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疑惑的問道:“對呀,一萬塊都夠修三座樓的了,這怎麼才能修一個碼頭?”
王向紅吐了口煙說道:“因爲咱們隊裡蓋樓用的磚頭是自己磚窯廠生產的,沒算錢,所以三千來塊就能修起一座小樓來。”
“修碼頭的錢也包括買磚頭的部分了,所以價格會更高一些。”
王憶聽到後笑的更歡暢:“隊長你真有意思,咱們自己蓋樓房用磚頭你就不算錢了,結果咱們自己蓋碼頭用磚頭,你就算上磚頭錢了?”
王向紅悻悻地說:“咱給社員蓋房子,那是咱自家的東西。”
“給紅樹島修碼頭呢?”
他搖搖頭。
王憶正要勸說他放寬心,他抽了口煙又說道:“王老師,真要給社員們蓋二層樓嗎?我尋思着蓋個房子也行,夠用!”
他不等王憶說話,迅速的接着說:“我打聽過了,別蓋現在公社裡頭流行的五間大瓦房,要是建3間平瓦房的話便宜很多,頂多是個1200元。”
接着,他掰着手指數起來:“三間房子,紅磚約10000塊吧,每塊3分錢,需要大概300元——這是最大的一筆開支了。”
“兩根水泥中柱約20元,中柱兩邊的大插及壁柱用家中的雜木,無須花錢,反正咱島上松木多,砍樹就成了。”
“還有水泥檁條,一根十塊,還有木椽子,水泥檁條一根十來塊錢,這樣檁條差不多100元,椽子也是差不多100元,還有旺磚100元。”
“再就是紅平瓦,三間房子差不多1200片夠了,現在每片1毛錢,差不多120元。”
“還有石灰、水泥、砂石,還有建築隊的工資,這個人工費用,反正加起來1200元就夠了。”
王憶問道:“你這個算的不對吧?現在紅磚哪有一塊三分的?出廠的時候人家就要賣你四分五分了。”
“何況還得找勞動力搬運、找船運輸,一塊磚頭你算五分肯定是少的。”
王向紅點點頭:“嗯,咱隊裡建起磚窯廠是沒錯的,現在磚頭漲價了,不過咱需求量大,好好談談價錢,三分拿不下來?”
王憶給他分析:“市場上是這樣,貨物過多有積壓剩餘,你買的多可以壓價。”
“如果貨物是供不應求,這時候誰給你降價?甚至這時候你要買的多,人家還不賣給你呢,你得有門路才能買到,這就叫緊俏貨!”
王向紅撓撓耳朵。
這些話就是他嘮叨一下。
該做的決定都做出了,現在要改也已經晚了。
王憶又問道:“山頂的工地是明天開工嗎?”
王向紅點頭:“對,初六繼續幹,說是日子好,反正學校的教學樓主體都出來了,後面是縫縫補補、進門進窗。”
“這個門窗木工組已經做着了,我估摸着快的話,元宵節過後開學頂多個十天二十天,把教學樓晾一晾、曬一曬,學生就能搬進去了。”
王憶說道:“直接上暖爐來烘吧,反正天開始暖和了,我看着不少人家在撤爐子,到時候先把爐子帶過來,烘上一個禮拜。”
王向紅繼續點頭。
這樣乾的快。
把建築上的工作處理了一下,王憶提到生產線:“昨天我去市裡的時候抽空進倉庫看了看,罐頭生產線已經送過來了,我尋思着擇日不如撞日……”
“這肯定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安排人去搬運回來!”王向紅激動的說道。
他擡頭看看天色,然後搖搖頭:“不行,今天太晚了,要黑了,那還是明天吧,明天趕早讓東方帶人去搬回來。”
“生產線有多大?需要多少人去搬運?”
王憶說道:“不大,它自己有滾輪,可以分成幾個模塊來推動。”
王向紅聽說這機器個頭不大,頓時有些失望。
王憶看出他的失望,說道:“隊長,你別以爲它的個頭小,生產效率就低下。”
“這臺機器是很先進的,用的國外引進的新技術,馬口鐵送入,自動封裝,帶消毒滅菌功能。”
“電力供應充足的情況下,它一天能生產八千六百四十個罐頭!”
王向紅聽到這話後吃驚了,問道:“真假?生產這麼多?八千多個?接近一萬啦?”
王憶說道:“對,馬口鐵皮送進去後,連砸帶包,十秒鐘出一個罐頭皮。”
“它看着是一條生產線,實際上有三條線同時進展,第一條線就是出罐頭皮,第二條線是定量裝填,第三條線就是消毒滅菌再封口!”
“不過爲了省電、降低機器運行功率,我不打算開三條線,開兩條。”
“把定量裝填這條給停掉?”王向紅明白他的意思,“讓咱們婦女勞力去裝?”
王憶說道:“對,咱們讓社員在家裡做薰魚,統一一個質量標準,再讓婦女或者老人去裝——”
“這活不累,有人坐着往罐子裡裝魚,有人把罐子擺上生產線,其他的活交給機器。”
“不過就是枯燥無味……”
王向紅一揮手,說道:“不要緊,這些活給定強勞力的工分,再枯燥也有的是人願意幹!”
王憶笑道:“我尋思的是,給送一臺錄音機或者電視機,讓他們幹活的時候能更有意思,不那麼無聊。”
王向紅說道:“好傢伙,你是真爲他們着想,其實不用吧,又是錄音機又是電視機,這不都得浪費電力?”
王憶搖頭:“錄音機用電池,電視機功率小,都用不了多少電。”
兩人聊着天,小老頭王金壽過來招呼他們:“隊長、王老師,今天晚上家裡來準親家,你們過去吃個飯?”
今年隊里人的日子過得好,社員們過了一個肥年。
這種情況下正月裡家家戶戶來親戚,吃喝的都很好,所以來了親戚,便想要請王向紅和王憶過去作陪。
兩人都是漁村地區的風雲人物,很多人想要跟他們坐一起喝酒。
但隊里人家多,而兩人分身乏術,且自己也有親戚要招呼、有事情要忙碌。
於是王向紅提前說了,他和王憶不去吃席,忙活不過來。
都不去還好說,去這家不去那家得罪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只是有社員家裡來了準兒媳的父母,這是上門來談結婚事宜的,屬於大事,這種情況下不過去坐坐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其實王向紅常年總是這樣,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大隊委辦公室裡,找他的人總是不斷。
大事小事,公事私事,他在哪裡都不得安寧,但他是島上的主事人,社員們不找他又能找誰。
明天初六是定喜事的好日子,到時候王向紅要更忙,因爲但凡是今年準備要孩子的、孩子要結婚的、家裡要辦大事的,都得找他來拿個主意。
面對王金壽的邀請,王向紅客氣了一句:“三哥,你們招呼親家就行,好吃好喝,話撿好的說、事往好的辦,把孩子的親事辦成了就行。”
王金壽有點侷促的搓了搓手,笑道:“你和王老師見多識廣,又都有文化,懂得多,還是請你們兩個去把把關,看看孩子這門親事怎麼樣。”
王憶說道:“過去看看吧,這是女方第一次上門來,是吧?那該去坐坐。”
王金壽急忙說:“是,第一次過來,過來談談結婚的事。”
他又對王向紅說:“隊長你有威嚴,有本事,咱社員是草驢拉磨聽你棍子指揮,你得去把把關啊。”
儘管王憶來到天涯島並且迅速帶領社員們發家致富——起碼解決了貧困問題。
但王向紅還是年長社員們心裡至高無上的權威。
這個權威不是靠打、罵、罰的來的。
王向紅不像其他基層幹部一樣橫行霸道,很少朝着誰吹鬍子瞪眼,他關心每個社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關心,關心了三十年,贏得了每個社員真心的愛戴。
生產隊的人評價他的時候總是充滿欽佩之情,認爲他好的說不出半個不字,大傢伙都爲有這麼個當家人感到自豪,發自內心的擁護他、尊重他,聽他的話。
另一個從傳統上來說,他是王家的族長。
族人要聽族長的,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大傢伙都信服他。
生產隊裡第二個獲得如此待遇的是王憶。
王家人爲擁有王向紅這麼一個公正講理的當家人感到驕傲,也爲擁有王憶這麼一個無私有能耐的後輩感到驕傲。
王金壽家裡來了準親家,然後邀請到了王向紅和王憶去坐席,他爲此深感驕傲。
平日裡社員家裡有大事,兩人都願意幫忙,也願意上門去吃喝——
他們兩人可不是去胡吃海塞、蹭吃蹭喝,但凡去吃飯那必然會帶點禮物。
王憶不消說,王向紅也不是小氣的人。
以前誰家要娶媳婦肯定得找王向紅,讓他選個結婚的好日子,這時候王向紅給幫忙選了日子後,便會從兜裡掏出六塊錢當禮錢。
當然,以前條件差的時候給一塊六或者一塊八,慢慢的漲到了這兩年的六塊。
可是正月裡家家戶戶有親戚,這時候兩人爲了平衡社員的心思便誰家也不去。
而他如今來請卻同時請到了兩人,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到驕傲呢?
三人高高興興的回家,到了家門口的時候聽見裡面有聲音:
“媽我餓了,我想吃肉。”
“乖仔等一等,小康他爹去請我們隊長和王老師去了,他們要是來了,咱們就立馬下快子。”
屋裡人說話之間,三人進門了。
桌子上已經擺了不少菜。
王家人沒有吝嗇的,準親家第一次上門,王金壽家裡拿出了所有好東西來招呼。
燒雞烤鴨、年前分的豬肉,豬皮凍,滷豬頭肉,火腿、午餐肉,等等,滿桌子都是硬菜。
唯一不值錢的就是螃蟹、對蝦這些東西。
王向紅進門,屋子裡的人紛紛站起來:“隊長王老師,你們來了?”
“王隊長好、王老師好。”
“小鶴,過來叫爺爺、叫老師……”
王向紅跟一行外對人握手。
來的人挺多,十來個。
他衝王金壽的妻子說道:“這纔是咱家裡的尊貴客人,既然這個客人來了,你們怎麼不動快子呢?等我和王老師幹什麼?以後不要幹這樣的事,先緊着咱們的客人來!”
女方的當家人是她大哥,笑道:“王隊長,你的威名,我們早有耳聞。”
“其實剛纔小康兄弟他想要招呼我們先開席來着,可我們拒絕了,不是擔心我們在你們沒來的情況下動快子會引發你和王老師的不滿。”
“你們兩位都是明事理的人,這點我們很清楚,我們知道你們二位沒有意見,但我們就覺得,你和王老師都不在場,吃這個飯沒有勁。”
“你們不在,什麼好菜也吃不出鮮味,什麼好酒也品不出香味!”
王憶暗暗點頭。
這人很會說話。
他這次過來還真是帶了好酒,一手拎了兩瓶瀘州老窖,包裝帶着紙盒子,讓這年頭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好酒。
王憶入座後當場開了兩瓶酒,然後開席了。
女方家帶着孩子來的,王向紅上桌先找了雞腿,給了孩子一條給了姑娘一條。
孩子頓時開始狼吞虎嚥,吃的嘴巴泛油光。
姑娘也想吃。
但這麼多長輩在這裡,對象也在這裡,她不好意思跟孩子一樣狼吞虎嚥,容易讓人笑話。
於是她用快子把雞腿肉給分開了,給自家父母和王金壽兩口子各分了一塊,自己最後抿了抿快子。
王向紅見此便點頭:“有好吃的先給老的吃一口,這是個好閨女啊。”
“老的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成人,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老人們紛紛點頭。
姑娘的大哥也感嘆道:“是,我沒有孩子以前還感覺不出來,現在自己有孩子了,真是不一樣!”
“養孩子不容易啊,孩子不懂事的時候吧,有點什麼事他就會哭,你不能發火你得哄;孩子大點了,這要吃要喝要穿,家裡多了一張嘴,有壓力啊!”
王金壽招呼衆人:“來來來,別光說,杯子舉起來、快子也拿起來,不能停下呀,別嫌棄家裡的菜,大家湊活着吃。”
女方紛紛恭維:
“這可不是湊活着,這是好幾年吃不到的好菜,看這燒雞,烤的真香啊。”
“對,這燒雞烤鴨都是你們生產隊自己做的?你們社隊企業真是什麼都能幹。”
“是啊,城裡有零散買賣也有飯店,還辦了個磚窯廠,更別說這那的其他買賣。”
“還在縣裡的紅旗農貿市場辦了個點心鋪子吧?那鋪子真好,東西齊全又好吃,我聽我城裡的同事都說好!”
王向紅樂呵呵的笑,抿了口酒說道:“王老師懂經濟,他會搞這一套,把我們生產隊的經濟確實搞的不錯。”
“等虹嫁過來,什麼不用幹,跟着享福就行了。”女方家屬繼續恭維。
王向紅說道:“反正嫁過來好好過日子,那就是我們王家人,別的不敢說,一份工分和一份分紅少不了。”
“分紅跟着我們自家人走,工分是看她乾點啥,心靈手巧的話能去飯店、紡織或者烘焙上,那也能跟大老爺們一樣拿強勞力的工分!”
家屬一句‘什麼不用幹’讓王向紅不太高興,但老隊長不發火,笑呵呵的用一個收穫便把話題點明瞭。
嫁進王家的媳婦肯定得幹活,不過幹活有收穫,且收穫很不錯。
女方母親很動心,急忙說:“我家虹行的,別的不說,手巧的很,能修能縫能補也會做飯……”
“是,王隊長你放心,以後隨便用,給她什麼活都行,都能幹好。”其他人紛紛幫腔。
倒是女方大哥很穩重,問了一句重點:“你們社隊企業是不是人滿爲患了?還能有空位子給後面嫁進來的小媳婦嗎?”
這話也很有技巧。
他不給自家妹妹問活,而是給‘以後嫁進來的新媳婦’問,一下子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了。
王向紅說道:“肯定有,馬上我們就要辦起個罐頭廠了,到時候有的是活——活不累,就是挑選小魚放入罐頭裡……”
“嘶!”倒吸涼氣聲音響起。
女方大哥驚訝的問:“你們還要辦罐頭廠?有電有機器有市場嗎?”
王向紅看向王憶。
王憶沉穩的說:“有、都有,我們不光要辦罐頭廠,後面還有其他的發展項目呢。”
有人便急忙問道:“能不能給我們也安排個工作?累的髒的不要緊,我們家裡人都能吃苦能受累!”
這話,王憶可不好接。
王向紅舉起酒杯說道:“後面日子還長,咱們不着急,只要是一家人,那以後還能沒有個再打交道的機會嗎?”
“喝一口,這一口祝咱們國家繁榮昌盛!”
這頓飯吃完,王向紅稍微亮了亮生產隊的底子,訂婚的事便決定了。
相親式婚姻如同生意。
雙方各亮籌碼,先確定關係再積累感情。
其實天涯島的情況在整個福海地區都有名,女方父母願意嫁進閨女來。
只是有生產隊的當家人過來做個保障,比如保證說能給新媳婦提供分紅、提供工作,這樣家裡人心裡更踏實。
王向紅有這個分量。
一口唾沫一個釘!
他在福海農村地區很有名,外面的人都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句話反過來形容他王向紅:
流水的營盤鐵打的官。
從他退伍回到天涯島,到了今年已經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來基層政權的體制幾經變革,從村長、初級社長到公社化後叫主任,後叫生產隊隊長,反正天涯島的這些職務一直是王向紅的。
歷數全縣各村莊,他是少有的幾個從解放初期至今一直在臺上的大隊幹部之一,名聲極好。
甚至在他帶領下,別看王家前些年窮,可名聲依然好:王家人都以王向紅爲榜樣,自覺的維護島風島規,不偷不搶、助人爲樂。
最後喝着酒,女方家裡人也盛讚王向紅和王家人:“王隊長就跟以前的清官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是真的,我們隊長凡事先想着旁人,從沒有幹過以權謀私的事。”
王向紅藉着酒勁也自誇了一句:“這都是黨員幹部應該的,怎麼說呢?佔小便宜吃大虧,做人不能想着去沾光、去找好處,要想着付出。”
“我是隊裡的幹部,上樑不正下樑歪,要正人先正己嘛!”
有了他這邊的承諾,女方親屬回去的很放心。
接下來王金壽就可以讓兒子去領證了。
正月裡事情多,初六是個好日子,王向紅這邊更是忙碌,來找他詢問兒子娶妻、女兒外嫁、孩子取名等等事宜的人是絡繹不絕。
這都是族長的事,不是隊長的事。
王憶還不是族長,這些事輪不到他身上,所以他可以輕鬆的在島上轉一轉。
今天島上挺熱鬧,因爲按照生產隊的傳統,明天才是正式上工的日子,島上年假比外面更多一天。
主要是因爲初六要商議的事情多,王向紅就給社員們多放一天假。
紅樹島的碼頭、山頂的樓房都在開工了。
天涯三號出海而去,王東方帶着幾個精壯漢子還有大迷湖去搬運機器了。
島嶼內外忙忙碌碌。
這種情況下就顯得壽星爺很清閒了,他拎着個小凳子找了個海邊,甩着釣竿在釣魚。
周圍有婦女小孩趕海,儘管不是大退潮的日子,但春天到了萬物勃發,海邊一些小海鮮開始出洞了。
婦女們最愛的是蟶子和海螺,當然蟶子是最好的。
外島的蟶子個大皮薄肉厚實,捕撈到後吐吐泥沙,放入開水裡滾三滾便嘎巴一聲張開殼子露出裡面嫩白的肉,這吃起來真是鮮甜可口還有勁道。
王憶熘達過去,婦女們紛紛衝他搖晃小鐵皮桶:“王老師,中午吃蟶子?”
“這個可滋補了,城裡男人都愛吃。”
王憶一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失禮了,這些我都收下吧!
他跟婦女們說了要蟶子,又去問壽星爺:“您老這是在釣什麼?”
“開凌梭嗎?”
開凌梭是春天的梭魚,冰凌化開時候的梭魚。
正所謂春吃開凌梭,鮮得沒法說,這是海洋在春天送給漁民的第一道大菜。
其他時節的開凌梭沒法吃,梭魚特別是五一後捕的梭魚肉質鬆軟,有一種土腥味,正所謂“六月梭臭滿鍋”,說的就是這回事。
因爲這魚喜歡吃水底泥土中的有機物,吃一些植物性的東西,比如說草葉草根,吃這些東西的時候連帶着吃上爛泥,所以味道很不好。
唯有年後這段時間不同,它們有潛入深海越冬的習性,越冬時候會處於休眠期,極少進食,靠消耗自身的脂肪來維持生命。
於是經過一冬的蟄伏,開凌梭腹內雜質變少,爛泥雜質被消耗掉,肉質緊實、味道鮮美,過了這段時間,梭魚的品質和鮮味就會下降。
此時梭魚們成羣結隊從深海往淺海洄游,動不動就是一羣。
對於漁家老漢來說,此時他們會約着出去‘甩’梭魚——
實際上是垂釣,但因爲梭魚太多,餓了一冬天吃餌的食性又勐,所以不用慢慢垂釣,下鉤便有梭魚上鉤,直接往上甩即可。
壽星爺這次卻不是在釣梭魚。
他說道:“釣梭魚?咱這裡釣梭魚不行,來不了多少條,你要是想釣的話,下午或者明天,反正最近幾天,讓人領着你去紅樹島,那裡梭魚多!”
梭魚吃海底草葉草根和爛泥,紅樹島一帶什麼最多?就這些東西最多!
而且春天的紅樹島萬鳥棲息,這是羣鳥北上的一箇中轉地,衆多鳥兒到來要排泄,排泄在海里也能引來好些魚。
可以說,春天的紅樹島就是一個天然漁場!
王憶知道這件事,說道:“嗯,今年紅樹島的魚都歸咱們隊裡所屬了,事情還挺不好辦的呢。”
壽星爺很了不起,腦瓜子沒有渾渾噩噩,還保持着不錯的思考能力。
他立馬接上了王憶的腦電波,說道:“對呀,往年春天各隊都在紅樹島捕魚,誰捕撈到的算誰的,這下子讓咱們給佔了,人家能樂意?”
“不樂意就打!”旁邊摸蟶子的王新米擡起腰來嚷嚷道。
更遠處的王凱聽到這話踩着海水往這邊跑:“打誰?怎麼打?在哪裡打?”
王憶見此忍不住鼓掌。
這孩子真是深得德彪大哥真傳,一句話問出了打架三要素。
以後恐怕也會成爲外島地區幾場硬仗的主打者。
王憶盤算着得讓他浪子回頭啊。
壽星爺對此倒是深感欣慰:漁家的娃子沒有血性、沒有戰鬥力,那怎麼能在海上搏風斗浪?怎麼保家衛國?
他說道:“紅樹島被咱們隊裡給承包了,島嶼四周的海域也給咱們承包了,那裡面的漁獲不就該歸咱們所屬?”
“但其他隊的人家不願意呀……”
“不願意就打!”王凱傲然道,“打的他們服氣、打出一片天地!槍桿子裡出政權!”
王憶聽不下去了,太他麼中二了!
他呵斥道:“別瞎說,更別濫用領袖同志的話。成年人的社會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壽星爺卻很欣賞自家後人的鬥志。
他點點頭說:“嗯,東寶本身不咋樣,卻有個好娃娃啊,是咱王家的好漢子。”
然後他又樂呵呵的對王憶說:“可以讓孩子們去打一場,練練膽子也練練本事。”
王憶說道:“他連老白家那幾個都打不過,還去跟成年人打呢,這不是找虐?”
王凱一聽這話漲紅了臉:“誰、誰打不過啊,我是打不過他家老大老二!”
“歐億和歐醫生倆也沒成年。”王憶翻白眼。
這時候壽星爺忽然一抖釣竿,說道:“喲,有了!”
魚漂子顫抖,儘管顫的很輕微,但對於釣魚老裡的資深專家來說,能看出是魚咬鉤的事。
而且不是一條大魚!
壽星爺年輕時候可是遠近聞名的釣魚能手,如今上了年紀,正所謂寶刀不老,他偶爾也會釣魚,且每次都有所收穫,給餐桌上加道菜,還能給左鄰右舍分一分。
當然,漁家來說,釣到的魚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可能顯示出長輩對晚輩的關愛,能顯示出鄰里之情。
壽星爺手心一熱、手臂一擡,提起釣竿沉聲說道:“有了!紅加吉!”
然而是一條白燦燦的小黃魚。
有一巴掌長短,個頭不小。
但壽星爺很不滿意,搖搖頭滴咕說:“嗨,不是紅加吉。”
王凱問道:“壽星爺,你想釣紅加吉?”
壽星爺點點頭。
王凱笑起來:“這時候你去哪裡釣紅加吉啊?你指定釣不到,剛過年哪有加吉魚?過年之前都被釣怕了,藏起來了……”
壽星爺一聽,氣的大罵:“你個晦氣玩意兒,滾蛋,別在這裡打擾我釣魚!”
王憶暗笑。
剛纔誰說這是‘咱王家的好漢子’來着?
王凱和王新米被罵了一通,灰頭土臉趕緊跑路。
大正月裡要是把壽星爺氣出個三長兩短,那他們也得三長兩短。
壽星爺重整旗鼓,重新撕下一節海蚯引掛到魚鉤上扔下去。
手臂一抖、魚竿一甩。
完活。
他拿出菸袋往煙鍋裡塞了菸絲,王憶掏出小噴槍給他點菸,他眯着眼湊上去。
噴槍一開。
直奔鬍子去了!
嚇得壽星爺趕緊往後仰,馬紮一翹,好懸沒有摔倒!
嚇得王憶趕緊扶住他。
壽星爺面色複雜的看向他,說:“你那個東西,太危險了,算了,我還是用我自己的打火機。”
門市部賣防風打火機,生產隊裡抽菸的人手一個。
他自己點燃煙抽了一口摘下來,一手釣竿一手端着煙桿繼續垂釣,嘴裡唸唸有詞:
“鰻魚長,鯧魚扁,虎魚頭大身子短,飛魚會飛,黃魚能叫,螃蟹貪吃容易釣。”
“加吉俊,刀魚俏……嘿,又上魚了!”
他叼起菸袋杆屏息靜氣,雙手握住釣竿緩緩擡起,釣線緊繃、魚在掙扎,慢慢的釣竿如弓般彎曲起來。
王憶伸手示意幫忙。
壽星爺別看年紀大了,但人還有爭強鬥勝之心,搖搖頭示意他不用上手,然後擡起頭又示意他拿走自己嘴裡的菸袋杆。
王憶抽走,壽星爺沉聲說:“我有預感,這次是一條紅加吉!”
然後他使勁挑動魚竿。
一條梭魚出水而來!
壽星爺當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