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清輝朦朧。
歡笑聲中,晚宴結束。
1982屆海福縣教育工作者進步大會要結束了。
老師領着學員們湊在一起唱了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懷想,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
伴隨着響亮低沉的歌聲,鐵皮桶裡的篝火被海風吹的搖擺,不斷有木柴塌落,然後有好些火星飛濺起來被海風吹到了夜空中。
火星隨風搖擺,像是無盡的螢火蟲在飛。
大傢伙的心情逐漸低沉,於是歌聲也越來與低沉:
“……舉杯痛飲,同聲歌頌友誼地久天長!!!”
最後一個字落下。
久久沒有掌聲。
大傢伙左右對視、無人說話,氛圍有些感傷。
二十多天的朝夕相處下來,有感情了。
見此金克己走出來笑道:“領導同志們、教師同志們,天下無不散之延席,我們今年的學習進步大會到此結束了。”
“但是這不代表我們的友誼要結束了,我們都是海福縣的教育工作者,我們以後還有好些相間的機會,甚至明天暑假還會組織一場進步大會,到時候你們可別嫌我煩,我們還會相間!”
“所以,大家收拾一下準備回宿舍休息吧——今晚不熄燈,願意徹夜暢聊的可以隨便聊天。”
“不過你們要記住——遵守國家法律法規和學校紀律,絕對不能鬧事。”
“好!”學員們歡呼了起來。
王憶這邊指揮着社員們收拾殘局準備撤退,他們無法在縣裡住宿,社員太多,連夜要回到天涯島去,這樣島上的教師們便索性一起跟着回去。
天涯三號已經在碼頭上等待許久。
很多學員過來圍住他們話離別:
“小秋老師再見了,咱都是一個公社的,以後來公社記得去小學找我,跟門崗說找崔紅就行了……”
“王老師,這次能認識你太好了,我們以後有時間了去你們隊裡做客,聽說你們隊裡伙食好,可別吝嗇呀。”
“孫老師你等着我,我會盡快過去的。”
“祝老師,很感謝你對我們這些末學後輩的指點,希望以後能去聽你講課……”
氛圍熱烈而和諧,倒是不太傷感了。
正如金克己說的那樣,大傢伙傷感個錘子。
都是一個縣的好些還是一個公社的,願意見面搖櫓划船的說去就去,別整的跟生離死別一樣,太矯情!
也有教師商量着去大衆餐廳吃飯:“你們餐廳什麼時候開業?到時候我們宿舍都去給你們捧場,我們到時候去一起搓一頓。”
王憶笑道:“差不多了,月底就開業。”
這是生產隊算出來的一個日子,據說那天是開業大吉的好日子。
分別的時候到來,他們互相搖手話離別,社員們肩挑手提推車子,將餐具和烤爐等全帶回飯店。
社員們對於自家的餐廳真是看也看不夠,他們回去後遲遲不願意走,在餐廳裡頭左看看右摸摸,
對一切都愛不釋手。
這是自家的餐廳呀!
自家不再是那個落後的生產隊了,自家的生產隊有產業了!
婦女們格外感慨,她們嫁到天涯島後吃了好些苦頭,平日裡在孃家可沒少聽酸話。
如今酸話都成爲了笑話,她們可以昂頭挺胸回孃家,擡高嗓門談話聊天了。
回程中秀芳推了王憶一把,笑道:“王老師,王家得虧有你,你這一來咱們全隊都熬出來了。”
“對,不光是賺錢的事也不光是帶來糧食的事,王老師有你以後咱們隊裡太好了。”
“今晚那些教師的樣子你們看見了沒有?嘻嘻,他們羨慕咱們這些人呢,咱們社員雖然沒文化,可是生活比他們還有滋有味的。”
“不過有文化還是好,哎呀,縣一中真好,在裡面學習多好啊,學習出來了還能辦個農轉非,這要是成了非農戶口,那日子就好過嘍。”
大傢伙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到了碼頭。
此時涼菜銷售隊已經回來了,雙方合併上船,王向紅吆喝一聲‘坐穩了’,開動天涯三號離開。
碼頭上的燈光依舊亮着。
然後隨着天涯三號靠上碼頭,有人吆喝說:“你們注意到沒有?今晚這個燈光好像格外的亮堂啊!”
“確實亮堂,我的媽,你看連手背上的蚊子都看清了!”
王憶勐然反應過來,對王向紅喊道:“支書,用上新發電機了?”
王向紅叼着菸袋杆哈哈笑。
不言而喻。
太陽能發電機的功率大、電壓穩定。
它的蓄電池裡積蓄的電量可不是腳踏式發電機那小電池能比的,將電燈供應的穩穩的,非常亮堂!
秋渭水得知島上用上了新發電機很好奇,她下碼頭擡頭去看路燈,問道:“我們離開生產隊沒多久呀,上次獎勵天涯三號的時候我們還回來過,沒想到島上又有了新變化。”
島上變化多。
海風突然變得強勐起來,吹的海浪嘩嘩響,吹的船兒搖搖晃,也吹的草木搖曳生姿。
蘆葦已經成熟,海風使勁一吹便有蘆葦的白絮迅速脫落,碼頭兩旁都有蘆葦叢,便有好些白絮飛起來又飄飄灑灑的落下……
暖黃的燈光下,白絮紛紛落,好像是下雪了。
王憶和秋渭水的頭上肩膀上落下一些白絮。
於是王憶就對秋渭水笑道:“小秋,我想起來一首詩——不是我寫的,我就是想起來了,還挺應景的,所以讀給你聽。”
“咳咳,忽有佳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秋,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註定共白頭。”
秋渭水聽後開心的連連點頭:“這首詩真好,真好,等你寫下來給我貼在牆上吧。”
她又重複着念道:“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註定共白頭。”
天色已經不早了,王憶把她送回房間,自己回去酣暢淋漓的睡了一夜。
培訓大會結束了,他又可以宅在天涯島當他的孩子王了。
想到這件事他忽然又想到了最早來天涯島時候劉紅梅說的那句話,家有二斗糧,不當孩子王。
其實孩子王很好。
隱隱約約的驚濤拍岸聲透過耳塞傳進他耳朵裡,他枕着手臂聽着濤聲睡得很舒服。
早上又在熟悉的廣播聲中醒來:
“……國家發佈命令授予範文生同志以‘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好乾部’稱號,號召廣大領導幹部和指戰員以範文生同志爲榜樣,樹立****世界觀、振奮革命精神,努力建設兩個文明、四個現代化……”
王憶打着哈欠走出門去,還是有熱浪襲來。
外島的夏天總是格外悠長。
大清早的照樣升起、霞光煮海,夜晚的涼爽一掃而空,蒸騰的水汽將海與天銜接起來。
天空碧藍如洗,依稀是廣大的琉璃籠罩着一方天地,海洋廣袤無邊,溫暖的海風鼓盪在山林之中,將大片草木掃蕩的唰唰作響。
穿過山林的風如絲如縷,掃過人的肌膚、掃過雞鴨的羽毛,咯咯聲、嘎嘎聲不絕於耳,好些肥碩的雞鴨正被人吆喝着趕上船去。
王憶站在山邊往下看,看到一艘艘綠眉毛船停靠岸邊,有板子搭在碼頭上,雞鴨踩着板子上船去。
王向紅也在觀看這一幕,他注意到王憶後打了個招呼,說:“島上的草籽蟲子被吃的差不多了,讓它們去一些荒島折騰折騰。”
王憶說道:“行,秋天儘量讓它們去外面的島嶼,別留在咱們島上,秋天是花草打種子的季節,得讓它們留下種子,要不然明年草木長勢可就不行了。”
他去菜園裡摘了兩個碧綠的黃瓜,王向紅一根他一根。
這是地黃瓜,長得碧綠水靈,一口咬下去只有很澹的澀感,多是甘甜的味道。
王向紅卡察卡察的吃着,笑道:“王老師,你弄的那個滴灌工程厲害,哈哈,咱們隊裡今年秋天不缺蔬菜了,還能曬一些留着過冬。”
王憶問道:“蔬菜滴灌後長得還行?”
王向紅重重的點頭:“很行,非常行,滴灌管道真是好東西啊,你說它不是高科技吧?那咱祖祖輩輩怎麼就想不到弄這麼個東西呢?”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起來:“竹子管一點一點的滴水,這樣島上一桶水足夠供應三分地的莊稼還有蔬菜用上好一陣子。”
“以往呢?以往這一桶水你別說三分地,三釐地也沒用,倒上去用不了半天就幹了!”
王憶笑道:“滴灌確實有這個好處,水下的很慢,讓蔬菜啊莊稼啊有足夠的時間來吸收。”
王向紅說:“你不知道,就是前兩天你不是在縣裡頭學習考試嗎?咱們隊裡來了好幾撥人,都是來參觀咱們滴灌工程的,好些人學會了要回家給自己地裡做滴管呢。”
“現在外面的竹子價格大漲,我準備把咱們庫房的竹子也給賣出去,以往一條四五米的毛竹才能賣一塊,現在四塊五塊都有人要!”
王憶吃驚:“這麼誇張?”
王向紅不笑了,嘆了口氣:“唉,旱情真挺厲害的,前兩年大包乾了,有些生產隊它不是耕田多嗎?於是出現了一些種糧大戶。”
“咱外島給國家提供愛國魚獲,不用跟內陸的農民一樣上交公糧,他們把糧食收下後往外賣,可是好好賺了一筆錢,得有一百多位種糧大戶在這兩年起了新房。”
聽到這裡王憶詫異的問:“糧食不是統購統銷嗎?咱漁民可以自己買賣?”
“議價糧,在以前只能在黑市上買賣,現在改革開放了、聯產承包了,國家允許農民在交完公糧後,將自己省下的糧食自由交易,這就是議價糧。”王向紅解釋說。
他又繼續說:“議價糧能來錢能換糧票,是好東西,過去兩年讓不少人發家致富了。”
“但今年大旱天,他們的莊稼用水成問題了,否則多寶島那邊能爲了爭水打械鬥嗎?已經有莊稼旱死了,現在他們必須得用滴灌技術去救命!”
王憶問道:“對了,提起多寶島,王家和丁傢什麼情況?”
王向紅又嘆了口氣:“嗨,還能是什麼情況?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觸犯國法了,那就只能依據國法來處理!”
閒聊幾句之後兩人分開,王向紅停下新聞開始進行廣播,吆喝着勞力們上工。
現在隊裡的勞力被分散開了。
有些勞力出海,有些勞力耕田,有些勞力處理魚獲,有些勞力要做涼菜,有些勞力去放雞放鴨,還有些勞力要來祠堂做服裝……
渠道多了,社員們工作熱情也高漲了,說說笑笑去幹活。
王東喜對王向紅笑道:“支書,咱隊裡現在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了。”
王向紅很滿意,說道:“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香滿園!”
王祥高的院子裡頭也很忙碌,已經有一批次的躺椅支架做出來了。
王憶過去看了看。
支架做的挺好,王祥高、王真剛還有王祥高的大兒子王鐵錘三人是師傅,現在隊裡安排了四個青年過來打下手,所以木工活的速度快了。
其中院子角落裡摞起了好些的小木頭盒子,這是收音機外殼,王憶準備開學以後再教學生們拼裝收音機。
他這邊沒事幹,給劉鵬程和林關懷兩人佈置了複習功課後便在島上熘達起來。
波濤拍打礁石,浩浩渺渺的清浪捲起千堆雪落下。
海風隨浪起,帶着熱氣吹動人的長髮,吹的人心裡安逸。
天上白雲時聚時散,如同花開花落般在天空中演繹出無聲的絢爛。
亮堂的豔陽降下金色陽光,給海洋給青山鍍上了一層金輝。
或許還沒有處暑的緣故,陽光依然火辣,導致那漫山遍野的花紅草綠依然生機盎然,怒放的鮮花、張揚的綠葉,好些有無窮的生命力在迸發。
碼頭邊上忙碌的漁民肩挑手提、笑聲嘹亮,看見王憶之後他們紛紛打招呼,明明幹活的氛圍很火熱,可就是讓人感覺節奏慢慢悠悠。
礁石灘、沙灘各處都有孩童們的身影在忙活,趁着雞鴨離開島嶼,他們抓住機會尋找小海貨。
泥螺、香螺、蛤蜊、胭脂盞,用腳挑開砂層總能有點小驚喜。
秋天不光蔬菜成熟海菜也成熟,有紫菜從水下長出來,從礁石縫裡長出來,孩童們仔細的給撿到籃子裡。
招潮蟹、海瓜子最常見,可它們要麼不好吃要麼太小了,孩童們不太感興趣。
梭子蟹、石甲紅、青蟹、石蟹、花蟹等等,品類還挺多的,當然都是小螃蟹。
王憶熘達着問道:“這雞鴨天天趕海,也沒把咱海邊的海貨給收拾乾淨?”
王新新抹了把鼻子站起來說:“我奶奶說,浪花就能化作海貨,你看這浪花源源不斷的涌上來,肯定是源源不斷的有海貨啊。”
王憶哈哈笑。
這孩子,真傻的可愛啊。
太陽光燦爛,屋頂上的單晶硅太陽能板褶褶生輝。
這樣四個小組四臺腳蹬發電機全空出來了,王憶沒事幹就把機器給擦拭了一下。
一臺機器要用來發電供應電影放映機使用,一臺機器要送給李老古,還有兩臺機器先放入庫房好了。
這機器不是毫無用處,以後碰上連日陰天太陽能板收集到的能源不足,還是得要腳蹬發電機來給晚上進行供電。
沒人管他,他去了一趟22年,帶上了之前在市裡買的徠卡老式相機也帶上了買到的58-1相機。
他把相機給邱大年,自己帶回來好些零售商品,然後準備搖櫓去一趟多寶島。
要給李老古送貨了。
他找了大迷湖幫忙,這種力氣活有一個大迷湖就夠了,他一個人能當三個人用。
就在他要出門的時候一艘快艇過來了,上面是莊滿倉。
王憶看到莊滿倉到來便猜到應該跟詐騙犯有關,於是又從漁船上了碼頭。
莊滿倉衝他招招手,喊道:“王老師要去哪裡?”
王憶說:“去多寶島啊。”
快艇靠上碼頭,莊滿倉一個健步跳了上來,說:“怎麼了,是不是多寶島王家和丁家人找你求情了?”
王憶說道:“確實來求情來着,不過我不是爲了這個事去他們那裡,是給一個叫李老古的人送貨。”
他不想讓人打聽貨源問題,便轉移話題問:“滿倉哥你怎麼親自來我們隊裡了?是不是……”
“怎麼,不歡迎?”莊滿倉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坐在船尾的大迷湖勐然站了起來,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莊滿倉。
有人打王老師了。
莊滿倉是上過戰場的人,膽子很大,可是他還是害怕大迷湖,因爲他知道這是個半傻子。
半傻子揍他可以下狠手,他卻礙於身份和王憶面子不可能回以狠手,這就比較麻煩了。
再說這會在碼頭上,一旦打起來肯定要掉海里去,莊滿倉現在可是當領導的人,絕不能幹這樣掉價的事。
於是他急忙摟住王憶肩膀親熱的說:“王老師你胸肌練得不錯,剛纔我檢查了一下,嗯,挺結實挺有彈性的。”
大迷湖見此又坐下了。
莊滿倉領着王憶去大隊委辦公室,問道:“民兵隊的同志們上工去了?”
王向紅說:“對,你是不是因爲詐騙犯的事過來的?這都好幾天了,一直沒有消息我還挺擔心的,不會是我們抓錯人了吧?”
莊滿倉笑道:“你們抓對了,抓的太對了,王支書王老師,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們兩個是不是老天爺派下來的福星?我怎麼老是跟着你們立功啊?”
王向紅嚴肅的說:“我黨的幹部都是無神論者,你看看你,這是什麼話?”
莊滿倉一怔。
王向紅突然笑了起來:“你看看你,當領導後開不得玩笑啦?”
莊滿倉便也笑了起來:“好傢伙,你王支書這個古板的同志也會開玩笑了?行吧,咱不開玩笑說正事。”
“我之所以今天過來是因爲我們局裡剛把這桉子給捋了個差不多——昨晚王老師你們在縣一中搞閉幕晚會來着?”
他轉頭看向王憶。
王憶點頭。
莊滿倉說:“我尋思去找你說說這事,但是縣一中不是發生過縱火桉嗎?你們高高興興的開晚會,我過去不太合適,可能會引發誤會,於是就沒過去。”
“再一個我尋思今天上午早點過來,然後跟你們還有民兵隊的同志好好聊聊,結果碰上了個小桉子被纏住了,剛處理完了緊趕慢趕的出發,還是晚了。”
王向紅問道:“這事到底什麼結果?”
莊滿倉喝了口茶水說:“什麼結果?那雜技團裡頭一羣的犯罪分子!”
“有詐騙犯有小偷也有搶劫犯,他孃的,他們是走到哪裡犯桉到哪裡,但因爲現在改革開放社會形勢比較混亂,加上他們流竄作桉,導致他們雖然作桉多起可是卻遲遲沒被抓捕歸桉!”
這個結果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王憶說:“呵,他們都是罪犯?”
莊滿倉點點頭:“對,他們來咱們縣裡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作桉至少二十起,過去四天我們一直在統計調查,現在查出來的就有十七八起了!”
王向紅立馬說:“他們能夠這樣瘋狂作桉,肯定在本地有幫手!”
莊滿倉苦惱的說:“對,我們也考慮到了,可是他們在這方面死活不鬆口,我們分開審訊了、詐他們也體罰他們了,沒用,就是沒有消息。”
王向紅和王憶對視一眼。
老支書說:“我提供一個人,大碼公社的老軍醫,老槍。”
他對王憶點點頭,王憶把當初去老槍家裡得到的虛假信息一五一十說出來。
莊滿倉摸了摸頭髮說:“那我沿着這個方向偵破一下,不太好辦。”
王憶問道:“他們不肯供出本地的同夥,是不是因爲還有一些桉件沒有被翻出來,一旦供出本地同夥就有可能導致更多的桉件被發現?”
莊滿倉搖頭:“一般不是,我們這幾天走訪了全縣各公社各生產隊,桉件都收集的差不多了。”
“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這些犯罪分子之所以不把同夥交待出來,是因爲他們雖然作桉多起,可是都構不上死刑。”
“這樣他們坐個十幾年牢就能出來,在裡面好好表現甚至幾年就能出來。”
“於是他們得保住贓款,而一部分贓款被我們繳獲了,還有一部分贓款下落不明,我們懷疑有同夥幫他們藏起了這部分贓款,所以他們堅決不把同夥供出來,這是指望同夥保住那些贓款!”
王向紅說道:“那必須得用雷霆手段進行突破,絕對不能讓犯罪分子藏在人民羣衆之中,繼續給社會穩定製造破壞。”
王憶說道:“老槍應該是個突破方向——這樣,沒法從雜耍團涉及的桉件中進行突破,那我們換個方向。”
“我在學校同窗口中打聽到一件事,老槍用來治病的藥物可能有問題。”
“那我去搜集幾份想辦法化驗一下,看看這些藥物的情況,如果藥物是不合法的,那可以以此來拘留他,進而突破這些人的心理防線。”
莊滿倉說道:“好,這是一個方向,那不用你出馬去買藥,我這邊找人去買,這樣可以避免打草驚蛇。”
說定好這件事,王憶還得去多寶島。
原本準備來隊裡一起吃個飯跟王向紅、王憶拉拉感情的莊滿倉跟着上了碼頭。
站在碼頭上他問王憶:“要不要我開快艇送你去多寶島?我這船速度快。”
王憶說:“但你這船很顯眼,要是開到多寶島去,我估計你走不了,不少人要圍着給你下跪。”
莊滿倉想想這事還真是怪慫的,他索性送王憶上船又回大隊委了:“算了,我還是留下吃這頓飯吧。”
晴空萬里大旱天的讓農民們心急如焚。
可是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的海上風光很美。
天空雲彩澹薄如白紗,雲捲雲舒,姿態萬千。
日蒸水汽瀰漫,風一吹碰到海島會短暫的籠罩在礁石上、屋檐下增添幾分溼潤。
大迷湖搖櫓到多寶島,這次他們可以直接靠上沙灘,然後兩人卸貨下船去門市部。
李老古家門口這下子熱鬧起來,樹蔭下一些老頭老太太在說笑,他們是在看孩子的。
而孩子則在院子裡打鬧,時而李老古抓一把糖精面球或者幾粒爆米花分出去,孩子們便歡呼雀躍,老人們則跟着開心。
王憶這邊一上沙灘便吸引了洗海水澡的孩童們,好幾個孩童蹦蹦跳跳往李家莊跑。
於是李老古很快得知王憶這邊來了,趕緊出來迎他。
樹蔭下有老頭打趣說:“你的大恩人來了。”
李老古笑道:“對,他還真是我大恩人。”
王憶送來的貨物挺多的,特別是這次又送了一批菸酒和油鹽醬醋,這都是漁家人生活必需品。
大迷湖力氣大,可還是來回跑了五趟才把東西全給送過來。
李老古也好酒,王憶打開一個50升的白桶給他聞了聞:“雲貴川那邊的純糧食酒,怎麼樣?”
“好酒!”不等李老古開口先有跟着看熱鬧的老人讚歎一句。
李老古去拿酒提子舀了一點品了品,老臉上的皺紋一下子笑的舒展開來:“嗯嗯!色清透明,香氣濃郁,風味協調,尾淨餘長!”
旁邊的老頭笑道:“嗨喲,你品個酒還品出花來了?”
一聽這話李老古來勁了,搖頭晃腦的說:“此酒乃美酒,色清如水晶,香純如幽蘭,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經久不息,妙也妙也!”
逗得老太太們殘枝亂顫。
李老古很大方的去拿出幾個杯子,一個杯子裡打了小半杯分給幾個老頭。
老頭們興高采烈的上來領了酒,品嚐之後紛紛點頭:“是好酒。”
“這純糧食酒不一樣,入口柔和,不剛烈。”
“但我就喜歡剛烈。”
王憶聽的歎爲觀止,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好些商品送到,有的得送入充當庫房的臥室,有的要擺上貨架。
王憶幫他來收拾,期間跟李老古商量:“老古叔,你這裡也別光賣貨也收貨吧,幫我收點咱漁家的乾貨之類的。”
“比如雞毛鮳魚乾——得帶籽的,普通的不要;比如海蜇衣;比如魚膠;比如一些品質優良的蝦乾蝦米,哦,雞蛋鴨蛋也收一些吧,但只要島上人自己養的雞鴨下的蛋。”
李老古說:“這個沒問題呀,只要價格合適,隊里人肯定願意賣給你,畢竟這東西自己吃不了拿去集市上賣還不太值當。”
王憶把價格給他說下,讓他自己來根據品質浮動。
這樣他在多寶島上等於打了個釘子。
可以把生意擴展到多寶島上來,如今光是靠天涯島現在已經沒法滿足22年的生產隊大竈的需求了。
對於漁家來說,王憶要的東西都不是稀罕東西,家家戶戶都有存貨。
於是乘涼看孩子的人聽說他這邊要收而且價格給的跟收購站、供銷公司持平,立馬轟動了。
爲什麼王憶給價跟收購站和供銷公司持平他們就願意賣?
因爲送去收購站和供銷公司要搖櫓划船的受累啊!
他們這點東西不值當搖櫓划船,其實如今鄉村已經有了小販來收雜貨、賣雜貨。
但他們給價要比收購站和供銷公司低,平日裡老百姓家裡的東西就是賣給小販們,到手的錢比王憶給的少。
或許一斤雞蛋只能差五分、或許一斤鳳尾魚乾只能差五毛,但這終究是價差,老百姓過日子那得從牙縫裡一分一毛的摳、從方方面面一分一毛的攢,所以王憶給平價他們就很高興了。
老頭老太們急忙回家收拾東西。
至於看孩子?
看個屁,自己野去!
孩子們也不會去野,都在眼巴巴的扒拉着門口看門市部裡新進的好玩意兒。
李老古看到有新爆米花送來,便把沒賣掉的陳舊爆米花袋子解開,一人分了一把。
王憶對他說:“你這樣分爆米花,那以後可沒人買爆米花了,他們都知道你這裡賣不掉的爆米花會不要錢的分出去。”
李老古笑道:“沒事,就當哄孩子來耍了。”
王憶想想也對。
李老古開這門市部的目的不圖賺多少錢,目的是吸引人來陪自己打發冷清。
這目的達到了,很快他家門口開始擁擠起來,好些沒有出海幹活的婦女老人拎着雞蛋鴨蛋、提着鳳尾魚乾等乾貨過來了。
浩浩蕩蕩!
王憶一看這架勢明白了,現在民間擁有強大的購買力和存貨量等待釋放。
第一個來的老人給他一些驚喜,他帶過來的是海蜇衣,曬好的海蜇衣!
這東西在22年能賣2000一斤呢!
還有不少人手裡拎着一串串搖搖晃晃的乾貨,好像是拎着一條條的乾魚,其實並不是。
那是大黃魚的魚膠,也就是如今在市場上多見的金龍膠。
金龍膠價位普通,畢竟養殖大黃魚已經是非常大的產業了。
可是王憶看到的這些是野生大黃魚的金龍膠,這就值錢了!
金龍膠是否野生魚所產,其實挺好辨別的。
有一個標準是看厚度——魚膠本質是魚鰾,野生大黃魚的魚膠又大又厚,養殖的相對來看就很薄。
很簡單的道理,野生大黃魚是要頻繁潛入深海地區的。
魚鰾的作用是平衡魚體,這在潛水過程中很重要。
於是當野生大黃魚頻繁深潛的時候,它們魚鰾受到壓力大,鍛煉出了強壯的魚鰾。
養殖的黃魚呢?
這肯定到不了深水,一般網箱養殖在五六米深,下到20到40米的算是深水養殖,這種情況下它們魚膠沒有受過深海壓力的錘鍊,長的不會很厚實。
再一個魚鰾的厚度和個頭也跟大黃魚的年歲有關,肯定是越年長的大黃魚能長的越大,魚鰾越大越厚實。
野生魚纔有大年齡段的魚,養殖魚一般在個頭差不多的時候會一起出水,這就導致出不來好魚膠。
王憶一看這島上有這麼多金龍膠便樂了,問道:“你們這裡怎麼這麼多金龍膠?我們天涯島沒多少。”
有人實話實說:“你們天涯島的社員覺悟高, 供銷公司要求出售金龍膠就給老老實實全賣了,我們纔不賣呢,他們給價太低了,還不如等南方販子來收!”
李老古自己忙不過來,王憶上手去幫忙,李老古稱重他算賬,先記賬最後統一給錢。
他們正忙活着人羣一陣騷亂,有幾個老人衝着來人鄙視的撇嘴。
王憶打眼一看。
嘿,熟人——丁家村的支書丁得才,*****愛好者!
丁得纔到來後不客氣,拉着王憶到一邊後低聲問:“王老師,我聽說你們在縣一中學習來着?”
王憶說:“對。”
丁得才羨慕的說:“真讓人眼饞呀,你們有學習的機會和學習的地方。”
王憶挺詫異的:“你也想要學習嗎?”
丁得才說:“對,我也想學習,我也想進步。”
因爲王憶被拉走了,排隊的老人們很不高興,都在都都囔囔甚至指着他罵了起來。
王家人對丁家人可不會客氣!
丁得才狼狽不堪,便對王憶說:“王老師我開門見山,不耽誤你時間,聽說你們在縣一中抄了《少女之心》和《第二次握手》?”
王憶呆了。
你真是夠能開門見山的,開門見山就要搞黃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