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不想說話。
心口疼。
不過沒有拒絕,不就是默認,說明他答應了麼。
蘇沉香放心了,一邊在安靜下來的車子裡繼續整理着這個身體的記憶,一邊捧着肚子,懷念曾經在古宅想吃啥就吃啥的幸福歲月。
她忍耐着飢餓坐在蘇銘的二手車裡,看着車子很快開進了城市。
霓虹燈將整個城市都照亮,哪怕大雨滂沱,路上也沒有很多的車輛,卻依舊顯露出了一個城市的生機勃勃。
原來,老頭的嘴裡那些美麗的活人的世界是這樣的。
蘇沉香扒着車窗呆呆地看着城市的夜景,心裡想。
她從前覺得老頭嘴裡的那些美麗都是在編故事。
可是現在親眼目睹,她才發現,原來活人的世界那麼美麗。
所以,老頭總是說希望保護這個世界。
也總是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說,這個世界是因爲這麼多鮮活的人才變得如此美麗。
就像是蘇銘,明明討厭她,可卻還是願意在雨夜辛辛苦苦來接她回家。
活人,大多都是好人。
或許這個世界也有很多不如意,可沒有人有資格剝奪別人的生活。
蘇沉香第一次發現,或許老頭說的都是對的。
活人有好有壞,可她不會因爲遇到壞人,就去討厭所有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離開了古宅,老頭卻再也見不到了。
想着這些,蘇沉香冰冷的,從不會跳動的心裡難得有點遺憾。
不過作爲一個沒血沒淚只想吃飽飯的厲鬼,這點遺憾也只不過是一閃而過,她的注意力都被蘇銘的房子吸引了。
蘇銘剛剛畢業兩年,就算是工作厲害,年薪很高,可能在這個城市裡買到房子,哪怕只是首付也很厲害了。
蘇銘的房子不大,雖然是套間,不過除去所謂的公攤面積,也沒剩下多少。
就這,還比不上蘇沉香在總裁繼父的大別墅擁有的那個屬於自己的小套間。
不過蘇沉香卻很滿足。
雖然房子不大,也沒什麼裝修,蘇銘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其實是記憶裡有一種叫直男的性格,房子裡的裝飾幾乎沒有,除了大白牆,兩間房子裡各有一張睡覺的牀,也沒見什麼了。
不過對蘇沉香來說,有張牀就足夠了。
她把行李箱都擦乾,又在蘇銘的指點下去了浴室淋浴。
“毛巾有麼?”她自來熟地問道。
蘇銘看着這小麻煩,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彷彿接進家裡了一個不得了的破孩子。
一聲不吭地把嶄新的沐浴露和毛巾還有換洗的衣服都丟給蘇沉香,蘇銘走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他的聲音不大,蘇沉香沒有聽到,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好奇地落在自己柔軟溫熱的身體上。
女孩子青澀的身體,柔軟雪白的皮膚,輕輕地撫摸,彷彿能夠感受到擁有生命裡的血液的流動,這都是曾經的蘇沉香無法擁有的,屬於活人的溫暖還有鮮活。
年輕的女孩子身體,還有慢慢熟悉起來,不再那麼生疏變得柔軟的動作,漸漸地讓蘇沉香放開了自己的心情。
她附身在這個身體,只感受到了一點點原來的蘇沉香最後的靈魂還有本能。
就像是……她放棄了這個身體,而她接管了這個身體一樣。
“怎麼會有人不想活着了呢?難道你也想當鬼?”蘇沉香想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爲什麼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那麼巧,就進入了一個剛剛失去了生命的女孩子的驅殼。
她只是在新奇地看着鏡子裡那張美麗白皙的自己一會以後,就從浴室出來。
出來的時候,蘇銘還是在打電話,態度很嚴肅地對電話的另一端說道,“是,請陳總放心,今晚我會把資料整理好。”
他似乎說着工作上的事,蘇沉香靜靜地站在角落裡不去打攪他,偷偷把自己的頭髮藏進沙發墊裡幾根。
這是她的地盤。
她畫個圈圈,以後其他的厲鬼感覺到,大部分會繞路走。
“你要工作了麼?”蘇銘放下電話,就聽到蘇沉香的聲音。
“你先睡覺吧。”蘇銘轉頭,就看見一個剛剛洗浴以後,皮膚更加柔軟白嫩,眼睛更加清亮,漂亮得像是一個櫃檯裡的人偶娃娃的小姑娘。
看到這個黑色的頭髮下映襯着雪白臉孔的小姑娘,蘇銘嘴角抿緊,想到了家裡的長輩一些竊竊私語。
徐麗當年就是很漂亮的女人。
要不然,也不會在人到中年還有機會嫁入豪門。
可蘇沉香明明是她的女兒,也的確從小就好看得不得了,卻不像徐麗。
當然,更不像他那五大三粗的小叔。
因爲蘇沉香長的又不像蘇家人,也不像徐麗,家裡人也有一點其他的猜測,可這些話小叔從不讓他們提起,唯恐被孩子聽到了傷心。
蘇銘也不是一個喜歡說人是非的性格,就算蘇沉香漸漸長大,更加的漂亮可愛,卻更加的不像蘇家的人,可他也不會說三道四。
他只是打開冰箱,看着冰箱裡的幾袋三明治沉默了一下,拿給了蘇沉香說道,“明天我去買點吃的。”
蘇沉香抱着三明治,想了想,拿了兩塊出來,遞給蘇銘。
蘇銘皺眉看着她。
“你晚上要加班,這個當夜宵吧。沒有夜宵,會餓。”蘇沉香軟軟地說道。
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從前在古宅的時候,睡覺前不吃一隻拍成餅乾的厲鬼,她都睡不着。
可這句話也不知道爲什麼,讓蘇銘看着她很久沒有說話。
“不夠麼?”活人的胃口這麼大的麼?
蘇沉香扭了扭屬於自己了的小身體,又拿了一塊三明治給他。
“沒有。”蘇銘垂了垂眼睛,繃緊的臉緩和了一些,打開了一旁的燈,跟她說道,“我晚上不吃宵夜。”
見小姑娘答應了一聲,踢踢踏踏就要回自己的房間,那一刻,看着蘇沉香的背影,蘇銘有莫名奇怪的感受……真的,真的和曾經的那個總是抱怨家裡窮,不知道關心人的孩子不一樣了。
林家這麼養人的麼?
嗤笑了一聲,蘇銘就去了自己的房間工作去了。
他明天有很重要的工作安排,如果不是被蘇沉香打斷,本來是要忙一個晚上的。
因爲耽誤了時間,蘇銘沒有再有心事想別的,打開了電腦開始忙忙碌碌。
他的工作很繁忙,一直到了後半夜,當手機上的時間緩緩地過到了午夜,正對着他的臥室的牆壁的另一側,突然傳來了嘩啦啦的洗頭聲。
這聲音透過了牆壁格外清晰,嘩啦啦的水流聲,還有似乎在清洗着頭髮的聲音源源不斷地透過來。蘇銘不以爲意。
他早就習慣了。
這個房間的另一側是隔壁人家的洗手間。
雖然沒有見過那戶人家的人出來,不過聽這每天都要洗很久的頭髮的樣子,應該是一位女性。
作爲男性,他沒有興趣對隔壁住着怎樣的女人過多關注,只是覺得有點吵而已。
每天固定十二點洗頭,天天洗,一洗就是一晚上……
而且,總是夾雜着磕磕碰碰在牆壁上的聲音。
砰,砰,砰……
這已經是擾民範圍,換個人每天晚上這麼被打攪休息早就急眼去理論了。
可蘇銘睡眠質量不錯,入睡以後這些聲音都可以忽略。
他就懶得計較。
比起作息時間這麼奇葩的鄰居,還是把牆壁建得這麼薄完全不隔音的地產公司更可惡些。
今天洗頭聲如期而至,蘇銘都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在意,雖然覺得影響了自己工作時的專注力,不過對於工作熱情更高,讓他很快就把全部的心神投入到了工作裡。
隔壁的洗頭聲依舊嘩啦嘩啦,蘇銘的房間全都是指尖輕敲薄膜鍵盤的聲音,就在這彷彿默契了的情況裡,突然,一個穿着一件大大的男士睡衣,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兩眼放光地從另一個房間卷出來!
她的眼睛亮晶晶,就像是啃到了骨頭的小狗兒!
“飯!”她站在門口,響亮地叫了一聲!
蘇銘被這突然跳出來的破孩子打斷了工作上的思緒,扣住鍵盤,深深地吸氣,忍住纔不要去把破孩子吊起來打。
可似乎不是他的錯覺。
就在蘇沉香蹦躂起來,大半夜的哼哼唧唧的時候,隔壁的洗頭聲和撞擊聲驟然不見了。
“蘇沉香!”蘇銘咬牙切齒地看着已經不顧他,興沖沖打開了家裡的門撲到了隔壁鄰居門前敲門的蘇沉香。
想到鄰里關係,還有不應該打攪其他鄰居晚上休息,蘇銘頭疼得要命。
他不能把蘇沉香丟到鄰居家門口讓他承受被人責罵,保存了工作文檔,疲憊地站起來走到了門口。
不知道因爲什麼快樂起來的蘇沉香還在敲門,蘇銘沉着臉,決定既然都敲門了,就跟鄰居商量商量以後洗漱時間的問題。
可大概是深更半夜,他們兄妹倆把鄰居嚇壞了。
安靜的鐵門被敲打着,紋絲不動。
隔壁沒有半點動靜,安靜得嚇人。
“回家。”蘇銘想想也能夠明白鄰居是女性的話,遇到這樣的事,會覺得害怕,甚至或許都要報警!
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的陌生鄰居拼命在外面敲門,這換了誰也覺得害怕。
唯恐蘇沉香高中沒上去,回頭先進了局子,蘇銘要把蘇沉香拖走。
蘇沉香雪白的小臉,卻因爲長久的不開門,還有飢腸轆轆的肚子,慢慢地陰沉了下來。
走廊裡的感應燈突然忽明忽暗,陰冷的氣息慢慢地爬上了安靜的鐵門。
女孩子的聲音在突然變冷的走廊裡,似乎有些失真。
“開門!快點!”
剛剛還沒有動靜的鐵門門鎖咔擦一聲,大門在蘇銘鬱悶的目光裡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緩緩打開。
大門口,一道扭曲的,彷彿是女人形狀的血色影子吧唧,五體投地,哆哆嗦嗦趴在了地上。
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