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用料和工藝的優勢,天涯島的月餅絕對沒的說。
這年頭即使在滬都也吃不到這麼軟、這麼香甜可口的月餅!
不說別的,用料是超出這個時代的,現在還沒有用糖漿來做月餅皮的。
所以這些員工吃過月餅之後紛紛讚不絕口:“太好吃了,又軟又香,我的天呀,你們天涯島太神了,這月餅在咱城裡也找不到吧?”
“不過說起來還是昨天晚上的南瓜月餅好吃,當然這也很好吃。”
“這是高檔月餅吧?咱們這五斤月餅都是這樣的嗎?”
楊兵火急火燎吃掉了一個月餅——他喜歡吃甜食。
然後他問王向紅:“王支書,你們這裡的月餅爲什麼這麼好吃?”
王憶說道:“因爲我們做月餅用的料好,我們往裡加蜂蜜,加的是山上的野蜂蜜。”
“還有用的水好,我們這山泉水做月餅皮格外鬆軟。”
楊兵讚歎道:“難怪、難怪,你們這裡水好用料好呀!這做的月餅真好吃,我說實話,滬都商場裡那些所謂的高檔月餅還沒有你們做的好吃呢!”
王憶聽絃歌而知雅意,說道:“那我們再給你們裝一些吧。”
“不不不。”楊兵攔住他,“王老師你這是幹什麼?這像什麼話?”
“就是。”陳谷摁住王憶,“你們送我們的東西已經太多了,乾貨、魚鯗,還有這麼多的月餅,甚至還一人送我們一把躺椅!”
“太熱情了,真的太熱情了!”
再挑剔的員工也挑不出禮節上的問題來。
天涯島的招待、給他們送的禮物,一切的一切確實太大方了,以至於有的人都不好意思。
相比之下他們以前太摳門了,對待老鄉不夠真誠!
陳谷指着王憶說:“你可別再拿月餅了,當然我們願意買,但我瞭解你和支書的性子,你們肯定不願意收錢,所以這事就這麼打住,五斤月餅夠多了!”
楊兵說道:“是的,五斤月餅夠多了,你們也已經夠大方了——特別是還送我們躺椅,這東西多貴呀。”
王憶笑道:“送你們躺椅是爲了讓你們幫忙回去做個宣傳,你們問問你們單位的同志需不需要躺椅,需要的話跟我們駐滬都辦事處的同志說一聲,五十元一把,隨時有貨!”
王向紅連連點頭。
同時暗地裡咋舌。
一把椅子賣五十元,這不是搶錢嗎?人家城裡人鬼精鬼精的,能花這大價錢買椅子?
大貨船嗚嗚的趕來了。
楊兵帶着員工跟王向紅和王憶等人挨個握手,他們安排了木船搖櫓將人送上了貨船。
上船之後楊兵立馬跟陳谷說:“回去就聯繫他們的辦事處同志,給我再買十斤——不,二十斤,再買二十斤的月餅!”
“在這裡他們不肯收錢,那通過辦事處他們不能不收錢吧?”
其他人跟着嚷嚷:“我也要、給我捎五斤……”
“我家裡親戚多,我得捎十斤……”
“主任您不用買二十斤,您買十五斤就行了,我給您送五斤……”
他們站在船上一邊揮手一邊嚷嚷,碼頭上遙望着他們的王向紅一臉唏噓:
“同志們真是熱忱友好,你看他們一個勁的在跟咱告別呢,咱們也得迴應一下呀,你們幾個別愣着,揮手吆喝啊!”
然後大膽、劉紅梅等人紛紛吆喝起來:“下次再來……”
貨船漸漸遠去,最終幾不可見。
大傢伙散開回家,王向紅路上問王憶說:“王老師,你一把躺椅賣五十塊,這是不是過分了啊?咱在縣裡頭只賣十塊錢呀!”
大膽也說道:“就是,那椅子幾根木頭架子,全靠你的帆布,這就要五十塊?咱直接去搶錢算球!”
王憶瞪了他一眼說:“你們懂什麼?我跟你們說,要跟滬都的城裡人做買賣,那必須得揣摩滬都人的心思!”
“滬都是什麼地方?十里洋場、國家金融中心、外貿中心!”
“所以什麼叫滬都城裡人你們知道嗎?滬都城裡人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要給他們賣貨,那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他指向王祥高家裡方向說:“就拿這躺椅來說,宣傳上要告訴他們,咱們用的木頭都是一根木頭削銑出來的木心部位、請留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最高檔次的躺椅。”
“工藝是傳統的、帆布是進口的,這叫什麼?這叫中西方結合!光是這個結合的風格就得價值它二十塊,另外什麼油漆呀、鋼釘呀、圖案呀,能給這躺椅用上的全給它用上!”
“躺椅帆布要改一改,印上圖案、印上文字,帆布上印什麼呢?印一歐美車,大車軲、名牌子,看起來特值錢的那種,顧客一坐上去,甭管舒服不舒服,首先他感覺自己這是坐在了外國進口躺椅上。”
“躺椅再改造一下子,旁邊撐一個小桌板,打磨光滑抹上油漆;下面再弄一個腳蹬,加倆彈簧做成可以收起式的——你們說這樣的躺椅,一件得賣多少錢?”
“那賣二十也就得了,五十太狠了吧?”大膽搖搖頭,“咱強勞力一個月纔多少工分?我聽說城裡工人一個月也就五十元啊。”
王憶說道:“大膽你在講什麼?咱們這躺椅做的還不夠好嗎?”
“這幾天爲了想着怎麼提高躺椅檔次我想破了頭,一張躺椅賣給滬都的鐵飯碗們五十元算多嗎?我從頭到尾有沒有多要他們一毛錢?”
大膽被他擲地有聲的話給說懵了:“沒、沒多要錢嗎?”
王憶說道:“放心好了,這個價錢沒問題,如果只是多賣個十塊二十塊,我們幹嘛還要往滬都去搗鼓?我們賣給縣裡不好嗎?”
躺椅產量不高,性價比不高。
它們在滬都的小商品市場裡頭很有市場,攤主和小販們喜歡這樣一張躺椅——
主要是個輕便,很多攤販是移動式擺攤,這樣一個比凳子還輕卻可以躺着睡覺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太有必要了。
但是他們很會講價,最多也就肯出個二十元。
王憶覺得隊裡的木匠們辛辛苦苦做出這麼一個躺椅又讓王東義和麻六辛辛苦苦帶去滬都,結果只能賣二十元,那沒有什麼意思。
所以他就盯上了外貿集團。
這裡面的人有錢!
他們不光拿正常的工資,還偷偷的自己去搗鼓點進出口商品賺外快。
這種情況下他們要麼不喜歡這躺椅,但凡喜歡那肯定能拿的出五十塊錢來。
要是他們不肯出這個錢,王憶就不打算大批次的生產躺椅了,費那勁一天一個人賺不了十塊二十的,有什麼意思?
下午不知不覺,太陽又開始西斜。
這下子登陸了天涯島碼頭的人可就多起來了。
陸陸續續、絡繹不絕,不知道多少船搖櫓而來。
碼頭已經停不下了,於是漁船隻能擠在一起、塞到一處。
密密麻麻的漁船橫亙在水上、圍繞着碼頭,足足圍起來得有上千個平方米!
碼頭一下子變得很大了。
源源不斷的社員們踩着船上碼頭登島,他們拎着馬紮帶着板凳,一起來看世界女排錦標賽的冠軍爭奪戰。
這下子天涯島上是真熱鬧又嘈雜了:
“二叔你們一家子也來了?吃過飯沒有?走,去我家裡吃點。”
“哎哎哎,前面的讓讓、讓一讓,讓個地方出來啊。”
“今晚的比賽是幾點開始?咱們國家還要打小鬼子嗎?”
“別擠了別擠了,快擠到水裡去了!”
門市部里人來人往,王新國、王新釗和王醜貓忙活不過來,王憶得過來幫忙。
聚集着幾十個漢子想要順便在這裡喝口酒、吃個豆皮豆乾,可櫃檯頂多能招呼十來個人,到來的漢子太多擠不開,弄的門市部里人滿爲患。
外島各村莊的老百姓多數沾親帶故,不少人在天涯島上有親戚。
即使沒有親戚那也能找到朋友,畢竟海上幹活彼此之間指不定啥時候就得需要誰幫一把誰。
於是太陽沒有落山、電影沒有播放,然後電視沒有搬出來而門市部這些地方又擁擠。
外隊社員沒地去,便紛紛找到島上社員家裡去歇歇腳、聊聊天。
王家人大方、不計較,面對親朋好友上門,都把家裡攢的好煙好茶拿出來,看到上門客人帶着娃娃,他們會打開櫃子把平日裡買的糖塊分給客人。
正好現在天天出產月餅,他們便去買兩斤月餅過來待客。
配上一杯茶水,這切開的月餅就是最好的點心,香甜綿軟!
好些人家來的早,自己帶一塊玉米餅或者沒吃飯,這樣王家人便招待他們吃頓飯。
人多顧不上炒菜,但家裡有醬有豆腐乳,下一鍋麪條一人分上一大碗,條件好點、更捨得出錢的則直接買方便麪回來下鍋吃,不圖別的就圖一個外人的讚揚。
這會陽光有餘熱,不少人家去太陽能竈下面條。
反正面都是一樣的面,往鍋裡不斷加水來煮麪即可,前面的撈出一盆子後面的再放上面條。
這樣下面效率高,鍋子裡始終都是沸水。
所以好些人家的煙囪不冒煙就有熱麪條吃。
這時候誰家煙囪在冒煙,那十有八九是在下方便麪吃。
方便麪的湯裡有料有醬也有油,社員們不會去太陽能竈下,因爲這泡麪湯是好東西,他們是少有機會能喝到這麼好滋味的湯湯水水。
吃完飯天就黑了,大傢伙放下碗筷抹抹嘴巴,心滿意足的準備去看電影。
這番待遇讓好些人感嘆:“這纔多少日子啊?你們王家現在生活不一樣了,跟進入了發達社會主義階段了一樣。”
“吃得飽還吃得香,吃飽喝足然後就去看電影、看電視,你說說你說說,還能有比這更好的日子嗎?”
“關鍵是家家戶戶都有電呀,通電以後這晚上的生活可真舒服,回去我跟我們支書提一下建議,我們也要買發電機用上電力!”
也有人受不了天涯島生活上的優越感,酸溜溜的問:“你們隊裡現在又賣衣裳又辦飯店,賺的是不是更多了?怎麼沒聽見你們說發分紅的事?”
隊里人給他們淡定的解釋:“分紅一般來說是一個季度發一次,這三季度不是還沒結束嗎?”
“不過發分紅也沒啥好期待的,以後沒有多少錢了。”
聽到這話親戚們很關心:“怎麼了,你們社隊企業現在不賺錢了?”
隊里人期盼的說:“不是,是隊裡要攢起來,然後給我們翻新房子。要是賺得多,就給我們家家戶戶拆了海草房,全重新起一座大門大窗的紅磚青瓦房!”
聽到這話,外隊的人回以禮貌性微笑。
這個你們也相信?
蓋起一座房子多少錢?少說得四五千塊!
你們隊裡一百多家人,蓋一百多座房子得多少錢?五八十萬的擋不住!
這就是搶銀行,把縣裡銀行都搶了,也搶不出這麼多的錢來!
不過沒人說這樣的話。
畢竟王家人確實夠意思,上門就是客,招待抽菸還招待一頓飯,晚上看電視還不要錢,能在一起看電視,這種情況下沒人會去跟王家人爭執。
夜幕降臨,電影放映機先開始播放。
等到十點鐘,島上的人便開始紛紛上山涌進校舍操場上,聚集在一起開始等待看比賽。
人太多了,王憶沒去湊熱鬧,他跟秋渭水坐在一起聽磁帶。
操場上時不時的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
王憶不用去看也知道怎麼回事。
中國隊穩贏。
又是一次剃光頭,東道主秘魯隊會被鐵娘子們以三比零的優勢給橫掃出局!
果然,凌晨時分歡呼聲突然大了起來,真是震得屋子窗戶玻璃都在抖動。
秋渭水戴着耳機也隔絕不了這歡呼聲,她便欣喜的摘下耳機問道:“是不是咱們的女排奪冠了?”
王憶說道:“肯定奪冠了,秘魯隊的實力跟咱們的鐵娘子們還是有些差距的,我估計這次的冠軍,咱們女排的同志拿的是輕鬆自如,應該是摧枯拉朽的贏了秘魯隊!”
王狀元舉着紅旗邁腿如風火輪,在山頂上轉來轉去,好些學生跟在他後面歡呼着奔跑:
“我們是金牌!我們是冠軍!我們是第一!”
“贏嘍贏嘍贏嘍!”
“噢噢噢!我們贏了全世界、中國是第一!”
王憶吆喝他們道:“別瞎跑……”
“砰砰砰砰……”鞭炮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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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掛鞭炮一起響起來,聲音迴響在山上。
王憶的聲音被壓制住,這樣他懶得再說,領着老黃、沙雕它們進房間去鎖上門準備睡覺。
明天禮拜一,這得好好休息,養精蓄銳要上課,下午要給學生們換裝練拳,用不了三四天可就要去參加國慶表演了。
奪冠慶祝活動鬧到了黎明時分。
大傢伙都很亢奮,親眼見證了國家在世界比賽中拿下第一名,這大大的滿足了外島人的虛榮心,民族自豪感讓他們夜不能寐,也夜不能歸。
正好天涯島上電力充足,他們不怕冷,聚集在路燈下激烈的討論剛結束的比賽。
他們多數不懂排球規則也不認識那些排球女將,但這不妨礙他們去討論比賽:
“個子大就是有勁,那球砸在地上跟踩了地雷一樣,砰砰的……”
“她們就是一羣鐵娘子,精神氣真足啊、真好啊,難怪領袖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我發現了我要是打排球肯定也打得好,這個東西就是要有勁、要跳得高……”
“就你?你拉倒吧,那還得眼神好,你他媽一個斜眼……”
這邊社員們吵吵鬧鬧,那邊王向紅難得大方一回。
他召集生產隊裡的社員代表和黨員們緊急開了個會,會上討論決定爲了慶祝女排奪冠,生產隊以隊集體的名義買花生瓜子爆米花這些零食分給今晚給女排加油打氣的所有人,讓大家補充一下體力和精力。
另外大竈連夜加班,煮一鍋雞蛋疙瘩湯,讓大傢伙早上填一填肚子再搖櫓回家。
晚上爲了給女排同志們鼓勁、奪冠後大傢伙又情緒激烈的去開展慶祝活動,好些人已經啞了嗓子、沒了力氣。
天涯島慷慨大方,招呼這些外隊人多多少少吃幾口飯,不讓他們白白的給女排同志們鼓勁。
學生們跟着吃疙瘩湯。
大竈三口大鍋還有生產隊好些人家的大鍋都被徵用了,黃瓜絲、雞蛋、木耳、青菜還有面疙瘩,凡是來看比賽的都分到了一碗疙瘩湯。
中秋的早上清冷,一碗熱乎乎、黏糊糊的疙瘩湯喝下肚子裡,不管肚子還是身上都暖和,心裡更是舒服——王家人講究!
吃過疙瘩湯,外隊人搖櫓開船的開始離開。
學生們也要準備上課了。
就在這個熱鬧而不吵鬧的早上,二隊忽然有尖叫聲響起!
二隊忽然變得鬧騰起來。
王憶隱約從風中聽見了一聲尖叫,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快王凱跑來衝他喊:“王老師,不好了!王老師,王狀元他被狗咬了!”
聽聞這話王憶立馬放下書從教室裡出來,問道:“咬到哪裡了?要不要緊?”
王凱氣喘吁吁的叫道:“咬到小腿了,劃了個小口子,是讓滬都來的那條捲毛狗咬的。”
王憶聽他這麼說直接懵了:“你說什麼渾話呢,那捲毛狗昨天咬了他,他今天嗷嗷叫什麼?”
王凱叫道:“不是昨天咬的,是前天傍晚咬的。”
“本來咬了一口沒什麼事,就是咬了個小口子,回去鳳丫嬸子給他腿上抹了點草木灰就止血了、結疤了。”
“可是那條狗是瘋狗,它咬了王狀元后傳染他狂犬病了,現在王狀元發病了,他在家裡發病了!”
王憶立馬皺起眉頭。
這不是胡扯蛋嗎?
先不說狂犬病的潛伏期會不會短的只有兩天,就說這疾病是隻有病犬在發病期間纔會進行傳染,可人家滬都姑娘抱來的泰迪犬顯然不是一隻發病的狂犬。
發病的狂犬外表有問題,那條泰迪犬他看了,除了喜歡抱着個東西就撅起屁股蹭一蹭之外沒什麼毛病。
人家的泰迪犬肯定不是感染了狂犬病毒的病犬!
那王狀元是怎麼回事?
王憶迅速的琢磨了一下揮揮手,說:“走,過去看看。”
王狀元家裡現在可是人滿爲患了。
門口堵着好些社員、牆壁上爬了不少社員,大傢伙都在惶恐而緊張的看着院子。
院子裡響起犬吠聲,並不正規的犬吠聲。
王憶到來,門口的社員們主動讓開路:“王老師你快進去看看吧,王狀元得狂犬病了!”
大膽站在門內呆呆地喘粗氣,皮鞋和花鞋兩姐弟正一人抱着他一條腿驚恐的哭。
鳳丫則蹲在地上哭,在她對面是王狀元正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叫:“汪汪汪……汪汪汪!”
王憶看到這一幕當場抱住了腦袋。
我草。
這味兒太沖了!
這個死熊玩意兒癟犢子跟誰學的這一套!
王狀元看到他進門後更起勁了,還四肢着地爬着衝他而來要咬他!
鳳丫趕忙去摟住兒子肩膀往後拽,淚流滿面、哭聲嘶啞:“王老師王老師,這可怎麼辦?草鞋他得狂犬病了,他被滬都的狗傳染狂犬病了……”
牆壁上有人喊:“王老師你別往前去,狂犬病這個東西它能傳染人……”
“老六你給我滾蛋!”大膽撿起一張鐵鍬要去砸他,“滾、你們都滾!我兒子沒事的,王老師來了,我兒子肯定會沒事的!”
王憶沉着的攔住他說道:“大膽你先別急,王狀元這是怎麼回事?”
大膽又板着臉又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都怪我不上心、我我光想着看比賽,我沒有上心……”
“前天傍晚吃飯的時候,狀元回來了,腿上有個傷口流着血,他說滬都來的同志帶的那條捲毛狗忽然發狂咬了他一口。”
“我覺得沒事,就讓他娘從竈臺里弄了點草木灰拍在傷口上給他止了血,然後我以爲沒事了,我沒想着那條狗是瘋狗。”
“結果昨天晚上他跟着我去看比賽,比賽贏了、咱們國家拿了金牌,狀元很高興,舉着紅旗到處跑,可是後面跑着跑着就有點不對了,我沒多尋思、我沒往瘋狗病上尋思。”
“後來到了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狀元情況不好了,他起初縮在牀底下說胡話,被我拖出來以後他開始發病,開始發起了狂犬病!”
王憶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狂犬病?”
大膽叫道:“學狗叫、學狗爬、跟狗一樣打滾,這不是狂犬病是什麼?”
“前些天金蘭島毛大地他表親得了狂犬病,發病症狀也是這樣,當時毛大地還找過你,王老師他還找過你,你記不記得他找過你?”
王憶不認識毛大地,不過大膽說的這件事他有印象。
上次陳進濤服下鹽滷,王憶去金蘭島救下了他,當時便有人說了自己親戚得狂犬病的事,描述的症狀和王狀元現在一樣。
王憶知道這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毒是神經病毒,攻擊神經,發病症狀跟學狗叫、學狗爬沒有一點關係。
之所以現在外界盛傳得了狂犬病會發出狗叫聲是有多個原因。
首先是老百姓缺乏醫學常識、缺乏對謠言的辨認能力;其次是狂犬病會導致肌肉緊張,如果反映在咽喉部位上,確實會導致人情不自禁發出嗚咽聲。
這種嗚咽聲跟犬類的嗚咽聲很像,或者說動物的嗚咽聲都像,但他們不可能發出汪汪汪的聲音。
特別是王狀元這個癟犢子發出的汪汪汪聲音還特別逼真,這絕對是仔細觀察過狗叫聲後學習過的結果。
總而言之,這小兔崽子壓根沒有得什麼狂犬病,他就是上次跟着大人去金蘭島聽說了狂犬病這種疾病,恰好前天滬都人又帶了一條狗來,於是他就想玩這個把戲。
他爲什麼玩這個把戲呢?
王憶看看他偶爾打哈欠還有那倆大黑眼圈就知道了。
昨晚這小子肯定一夜沒睡,今天禮拜一要上學,他不想上學想睡覺,可大膽和鳳丫不會讓他逃學的,他便弄出這個把戲來。
王狀元打了哈欠後估計也是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些不對勁,便順勢吐出舌頭好像狗在散熱。
鳳丫這邊急了,她看到王憶抱住腦袋後便用沙啞的嗓音急迫的問道:“王老師、王老師,是不是他、他沒治了啊?”
聽到這話外頭的好些社員發出長吁短嘆聲,更有跟王狀元玩的好的孩子扯着嗓子便哭了起來。
王憶這邊很淡定,他舉起手大喝道:“大家冷靜、都冷靜!沒事,王狀元這孩子現在不是感染了狂犬病!”
“以我的專業眼光來看……”
“他是不是裝病!”大膽聽到這話一下子憤怒了。
其實這事他心裡也有個猜測是兒子裝病,所以一開始見兒子往牀底下鑽他提拳頭去揍了幾下子,結果兒子要咬他,看起來確實像瘋狗,弄的他心裡沒底。
如今王憶一說‘他不是感染了狂犬病’,大膽頓時把之前的猜想給提了出來。
這莽撞漢子握緊了手中的鐵杴,額頭上青筋暴起:“他要是裝病我就劈了他!”
王憶淡定的說:“不是裝病,他這是得了類犬病——一種癔症!”
“類犬病?”門外牆頭的社員們交頭接耳、滿臉疑惑。
沒聽說過這疾病呀。
王憶篤定的說:“不錯,這是類犬病,一代名醫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此病有所記載。”
“古書上說,每年驚蟄後、桃花綻放時蛇蟲出洞,霜降後、梅花綻放時蛇蟲入洞,出必呼氣、入必吸氣,吐納所得毒氣若爲人所吸,那每逢月圓前後會化爲類犬如狼,能嘶吼能咬人,中秋時節月最圓,類犬症狀最重!”
他把這番話講出來,聽的社員們滿頭霧水:“啥意思?”
王憶講解道:“古書上說,每年驚蟄之後一些山裡的毒蟲會出現,等到霜降後它們纔會鑽進山洞石縫裡去。”
“期間它們會吞吐毒霧,要是有人吸收了這毒霧那平時沒什麼,到了月圓時節會變得跟狗一樣去叫去爬去咬人,而中秋節的時候月亮最圓,所以症狀最明顯。”
聞訊而來的王向紅聽過後對大膽和鳳丫說道:“王狀元這個孩子喜歡翻山越嶺,肯定是他平日在山上亂跑吸收了毒霧!”
鳳丫哭喪着臉叫道:“那這可怎麼辦呀。”
王憶說道:“這個毛病可以治,不過你們得記住教訓,以後不能讓他在山林亂跑了,讓他老老實實的在家裡看書學習。”
大膽激動的說:“王老師你只要把他救下來,以後我用皮帶拴着他在家裡好好唸書!”
正準備用頭搶地學狗蹭腦袋的王狀元聽到這話愣住了。
王憶說道:“放心好了,這病可以治,因爲這不是無藥可救的狂犬病,這是類犬病,是癔病的一種,癔病大家都懂嗎?”
外面有老人點頭說:“癔病我知道一些,就是神神道道的那些毛病是不是?不過前些年這被打入封建迷信了,所以……”
王憶擺擺手說:“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並非都是封建迷信,比如治療類犬病這個癔病,那就得用老祖宗的辦法!”
“什麼辦法?”大膽急忙問道。
王憶說道:“癔病是神神道道的東西,那怎麼對付神神道道的東西?童子尿、黑狗血!”
“我家裡那條狗挺黑的。”王東陽當即說道,“我給它放點血!”
大膽感動的說道:“大陽,好兄弟啊……”
“用不着黑狗血,用童子尿就行了!”王憶沉聲說道,“來,大迷糊你跟我一起去摁住王狀元!”
人羣外頭的大迷糊推開人擠進來,跟老鷹抓小雞一樣摁住了王狀元。
王狀元聽到這裡已經惶恐不安了,他瞪大眼睛驚恐的看着王憶過來想要說話。
王憶漫不經心的說道:“大膽,你剛纔說王狀元同學要是裝病你就要劈死他?”
大膽說道:“他要是裝病我肯定劈死他!他竟然敢這麼戲弄大人,無法無天了!”
王狀元畏畏縮縮, 口中發出哀嚎。
這次嚎叫聲可逼真了,喪家之犬就是這樣叫。
王憶說道:“鳳丫嬸子,你趕緊讓皮鞋和花鞋去撒尿,給他來一碗童子尿辟邪去穢!”
王凱跟王狀元關係最好,聽說童子尿能治他的毛病便衝進來激動的說:“王老師,讓我來,我今天早上還沒有撒尿呢,我這裡有一泡隔夜尿!”
王憶看了眼王狀元,斷然道:“那你趕緊進屋……”
“還進什麼屋啊,趕緊撒尿趕緊給他驅邪吧。”大膽直接給王凱去脫褲子,“把他嘴巴給我捏開!”
王狀元死死的咬着牙閉着嘴。
王憶說道:“瞄準點啊——那啥後面的人別擠了,幹什麼呢……”
王新米也仗義的擠了進來說:“王老師我剛喝的水,我這裡也有一泡尿,讓我來!”
“我們一起來!”王新釗在外面喊道,“兒童團所有團員準備,王狀元同學雖然不是咱們兒童團的戰友,但都是自己同志。”
“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遭受疾病的折磨而不管,來,咱們有尿的撒泡尿,沒尿的趕緊回家喝水攢點尿,一定要給他徹底驅邪!”
王狀元抓狂的掙扎着,眼睛裡有清淚流下來。
王憶說道:“王狀元同學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他感動於同學們展現出的情誼,激動於自己終於有救了——嚯,誰這是把家裡的尿桶搬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