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知道他和尊師萇弘,恐怕此生也再難有見面之時,一時也不由是哽咽道:
“弟子……一定謹遵尊師教誨,不敢或忘!”
萇弘點了點頭,老邁而又臉上也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兩條銀白淚痕來:
“嗯……甚好,如此甚好啊!”
就在李然和萇弘惜別之際,一旁的范蠡卻是眉頭稍稍皺起。
不過,他倒也並沒有說什麼,李然出得萇府,范蠡朝後面看了一眼,這才說道:
“先生,老尊師如果知道了先生行蹤,竟是要去往晉國輔佐趙鞅,先生以爲……他會站在哪邊呢?”
李然聞言,不由是微微一怔:
“這……恐是不好說。師尊他素來是尊王道的。也就是說,在尊師看來,依舊是唯有周王才能行使王道。而絕非區區公卿大夫所可以染指的……”
范蠡點了點頭,並是繼續言道:
“若是如此說……先生前往晉國之事,還是讓他晚些知曉爲好!”
“只不過,就怕……單旗和劉狄二人不懷好意,而且他二人又與晉國範氏和中行氏有勾連,只怕趙鞅之事,若是傳到師尊耳中,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而且……我甚至都有些擔憂月姑娘和麗光留在成周是否安全!”
這個問題李然自然也是想過的。
“單旗他們……雖一隻是站邊範氏的,也都曾是以範鞅馬首是瞻!但是,如今範鞅已經不在,他們想必也同樣會觀望晉國事態的發展。而且……我若是將她們一同帶到絳城,絳城如今纔是真正的虎狼之地,一旦遇到危險,她們的安全反倒是沒了保障。”
“而在成周則是完全不同,即便趙氏暫且落於下風,但因爲有觀子玉在此坐鎮,想來單旗和劉狄也必是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師尊那裡……有子玉替我周旋,也理應不會出現差池!”
李然言罷,不由是又伸了個懶腰:
“如今,這邊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便可以和趙鞅一同前往絳城了。少伯你回去之後,記得也要趕緊收拾一番了!”
范蠡應了一聲,便一路靜坐着,一回到李府,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而李然則是回到了書房,發現宮兒月已是替他收拾了一個行囊出來。
“這裡是換洗的衣物,還有一點乾糧,以備不時之需。我知道你是要去辦大事的人,但是外面兵荒馬亂,還是要小心在意一些爲好。”
“我也已經囑咐過褚蕩,讓他在外務必要謹慎小心。只是他空有一身的蠻力,卻也不能察言觀色……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還有,光兒這邊,我會照顧好她的,你只管寬心便是!”
“你現在年歲也大了,不比以前,要多喝熱水,不要總是喝冷冰冰的清水,過於寒涼,對身體不好。還有,吃東西也要注意,晉人味重,難免會有些水土不服,萬一壞了脾胃,也是麻煩……”
宮兒月如此這般,一番娓娓道來,不禁是有些囉嗦起來……然而,李然卻也並不覺得厭煩,就這麼一直微微笑着看她。
宮兒月將行囊放在案几上,發現李然默不作聲,於是問道:
“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嗎?”
李然忙回道:
“聽到了,而且一字不差,要我複述一遍不?”
宮兒月嬌嗔的看了一眼李然:
“哼!沒個正經的!快去看看光兒吧,她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心裡肯定是不高興了!”
李然見宮兒月囑咐完畢,便不想跟自己再多言,他也無奈,再說也確實是要去安撫一下麗光的情緒。
隨着她的年齡漸長,想法也是越來越多,李然作爲父親,其實對麗光的培養是毫無問題可言的,但是身爲父親的職責,也確是盡得少了一些。
李然只得說道:
“月兒,我這次出門,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如果一切順利,待情況穩定了,倒是可以提前把你們接到絳城來住。待到那時,我們再一起好好聊聊我們二人之間的大事。”
宮兒月看着李然,抿了一下嘴脣,卻欲言又止,並沒有吱聲。
隨後,李然便微笑着去找麗光。
麗光看起來確實是興致不高,本正在做女紅,卻遲遲下不去針,待李然靠近了,這才察覺到:
“父親,你回來了?” 李然端起麗光做的女紅:
“不錯不錯,光兒這細活,做得是愈發的巧妙了!”
麗光一個俏皮,竟是從自己案下是突然拿出一個絲帛的物件,並雙手遞給李然。
“父親大人,這是女兒親手做的。你在外奔波,時常帶着,總好過於沒有!”
李然將那東西接了過來,原來這是一面護心鏡。這護心鏡乃是銅製,外面用絲帛縫製起來,如此貼身放在胸前,也可較爲舒適,絲帛上卻還繡了一對鴛鴦。
但見此鴛鴦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配色也極爲講究,與護心鏡的底色可謂是相得益彰。
麗光見了,又捂嘴笑道:
“父親,這可是二孃親手繡出來的!”
李然看着上面的鴛鴦,一時間也是浮想聯翩,暗道:
“看來月兒雖然話說的決絕,但是內心深處,還是認同跟我在一起的,不過這事……也是急不得……”
李然擡起頭來,笑道:
“禮記曾言:凡爲人子者,冬溫而夏清,你這護目鏡可當真是正是有用之物,光兒有心了!”
麗光卻嘻嘻一笑:
“父親,你看這二孃繡的多好看!”
李然點了點頭,他知道如果不誇一番,麗光定不會滿意。
“確實好看,呼之欲出,惟妙惟肖!”
李然突然有些疑慮,宮兒月乃是越國蠻夷部落出身,以前應該並沒有接觸過中原的女紅。
但是,如今看來,竟如同便是一個老手,這可絕非初學者所能夠達到的水準。
麗光說道:
“父親可一定要記得帶上,這面護心鏡是女兒讓阿蠡君製作的,上面的圖案可是二孃所繡,最後由女兒縫製起來,父親帶在胸前,保護父親安全之餘,也算是寄託了我們的一番思念吶!”
李然說道:
“光兒心靈手巧,這護心鏡即便是不帶在身上,只是如此看着,爲父心中也是暖暖的了。”
麗光卻是神秘一笑:
“那……父親是在看這護目鏡?還是更喜歡看上面的鴛鴦?”
被女兒這麼一說,李然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種事讓女兒替他撮合,實是太過於尷尬了。
李然尷尬一笑,並將護心鏡是給收了起來。
“好!爲父回頭便帶上。”
麗光從小到大,都是極爲懂事,李然欣慰之餘,其實也有點心疼。
“光兒,這次爲父離開,回來的時候,應該也差不多是該你出閣的時候了,到時候爲父便要給你找個好夫婿了……”
麗光聽到這話,卻是一個跺腳:
“父親!現在跟女兒說這些,是不是還太早了一些?!”
李然聞言,卻是大笑道:
“不早,不早!其實啊……爲父還真的有點捨不得吶!”
麗光卻道:
“父親討厭,女兒不理你了!你還是快去跟二孃好好告別一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