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不信自告奮勇,願爲前部。
但公孫青卻對田穰苴方纔所說的話不甚其解。
“既爲夜襲,其勢也險,其節也短,以一軍突進便已足矣,只需得畢其力於一處,卻如何能夠分兵?”
只見田穰苴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並在沙盤上比劃了一下。
“陽虎之前爲了圍住鄆邑,區區三萬人馬,竟分四地駐紮,可謂兵勢分散。雖說在他在得知了鄆邑有了增援後,已將四處聚爲兩處,且兩處營地之間亦可互爲犄角。這陽虎,倒也算是個知兵的,他知其圍勢已不可爲,所以圍城是假,伺機策應纔是真!”
“所以,我們不如將計就計,亦是兵分兩處,分別攻其兩處大營所在。與此同時,另只需三千人,以牽制圍兵,阻其回援。如此,韓將軍方有一擊成功的可能!”
孫武聽得此言,不由是點了點頭。
“田老將軍此計甚妙,當可爲之!”
公孫青說道:
“既如此,那我們這就下達軍令,明日便去……”
田穰苴卻搖頭道:
“不,凡三軍,人戒分日;人禁不息,不可以分食;方其疑惑,可師可服。”
陽虎反應沒那麼快,頭也不回揮劍刺去,韓不信一個矮身避過,同時欺身上前,想要以快對付陽虎。
所以,他對於長兵器短兵器之間的契合,以及銳器和鈍器的利弊,都可謂是心知肚明的,而孫武對此亦是頗爲受益。
“司馬大夫,大人既身爲田氏小宗,卻爲何背得大宗而來此?司馬大人此舉難道可謂知義?至於韓大人,韓氏一族世受晉侯之恩,如今卻也爲何背君而行?”
主要是這三撥人馬,儘管是才聚在一起的。但是,因爲都是由各路名將所各自統領的精銳之師,而且本就都是能征慣戰之師。故而,就謹遵號令這一條來說,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孔丘當時母親新喪,雖是因此而得了貴族的身份。彼時卻又迫不及待的去往季氏求職,這件事說起來,也確實是孔丘當年欠了一些考慮。
而陽虎,儘管對城中可能採取的主動出擊已是有了一定的準備。
李然面不改色,竟是大笑道:
陽虎傲然而立,見到李然等人,也是不肯服軟,這陽虎身材高大,和孔丘相仿,甚至眉目間和孔丘也有幾分相似。如果是陌生人觀之,或者從遠處觀望,確是很容易把他二人認錯。
“呵呵,虎還以爲跟隨魯侯的都是些什麼人,沒想到盡是這些個鮮恥之人吶!”
“逐奔不過百步。”
“陽虎不過是一季氏家臣,於此間也無足輕重,不如是直接放他離去!”
衆人不解陽虎爲何針對孔丘發話,孔丘倒是面不改色,沉默不語。
第525章_縱虎歸山
陽虎這一通輸出,幾乎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給指責了一通,而且要說起來倒也算得是有理有據,令人難以反駁。
韓不信反腳一踢,將大劍踢飛。
李然聞言,不由是呵呵一笑:
“你說得這些,也許是當局者迷,亦或是因你是替季氏辦事,故意如此言說,這倒也並無不可。不過,我且問你,昔日季氏施苦肉計,季亥與季氏反目,並反出季氏刻意接近魯侯,最終便是此人慫恿魯侯攻打季氏。這難道,果真不是你家主公的安排?”
“而且,然觀此人言行,絕非不識大義之人,或可加以運用,只是要辛苦諸位將軍了!”
他所秉承的戰法:“兵不雜則不利。長兵以衛,短兵以守。太長則難犯,太短則不及。太輕則銳,銳則易亂。太重則鈍,鈍則不濟。”
李然卻依舊是堅持己見:
李然聞言,卻是立刻朝衆人擺了擺手,並是搖頭道:
這時,陽虎又環顧掃視了一番在場的衆人,不由嗤笑一聲道:
而有士兵的長矛,也不失時機的抵住了陽虎的喉嚨,令陽虎不敢再動彈分毫。
所以,他也只追擊一陣之後,韓不信便帶着被俘的陽虎回到了鄆邑。
“既如此,那末將馬上下達指令,午時之前,立刻出城奇襲!”
陽虎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韓不信這把“尖刀”,在激戰過程,在得知了陽虎所在後,便立即帶領一千人奔襲而至,陽虎亦是手提出大劍迎敵。
此時,只聽得孫武是大聲怒斥道:
“陽虎!季氏無道!而你身爲季氏家宰,卻領兵前來冒犯自己的國君,該當何罪?!”
“陽虎!季氏禍亂魯國也已久矣!你即爲季氏家宰,此前種種即爲家臣之義倒也無可厚非。然則如今既知大義,爲何還這般的執迷不悟?!”
軍隊行動快速時,就如狂風驟至;行動緩慢時,就像漫山的樹林;進攻敵人時,似燃燒之烈火;駐守時,宛山嶽不動;隱蔽時,及陰雲蔽天;動作起來,就是萬鈞雷霆。
而韓不信此時亦是謹遵田穰苴的囑咐:
陽虎看到韓不信殺到,大劍斜刺,韓不信格擋,只覺得此人力大無窮,腳下一彎卸力,這才支撐住,接着身形一繞,到了陽虎身後。
“只因少時,不通人情,事後亦知是丟盡了顏面。而丘也因此事,日後發憤,拜師學禮。所以,若要說起來,兄臺亦爲丘之良師啊!”
韓不信將其捆綁住,大聲喝道:
“爾等主帥已經被擒,還不束手就擒?!”
“至於後來在幹侯所發生的一切,你李子明好歹也是當事之人。當時的情況,你李子明難道還不清楚?魯侯如此偏執,又如何怨得家主?!”
陽虎一口氣沒緩過來,腿彎一矮,被韓不信徹底壓制了下去。
“先生!此人擒之不易,還需得謹慎處理爲妙!”
陽虎聞言,不禁是大笑起來,並是朗聲道:
而且見此人手持一方長劍,便知此人絕非一般的士兵。於是,韓不信當即衝將過去。
至於孔丘,與這個陽虎卻算得已經是老相識了,所以也不出奇。
“二位既不聞君命,卻來此擅自干預我魯國之事,可謂不義!”
“哈哈哈,既知大義,那又如何?你該不會是以爲我陽虎是南蒯之流吧?讓我陽虎反叛季氏?絕無可能!我陽虎今日不慎落入爾等之手,便要以身殉主又何足道哉?我陽虎不過區區一名家宰,死不足惜!快些動手,莫要多言!”
也就是所謂的追擊遺逃的敵人不能超過一百步,正是“窮寇莫追”之理。
上次李然在適歷也是見過陽虎的,只不過,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送魯侯稠回國這件事上,所以就沒有格外注意到此人。
子路此時因其辱沒師尊,亦是惱怒道:
陽虎見他欺身,反手一把想要抓住他的肩膀,韓不信卻是不管,大劍橫揮,卻被陽虎格擋住,韓不信的肩膀被陽虎的大手抓住,索性拋下大劍,一手按住陽虎的大手,另一隻手猛然壓住陽虎的胳膊,一躍而起,往下壓去。
“更何況,尚有不孝之人端立在此,爾等又有何臉面立於此處審問於我?”
“不過是一羣鮮恥之人,卻又在此擁一不明事理之君。呵呵,倒也算得是相得益彰啊!”
陽虎昂着腦袋,很是不服。
孫武聞言,亦是當機立斷道:
韓不信更是急道:
陽虎撇嘴道:
“李子明,你也不必在此裝模作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陽虎身材高大,在人羣中格外顯眼,韓不信一眼便見得此人。陽虎雖是也穿着均服,但奈何其甲冑在身,且身材魁梧,故而相較他人是更爲顯眼。
李然思索了一陣,開口道:
韓不信又撿起旁邊的大劍,斬斷了一旁的帥旗,季氏大軍見到如此情形,紛紛往後逃竄,就此潰逃而去。
陽虎環顧四周,卻看到孔丘,冷笑一聲:
“哼!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此乃天理!陽虎即爲季氏家臣,只服從家主之命,不聞國君!”
“不必!此人尚不可殺,不如就此放他離去!”
然而,李然卻是又揮了揮手,示意衆將士不得阻攔。而陽虎,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得城去。
於是他也顧不得許多,倏忽間使了一個虛招,然後身形一竄,到了陽虎面前。
陽虎見孔丘這人竟是這般謙卑,他一時倒也有些沒反應過來,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呵呵,區區一個家宰,竟是如此囂張!看來,今日不殺你祭旗,是難撫我方軍心了!”
田穰苴聞言,則亦是起身,對李然是躬身作了一揖,並是頗爲贊同道:
“妙哉!甚是妙哉啊!”
李然聽到這些話,眉目一挑,令李然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陽虎倒還真是個硬骨頭,不由暗歎其明珠暗投。
——
“太史爲何如此?此舉無異於放虎歸山啊!”
此語一出,倒是出乎在場的人意料之外,即便是孫武,也大惑不解。
“哈哈哈,真不愧是名譽天下的李子明!如此氣魄,我陽虎亦是佩服!既如此,那我們便在戰場上再見!”
“陽虎,你當真認爲魯侯今日之局,乃是咎由自取?”
韓不信見陽虎率領的季氏大軍雖然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卻也是慌而不亂。
李然續而言道:
“至於幹侯之事,季孫意如這般的惺惺作態,縱是於晉國上下亦是無人不知的。既如此,以足下之聰明才智,又豈能看不出來?陽虎,你雖爲季氏家宰,但道義在你心中,不知又佔得幾分?主若賢明該當如何?但若是不肖,又該如何?”
陽虎雙手被綁在背後,此刻也不等有人幫他解綁,轉身就要出了大營,可謂是目中無人到了極致。
“哈哈哈,那你便儘管放馬過來就是!然在此恭候大駕!”
大軍開拔,按照孫武和田穰苴之前所謀定的,他二人是突然開得城門殺出,而韓不信也是作爲其中一把“尖刀”,輕率兵馬而出。
“呵呵,陽虎今日雖是被擒,但其大軍尚存,季氏大軍如今不過是被奪了帥,其志未消,可謂是敗而不潰。更何況,後面或許還會有援兵到來,此刻即便是殺了陽虎,對戰局亦是影響不大,不如索性放他回去!邀其再戰!”
陽虎聞得此言,一時低頭不語。
而李然此刻,一邊聽着陽虎的一頓輸出,一邊是上下打量着陽虎,又聽得孔丘所言,只覺得這陽虎倒也算是個知禮之人。
韓不信又是深入敵陣,若是此時不能及時將其擒獲,久陷於此,恐怕對於局勢將大爲不妙。
陽虎有些甚是奇怪的看着李然,隨後亦是與之對笑道:
韓不信對此可謂是大惑不解:
“公孫大夫所言有理!此人便是不殺,也得要將其收監,以後再論罪處置!”
“況且,季孫意如他當時於魯國可謂已是權勢熏天,卻反而與四面樹敵。就連鬥雞這般的小事都可鬧得這般的動靜來。難道這些不是他蓄意爲之的?聽你方纔所言,理應亦是頗能識人的。既能識人,又如何獨獨不識其主?”
孔丘這時走了出來,只見他反倒是朝着陽虎行了一禮,並是淡然道:
“兄臺對於丘的指責,丘甘願領受。丘少也賤,家母離世之後,始得再造。只不過,彼時不通禮儀教化,得聞季氏饗(xiang)士,丘便是冒然前去,幸得兄臺一番提醒,說丘乃是要絰而仕,丘至今以爲恥也。”
除此之外,孫武、田穰苴和韓不信還議定了一番具體細節。
於是,當下孫武便傳令各處,令各部是各司其職。
李然卻並沒有放棄勸說。
陽虎聽罷,卻也不知李然究竟是何用意,此時又斷然言道:
“哼!李子明你可聽分明瞭,可莫要讓某記你這一番不殺之恩!你今日就算是放得一條生路,我陽虎也絕不會背主撤兵。我陽虎誓要與爾等再決一死戰!”
“那是自然,家主在被魯侯攻打之時,一再退讓,各種請求皆爲魯侯所拒。家主也實是迫不得已而爲之。直至叔孫氏與孟氏亦來助我季氏,最後魯侯大敗,家主卻也未曾說過要趕走魯侯,此事皆由魯侯自己意會罷了。最後竟還帶着叛臣一起離開了曲阜,難道這也能怪罪得家主嗎?”
而一旁的公孫青,此時卻亦是冷笑道:
但是,架不住現場有許多人,一會會是看看陽虎,一會會又看看孔丘,場面倒是十分滑稽。
這句話的意思是,三軍之中:下達的號令,半天以內就要執行;對個別號令,甚至不等吃完飯就要執行;要乘敵人尚在疑惑不定的時候,用兵襲擊,就可擊敗敵人。
然而陽虎力大,儘管不夠靈活,每一劍卻又讓韓不信不得不回招格擋,而一旦兵器相交,韓不信反倒是會被震的往後退一步,如此一來,反倒是直接僵持住了。
“李子明,你本一屆布衣,卻也是個不知天命的。竟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佐以楚靈王和王子朝,但其結果又是如何?呵呵,就更不提這位孔丘孔仲尼了!”
但也沒有料到他們的行動竟會如此迅捷。
陽虎的胳膊吃痛,拿着大劍的手再也難以轉頭刺向韓不信,韓不信控制住陽虎的一條胳膊,幾乎就要卸下來,陽虎怒吼一聲,忍痛另一隻手的大劍划向韓不信。
尤其是田穰苴,他還格外注意各個兵種之間的配伍。
“夫滅厲之道:一曰義。被(pi)之以信,臨之以強,成基一天下之形,人莫不就,是謂兼用其人。一曰權。成其溢,奪其好,我自其外,使自其內。”
(這句話的意思是“消滅敵人的方法:一是用道義。就是以誠信感召敵人,以威力懾服敵人,造成統一天下的形勢,使人人心悅誠服,這就能爭取敵人爲我所用。二是用權謀。就是設法助長敵人的驕橫,奪取敵人的要害,我再用兵力從外部向它進攻;最後再從內部將其瓦解。)
孫武聽得李然和田穰苴的這一番言語,亦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了!此刻殺了陽虎,對戰局影響甚微!倒不如是放他回去,若是再能擒他一次,必可傷其士氣!待其士氣一潰,則必不能再有所作爲!如此,也好讓他們季氏是輸得心服口服!”
不過,話雖是如此說,但畢竟這陽虎也是個頗爲知兵的。而且,想來季氏的援兵也快到了。
後面戰事,依舊是不容樂觀。
商議過後,李然上得城牆,遠眺前方。他繼續思索着,這接下來的這一仗又究竟該如何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