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兄後悔死了。
家裡養着個要厲鬼收集養鬼的小師妹, 張師兄最近對厲鬼的手段格外柔和。
能抓起來鎮壓的,絕對不要打散。
能保持完整的,絕對不讓厲鬼缺斤少兩。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白雲觀的天師抓鬼都有這個習慣了。
這麼好幾天, 白雲觀的庫房裡收着好多隻厲鬼, 就等他們小香從老家回來, 都是她的!
要不是眼看見那溺死鬼都已經跟陳塘臉碰臉, 下一秒就要送陳塘上西天,張師兄心急之下祭出了蘇沉香送給自己的青雷符,一符下去把厲鬼打散了, 其實這溺死鬼應該也挺好吃的。
溺死鬼……得抽出來點河鮮吧?
張師兄呆滯了一下,搖晃了一下自己那變得奇奇怪怪的思想的腦袋, 這才一臉凝重與懷疑地看着縮在牆角, 已經嚇的翻白眼的陳塘。
這個本來就慫的男人, 眼下已經尿了褲子,一臉驚恐到窒息樣子, 就算劫後餘生也沒讓他放鬆過來。
可讓張師兄感覺到更加凝重的卻不是陳塘險些被厲鬼侵襲。
而是……厲鬼哪兒來的?
關着陳塘的地方,雖然不是警局,而是白雲觀的特別據點,可不管是在哪裡,都是有着防護的陣法的。
這厲鬼能突破陣法進來, 哪怕這地方的防護陣的確簡陋粗糙, 因爲很久沒有關人年久失修, 可厲鬼應該還是很兇的。
要不是發現防護陣的警告, 張師兄是真的不敢相信, 陳塘這麼一個廢物竟然還能吸引到厲鬼,廢物也沒有招鬼的價值。
他覺得這件事格外奇怪。
更何況, 想想厲鬼入侵一向都是鬼門的手段,而陳塘和鬼門之間有着不少的聯繫,張師兄的臉色微微一變,一邊立刻給白雲觀觀主打電話,一邊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臉色慘白的陳塘。
“觀主,您覺得,這是不是殺人滅口。”
因爲知道鬼門不少事的陳塘被抓住,所以鬼門這是在殺人滅口。
堵住陳塘的嘴,讓白雲觀對鬼門的情況無法瞭解更多。
“……我過去看看。”觀主決定親自過來看看。
他既然親自要過來,張師兄也就放心了。
剛放下電話,陳塘,這個懦弱卑劣卻又惡毒的傢伙已經顧不得彼此之間的惡劣關係,撲過來用力抱住張師兄的腿嚎叫叫道,“大師救命!救命啊!”
他怕死,卑鄙,當剛剛從厲鬼的嘴下逃生,當幾乎一步就見到了死亡,就更加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把臉都貼在了張師兄的腿上。
他的身上還帶着奇怪的味道,張師兄噁心極了,用力地把他推開,可這個男人卻再一次撲過來,把自己的身體貼在張師兄的身上,驚恐的眼睛緊緊地盯着無聲無息的房間門外。
因爲是過節,這個據點只有張師兄在留守。
除了這個房間,也沒有其他的要被特別關到據點裡的嫌疑人。
整個據點其實只有張師兄和陳塘。
頭頂上的白熾燈依舊是壞掉的。
並沒有在溺死鬼消失後恢復。
陷入昏暗的房間裡,只有走廊上的燈光照亮了門口那不大一塊的位置,順便暈染出暗淡的光亮籠罩在他們的身邊。
依舊寒冷,變得安靜下來的房間裡,突然似乎從走廊上傳來一聲細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慢慢的,可卻清晰地傳到他們的耳朵裡,像是慢慢卻機械地向着這個房間走過來。
張師兄繃緊了臉,握緊了手裡一張草紙疊成的符籙,目光卻下意識地看向了這個狹小的房間的另一個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角落裡似乎蜷縮着一個人影。
背對着他們蜷縮在那裡,整個身體都融入到了黯淡的光線,在慢慢地,慢慢地舒展起身體,像是在試圖轉過身來。
順着張師兄的目光,本來在聽着走廊上腳步聲哆嗦的陳塘也看向角落。
當看見那個蜷縮成一團的扭曲的背影,他更加驚恐,縮進了角落抱頭瑟瑟發抖。
“張大師,你還在幹什麼!還不收了他們!”他一腳踹在張師兄的小腿,想把他踹得更遠去保護自己。
張師兄捱了一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懶得理他。
他覺得陳塘噁心。
可這不是他對人見死不救的理由。
當看到一顆黑色的人頭緩緩地出現在門口,張師兄猶豫了一下,垂頭看了看手裡威力格外強悍的青雷符……這種青雷符不是一次性消耗用品,不過之前他已經使用了這張青雷符很多次,手裡的符籙已經變得破碎,就像是隨時要毀壞了一樣。
感受到這房間角落還有門口出現的厲鬼的兇猛程度,不是他能夠抵禦,張師兄二話不說,從口袋裡翻出了新的青雷符,還有一張驅鬼符。
都是草紙畫的。
都是他家師妹,唯恐師兄受傷,豪爽地送給他的。
有符。
超富。
一邊珍惜地把已經發黑,就要破碎,不過還能用的青雷符收好不浪費,張師兄一邊把驅鬼符放在面前的地面上。
看着這比泰康醫院當初燒得烏漆嘛黑的驅鬼符簡單多了的符籙微微抖動,那兩隻厲鬼竟然在這驅鬼符的對面,無法再進一步,他擡手,又是幾張符籙丟出去。
厲鬼和天師,似乎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他擋住了厲鬼,可厲鬼卻依舊不肯離開。
可厲鬼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兩隻厲鬼垂着頭站在驅鬼符的不遠處,他們面向的方向,張師兄緊張地盯着看。
他在觀察,這兩隻厲鬼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而當發現,哪怕他作爲天師本應該遭遇到厲鬼更多的仇恨值,可這兩隻厲鬼的頭卻依舊衝着的是陳塘的方向,張師兄的心裡頓時明白過來……這還真的是衝着陳塘來的。
既然心裡有數,張師兄就準備把這兩隻厲鬼給扣住,一來是回頭讓觀裡好好地檢查這兩隻厲鬼到底是爲什麼盯着陳塘不放,還有和鬼門之間的關係,另一則……回頭能給蘇沉香去養鬼吃飯。
他正準備控制着青雷符小心地打擊一下厲鬼,這時候,觀主帶着蔣師兄到了。
蔣師兄手裡提着桃木劍,看見房間裡張師兄和兩隻陰冷的厲鬼對峙的恐怖場面,倒吸了一口涼氣,擡手就把桃木劍丟在了這兩隻厲鬼的身上,順手,把自家香香友情貢獻的幾張符籙也丟過去。
當看到兩隻厲鬼頓時被桃木劍壓得動彈不得,蔣師兄急忙走進房間,對張師兄問道,“沒事吧?”
“沒事。”張師兄搖頭。
觀主站在門口,看着地面上擋住了厲鬼,現在已經不再震動的驅鬼符。
他又看了看另一個弟子剛剛丟出去的那幾張草紙符籙。
許久,觀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就算小香回畫符,你們也不要浪費,總是管她要符籙。她也會累,而且還要念書,太辛苦。”他俯身把地上的驅鬼符給撿起來,對享受着師妹的符籙支持的兩個弟子緩緩說道。
這話,讓蘇沉香的兩個師兄臉都紅了,張師兄急忙說道,“您放心,我們沒有那麼大的臉。”因爲師妹畫符厲害,就心安理得享受她的符籙支持,所以浪費?這不是他們的風格。
這些符都是之前師妹塞給他們,他們一直都珍惜地在使用,而且,努力地抓了好些厲鬼送給師妹。
而不是心安理得,覺得師妹會畫符就應該給他們那麼多的符籙。
看到這兩個年輕人這麼說,觀主就微微頷首。
“你們是做師兄的,應該愛護師妹。不是讓師妹來愛護你們。”他嚴肅地說道。
張師兄和蔣師兄都嚴肅地點頭。
“您說的對!本應該我們照顧小香,而不是讓小香遷就照顧我們。”
他們在說着不應該壓榨蘇沉香的話,危險纔剛剛過去,就沒有個人對陳塘噓寒問暖。
哪怕看起來危險已經解除,蔣師兄還順手把房間裡的燈重新打開,大亮的燈光頓時驅散了黑暗還有陰冷,似乎沒有那麼危險,可陳塘在確認自己被救了以後,又覺得白雲觀的人格外冷漠。
他剛剛差點死掉。
可白雲觀竟然都不覺得抱歉。
他不是差點在白雲觀的地盤被厲鬼傷害麼?!
“觀主,你們這次太過分了。你們這麼對我,這事沒完!”陳塘哆哆嗦嗦地縮在角落說道。
他驚魂未定,身上溼漉漉,狼狽無比。
這句話頓時打破了白雲觀的內部討論。他們都看向陳塘。
陳塘覺得那種眼神充滿了深意。
“衝着他來的。”張師兄就低聲說道。
觀主聽到這話,臉色微微微妙了一秒,緩緩走到身上傳來刺鼻氣味的陳氏太子爺的面前,垂頭仔細地看了他片刻。
盯着陳塘的眼睛很久,他這纔看着他輕聲說道,“你被下了咒,你自己知道麼?”
他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陳塘遭受厲鬼侵襲這是被人下了咒。
不過這咒似乎有點奇怪的樣子,白雲觀觀主正仔細地看,就見蔣師兄也關切地過來一起研究。
蔣師兄本來只是過來看一眼。
可當目光,落在了陳塘那因爲剛剛驚恐掙扎而露出的一小段手腕上,蔣師兄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觀主側頭問道,“你看出這是什麼咒了?”
“這咒……”蔣師兄給觀主指着陳塘那手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一個黑色的,散發着陰冷氣息,就像是融入到他皮膚裡的手環一樣的陰冷印記。
他對觀主低聲說道,“這咒您難道忘了?那天鬼門死了的老太太,對咱們小香下的那個鬼咒,和這個的表現一模一樣。”
“鬼門下的咒。”觀主盯着陳塘的手腕,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