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論天京奢靡腐敗之風》,司律決心《整頓官吏歪風邪氣》。”
清晨報童清脆的聲音傳遍大街小巷。
不少早餐鋪的人已經習慣來一份《天京報》解悶,反正三天只需花費五文錢,上面還有兩篇小說,而且聽說最近《天京報》還準備再降一降價,這對百姓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這裡來一份《天京報》。”
一位喝着豆漿的客人對報童招了招手。
報童小跑過來,“這位客官,今天的號外出自《法治報》,不是《天京報》。”
“《法治報》?這是什麼報?和《醒世報》一樣讓人讀不懂?”
“這是司律大人和法家親自主持的報紙,上面也用白話文,今天的消息很勁爆,和前兩天誅神司抓人有很大的關係。”
“那《天京報》還賣嗎?”
“賣,當然賣。”
這位客人想了一會兒,“那兩份報紙一樣來一份。”
“好嘞。”
報童開心地一樣一份報紙遞給對方,收了十文錢繼續吆喝起來。
買報紙的客人先展開《天京報》,看向‘天下事’,上面確實講了誅神司抓人,側重於描述整個抓人的過程,他看完之後,帶着些許困惑,又打開了只有四版的《法治報》。
等看完了《法治報》,這位客人忍不住低聲罵道,“好個窮奢極欲,真該抓。”
這《法治報》上的文章也用白話文寫,不過措辭更加謹慎,讓人讀起來需要更費腦子一點,但內容卻真的勁爆。
上面詳細寫明瞭什麼是‘雅賄’,望舒樓那上三層究竟是怎麼運作的,大商人們要上望舒樓三層,需要花費多少代價。
那一盤盤珍饈,每一道花了多少銀子,又怎麼做出來的,看了既讓人恨,又讓人羨慕。
好在最後司律大人落筆,要整頓天京官場上的歪風邪氣,嚴律各級官員的公款吃喝標準,任何超標的公款吃喝,都將嚴格追查,不會像以前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除了官員的問題,兩張報紙都還提了一嘴大商人們的漏稅問題,不過都是淺嘗而止,似乎是還沒有審出關鍵信息,所以留而不發。
一時間叫罵聲傳遍了天京的大街小巷。
“他這是準備要和我們動真格的了!”
河幫商館之中,一位商人驚怒不已。
他們能夠讀懂比普通人更多的意思,連帶着錢光運帶回來的消息,很明顯周鐵衣這是在逼大家做出選擇,不然等下一份報紙出來,他不僅要和太子,七皇子和解,還要和司律青空規一起出手。
“錢光運呢?他怎麼說?”
“你還想着錢光運呢!”
開口的人怒罵道,“他那天阻止我挑動衆人擡物價我就看出來了,他是有心要投靠周鐵衣了!”
一陣沉默之後,有人問道,“上面的大人們怎麼說?”
“大人們今天朝會自然會參周鐵衣一本,所以我們更要發揮作用!我讓你們昨天收購糧食,布匹壓倉,同時降低自己商鋪販賣的事情做得如何?”
昨天開始,各大商會中和戶部,學部關係密切的商人們就行動起來,開始收購市面上的糧食,布匹,同時降低市面布匹,糧食的出貨,想要擡高物價,讓戶部,學部的大人們找到理由參周鐵衣一本。
但沒想到周鐵衣的行動也不慢,已經聯絡上司律開始給商人們奢靡之風定性,準備要真的查以前的漏稅了。
現在還只是給奢靡之風定性,落在整頓官吏的公款吃喝上,那下一張報紙呢?
所以他們是真的急,上面一暗示要搞事情,很多商人都聯絡着動了起來。
這個時候有下人急匆匆地走進來,“不好了,有商家向市面上大量放糧,放布,牙行的糧食,布匹交易恐怕不會擡升糧價,布價,還會壓低糧價布價!”
有人立馬站起身來,“誰動的手?”
此時在仔細看《天京報》的商人已經翻過了‘天京事’一版,看向‘商業’一版,上面有大量的交易邀約信息。
今天這一版上,近乎有一半的消息是放糧,放布,告訴普通人缺糧,缺布到哪裡去買最划算。
配合牙行的交易……
“錢光運這天殺的叛徒,他這兩天裝作要幫忙,但只是想穩住我們,恐怕已經在緊急調配好糧食和布了!”
······
承恩殿中。
右將軍尉遲破軍看了一本又一本參周鐵衣擾亂天京經濟的奏摺,樂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確實是幸災樂禍,不過不是針對周鐵衣,這小子動起手來,手段一波接一波,根本不需要自己爲他擔心。
他樂呵地是參周鐵衣的這些人該怎麼收場?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小子一向小心眼嗎?
尉遲破軍看了一眼旁邊兩位同僚,忽然開口說道,“你們法家的《法治報》今天一炮而紅啊。”
青空規和董行書之間的氣氛頓時微妙了起來。
青空規心裡暗罵尉遲破軍多嘴。
但昨天梅俊蒼將稿子遞給他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要落筆,實在是這種事又得了好處,又得了名望,實在是太香了!
唯一一點不爽的是,他需要給周鐵衣分擔戶部和學部的壓力。
但都是政治動物了,當然明白怎麼可能只讓伱得好處,不出力的?
“我只是秉公爲國,比不得右將軍,爲了梳理誅神司,讓周鐵衣將一半的武勳子弟都給趕了出來。”
“哼!”
尉遲破軍冷哼一聲。
他雖然在和青空規鬥嘴,但兩人的目光都落在董行書身上。
董行書看了一份又一份的奏摺,心裡越發肯定窮則思變的道理,不僅是窮則思變,報紙的權柄儒家不能夠放手,這太重要了,但《醒世報》已經半死不活了,上面的文人們還在寫書面文,根本看不清大勢,現在只能夠寄希望於王明義的新報紙了。
······
正午門外。
梅俊蒼今天要處理《法治報》的第一天刊印,所以臨近中午纔將今天的三份報紙帶給父親,而他剛送完報紙,就看到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身影。
王明義!
王明義穿着一身樸素的士子服,在陽光下顯得老成無比。
王明義走了過來。
梅俊蒼想了想,問道,“你怎麼來了?”
王明義拱手答道,“今日剛好是休沐,自然哪裡都去的。”
梅俊蒼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已經看報紙的父親,“你是替師祖來寬慰父親的?”
王明義搖了搖頭,“不是,我今天是來求教梅侍郎的。”
“家父跪在這裡這麼久,進不得,退不下,恐怕答不了你的問題。”
王明義不答,也不走。
梅清臣就像是沒有聽到兩個後輩的談話,只是自己認真看起三份報紙。
等看完了報紙,他閉眼思考了一會兒,嘆息道,“你想要問問題就過來問,只是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夠答。”
自己父親都讓王明義過去,梅俊蒼想了想,讓開了身子,然後對父親一禮,瀟灑離開。
梅清臣看向自己兒子離開的身影,久久不語,等兒子上了車,他才嘆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快了。”
他看向王明義,“他與我定下一年之約,但僅僅只是一個月,我就應接不暇,甚至有種自己已經要輸了的感覺,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幫你解答的。”
王明義跪坐在梅清臣身前,“您是天京少有的既困在局中,又能夠在棋盤外看問題的人,他也一樣,所以我來求教您。”
梅清臣認真思考了一番,“你要重新辦一份報紙?”
王明義這個車文遠之徒今天出現在自己面前,信號已經很明確了,而且辦報紙這件事一旦開始做,根本瞞不住人。
“是,我本來在火車商會學東西,這兩天準備出來辦報紙……”
王明義還沒有說完,梅清臣就開口道,“那就一邊辦報紙,一邊繼續學,別離開他身邊,離開了你不一定能夠跟得上。”
“他會同意嗎?”
王明義問道。
梅清臣嘆息一聲,“會的,所以他讓俊蒼去司律手下學,這是一個道理。”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點你。”
“您請說。”
“別想着一個人和他鬥,你得培養自己的班底,他不是一個人在進步,改變,他是帶着一羣人在進步改變,若你只是想着一個人變,跟不上的。”
梅清臣第二次用跟不上這個詞。
讓王明義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話,他輕聲唸誦出來,“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
僅僅只是跟在別人後面,真的能夠追上別人嗎?
“此解不對。”
忽然有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王明義望了過去,只見司律,司民,右將軍三人走了出來,看來是批註完今天的奏摺了。
剛剛說話的正是司律青空規。
王明義站起身,拱手問道,“如何不對?”
青空規思考了一下說道,“這是道家的想法,不是儒家的想法,以道家的想法說儒家的事,所以不對,莊子一向偷換名實慣了。”
“那如何纔對?”
青空規想了想,嘆息道,“學無先後,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以人爲師,當知恥而後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