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招待學生們這頓飯不算多豐盛,可勝在菜量大、味道好,學生們吃撐了也沒有全吃下。
剩下的菜餚和米飯全給打包帶回去了。
正好給銷售隊做個夜宵。
銷售隊方面王東峰感嘆道:“我已經習慣了社員們跟着王老師進城就有好飯吃,但我沒想到連學生娃們跟着王老師進城也有好飯!”
王東喜說道:“王老師,我以後也想跟你一起進城。”
王憶無奈:“滾蛋,回去吃點喝點趕緊睡覺。”
除了銷售隊他也把秋渭水又給帶回了天涯島。
育紅班沒有暑假,因爲這不管在農村還是在城裡都是個看孩子的地方,夏天農民、漁民更忙碌,更沒有看孩子的時間。
王憶本來準備回島上後給銷售隊熱熱剩飯剩菜,結果好些人等在了碼頭前的礁石灘上。
昏黃的燈光下,大傢伙三五成羣的聊天。
天涯二號回來,這些人很興奮的圍上去:“王老師回來了沒有?”
隔着挺遠王憶就聽到了這些喊聲。
這把他給感動壞了。
我幹。
社員們太關心我了吧?我就是領學生去考個試而已,雖然回來的會晚一點,可是跟王向紅在一起,用不着這麼擔心我吧?
他站在船頭揮手喊:“回來了,都回來了!”
然後他聽見有人吆喝:“王老師回來了,可以放電影了!”
王憶疑惑的撓撓頭。
船靠碼頭。
全明白了……
來迎接他的絕大多數外隊社員,本隊社員也有,卻是來接孩子的。
外隊的社員見了他叫苦連天:“本來想今晚過來看個電影,結果一直等到現在……”
“王老師不在、徐老師也不在,今晚電影一直沒放……”
王憶明白了,這是外隊社員等着看電影。
對此他大爲感慨:“還是咱外島的漁民膽子大,
壓根不怕海底地震謠言呀。”
他不讓這些人白等,說道:“同志們、同志們,因爲我們耽誤了時間,今晚看電影不需要柴油了,然後我給你們放一個你們肯定沒看過的東西,不是電影,是電視劇!”
有人驚奇的問道:“王老師,你們天涯島還有電視機了?”
王憶解釋道:“不是電視機,是一部電視劇被錄成了電影帶,所以用電影放映機就能放電視劇看了。”
這些社員大喜過望,彼此熱烈的討論起來:
“今晚來得值,不用電視機也能看電視劇。”
“哈哈,這是等得值!我就說咱等着就行了,王支書和王老師都是實在人,不會讓咱社員受委屈的!”
“有電視劇看?這可好了,我去年在我表哥家裡看了幾天電視劇,我表哥借的電視……”
“看什麼電視劇?”
王憶說道:“叫《敵營十八年》!”
王向紅帶人把放在家裡的幕布拿出來撐起,大迷糊把發電機給搬了出來,大膽幫忙擺放放映機和音響,王憶找出《敵營十八年》的電視劇錄像帶,然後調整放映機鏡頭位置開始播放。
但是今晚礁石灘上聲音響亮,是學生們在炫耀自己的晚飯:
“小秋老師的爺爺請的,我們在縣委的二食堂吃飯,那地方可好了,都是領導才能去。”
“大肉片子真香啊,我吃了兩碗半的米飯。”
“炸蝦仁也香,比蒸着好吃多了,一點不腥了!”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小崽子們聽明白他們的話後急眼了,有來找王憶詢問的,有委屈流眼淚的,還有嚷嚷着要去縣裡吃大肉片子的。
王狀元、王凱等人還在那邊驕傲:“下午還去紅星公園了,裡面有個遊樂場真好呀,我在裡面坐飛機、坐火箭了!”
“去的時候吃冰糕,回來的時候也吃上了冰糕。”
“啥時候還能……”
“能個屁。”王向紅上去一巴掌抽在他們的後腦勺上,“看不看電視了?不看回去睡覺,趕緊回去睡覺!”
少年咋舌,趕緊停下炫耀跑去找空地看電視。
低年級的學生還在鼓譟不休,爹媽一訓斥或者一動手他們就哇哇的哭。
委屈啊!
王憶親眼見識了一個道理的詮釋:不患寡而患不均!
還好《敵營十八年》是全新的故事,而且敘事節奏跟電影不一樣,對於小孩來說電影敘事節奏太快了,故事推進很快,他們反應不過來。
電視劇的故事節奏要慢的多,他們可以慢慢的去接受故事的脈絡。
這樣他們的注意力很快被《敵營十八年》給吸引過去了。
《敵營十八年》一集是三十分鐘,王憶一連放了四集總共兩個小時,剩下的明天繼續放。
社員們看的不上不下還不想停下,但王向紅吆喝了起來:“明天不上工了?你們準備看一宿?”
他一發火社員們害怕了,只能拎着馬紮、討論着劇情往家裡走。
王憶讓大膽領着人收拾殘局,他趕緊回去準備睡覺。
漏勺拎了兩個暖壺過來:“校長,我看你累的很,給你拿一壺熱水過來泡個腳。”
王憶說道:“喲,這麼好?謝謝你了,一壺水就夠了,伱怎麼拿了兩壺?”
漏勺笑道:“這不是想着讓校長給小秋老師也送一壺嗎?”
王憶拍拍他肩膀。
這傢伙。
很有前途啊!
他要是生活在封建王朝時代下定決心割雞割雞進皇宮,那歷史書上絕對還得有個大太監的名字。
於是王憶拎起暖壺給秋渭水送去,秋渭水還真在準備洗臉睡覺,他拎着暖壺過來說‘你泡泡腳再睡’把姑娘給暖到了。
於是燈光熄滅,王憶沾了點光。
這會夜深了,他出門後不怕有人看見自己的窘態,所以硬生生的走上山去了。
泡了個腳,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今天不用上課,他給自己放了個假,直接睡到飽才起牀,起牀之後他伸着懶腰走出門裝逼的感嘆道: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嘿嘿,遲遲在哪裡呀,遲遲在哪裡,遲遲在那小姑娘的……”
他面前還真出現了小姑娘!
招弟、來弟姐妹幾個在盯着他看。
王憶愕然道:“呃,今天不上課了,放暑假了,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呀?”
招弟還沒說話,大隊委辦公室裡走出王向紅:“王老師睡醒了?哈哈,昨天把你累着了吧?這一覺睡的挺狠。”
王憶跟他打招呼,他招招手說:“昨天張有信同志送來了縣裡教體局的信,咱沒在家,是文書幫忙收的,應該是讓你去縣一中學習的事。”
來弟跟小鹿一樣跑過去將信拿過來。
王憶拆開一看。
教體局的紅頭文件。
“海福縣教體局關於開展教師培訓工作——全縣教育工作者進步大會的通知
各公社與鄉村小學:
爲了提高民辦教師的教育理論水平和教育教學能力,決定用2到3年時間對全縣義務教育階段非師範類專業畢業的教師進行一次教育理論和教育技能培訓,每期培訓時間爲24天,爲寒暑假展開。爲了認真落實此項工作,特提出以下要求……”
王憶看了看,報道地點是縣一中禮堂,報道時間是7月20號全天。
現在國家和地方的教育力量確實薄弱,簡單來說就是沒有錢,這培訓需要教師們自己帶上鋪蓋卷和生活用品,吃飯方面學校食堂負責但需要教師自己帶上糧票,得交糧票才能吃飯。
如果沒有糧票的,那可以帶上糧食,以麪粉大米每日半斤、或者玉米地瓜幹每日一斤半的比例進行兌換。
天涯小學這邊很結實。
五個老師全去培訓……
王憶撓撓頭,秋渭水怎麼也要去培訓,她是育紅班的老師啊,就是看孩子的。
然後他尋思,這可能是葉長安的意思,他現在有點想讓秋渭水轉向教育工作的意思。
等他掃完了通知,他問招弟和來弟道:“今天不上課,咱也沒法管飯了,你們過來是……”
“我們來買東西。”來弟脆生生的說。
王憶笑道:“噢噢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要去走親戚了?”
之前小姐妹們跟他說過,她們母親準備等暑假領她們去姥姥家走一趟,小姐妹們準備買點零食去找回以前丟失的面子。
這樣王憶去門市部給她們拿東西:“來,今天你們吃乾脆面,這個不用泡水直接吃,可好吃了,一人給你們來兩塊、三塊吧。”
“果粉也要帶上,來,一人一個礦泉水瓶,回去用涼白開沖泡果粉就行。”
“辣片要嗎?那你們直接拿一包吧,還有糖塊、蝦片,這些出數,你們是不是也得要?”
小姐妹們下了狠心。
之前她們晚上拼命的摸知了猴,一個不捨得吃全來賣錢,賣了錢不捨得花,攢起來就在等待今天。
所以她們買起東西來很捨得。
王憶把自己的揹包借給她們用:“你們別用布袋裝了,用老師的揹包裝。”
來弟說道:“謝謝王老師,王老師你對我們家大恩大德,我們永世不忘!”
王老師的揹包可是好東西,又漂亮又大又能裝東西,聽說還是外國工廠做的,上面標誌是外國人的文字。
招弟背起了登山包,就跟背起了鋪蓋卷一樣。
她們回到家裡,黃小花正在擦頭,旁邊放了一個木頭小盒子,盒裡都是從門市部買的洗髮膏。
老三盼弟說道:“娘,這洗髮膏真好聞,又香又甜的,要是能沖水喝就好了。”
聽了前半句話黃小花正要笑,可是聽到後半句話她又難過起來。
以前家裡條件太差了,孩子日子過的苦啊。
她擦擦頭說:“招弟你們都過來,也得洗洗頭,都用洗髮膏,洗的頭髮黑亮亮、香噴噴。”
來弟笑道:“娘,你捨得讓我們用呀?上次爹挖了一塊洗頭讓你罵了他一宿。”
黃小花說:“娘啥時候不捨得讓你們用家裡東西了?家裡東西就是給你們用的,但不能瞎用,你爹那是幹什麼?看電影之前還用洗髮膏洗頭?燒的不輕,我看他那是想弄的香噴噴去勾引外面的野女人!”
“來,你們放下東西挨個洗頭,娘剛去太陽能竈燒的水,你們輪流用,省着點。”
她讓女兒們洗頭,又去把兒子叫醒。
好娃迷迷糊糊的說:“今天不上學,不起來。”
黃小燕不說廢話直接將他翻了個身露出黑漆漆的兩瓣屁股蛋子,揮着長滿繭子的手抽了上去。
好娃慘叫着爬起來。
黃小花開始收拾東西,她早上不光用太陽能竈燒了水,還蒸了糉子,一口氣蒸了二十個糉子,把生產隊給家裡發的福利米都用上了。
好娃說:“娘,我想吃糉子。”
“你想吃屎。”黃小花毫不客氣的說,“早上不吃了,中午頭去你姥家使勁吃,到時候有的是好飯好菜。”
她拿了之前從門市部買的午餐肉罐頭、水果罐頭、麥乳精、白糖、紅糖、掛麪、香油這些東西,又把家裡以前攢的煤油瓶子捎上。
看着大半瓶子煤油她鬱悶的罵了一聲:“狗草的以前千省萬省,吃飯都不捨得點煤油燈,結果現在用不上了,唉,以前王老師沒來,咱家過的都是啥日子?”
正在拎水進門的來弟說:“那日子真不好過,到了月底連高粱面都沒了,還得吃麩子。娘,我以後再也不吃麩子了,肚子燒得慌。”
黃小花安慰她:“不吃了不吃了,以後月底給你們燒大米飯吃,哦,對了,給你姥爺捎點小米,你姥爺胃也不好,小米養胃。”
“咱都沒捨得吃。”好娃不高興的說。
黃小花瞪了兒子一眼說:“你們在學校早上吃小米粥吃的少嗎?中午頭吃什麼小米粥?”
好娃聽到這話哀嘆一聲:“我想上學,我想念書,暑假沒有好吃的早飯了。”
黃小花想罵他沒出息。
可是想想這事她也愁的慌。
別小看學校這頓飯,她家裡可是五個孩子,孩子長身體能吃啊,五個孩子放開了能吃她們家裡四個大人的飯!
平日裡學校管的早飯可是讓孩子放開吃,吃的他們中午頭都不太餓,所以這給家裡省下好些糧食。
孩子們洗完頭洗完臉,黃小花還給她們抹了點自己都不捨得用的友誼牌護膚脂。
用上以後倒是香,可一出門陽光暴曬、海島潮溼,來弟感嘆道:“娘來,咱以後別臭美了,這臉上跟抹了豬油一樣,油膩膩、熱乎乎的。”
黃小花罵道:“別瞎說,你是狗肉上不得席,好東西也不會用。”
她們去碼頭,隊長在幫助秀芳和王真光等輕勞力修船底,挽起的褲腿子溼透了。
這把她氣的:“好不容易讓你穿三片紅,你看看、你說說,唉……”
“這不是給隊集體忙活點事嗎?”隊長拍了拍褲腿,“大熱天的陽光一曬它不就幹了?”
秀芳笑道:“呀,嫂子你們這是要走親戚?早知道不讓隊長來幫忙了,他光着個膀子過來,我也不知道你們是要走親戚。”
黃小花急忙說:“隊集體的事是咱自己的事,該幹就得幹,我是心疼這褲子,你說我家條件你也知道,新褲子剛穿第一天……”
隊長不耐的甩了甩菸袋杆:“行了行了,過會就幹了,走,趕緊去給你娘過壽。”
以往自家男人敢頂嘴自己那她早開啓瞎逼叨叨模式了,不噴他到中午頭那絕不停下。
現在她脾氣好多了,日子好過了,自己嫁過來這些年終於看到享福的盼頭了,這等於是跟着王家享福,那就不能再噴自家男人了,畢竟生產隊的男人背後都是一個王家。
她孃家不是長龍公社的,是在黃土公社,不過也是個外島,得划船搖櫓的環繞縣城主島再往西南去一段距離。
搖櫓一趟得兩個多鐘頭。
她以前可不願意回孃家了,路途遠,回去一趟挺費事。
最主要的是以前回孃家都是爲了借糧食借錢,真是沒臉回去,每次回去就得看兄媳婦、弟媳婦們的臉色。
遠嫁的窮閨女不如狗啊!
她的兄媳婦弟媳婦可不會給她們家裡好臉色,而她爹孃還要兄弟們養着,自然也不敢對她多好——
老兩口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得順着兒媳婦的心意來。
但這兩個月情況有所改變,她沒再去借糧,反而五月裡有一次帶着燒肉醬肉排骨那些好東西去孃家送禮,她自己腰桿子硬了,爹孃對她的態度也好了。
兄媳婦弟媳婦還是看不上她家裡,可是肉和排骨是真的香,她們不好意思給她甩臉子了。
這次回孃家給老孃過壽,是她有史以來最風光的一次,不光拿了好些東西還給老孃準備了個喜紅包。
爹孃對她好她是知道,以往去借糧她娘都會偷偷給她塞上一塊兩塊錢,這些錢多次給她家救窮。
沒辦法,她家是真沒錢,九張嘴就兩個勞力,這一年能賺多少工分?到了年底一結算糧食,她家年年是漏斗戶!
她正回憶着過去的苦日子,她兒子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娘,餓了。”
招弟從包裡掏出一塊乾脆面遞給弟弟:“老五,吃這個,王老師說這個最好吃。”
“方便麪!”好娃趕緊拿到手啃了一口。
頓時有脆渣滓往下掉。
黃小花趕緊去接住,責備道:“怎麼這麼不過日子?吃方便麪不接着手?這個方便麪怎麼跟生了鐵鏽一樣?”
好娃拿起方便麪看了看,急忙遞到她嘴上:“娘,好吃,這個真的好吃。”
來弟懶洋洋的說:“王老師還能糊弄人?他都說了這個最好吃。”
好娃小心翼翼的掰開面餅,給姐姐們一人分一點,又給隊長分了一小塊,叫道:“爹你嚐嚐這個方便麪是鹹味的,可好吃了。”
隊長笑道:“你吃吧,是不是撒上調料包了?”
招弟咬了一口剩下的分給黃小花:“娘,這個方便麪真的好吃,沒用調料包,就是這樣的,又脆生又好吃。”
黃小花吃了手裡的渣渣,說:“嗯,有鹹滋味,你吃吧,我不吃這東西。”
招弟說:“娘你吃吧,王老師賣給我們十多塊呢。”
“這麼多?”黃小花大吃一驚,“對了,王老師這個大包裡都裝了什麼?怎麼鼓鼓囊囊的?”
來弟得意的笑道:“都是好吃的好喝的,看我們去了怎麼饞大衛、龍龍他們。”
隊長嘀咕道:“到時候別幹起來啊。”
來弟冷笑道:“我在學校天天拿王狀元練手,就是爲了對付他們,等打起來我叫他們好看!”
時間流逝,太陽越來越高,海面上的浪花掛上了金豔豔的色彩。
氣溫開始熱了。
隊長滿身汗水,來弟站起來說:“爹我來搖,你歇歇,我這裡有蜜桃水,你喝兩口。”
聽着二女兒孝順的話,他笑道:“不用,爹早上吃了掛麪,有的是勁。”
好娃說:“娘我也要吃掛麪。”
黃小花挽起袖子說:“你……”
“我不要了,別打我。”好娃趕緊往大姐懷裡藏。
黃小花瞪了他一眼:“沒出息,我是要去替你爹搖櫓,我剛纔要說的是等你能搖櫓了也給你下掛麪吃。”
夫妻兩個輪流替換,終於趕在十點鐘之前到了黃土公社的姚黃島。
姚黃島面積大,一共四個生產隊,最早是姚黃兩姓,後來遷徙來了楊、孫兩姓。
因爲千萬年來海洋季風的影響,位於主島西北地區的黃土公社和所屬外島積攢了好些泥土,不管是主島的公社還是外島的生產隊都有良田。
所以尋常時候他們日子比單純靠打漁爲生的生產隊能更好過,起碼糧食能自給自足還能給國家交公糧。
可是一旦碰上旱澇災年他們農田顆粒無收了,那日子就要比天涯島那樣主要養船打漁的生產隊慘的多。
黃小花嫁去天涯島就是因爲三年特殊時期,當時外島天氣也不好,黃家熬不過去了,17歲的黃小花就嫁去了天涯島,當時只圖有口飯吃別餓死。
問題是她家成分不好,是資本家的後人,天涯島上的好人家看不上她家裡,她只能嫁給隊長,另外當時她父母也是考慮到隊長家世代貧農成分好。
奈何貧農隊長的家裡日子同樣不好過,這苦命的女人真是從一個坑裡跳進了另一個坑,當時他們家裡養活自己四口人都不容易,於是連續好幾年沒敢要孩子。
等到準備要孩子了,那閨女一路火光帶閃電的來了……
船靠上碼頭,有人在碼頭整理漁網,看見她後笑道:“小花回來走孃家了?男人孩子都領着,這是一大家子全來了,吃大戶?”
黃小花以往回來借糧最怕碰上熟人,碰見了更怕人家說玩笑話。
因爲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玩笑話還是人家冷嘲熱諷。
現在她不怕了,就是當玩笑話,因爲她有這個底氣了。
於是她笑道:“嗯,回來吃爹孃一頓,爹孃上年紀嘍,再不吃以後怕是吃不上幾頓了。”
隊長掏出一包紅塔山遞給男人:“二哥在收拾網啊?”
男人拿過菸捲在鼻子下抹了一下子,面色訝異:“嗯,今天天氣好,曬曬網。你們王家現在日子真進入初步發達社會主義階段了啊,抽紅塔山?”
隊長笑道:“我們隊裡王老師一個朋友給支援生產隊,我們男人一家分一盒,我沒捨得抽,這不留着場面上使一使。”
他坦然的笑語讓二哥一時不敢妄加猜測:他說他沒捨得抽,可看他遞煙時候不眨眼的樣子可不像是平日裡不捨得抽這煙啊。
黃小花跟他又招呼一聲,領着孩子下船,一個個手裡拎着大包小包。
她擡頭仔細看老家,老家變化不比天涯島多,島上也有山,漁民的房子依山而建,層層迭迭、密密麻麻,然後四周平坦山地上是還算肥沃的耕田。
因爲缺水,外島即使種糧食也是種麥子、玉米,現在麥子已經收走了,玉米還沒有長成,所以農田裡是一片碧綠。
山上多多少少也有農田,跟天涯島一樣的小塊田地,村民們種上了蔬菜,這樣連同草木一起形成片片綠色。
沿山而上,蔬菜是淡綠、野草是濃綠、大片的樹葉是墨綠,諸多的綠色片片相連,橫看連成線、遙望連成面,在上午燦爛的夏日陽光照耀中,農田裡的黃色和山上的綠色交錯成一幅水彩畫。
“原來我這家鄉也挺美的,”她對着丈夫嘆了口氣,“那爲啥以前沒發現呢?”
隊長抽了口煙說:“以前窮的飯都吃不上,哪有閒心思去管美不美?”
黃小花祖上闊過,從滬都往邊疆做買賣,內蒙西北都去過。
解放前島上半數農田和所有的磚瓦房都是她家的,後來只剩下幾間房子,不過好歹是磚瓦房,住起來比較亮堂。
兩口子領着孩子進門,正在正堂擇菜的老太太看見閨女回來便笑了:“你們三個姐妹就你家裡隔着遠,就你來的早。”
黃小花的弟媳婦蘇翠華本來要接話,可看到了五個孩子的穿着打扮後一愣,於是黃小花搶過話去說:“窮講究、窮講究,越窮的越講究嘛。”
這話到頭了。
蘇翠華無話可說,只能說:“早點過來咱正好早點吃壽宴,早上都沒吃飯吧?中午咱早點開飯。”
好娃震驚正要問小舅媽你怎麼知道,他一張開口,二姐已經將一塊奶糖塞進他嘴裡。
招弟剝開奶糖給姥姥送過去:“姥姥,吃糖,可甜可香了。”
蘇翠華擡頭,黃小花說:“你舅媽的呢?”
招弟從兜裡又掏出兩塊大白兔奶糖來,蘇翠華笑道:“舅媽不饞,不要。”
“好。”來弟若無其事的上去把姐姐手裡的糖給摁回兜裡去,“我姥爺呢?我娘給姥爺捎了一袋子小米,她說姥爺胃疼,早上晚上吃一碗小米粥養胃。”
黃小花往外拿出一大包的小米。
十斤。
蘇翠華下意識的撓了撓額頭。
老太太高興的笑道:“這麼些小米?你、你這從哪裡買的?哪有糧票呀?”
黃小花說道:“隊集體給買的,我們學校的王老師想辦法跟他大學同學要糧票支援了我們隊集體。娘,我爹呢?”
糧食問題支書叮囑過不能多說,所以她岔開了話題。
老太太說道:“領着孩子、跟你大哥二哥去回擡糧食了,前幾天不是都傳海上要地震嗎?說是要掀起大海嘯,然後社員把糧食都給擡到山頂上去了。”
“昨天書記去縣裡開會,回來說這都是謠言,連造謠的小偷還有敵特都給抓了,政府準備公審呢。”
黃小花說:“就是謠言。”
“你怎麼懂了?”蘇翠華頭也不擡的問道。
黃小花說:“我們學校的王老師說的,他是首都回來的大學生,當然懂這個。”
“他懂的東西那可真多了,颱風那天我們公社大鵬島上的燈塔出事了,民兵隊全體出動,暴風雨天氣裡用繩子從三面拉扯燈塔防止被吹倒,遭大罪了。”
“當時省城來的建築教授、研究生的老師都不知道怎麼辦,王老師出了個主意,給燈塔安裝了一個叫阻尼器的東西,一下子就把燈塔穩住了,然後所有民兵都不用受苦受累了,他們待在屋子裡聽我們王老師講評書,舒舒服服的過了一天回家了。”
老太太點頭說:“我也聽着這個事來,上次是支書說的是吧?”
蘇翠華不說話了,低頭擇菜。
黃小花繼續往外收拾東西,這時候大門外傳來腳步聲,兩個婦女走進來。
這是她的大嫂潘銀梅和二嫂潘桃花,她們兩個是一個生產隊的人,所以平日裡比較要好。
兩個婦女進門看到五個孩子的穿着打扮大吃一驚,潘桃花下意識問道:“這是哪裡、招弟來弟啊?你們、咦,你們哪裡來的衣服?”
好娃積極的說:“學校裡發的,還有涼鞋,還有這個腰帶,都是學校給發的。”
潘桃花難以置信問黃小花:“老五,真的假的?你們學校到底幹啥的?前頭給學生髮的那身衣裳呢?怎麼又給發了這衣裳?”
黃小花說道:“都是校服,前面那身是春秋校服,這一身是夏天的校服,以後到了冬天有棉校服。”
潘銀梅忍不住問道:“都是發的?不要錢?不要你們家長掏錢?”
黃小花說:“一分錢都不要……”
打鬧聲音響起,三個男孩、兩個女孩進來,她們看見院裡五個孩子那一身的綠色短袖短褲和裙裝頓時停下腳步。
很快最小的男孩叫起來:“媽、媽,我也要這樣的衣服,這樣衣服真好看!”
潘桃花不耐的說:“自己玩去,見什麼要什麼,怎麼一點事也不懂?”
黃小花繼續收拾東西:
“娘,我給你和爹捎了一些煤油,現在我們隊裡通電了,都用電燈,煤油不用了,你和我爹用吧,別不捨得點煤油燈,缺煤油了說一聲,我再給你們拿。”
“給你拿了一塊香皂和一盒洗髮膏,天熱了用這個洗身上、洗頭,好用。”
“你愛吃罐頭,給你帶了幾瓶水果罐頭,大衛、龍龍、琪琪你們來吃罐頭,姑姑給你們開一瓶?你們和奶奶一起來吃。”
黃小花說着拿起個黃桃罐頭要打開,潘桃花上去摁住說:“馬上要吃飯了,現在吃罐頭幹啥?留着肚子吃飯吧。”
幾個孩子圍上來正準備大快朵頤,結果到手的黃桃塊和糖水飛走了,氣的他們又是跺腳又是甩胳膊。
招弟看向二妹。
來弟學着王老師的樣子歪嘴一笑,然後衝弟弟使了個眼色。
好娃得到信號趕緊說:“二姐我餓了,啥時候能吃飯?”
來弟冷冰冰的說:“讓你早上睡覺不起來,不吃早飯能不餓嗎?喏,給你方便麪吃,再你一根香腸,先墊墊肚子。”
“老三老四你倆餓不餓?也墊一墊吧。”
她拿出方便麪麪餅分給兩個妹妹,又剝開一枚奶糖塞進嘴裡。
又軟又香!
吃的嘖嘖有聲。
其他三家的孩子眼睛一下子直了。
三個兒媳婦氣的眼睛瞪大了。
孩子不懂來弟的小心思她們能不懂?今天這幫兔崽子是明擺着上門來欺負家裡孩子的!
偏偏小孩日子清苦都很饞,他們圍上去紛紛討要起來:
“二姐你們怎麼有方便麪?城裡纔有方便麪,我們班裡金海城裡親戚給他捎來着,你給我一塊吧。”
“招弟你給我分一塊方便麪,我吃一點就行了。”
“好娃你吃不了這麼大的一塊方便麪,我……”
“我吃的了!”好娃一手抓方便麪一手拉起衣服接着面渣啃,最小的男孩上去從他衣服上撿面渣吃。
見此蘇翠華要氣炸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好娃斜睨到後將手裡方便麪麪餅掰開說:“來,龍龍你吃二姐的,二姐分你方便麪吃,大哥、琪琪姐,我也分給你們。”
她很大方的將麪餅掰開分出去,可麪餅太小分開更小,一人能分到的只有嬰孩巴掌那麼大。
但這樣已經很好了,蘇翠華不能發火又悻悻的坐下了。
最有心思的潘銀梅卻面色陰沉,小兒子雖然分到了麪餅可是她並不高興。
只有她猜到了這二丫頭的小心思:她壓根不是大方的給親戚孩子分吃的,她是要勾起親戚孩子的饞蟲!
乾脆面口感和味道都是一流,嬰兒巴掌那麼大小的一塊好乾什麼?
果然,孩子們吃完後鬧騰的更厲害了!
更慘的是,來弟從包裡拿出一瓶黃澄澄的水給好娃喝,柔聲說:“來,老五喝一口汽水。”
好娃感動的看向二姐:二姐你今天對我太好了,我都不敢喝了,你是不是往汽水裡下耗子藥了?
幾個小孩一聽有汽水、一看這汽水的樣子徹底急眼,他們跑回母親身邊鬧了起來。
黃小花有點看不下去了。
終究是親戚!
她以往回來借糧飽受白眼,可爹孃還是把糧食借給她了,爹孃對她沒話說,這樣她不能讓孩子做的太過分,要不然吃虧的不還是爹孃?
於是她臉色一沉說:“二丫,別跟你哥姐弟妹的開玩笑,你們拿了什麼好吃的好喝的趕緊跟他們分分。”
來弟一聽這還了得?抓過弟弟捏着脖子往裡灌汽水又給自己嘴裡猛灌汽水。
潘銀梅一聽黃小花的話趕緊說:“大衛你們還不快謝謝姑姑。”
孩子們道謝後跑去分零食。
來弟背起包跑了:“來追我吧,追上我的我就給他分好吃的!”
隊長看的哭笑不得,說:“這孩子,怎麼這麼搗蛋呢?”
黃小花趁着三個兄弟媳婦的注意力都被孩子吸引過去,把紅紙包的錢偷偷塞給母親。
老太太一捏紙包大吃一驚。
寬度來看是大團結,不少啊!
黃小花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後把東西都給收拾出來,說:“娘,今天中午切一盤子午餐肉,這午餐肉裡都是肉,好吃。”
老太太看着閨女日子好過了心裡也高興,笑道:“好、好,你去切了吧,今天中午可不少好菜。”
後面又有人進來,另外兩個閨女也拖家帶口的來了。
這下子不大的院子裡是徹底熱鬧起來。
黃小花帶來了五香花生五香瓜子和糖果,攪和在一起拿出來吃。
最終她父親、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帶着輟學的外甥回來了,這樣家裡人更多更熱鬧。
幾個男人沒地方說話,只好蹲在門口樹蔭下抽菸閒聊。
他們正說着笑着忽然紛紛站起來,隊長奇怪的問:“怎麼、呀——慧慧、慧慧你這是怎麼了?”
從外頭走來個妙齡姑娘,姑娘身段高挑、長的也挺秀氣,可是頭髮卻很短,剃得都要貼着頭皮了。
黃小花看見姑娘後趕緊迎上來吃驚的問:“慧慧,你這是怎麼?怎麼把大辮子剪了?”
她大哥黃大壯咳嗽一聲給她使了個眼色。
慧慧低聲說:“小花姐,我家裡急着用錢,我把辮子剪了賣了,那啥,今天是我大娘過壽的日子是吧?我、我本來不好上門,可是……”
老太太站起來說道:“慧慧,我家不忌憚這個也沒那麼多講究,你進來吧,你進來說話,沒事的。”
她過去把慧慧拉進屋裡,黃大壯低聲對黃小花說:“前幾天颱風,唉,慧慧家的船沒綁好被颱風刮的在海上亂搖晃,她爹和她弟弟怕船撞壞了也怕把人家船撞壞了,非要去冒着大風綁船!”
“結果爺倆要強,他們知道這事危險就沒好意思叫隊裡其他人,自己就去了。”
“這下好,唉,上來一陣大風,船被吹的側翻了,一下子把爺倆給拍倒在旁邊三眼家的船上!”
“孃的,慧慧趕緊喊人,但等人過去了——唉,她爹把她弟弟推了一把,肋骨戳破肺了,熬了幾天沒熬住昨天剛沒了。她弟弟還行,不過也挺厲害,好像是有條腿傷的厲害,反正這幾天還在縣醫院裡治療。”
黃小花跟着嘆了口氣,說:“那我進屋裡看看她今天過來啥事,我看着她像是找我的。”
“知道你家現在有錢了,找你來借錢。”潘桃花輕飄飄的說。
隊長聽到這話對幾人說道:“唉,我們家裡有啥錢?就是生產隊分了三次紅攢了一點而已。”
他又對媳婦說:“這樣,那個花兒你先進去問問怎麼回事,以前咱家裡困難來借糧食慧慧家裡頭幫過忙,現在人家遇着難事了咱能幫就幫一把,家裡的錢你都有數,能幫怎麼也得幫一把。”
“我知道。”黃小花急匆匆進屋去。
潘銀梅給兩個妯娌使個眼色,她們也跟着進屋去旁聽。
慧慧在臥室裡抹眼淚,黃小花看着她那一頭貼頭皮的頭髮茬也忍不住難受:
本來垂到腰上的大辮子,烏黑油亮的,多好看的辮子多好看的姑娘,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看見她進門,慧慧哽咽說:“花姐本來我大娘過壽我不該來,但我中午頭還得去縣醫院……”
“沒事,孩子你不用說這話,”老太太唉聲嘆氣,“以前困難時候你爹幫我家不少忙,以前花兒來借糧食你爹還使過勁,不過你要借錢該找大娘呀,你找花兒幹啥?”
慧慧說道:“大娘我不是借錢,我是想找花姐幫我問問她們隊裡那個木匠,我爹還得、還得那啥,事情突然家裡沒有準備壽材。”
“現在打壽材時間緊張然後咱公社都太貴了,我們家裡實在沒錢了,我打聽着說花姐她們隊裡有個叫王祥高的老木匠,手藝好還收錢少……”
“你想讓老高叔給你爹打一口壽材?行,吃了午飯我就回去給你辦這個事,儘快給你辦了。”黃小花打斷她的話。
慧慧擦着眼淚說:“謝謝你啊花姐,我實在沒辦法了,你要是吃了飯就回去那我跟你一起吧,我爹這邊等不及了。”
“你不是還要去縣醫院嗎?”黃小花看着這個可憐的姑娘問道。
慧慧失魂落魄的搖搖頭說:“我大舅在醫院裡,我弟那事先挺着吧,全看他造化吧……”
“大軍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黃小花問道。
慧慧茫然的說:“一條小腿被砸斷了,本來不厲害,就是颱風天咱送去的晚了,縣裡的大醫生說長時間供血不足有壞死,得趕緊做個複雜的手術要不然只能截肢。”
“可做檢查的錢都是我剪了辮子換來的,哪有手術的錢?湊不齊呀!”
黃小花再次看了一眼她頭頂的發茬,說:“做那個複雜手術,手術費得多少錢?”
慧慧淡淡的說道:“千八百的打不住。”
黃小花和老太太異口同聲:“這麼多?”
黃小花爲難的絞了絞手,說:“你等等、等等,我去問問我男人、問孩子他爹點事。”
她擡腳邁過門檻出去把隊長拉到一邊嘀咕了幾聲。
隊長也先驚呼一聲‘這麼多’。
然後抽出一根菸塞嘴裡使勁抽兩口,眼巴巴的看媳婦:“你啥意思呢?”
黃小花說:“咱窮的時候,除了咱隊裡的人,外人都看不起,就茂叔家裡給咱借過糧食。慧慧和小軍我都知道,老實孩子,給他家救急以後錢肯定賴不了……”
“那就借吧。”隊長明白媳婦的意思嘆了口氣,“現在有社隊企業有王老師幫襯,錢來的快,後面日子能好過,這錢藏在家裡也是藏着,借吧。”
黃小花急匆匆的回去。
拉着慧慧的手說:“大軍才18、19?19是不是?才19,要是成了瘸子,這下半輩子怎麼辦?怎麼幹活怎麼說媳婦?”
慧慧一聽這話心裡疼,淚如雨下:“都是命,花姐我跟你說,都是命啊!”
黃小花說:“你別難受,回去跟醫生說動、動那個大手術,花錢不不要緊,我跟你姐夫就是我們社隊現在挺好的,我們幫你在隊裡倒借倒借。”
“得給大軍做手術,多好的後生,都是大青年了,做手術吧,別截肢、別截肢……”
她自己話說的也是哆哆嗦嗦。
家裡今年有了點存款,是之前王老師前前後後給的錢,合計起來八百多塊,加上隊裡三次分紅刨除開支現在還能有九百。
這可是家裡的命根子,這一借就得全借出去了。
心裡難受!
老太太也握着慧慧的手腕說:“對,想想辦法借點錢,湊湊錢,你說咱漁家的漢子沒了條小腿那還能幹啥?就成殘廢了啊!”
慧慧聽着兩人的話哭出聲來但還是很絕望:“這麼些錢,怎麼借?”
黃小花說:“我現在兜裡還有二十塊錢,你先拿着,我家裡、回家裡就去借錢,我們隊裡能借錢,沒事,能借錢。”
老太太說:“把我的也拿上吧, 能有個幾十塊,救急要緊!”
門外的潘桃花心直口快,問:“娘,你們手裡能有幾個錢?”
老太太說道:“我們沒錢了,這不是花兒今天過來給我過壽拿了個喜紅包嗎?把這錢先給慧慧、先給軍去用上……”
她從兜裡掏出喜紅包。
拆開裡面是對摺的大團圓。
數一數是五十塊!
老太太遞給慧慧說:“拿着,把這個錢拿着,加上花兒這二十塊一共七十塊,你先趕緊去醫院給交錢,後面的讓花給你倒借倒借,我和你大伯也給倒借倒借。”
“千八百的是多,可咱使使勁總能湊齊,可不能讓軍沒了一條腿啊!”
門外三個兒媳瞪眼了。
喜紅包裡塞了五十塊?這是哪來這麼些錢!
她們懷疑王家生產隊在什麼地方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