“大久保?”
鈴木舞香皺了皺眉頭,好像是回想起什麼,臉蛋上浮現出一絲陰霾。
“大叔?難道不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嗎?”
“不,沒那麼年輕,那大叔肯定有五十歲以上。”服務員自信道,報上了一個地址。
“宇智波同學,麻煩你一個人把這個醉鬼送回房間。我有些事要處理一下。”
鈴木舞香眼中閃過幾分疑惑之色,但還是決定和莫名其妙的訪客見上一面,她和宇智波鳴分別後走出漁民民宿,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家海之屋餐館。
裡面有一個年過五旬,鬍子拉碴,看起來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在等着她。
“你是鈴木君惠的妹妹舞香吧,我今天聽說有人看到你回到小濱市了。不好意思,把伱叫到這裡。”
“先生不知道和大久保良也是什麼關係?”鈴木舞香開門見山問道。
“我是良也的父親。”中年男子說道。
鈴木舞香神色一冷,作勢就要起身離開。
“那我和你沒什麼可談的。”
“良也他半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中年漁民閉上眼睛,滿臉痛苦之色的說道。
鈴木舞香怔住了。
“良也他是自殺。”
自殺,他怎麼敢?
鈴木舞香雖然對和姐姐同屬於一個遊艇社,卻在當年那場暴風雨中倖存的那六個人沒有好感,但是這六個人的生還是建立在姐姐寶貴的犧牲之下。
其中一個的大久保竟然選擇了自我了斷,那姐姐的犧牲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大久保要自殺的話,還不如當年就死在海難裡,把救生筏的一個空位讓出來,這樣的話,姐姐也不用自我犧牲溺亡在若狹灣,至今連屍骨也沒有打撈出來。
“爲,爲什麼要自殺?”鈴木舞香聲音乾澀的問道。
“對不起!”
中年漁民忽然俯下身,雙手撐着桌角,把頭抵在了桌面上,對着鈴木舞香懺悔道。
“你這是幹什麼,大久保自殺,爲什麼要向我道歉?”鈴木舞香心情可謂是複雜無比。
鈴木舞香非常討厭那六個人,嫌眼到不惜背井離鄉,但也沒有憎恨到巴不得他們死去的地步。姐姐犧牲了自己成全了他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六個人應該好好的活下去,纔對得起姐姐的犧牲。
“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中年漁民嘴脣囁嚅了幾下,最後掏出了一個筆記本,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我最近打掃良也的房間,無意中翻出來的。是五年前那場事故之後,直到良也自殺前寫的日記。我已經看過了……”
鈴木舞香預感到了什麼,臉色一白。
五年前的那場海難,是姐姐鈴木君惠所在的大學遊艇社七人,乘坐着遊艇到若狹灣的一個無人小島上游玩。
歸途中遇到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遊艇掀翻,倖存者們都是在救生筏上漂流了數個小時才得救。
而那個小小的救生筏,最多隻能承載六人。
鈴木君惠,是那場海難中唯一的遇難者。
照當時倖存者的統一口徑說法,是鈴木君惠作爲這次社團活動的發起者,心懷愧疚,主動放棄了座位,把生還的機會讓給了其他六個人。
鈴木舞香雖然心有疑惑,但是印象中善良又極有責任心的姐姐,也不是做不出這種大義凜然的自我犧牲。
勢單力薄的鈴木舞香也無力調查,最後只能接受官方調查結果。
爲了避免觸景生情,才離開小濱市這個傷心地,留在東京五年都不會老家。
難道說,當年姐姐的犧牲是別有內情?
鈴木舞香顫抖着雙手,打開了日記本,越看錶情便越是扭曲,捏住書頁的指節也因爲用力過度而發白。
“照大久保所說,當年發起那個無人島冒險的社團活動的人,並不是我姐姐。”鈴木舞香面無表情,語氣中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殺機。
“而且,救生筏的位子,也不是姐姐主動讓出來的。她是被所有人拋棄,留在原地等死的了?”鈴木舞香的雙眸中涌現出淚花。
“對不起,良也他其實是一個好孩子。這麼多年,他始終心懷愧疚,最後才選擇了不歸路。”
中年漁民哽咽道。
“良也他,在日記裡一直向鈴木謝罪。還想向鈴木唯一的親人,也就是鈴木小姐你道歉。只是還來不及,他就……”
“這也是良也的遺願,只能由我這個做父親的來替他道歉了。鈴木小姐,你能不能原諒良也?”中年漁民擡起頭,希冀的看着鈴木舞香。
“爲什麼要原諒,大久保他自殺了,我姐姐就會回來嗎?!姐姐她現在還孤零零的一個人,呆在冷冰冰的若狹灣海底!”
鈴木舞香咬牙切齒的說道,情緒都激動起來。
“而且大久保真的是因爲內疚而自殺嘛?他是做賊心虛,害怕姐姐變成了人魚作祟,精神不堪折磨,才一死了之的。”
大久保良也的日記留下了不少瘋言瘋語,什麼鈴木舞香已經變成了若狹灣的人魚,殺了好幾個人。
社團裡的六個人,一個都逃不掉!他就是下一個!
鈴木舞香當然不會相信,姐姐變成了人魚這種無稽之談。
大久保良也很明顯是從五年前精神狀況出了問題,到後面瘋得越來越厲害,連日記也是語無倫次,才自盡以求解脫。
“鈴木小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良也他都已經死了,你難道還不能原諒他嗎?”
“不原諒,絕對不會原諒!不僅是死掉的大久保,其他的幾個人我也不會原諒的!”
鈴木舞香表情猙獰,抓起那個日記本死死的抱在懷裡,奪門而出。
從海之屋衝了出來,鈴木舞香漫無目的的在小濱市海灘上徘徊。
因爲明天就是人魚祭,小濱市的遊客星羅密佈,臨近傍晚,連海灘上也有不少人。
心事重重的鈴木舞香,看着這些嬉笑打鬧的遊客們,心裡便越是煩悶。
她避開了人流量多的海岸觀光區,來到地形複雜較爲偏僻,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一段海灘上,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姐姐……”
鈴木舞香的眼淚奪眶而出,流在嘴角,被海風一吹,更加的鹹澀。
他們的父母都是漁民,在上高中之前就因爲海難而不幸身亡,一直以來,就是姐妹兩相依爲命。
沒想到時隔五年故地重遊,竟然意外的獲知了姐姐死亡的真相,讓鈴木舞香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擦了擦眼淚,鈴木舞香開始考慮要怎麼辦。
報警?
可是就憑這個內容怪力亂神、語序顛三倒四的日記本,根本就稱不上是證據。
就算以此作爲突破口,讓其他的五人招供,以日本的刑罰最多判上三五年,甚至還有可能是緩刑,連牢都不用坐。
這樣的話,怎麼能對得起姐姐的在天之靈!
鈴木舞香蹙起眉頭,努力的回憶起來。
她對姐姐所在的遊艇社成員,還是有幾分瞭解。畢竟是在小濱市這種人口數萬的小城,年齡相差不大的同輩人之間,混個臉熟還是沒問題的。
今天遇見的那對情侶中,那個島崎就是遊艇社的社長,而且他的父親還是小濱市本地警署的署長。
不,不能報警!
那可能是自投羅網,說不定還被他們銷燬掉這份日記。
正在鈴木舞香千頭萬緒心亂如麻的時候,她看到不遠處的沙灘上,站着一個短髮女人。 шшш ●ⓣⓣⓚⓐⓝ ●¢ ○
是尤佳子!
她也是當年的六個倖存者之一。
尤佳子站在沙灘上,似乎是在等人,只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因爲角度的關係,尤佳子還沒來得及發現鈴木舞香,鈴木舞香趕緊低下頭,躲了起來。
看着尤佳子,鈴木舞香眼睛浮現出血絲,從內心深處迸發出強烈的仇恨。
從小到大,一直有人說自己和姐姐長得像,特別是一頭濃密漂亮如同海藻般的長髮,是姐妹倆血脈相連的證明。
難怪今天這女人和島崎,看見自己就嚇得兩腿發軟,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
本來還以爲是對五年前的事,心懷愧疚,現在看起來是心裡有鬼!
就在這裡,趁着四下無人,把她給……
鈴木舞香眼中的殺氣越來越濃烈,驀然又閃過一抹冷靜。
等等,大久保良也日記裡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嗎?
如果真的只是他一個人臆想出來的胡言亂語,那不是濫殺無辜?
想起之前尤佳子對自己驚懼不已的反應,鈴木舞香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來進行試探。
她躡手躡腳的悄悄往後退。
太陽斜斜西沉,海天一色,被夕陽染成了昏黃,光線黯淡了下來,空氣中浮現出夜色中的冷意。
“島崎怎麼還沒有到?”
尤佳子不耐煩的揚起一腳,踢飛了一團砂礫,心不在焉的想到。
在鯖魚專賣店遇到了鈴木的妹妹之後,她和島崎都大驚失色,不由得回想起了五年前的事。
不是害怕當年的事東窗事發,而是恐懼沉入若狹灣的鈴木君惠,真的變成了人魚來找他們復仇。
在小濱市土生土長的年輕一代,對人魚之說並不像老一輩那樣迷信,但是尤佳子卻對此深信不疑。
畢竟他們遊艇社的當事人,都知道了遊艇沉沒的海域發生了非常恐怖的事情,打撈的人接二連三發生意外。
一時之間,人魚作祟之說甚囂塵上。
當時還有一羣來歷深不可測的黑衣人,強迫遊艇社的倖存者們簽了保密協議。
直到現在,那片海域都被封鎖。
當年的海難之後,疑神疑鬼的尤佳子還跑到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巖手縣內陸地區躲了幾年。
但是人魚的詛咒,最終還是沒有降臨到遊艇社的任何一個人頭上。
尤佳子這才壯着膽子,回到了小濱市。
不曾想沒過多久,大久保就離奇在家裡浴缸裡溺亡,還有今天竟然遇到了離開小濱市多年的鈴木妹妹,大難臨頭的預感籠罩了她的心頭。
要不然還是趕快離開小濱市,回到看不見大海的內陸縣市去吧?
“島崎也太慢了,再不來的話,我就回去了。”
因爲外來的遊客太多,人多耳雜,尤佳子和島崎才約定,來到這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海灘討論對策。
只是沒想到島崎一個大男人,竟然這樣婆婆媽媽!
傍晚的寒氣漸漸的擴散,海風一吹,尤佳子不由得瑟瑟發抖,抱住了肩膀。
看着幽靜空曠,永遠也不知道海底下潛伏着什麼的若狹灣,尤佳子不禁打了個冷顫,她怎麼一時鬼迷心竅,就答應了島崎來到了這麼靠近大海的地方商談!
“尤佳子。”
突然,一聲女人的呼喚聲,嫋嫋的飄了過來。
尤佳子頓時心裡狂跳!
“是誰!?”
驚魂未定的尤佳子趕緊循聲望去,入眼的是無邊無際,在漸漸昏暗的夜色中顯得更加神秘深邃的大海。
海潮緩緩的涌動,浪濤拍打在沙灘上,沙沙作響。
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浪濤聲,彷彿之前聽到的呼喚只是幻覺一樣。
“是誰在裝神弄鬼!?”
面色發白的尤佳子對着海面不斷轉動着腦袋,東張西望,好似在搜尋着什麼。
“尤佳子。”
又一聲呼喚,從大海之中傳來,尤佳子頓時頭皮發麻。
這一次,她終於察覺到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好像是……鈴……
尤佳子脖頸卡得好像是從未上潤滑油的齒輪,僵硬無比的轉過臉去。
只見若狹灣的海面上,一團濃密如海藻的烏黑頭髮冒了出來,緊接着是一張長着魚鱗的臉孔浮現出了海面!
竟然真的是一條人魚!
溼漉漉的烏黑頭髮亂七八糟的披散在臉上,臉頰上點綴着幾片青色鱗片,儘管如此,但是還能明顯的看出鈴木君惠的輪廓。
人魚的雙眸青藍,反射着幽幽藍光,對着尤佳子伸出了長滿青色魚鱗的手臂,不住的呼喚道:
“尤佳子。”
“尤佳子。”
尤佳子已經嚇得癱軟在地,空氣中多了一股騷臭味。
人魚越靠越近,臉孔慘白,幽幽的問道:
“尤佳子,你們爲什麼要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