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城裡大獲豐收,回去的路上運氣卻不好,蘇澤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了護送糧食前往福州府的“打行”隊伍。
隊伍浩浩蕩蕩,足足有五十多人,全部都是青壯的漢子,押送的糧車裝的滿滿的,一面繡着金邊拳頭標誌的號旗被簇擁在中間,旗幟下還掛着“威遠”二字,應該就是打行的名頭。
打行,就是一羣市井無賴混混聚集起來的打手幫羣,和熊五的羅漢腳差不多,都屬於民間社團。
不過比起四處助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羅漢腳們,打行的買賣更加穩定一點,他們主要的任務就是護送和押運,和後世清代的鏢局差不多。
林顯揚拉着蘇澤,指着“威遠打行”的號旗說道:
“莫要太靠近了,這些打行的鐵拳頭們出城就和匪徒差不多,可別讓他們把驢搶去。”
蘇澤看到周圍零散的行人們果然都和打行的車馬拉開了距離,這夥人的名聲是真的不行啊。
蘇澤疑惑的問道:“他們名聲這麼壞,還有人敢將東西交給他們押送?”
林顯揚說道:“這幫‘鐵拳頭’可是很有眼力勁兒的,縣城裡的這些糧商黑起來可是要比他們黑多了,哪裡敢捲走他們的糧食。”
“鐵拳頭的拳頭,也就是對普通百姓鐵罷了。”
好吧,一羣欺軟怕硬的傢伙。
不過有這麼一羣打行的人在前面開路,後面的人倒是安全很多,如今可是到處在鬧倭寇,來的時候那是運氣好沒遇到匪徒,回去的路上可就不一定了。
其他同行的人也都是同樣的想法,他們既不敢太靠近打行的車隊,又不敢離開他們太遠,只是不遠不近的吊着。
不過很快,前方喧鬧了起來,好熱鬧的小蘿蔔林良珺立刻跳起來,唯恐天下不亂的說道:
“怎麼了?難道是遇到倭寇了!?”
蘇澤連忙一把按住他的嘴,倭寇兩個字一出周圍的人都驚恐的後退,蘇澤連忙說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蘇澤瞪了一眼林良珺說道:“再瞎說回去告訴你哥!”
不過蘇澤還是讓林顯揚拿起藏在驢車中的武器,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兩個身穿大明軍服的士兵騎着馬衝過來,大聲對衆人喊道:
“奉指揮使大人令,設卡查倭!”
蘇澤注意到周圍的人都露出了比遇到倭寇還難看的臉色,蘇澤又看着哭喪着臉的林顯揚,忍不住問道:
“顯揚兄弟,官兵設卡查倭寇怎麼了?”
林顯揚等到兩個明軍騎馬離開,這才說道:“遇到倭寇還能跑得掉,遇到官兵那就是跑都跑不掉了。”
林顯揚指着前面卡口說道:“這是延平衛設的卡口,這是在收‘平倭捐’呢。他們要的錢比攔路搶劫的土匪還狠,上次給我們長寧衛送物資的把總司車隊,都被他們搶劫了三成物資走了。”
蘇澤驚訝的說道:“官軍的也搶?”
林顯揚點頭說道:“這延平衛指揮使是世襲的三品武官,比延平知府官還大,這官司打到哪裡都贏不了。”
蘇澤也是無語了,堂堂一個府的指揮所,竟然專門幹攔路搶劫的活兒,還連友軍的後勤補給都要搶。
大明朝的軍隊已經墮落成這個樣子,也難怪倭寇之亂鬧了這麼久。
林顯揚鬱悶的說道:“我身上就剩下二錢銀子,若是他們搶驢,阿澤兄弟千萬不要反抗,畜生沒了還能再買,要是被這幫官匪扣個通倭罪名,那可是要耽誤你前程的。”
蘇澤暗暗想也難怪東南倭寇遲遲不能平定,且不說那些裝作倭寇從中漁利的商人,就連這些本地當官的當兵的,也靠着倭寇賺了多少好處。
前方打行和延平衛的衝突,最後還是以打行屈服結束。
等到打行的車隊通過卡口,剛剛騎着馬的官兵又開始驅趕落在後面的零星旅人,蘇澤一行人也被驅趕到了卡口前。
這延平衛已經不是第一次搶劫了,設的卡口專門在河流邊的官道上,等旅人看到的時候已經沒辦法繞行了。
卡口是靠着河岸扎的臨時營地,前後頗有章法,卡口後還有一處空曠的地帶,被圍上了木樁,那些拒不肯交過路費的刺頭,則被關押在這裡鞭打辱罵,又能夠恐嚇後方不肯交錢的旅人。
蘇澤更是無語,有這個心思去打倭寇好不好,合着延平衛家傳的兵法都用來打劫了。
卡口邊上,一個身穿錦衣,但是頭戴明軍簪纓小旗頭盔的青年人,正在兩個士兵的伺候下喝茶。
蘇澤眼見了前方一個小商人,因爲付不出五錢銀子的過路費,直接被官軍搶走了全部貨物,被拖到了行刑空地上辱罵。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良珺都抱住了蘇澤的袖子。
馬上就要輪到蘇澤一行人了,林顯揚看到這羣官兵胃口頗大,沒有五錢銀子都要搶東西,心中也有了將驢子豁出去的準備。
蘇澤握緊拳頭,他環視了一圈,“行賄”技能發動!
那個被官兵伺候的青年人,纔是這夥兒攔路搶劫官兵的頭頭,這頭毛驢可是九姑婆家最重要的資產,可千萬不能被人搶走。
終於輪到蘇澤一行人,兩個官兵走上前來,蘇澤立刻喊道:
“出門匆忙,身上少銀,願意以物抵捐。”
聽到蘇澤這麼乖巧,兩個士兵嘿嘿一笑,就準備去牽毛驢。
不過蘇澤卻抓着繮繩說道:“不是以此物抵。”
“那還有什麼值錢物什,速速拿出來。”
“我要當面和你們領頭的捐。”
兩個士兵有些不耐煩,但是看到蘇澤是讀書人的打扮,倒也不敢太造次,於是說道:
“那是我們少指揮使,你們其他人留在這裡,你一個人過去。”
蘇澤站直了身體,走到了那個青年面前。
這青年打扮不倫不類,簪纓小旗頭盔是高級武將的戰場盔,可是明顯和青年腦袋尺寸不合。
而他身上這幅打扮又不是軍將的打扮,而且這青年一副腎虛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軍中的武將。
明代指揮使是世襲武官最高的一等,雖然大明中期武備疲弊,但是高等武官要世襲職位要去京師報備考覈的,皇帝都會親自接見的,這青年的樣子明顯沒辦法承襲軍職。
“算命”技能中冷讀的技巧發動,蘇澤很快推測出這個青年的身份,現任延平衛指揮使的兒子,但是沒有繼承權的那種兒子。
這個青年看到蘇澤一副讀書人的打扮,戲謔的語氣說道:“你要抵捐,以何物抵捐?”
蘇澤吸了一口氣說道:“我以一卦抵捐,少指揮使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