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算賬並報賬,王向紅點錢、劉紅梅複覈,大膽負責覈實人員信息,幾個社員代表分別稱重糯米、裝蜜棗、點糉葉。
隊伍不疾不徐的往前挪,社員們喜上眉梢、議論紛紛:
“真好呀,你看這糯米,白白胖胖跟珍珠一樣,比大米喜人。”
“這就叫珍珠糯米,蒸出來可好吃了,明天咱日子可美了,你看這糉子用的蜜棗,那不是紅棗是蜜棗!帶着蜜汁呢,放糉子裡比紅棗香甜!”
“王老師這是什麼棗呀?怎麼咱這裡沒見過?”
王憶說道:“伊拉克棗,供銷社還有百貨商場都有賣,這個棗子挺便宜的,很好吃,物美價廉,不過有點硬,平常吃的話比較有嚼勁,要是蒸了糉子就軟和了,老人也能吃。”
“老人還是領紅棗吧。”王向紅點完錢遞給劉紅梅,“這個棗好吃甘甜但是確實挺硬。”
正等着領錢的春紅問道:“王老師,這個棗便宜是多少錢?”
王憶說:“兩毛。”
“一兩?”
“一斤!”
聽到這話排隊的社員們大吃一驚:“怎麼這麼便宜?”“就是,這也太便宜了,乾紅棗兩毛一兩都買不到——不對,二毛差不多一兩!”
王憶沒解釋外界把滬都的甲肝病毒這一屎盆子扣在了伊拉克蜜棗上的事,說了還得闢謠,這樣挺費勁的,不如不說。
前面的人領了錢數一遍,小心翼翼的放進兜裡後再拎上糯米、蜜棗和糉葉離開,高高興興的。
有人家仔細,盯着秤看:“老高叔,你把秤桿子給的高高的呀,我家人多,孩子多,孩子不是勞力……”
“孩子不在家吃,明天在學校吃,王老師早說過了。”王祥高笑道,“你可糊弄不住我。”
說說笑笑中,隊伍逐漸縮短。
社員三五成羣往回走,路上能碰見來看電影的外隊百姓。
他們好奇的問:“你們生產隊今天咋沒人呢?都去山上了?幹啥呢?”
“這手裡拎着什麼?你們領糧食來?不過領的也太少了吧。”
“對啊,伱們生產隊現在不是又有企業又有機動大船,那怎麼買糧食還這麼仔細?”
前面的鳳丫翻了個白眼:“不是買糧食,是生產隊發糧食。”
“那也不多啊。”有人瞅了瞅布袋子,他估摸一下這也就三四斤的糧食。
旁邊的青嬸子笑道:“發的是糯米、蜜棗還有糉葉,明天我們隊裡統一包糯米糉子。”
“隊裡給我們統一發了這些東西,明天啥也不用出,就出點力氣包好糉子上鍋蒸就行了。”
“連柴火都不用出。”鳳丫也笑了起來,“我們有太陽能竈,這個東西可高科技,不用燒火不用燒油,它靠太陽光就能把水煮開,而且煮的可快了。”
她們打開布袋子給人看。
這下子外隊幾個人就躁動了。
不用買糉子,生產隊發糯米發糉葉還發棗?
這他娘是進入社會主義中級階段了吧?
婦女們沒有說分紅的事,她們願意小小的炫耀一下,但不會過度炫耀,以防止讓人嫉妒。
而且自古以來外島人家就有財不露白的規矩,低調的婦女不會說這些。
但男人不低調,特別是湊在一起抽上煙,連牀上那點事都要拿出來扯一扯。
這次也是。
吃過飯後王東陽優哉遊哉的拎着馬紮來看電影,他看到幾個外隊的熟人便湊了上去:“二寶、福哥、金標,你們聊啥呢?”
“聊你們生產隊給社員發糯米發糉葉的事,你們生產隊現在真好,有錢了,給社員發糧食呢。”二寶說。
王東陽哂笑:“不光發糧食還發了分紅,壯勞力12個工分給20塊錢。”
福哥說:“知道,不對,你們不是壯勞力給10塊錢嗎?”
王東陽揮揮手:“那都是哪門子的事了?這是今天剛發的分紅,我家發了六十來塊錢,嘿嘿。”
衆人頓時吃驚的眨巴眼。
二寶下意識的問:“又、你們又發錢啊?分紅的錢?這怎麼天天分紅?”
金標反應了過來:“還是賣平安結的錢?這也不對呀,我天天去縣裡碼頭送漁獲,沒見着你們賣平安結——哦,上個禮拜天碰見來?但你們當時沒賣多少呀,怎麼能分紅這麼些錢?”
“是不是你們搶銀行了?”二寶抽着煙開起玩笑。
王東陽美滋滋的說道:“去市裡賣了,縣裡頭現在賣不動平安結了。”
“確實賣不動。”王墨斗坐過來說話,“我聽文書說現在縣裡頭也有人自己編平安結賣了,比咱賣的賤,一個纔要三塊五塊,可是也沒多少人買。”
“頭茬湯讓你們生產隊給喝上了。”有人酸溜溜的說。
二寶說:“啥叫喝湯?他們生產隊是吃肉,後面的纔是喝湯,不過現在湯也喝不上。”
“別瞎咧咧了,說些有的沒的,大陽你們這又是分錢又是分糉子的,你不得表示表示?菸捲呢?”金標磕了磕菸斗問道。
王東陽拿出菸袋說:“抽什麼菸捲?嚐嚐我們這個菸絲,你們試試味道,東北的烤煙,以前是給皇帝老子吃的煙,進京的貢品,嚐嚐!”
“越有錢越摳,”二寶不屑的說,“什麼進京的貢品,它不還是旱菸嗎?”
王墨斗也掏出自己的菸袋:“你嚐嚐、嚐嚐,味道真的香,現在我們隊里老少爺們都抽這個煙了。”
幾人分了菸絲抽起來,然後紛紛點頭。
這烤煙確實挺好。
王墨斗說道:“一斤兩塊錢,能抽好些日子呢,你們要抽去門市部買,不過外隊的買未必還是這個價,好像王老師要賣一斤四塊。”
二寶是老煙槍,趁着電影還沒開始起身去往山頂的門市部。
不多會他跑回來了,悻悻地說:“真是四塊,說是賣給你們隊裡是因爲隊集體有補貼。兩塊還行,四塊太貴了,一斤豬肉纔多少錢?”
“你這話說的,一斤豬肉是一塊多錢,可一斤豬肉你一頓飯就造了,這菸葉子呢?一斤夠你抽多些日子呢。”王東陽反脣相譏。
金標給他使了個眼色:“別說有的沒的,大陽你去給我們買兩斤,我們分一分。”
“就是。”二寶跟着點頭,他回來的路上就琢磨這個事了。
王東陽頓時拒絕。
二寶拉着他說:“咱都是一個民兵大隊的,你說你,你這是不講戰友情!”
王東陽嘀咕道:“我咋不講了?這事鬧出來的話,讓支書知道了,肯定要批評我。”
金標低聲說:“怎麼鬧出來呢?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
福哥笑道:“大陽我跟你說,你去跟你們王老師說說,你們王老師那人我知道,心善、心軟,加上你的面子,他會便宜賣給你的。”
“四塊真太貴了,經濟纔多少錢?那還是捲菸。”
王東陽無奈的說:“那我去問問王老師。”
王墨斗說:“你跟王老師說,你是給民兵大隊的戰友買的,民兵大隊的同志雖然沒有衛國但也擔負着保家的責任,王老師一定理解。”
“行,你跟我一起去問問。”王東陽拉着他的衣領往前走。
王墨斗:“草!”
王憶確實願意通過社員們的手把菸葉賣出去。
不圖別的。
就圖給社員們刷一下存在感。
這是被人需求。
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中,尊重和自我實現可是在最高層級上的。
歡騰一晚上。
6月25號,五月初五,端午節。
這可能是天涯島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個端午節。
其實對於漁家人來說,端午節不是什麼大節日,多數人家不過這個節,少數條件好的會買幾個糉子給家裡孩子解解饞。
至於賽龍舟?
這在外島是沒有的習俗,總不能在海里賽龍舟吧?就海浪那個勁頭,龍舟不夠看,下水就得翻!
不過翁洲的城裡是有賽龍舟風俗的——王憶早上看到王向紅、祝真學他們幾個老人在聊天湊過去聽了聽,原來他們在聊端午節的風俗。
他過去的時候祝真學就在聊賽龍舟,然後王向紅說:“6、68年還是69年?我們公社參加過城裡辦的賽龍舟,當時地委要搞百龍大賽,每個公社都要出一條龍舟,然後賽龍王。”
“這事我記得,”祝真學倚在樹幹上笑了起來,“當時我還在大學裡頭教書,學校也組織了一支隊伍,不過鬧了個倒數第八還是第幾,反正最後頭那幾個。”
“那你們一定翻船來着。”老人王真良說道,“當時公社讓我們生產隊組織着去加油,那是我頭一回去市裡,所以記得很清楚。”
“一共一百來艘船,規模宏大,連省裡幹部都來了,當時最後頭的十來支隊伍都是翻船導致的,我們長龍公社跑了個第二,拿了個獎狀回來。”
王向紅笑道:“就是第二,亞軍嘛,當時省裡領導表揚我們了,說咱們公社不愧是一條長龍,然後一人給獎了一件背心、一個暖壺和一掛的糉子。”
“咱外島不賽龍舟那有什麼風俗活動?”王憶好奇的問。
王向紅說:“吃、吃十二紅?這是咱的風俗吧?好些年不正經過端午節了,我都忘記風俗了。”
王真良說:“對,吃十二紅。”
“什麼是十二紅?”王憶問道。
“十二道紅顏色的菜嘛。”王向紅說道,“有炒紅莧菜、油爆大蝦、加吉魚、紅海葵、炒幹辣椒、西紅柿湯……哎呀,就記得這些了,數不出來。”
祝真學搖搖頭道:“不用數,湊十二道紅顏色的菜就行了。”
他問王憶:“王老師,我看大竈裡頭好像有不少鹹鴨蛋?你從哪裡買來的?現在縣裡頭鹹鴨蛋不好買,限量。”
王憶笑道:“買什麼買?都是我自己醃製的,我那個門市部現在是雞屁股銀行也是鴨屁股銀行,咱隊裡家家戶戶都養兩三隻鴨子,下的蛋全給我送過去了。”
“我早就準備這個端午節了,所以醃了鹹鴨蛋,不過數不多,我給學生們留着了,今天吃糉子吃鹹鴨蛋。”
祝真學恍然:“哦,這樣啊,王老師你真行,高瞻遠矚!”
王真良老人驕傲的說道:“那絕對的,王老師厲害着,對了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王憶說道:“沒什麼事,我就是想起帶回來的輪胎一直扔在門市部沒有掛碼頭上,支書,你算好方位了嗎?”
廢輪胎和太陽能竈一起帶回來的,本來他早就安排掛上碼頭了,結果王向紅說這要算一算方位。
原來外島有個風俗,如果給船定專用的停泊位,那不能亂停,需要算算方位然後燒紙,算是給船安家了。
王向紅說道:“算好了,我還準備過了端午節跟你說呢。”
王憶說道:“那咱待會就去把輪胎綁上吧,給天涯二號正經的弄個家。”
王向紅笑了起來:“行,沒有問題,你和小秋老師還沒有家,這先給天涯二號弄上家了。”
“徐徐漸進,都會有的。”王憶毫不在意。
上午社員們放假不上工,所以生產隊里人手多,用不着他上手,他把廢舊輪胎轉出來,幾個強勞力過來滾輪胎。
學生一看滾輪胎來興趣了,紛紛要跟着來滾。
可這都是卡車輪胎,大輪胎。
這東西重量驚人,一旦歪倒不小心砸在人身上,就學生這樣嫩的身子骨,上去得直接碾出屎來。
王憶不讓他們碰,學生們卻把滾輪胎當做好玩的遊戲了,一個個饞的不行。
見此王憶心裡一動。
可以讓學生玩滾鐵圈。
滾鐵環這活動簡單,找上木頭棍在前端別上或者插上U型鐵絲鐵條,然後滾動鐵環即可。
唯一不好辦的是找鐵環。
王憶一邊琢磨一邊跟着王向紅等人去碼頭,壽星爺過來了,他是家族的老人,負責給海龍王、南海菩薩燒紙。
壯勞力們或者在碼頭上蹲着或者跳入水裡,喊着號子把一個個大輪胎安放好。
王憶問王向紅:“我在首都的時候,那邊孩子很喜歡玩滾鐵輪,咱這裡怎麼沒有玩的?應該從六十年代就開始有很多人玩了吧?”
王向紅說道:“咱這裡山地太多了,沒有平整路,那東西不好弄。”
王憶說道:“我覺得沒問題,滾鐵環就是在山路上纔有意思,平整地誰不能滾着玩?”
王向紅撓撓頭,頭皮屑紛飛:“鐵環也不大好找,七幾年的時候咱外島流行過玩這個東西,後來有人偷鐵環——孩子之間互相偷,惹出許多麻煩,慢慢的大人就不讓玩了。”
王憶說道:“現在可以玩,現在城裡孩子不愛玩鐵環了,人家有其他玩具,我看看能不能弄一批二手的鐵環,等我委託丁黑彈出去問問。”
王向紅說:“行,這事你來做主,另一個你跟我去隊集體拿一下輪胎錢。”
名義上這些輪胎是王憶託人買的,一個二十塊的價錢。
這種事應當收錢,特別是如今隊集體賬戶上有錢了,於是王憶沒推辭,跟着過去收了一百二十塊。
學生們早就來學校了,不過上午沒課,包糉子這種事又簡單,沒必要早早下手,所以王憶讓他們隨便玩。
王狀元領着高年級的學生去山上找艾草,割了好些艾草回來用藤蔓綁起來,然後插在門上、插在窗戶上。
大隊委辦公室、倉庫、校舍、大竈還有聽濤居都插上了,甚至連豬圈都插了一把艾草。
到了半上午的時候,王憶一看天熱起來了,便去校舍衝學生們招招手:“別玩了,天這麼熱還鬧騰,小心中暑。”
“喲,弄了這麼多艾草呀?挺好挺好,王狀元同學現在表現越來越好,必須要進行表揚。”
“對了,教師宿舍的門窗插了沒有?”
王狀元平時總是大大咧咧,可一旦受到表揚就會很害羞、很不適應。
他聽了王憶的話後不回答,趕緊抓了一把艾草往山下狂奔。
王憶對其他人喊:“來來來,都回教室了,那個合併教室,然後準備做糉子。”
“助教們去大竈領糯米、蜜棗、紅棗、肉塊還有糉葉,自己動手包糉子,誰包的誰吃!”
心靈手巧的姑娘們頓時欣喜。
王凱激動的說道:“我的嗎呀,那我今天要撐死了,哈哈,我很會包糉子,我可會包糉子了!”
王憶這邊又補充道:“不過要結對子,兩個人合作包糉子,大帶小,王凱你帶王新新。”
王凱頓時呆住了。
最小的王新新高興的一個勁鼓掌:“凱哥,我也要撐死了!”
今天糉子有四種。
兩種鹹糉子,兩種甜糉子,這樣愛吃甜愛吃鹹的都有的選。
蜜棗糉子、紅棗糉子以及豬肉油渣糉子、醬牛肉糉子。
主料配料和一摞摞的糉葉送到。谷虢
學生們期盼而疑惑:“包糉子爲什麼還有肉呀?”
王憶說道:“沒吃過肉糉子嗎?肉糉子帶着點鹹味,也很好吃。”
“來,助教們先組織着結對子,結完對子後找一個人過來領糯米、棗子、肉塊和糉葉。”
“都不要提前吃棗子和肉塊,包進糉子裡,到了中午再吃哈……”
可是看看學生們猛吞口水的樣子他嘆了口氣:“算了,一人分五個蜜棗和紅棗,這是可以吃的,先給同學們過過癮再包糉子。”
學生們排隊來講臺領蜜棗和紅棗,然後很快有低年級孩子嗷嗷叫:“王老師你看看王新丹,王老師你看看他,他只分給我八個棗!他留下的比我多!”
王憶呵斥道:“都守規矩一些,誰不聽話不要在這裡包糉子了……”
一聽這話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嚇得老實了,王新丹趕緊說:“王老師我跟他開玩笑呢,我是逗他玩。”
王憶說道:“領了棗子過來領糯米、棗子、肉塊、繩子和糉葉,一個小組領兩斤糯米、十個棗子、十塊小肉,咱們包大糉子,一個糉子是四兩米,一共能包五個糉子。”
四兩米挺多,包出來的糉子並沒有很大,因爲都是浸泡過的糯米,已經吸飽水了,並不是四兩幹米。
助教們分發材料,學生們端着從家裡帶來的瓷盆鐵盆不鏽鋼盆排隊來領,領了以後高高興興回座位。
等到材料分完了,漏勺搓着手進門來。
王憶介紹道:“這是漏老師,大家都認識他,今天就由他來教導我們包糉子。”
漏勺點頭哈腰並招手,跟翻譯官在給一羣小太君上課一樣。
王憶服了,說道:“你是老師,挺直腰桿、拿出氣魄來!”
漏勺訕笑道:“對不住,校長,我這習慣了,習慣成自然。”
他咳嗽一聲走上講臺,王憶說:“來,手工課正式上課。”
王新釗喊:“起立!”
板凳挪動的聲音響起,學生們齊刷刷的站起來喊:“漏老師好。”
漏勺有些窘迫,但還是強作鎮定的學着王憶樣子拍拍桌子:“同學們好,坐下……”
“坐下。”王新釗說話。
又是挪動板凳的聲音響起。
儀式感一展示出來,漏勺這邊便進入了狀態,他拿出糉葉開始展示包糉子的技巧,慢慢的、一遍遍的教授學生。
學生們終年勞動,三年級以上的孩子在家裡就要會蒸米飯、擀麪條、做饅頭、包餃子包子,這樣學習起包糉子來沒那麼難。
王憶也跟着學,今天漏勺很早就開始包他們吃的糉子,所以他已經跟着學過了。
漏勺將分解動作挨個教出來,他包糉子的技巧很嫺熟,教學生一些小竅門,這樣慢慢的就有人包出了第一個糉子。
“漏老師我們的包好了。”
“我也好了,我早就好了,看,我這個包的好不好?”
有人舉手其他人立馬跟上。
王憶過去看了看。
很慚愧。
媽的這些學生怎麼手比自己的還巧?包的比自己的還好看!
他趁着漏勺和學生們都在下面看已經包好的那些糉子,將自己包的和漏勺包的換了位置。
漏勺挨個學生指導,學生們學完之後他還要去祝真學的教室去進行教授。
這邊已經有學生的糉子出來了。
王憶拿去太陽竈蒸鍋先蒸上一批。
靠小小的蒸鍋肯定不行,重點是大竈上的蒸籠。
十二個蒸籠分層標號,然後裡面分區域,這樣誰包的糉子放進去,漏勺會告訴他們一個標號:
三個竈臺是甲乙丙,各有四層籠屜,籠屜裡面區域用阿拉伯數字來代替,分成十個區域。
隨着學生們的討論和歡呼,一個個糉子填充進去。
二斤糯米包完後還可以再來領、繼續包,包完了就送去大竈給漏勺,直到漏勺喊了一聲:“校長,滿了。”
王憶收起剩下的糯米和糉葉,把蜜棗和肉塊分給了學生。
今天漏勺做大師傅,學生們輪流去燒鍋。
白煙透過煙囪瘋狂的往外冒,漏勺一個勁的喊:“不用這麼使勁的抽拉風箱,我草,王狀元你給我慢點,讓你拽壞了啊!”
王憶去大竈看。
熱氣直接把他頂出來了。
真熱!
學生們在裡面光着膀子、挽着褲腿幹活,這樣他去樹蔭下對正在包糉子的秋渭水說:“哎喲,小秋老師的糉子包的真好看。”
徐橫和孫徵南也在包糉子,然後徐橫說道:“你急衝衝的過來就是爲了說這句話?”
王憶說道:“不是,我是說梅雨天太熱了,潮氣也大,學生們穿現在的校服不合適了,我這個禮拜天去看看能不能給他們找一批短袖短褲和涼鞋。”
“不過不一定能找到願意支援咱學校的單位,要是找不到的話,咱們得讓學生自己買了。”
孫徵南問道:“雖然生產隊現在發了分紅,但我看不少人家拿去打飢黃了——就是還債了,怕是手裡頭沒啥錢吧?”
他看看徐橫:“咱給學生捐點?”
秋渭水包着糉子說:“不用,不用你們捐,我讓我爺爺捐!”
王憶一聽這話笑了:“不是,你們誤會我意思了,我不是讓你們捐款,我是琢磨着開展個勤工儉學活動,讓學生自己去掙錢,自己掙錢自己買校服和涼鞋。”
徐橫擡頭瞅了瞅他:“校長同志,你是不是有點浮躁了?”
“你主持了生產隊賣平安結的行爲、指導了社隊企業賣涼菜的生意,然後你就覺得做生意賺錢很容易?”
王憶看向孫徵南問:“大炮今天吃春藥啊不對,火藥了?他火氣挺大啊,從我一過來就開始炸我。”
孫徵南忍笑說:“石紅心同志今天上午又來找他來着,給他送了糉子。”
王憶說道:“這不是好事嗎?有姑娘給送糉子,多讓人溫暖啊。”
他拍了拍秋渭水手臂說:“看,這個姑娘在給我包糉子。”
秋渭水笑着拍了他手一下:“別刺激徐老師,徐老師好像不太喜歡那個女同志。”
徐橫嘆氣說道:“喜歡不起來!說實話吧王老師,我倆在一起不合適,她性子很要強,我的性子又很暴躁,她老是想管我——嗨!”
王憶說道:“我明白了,你現在比較苦惱,是吧?”
“對,苦惱,生氣。”徐橫拍了下桌子又嘆了口氣,“我真恨我自己,爲啥我不是個跟班副一樣的好脾氣男人呢?”
王憶說道:“你怎麼不拿我當榜樣呢?”
徐橫笑了起來:“校長你是真沒數,你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好脾氣?算了,這事不跟你爭,我現在爲難的是怎麼跟石紅心說清楚,我倆不合適。”
王憶說道:“你直說不就行了?”
“那不行,人家女同志沒有自尊心嗎?”徐橫搖搖頭。
他又問秋渭水:“小秋老師,我說的對不對?我明着拒絕是不是不好?”
秋渭水點點頭。
王憶說道:“那你就隱晦的說一下。”
徐橫惱恨道:“我隱晦的說了,上禮拜天去縣裡我就跟隱晦的說,我脾氣暴躁又倔強,而且不喜歡別人管我,結果你猜她怎麼說?”
“她說她可以包容你?”王憶問。
徐橫拍着大腿說:“屁!她說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缺點爲什麼不改呢?”
孫徵南不高興的推開他手臂說:“你拍你的大腿,你拍我的幹什麼?還這麼使勁!”
徐橫繼續說:“王老師、小秋老師你倆是不知道,她當時在百貨公司裡對着我就是一頓苦口婆心的教育。”
捏着嗓子,他學着女聲說:“徐老師,作爲一名人民教師,要勇於面對自己錯誤和缺點,不能遮遮掩掩、諱疾忌醫,必須有自揭家醜、刮骨療傷的勇氣,這樣才能在人格上得以昇華,成爲一名更優秀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無產階級工作者!”
王憶當場沒話說了。
這、這覺悟有點高……
另外這話怎麼聽着有點耳熟呢?
昨天王向紅這麼說來着!
不愧都是幹部啊。
王憶理解徐橫了。
本來以爲是豔福來了。
結果是飛來橫禍!
這樣他也沒轍,只能——吃瓜看熱鬧,嘿嘿。
隨着學生一波波的輪換,隨着炊煙不斷噴涌,最終停火了,漏勺燜上了糉子讓學生等待吃飯。
王憶要去發鹹鴨蛋,然後想了想又回來:“徐老師這一打岔,咱們把話題給聊歪了。”
“學生們現在會包糉子,咱們可以從糉子上下手搞一個勤工助學活動,再一個我醃鹹鴨蛋的本事不錯,我可以領着學生醃鹹鴨蛋然後一起賣,這樣收入應該挺可觀。”
徐橫哂笑:“可算了吧,端午節結束,糉子有多少人買?另外糉子刨去糯米、棗子和糉葉,還有多少利潤?”
王憶瞪了他一眼,說道:“行,你看不起我們勤工助學活動是不是?那我非得辦不行,不圖別的,就是要打你的臉!”
他領着學生擡出一筐子鹹鴨蛋。
一人兩個。
高郵鹹鴨蛋!
是的,這些鹹鴨蛋不是他醃的,都是他從22年帶過來的。
82年的鴨蛋早送到22年去了。
海養鴨的鴨蛋同樣非常美味,他在22年市場買的鴨蛋炒着吃或者蒸着吃都有點腥味,而海養鴨的鴨蛋就是個香鮮,蒸熟了後撒上點蒜泥相當可口。
學生們分了鴨蛋不捨得吃,紛紛要留着回家再吃。
王憶笑道:“吃吧,今天是端午節,按照風俗來說要吃糉子、吃鴨蛋,這都是紀念我國古代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
“以後我還會給大家分鹹鴨蛋的,今天分到的今天吃,圖一個節日的喜慶。”
“另一個趁着吃糉子吃鴨蛋之前,我給大家講一講端午節的來歷以及各地的有趣風俗。”
“我剛纔提到了屈原,有誰知道這個人嗎?”
這樣的人物在外島農村肯定是少有人知的,王憶正準備自己講,這時候他看見豬蹄舉起了手。
王憶指向他:“王東竹同學來回答。”
豬蹄說:“我娘給我講過屈原同志和端午節,她說屈原同志是我國春秋戰國時代的一位愛國詩人,創作了《天問》、《離騷》等詩詞作品,他還是楚辭的創立者,有個香草美人的、的外號……”
“原來是一位婦女同志。”王新釗若有所思的說。
王狀元頓時舉起手。
王憶說:“你有什麼事?”
王狀元說:“王老師,那屈原同志不是個好同志,她被人叫香草美人,還寫了首騷情的詩,她是不是搞破鞋?”
王憶無語。
他說道:“你坐下、坐下,什麼玩意兒!”
“王東竹同學講的很好,咱們先給他鼓鼓掌,然後我要解釋一下,香草美人不是個外號,是詩詞上的象徵手法,象徵的是忠君愛國的思想!”
他慢慢的講解,把屈原和端午節的來歷講了一遍。
然後漏勺在大竈門口喊:“開飯了開飯了,過來領糉子!”
學生們立馬伸長脖子,又變成了一羣被捏住了頸的鴨子。
王憶揮揮手:“每個小組出一個人去領自己的糉子,回來以後我繼續講各地端午佳節的風俗。”
學生們歡呼,也不在乎外面陽光熾烈,跟野狗一樣往外竄。
很快,熱氣騰騰的糉子躺在盆子裡進門了。
滿屋子都是熱乎乎的水汽、甜滋滋的味道。
王憶抹了把汗。
梅雨季的天氣太潮了,跟回南天似的。
深綠色的糉葉剝開,露出白白嫩嫩軟軟熱氣騰騰的糯米。
蜜棗被蒸軟了,潤染了周圍糯米呈現黃褐色。
這是蜜汁的顏色。
醬牛肉粒裡的醬汁也瀰漫開來,把白白的糯米染成了黑褐色。
他讓學生們剝開糉葉不準直接開吃,要先涼一涼再吃,同時安排王狀元領着幾個學生去冷庫拿冰鎮酸梅湯和冰鎮綠豆湯。
隨着一碗碗冷飲倒入,學生們歡呼雀躍。
他們心急的去吹糉子,還有的大聰明直接把糉子放進了冷飲裡……
有了冷飲降溫他們拿下糉子對王憶說:“王老師,涼了。”
王憶無奈的擺擺手:“吃吧,吃吧。”
學生們拿起糉子吃了起來,紛紛露出甜蜜的笑容:
“王老師,好吃。”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勞動的果實最甜美。”
也有學生打開了鹹鴨蛋。
蛋白柔軟白嫩,帶着一層水色,看起來便誘人。
他們不是像吃雞蛋那樣隨便撬開蛋殼,而是用筷子輕輕敲破鴨蛋的空頭部位,然後再用筷子一點點挖着吃。
筷子頭紮下去,蛋黃裡的紅油就跟地下泉眼冒水一樣冒出來。
這紅油看着就讓人感覺喜慶。
有學生吃了口糉子又挑了塊鴨蛋吃進嘴裡,然後笑彎了眼睛:“嗯,真好吃,怎麼這麼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