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碰巧抓到六個犯罪分子的事還是給王憶帶來了不少好處。
不說社員們和學生們對他發自內心的敬仰,就說物質方面這市公安局可給他送來了多達二百五十元的大額獎金!
4·29搶劫殺人案性質惡劣,市公安局第一時間下達了抓捕命令並通過登報、張貼大字報等方式發動羣衆提供線索。
當時公安局給出的獎勵條件是送達有用線索提供十元獎金,抓到一人提供五十元獎金,王憶和孫徵南一口氣送去六個,其中一個是小偷沒有獎金,另外五個一人五十元總計是二百五十元。
王憶打開信封一看裡面那厚厚的大團結就吃驚了:“給這麼多獎金?但我頂多算是抓了一個能得到五十元獎勵,另外二百元該給那位解放軍同志。”
莊滿倉又給王憶使了個眼色,把他領到私下裡低聲說:“這件事的功勞得儘量得往你身上推了。”
王憶立馬反應過來:“孫徵南同志的身份有問題?”
莊滿倉點點頭:“我們當天就把4·29案件的案情審出來了,作案團伙雖然年輕可全是老江湖,他們發現自己身份暴露就把所作所爲給交代的一清二楚,以免白白的捱打。”
“這樣按理說我們昨天就該來找你和孫徵南同志,可是我們領導昨天跟市武裝部那邊溝通了一下,打電話查了孫徵南同志的情況。”
“他確實出自英雄部隊,但他不是個英雄,他所在的班都不是英雄——79年他們連隊執行穿插偵查任務的時候出了些事,他們班違反了紀律,給連隊、給部隊抹黑了。”
“這件事在國外有一定的影響,部隊把他們給調走了,調到了後備二線部隊,直到今年裁軍把他們所在的團全給裁掉了,所以他才退伍回了社會上。”
王憶猶豫的問道:“他們、呃,他們幹什麼了?”
莊滿倉搖搖頭:“我級別太低了,只打聽到這些消息。”
“不過我們將嘉獎側重在你身上是部隊領導建議的,他們希望孫徵南同志儘量不要暴露在公衆視野——按照領導的說法,這好像還是爲了保護他們!”
“他們?”王憶反問。
莊滿倉又搖搖頭:“具體情況我瞭解確實不多,這還是我們朱副局長在來路上跟我說的。”
朱成龍顯然瞭解更多內情。
但王憶跟他搭不上話。
人家就是來辦公務的,將錢和表彰信送到後他又叮囑王憶小心逃跑那名罪犯的報復,然後就準備跟莊滿倉返程了。
王憶倒不是很在意這人的報復。
上一個報復他的人是劉大虎,這貨如今正在唱鐵窗淚呢。
天涯島這種環境有壞處也有好處,壞處是生活不便、什麼都不方便,好處就是安全。
任何人要接近天涯島都得乘船,可是海洋平坦毫無阻礙,任何人出現在海上都是毫無遮掩的。
當然那罪犯可以潛伏在縣碼頭或者市港口埋伏他。
可是縣裡和市裡公安單位都在汽車站、碼頭這些地方安排了重兵,他要是能在這麼多警察的蒐羅下在碼頭躲藏多日並等到他、盯上他,那王憶覺得自己被報復也活該,誰讓他招惹到這麼厲害的人?
可是王憶覺得如果逃走那罪犯有這樣的本事他是不會當罪犯的,他應該去王者榮耀裡當刺客,宮本武藏和蘭陵王也沒有他這麼能苟能藏能跑啊!
現在王憶要擔心的是自己的存在過於耀眼,滬都萬人尋找的雷電大師、翁洲市的見義勇爲好榜樣,這些光環讓他感到心累。
他是真心想苟在天涯島!
就在他長吁短嘆時候,莊滿倉悄悄來找了他:“王老師、王老師。”
王憶問道:“莊同志,你還有什麼事嗎?”
莊滿倉搓了搓手說道:“我、我特意過來感謝你一下子,感謝你和孫班長抓到4·29搶劫殺人犯後先去找了我。”
“因爲孫班長身份特殊,這件事處理的比較、比較晦澀,組織上對我進行了嘉獎,認爲我,咳咳,認爲我在偵查破案抓捕過程中立下了一定功勞……”
他說到這裡不好意思了,苦笑道:“我解釋來着,但現在城裡治安不太好,我們單位需要……唉,反正我跟着你們沾光了,我跟着立功了。”
這是個實誠人,不好意思佔據功勞但也沒法把單位貓膩說出來,所以支支吾吾說的很猶豫。
王憶理解,握着他的手說道:“莊同志你別這麼說,你確實有功勞,我去找你報案你第一時間選擇相信我並帶了足夠的力量去抓人,避免了被他們垂死掙扎和逃跑。”
“如果放到不稱職的同志上,他們看見我估計會把我當盲流子扣起來。”
莊滿倉不好意思的說道:“第一次見着你,我也以爲你是個盲流子,你穿着那種牛仔服裝,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哈哈,不說了、不說了。”
他又搓搓手,看起來還是很爲難。
王憶哭笑不得,這是擺明有事嘛,有事說就是了,幹啥一而再、再而三的猶豫?
他催促莊滿倉,莊滿倉最後問了:“上次你坐我摩托時候戴的那個大麥克鏡是哪裡買的?我在翁洲問過,各大供銷社和商場都沒有出售呢。”
王憶問道:“麥克鏡?你說的是墨鏡是吧?”
莊滿倉從上衣兜裡掏出自己的墨鏡說:“我這是墨鏡,你那種叫麥克鏡,就是《大西洋底來的人》中麥克·哈里斯戴的大墨鏡,鏡片大、圓滾滾的,戴上去怪、怪威風的。”
王憶明白了。
他這是想要一副飛行員墨鏡呢。
說起來飛行員墨鏡確實很帥,不過國內工廠開始生產要等到湯帥的《壯志凌雲》拍攝並引進內地之後,那時候飛行員們戴大墨鏡翱翔藍天的英姿將成爲所有男人的榜樣、女人的最愛。
但王憶只買了一件墨鏡而且剛給了姚當兵,於是他說這墨鏡自己要用,就說會託同學從國外郵寄一件:“因爲要過海關,所以可能會比較慢。”
“沒事,不會很慢了。”莊滿倉笑道,“現在中美建交了,雙方恢復了經濟往來,而且馬上美帝的布什副總統要攜夫人訪問咱們國家,根據我們內部消息,以後咱們兩個國家的關係要更密切了。”
王憶說道:“那行,你等我消息,墨鏡來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莊滿倉得償所願,心滿意足離開。
王憶這邊挺惆悵。
自己恐怕要被社員們真當成大師了……
確實像他擔心的一樣,王向紅上午才挨家挨戶叮囑的話是白叮囑了,晚上週圍生產隊的人划船來燈下聊,王憶成了話題焦點:
“我們隊裡王老師那是厲害人,他上個禮拜天抓了一夥殺人犯!”
“我草真的假的?”
“真的,市裡公安領導和縣裡的公安領導一起來嘉獎他的,這還能有假?還給了二百五十元的獎勵呢!”
“多少?二百五十元?他抓的不是殺人犯是特務吧?”
“是不是翁洲城裡的4·29搶劫殺人案?我看報紙來着,昨天報紙就報道了,說兇手被咱外島一位教師給抓了,就是讓你們的王老師給抓的?”
“能不能給咱介紹認識一下?光聽說你們隊裡回來個有能耐的大學生,這還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呢!”
就這樣,王東峰等人來找王憶了。
王憶聽他們表明來路後頓時翻起白眼:“不去,你沒看我在學習嗎?”
他避之不及啊,怎麼可能跑去現眼?
就像當時在滬都公交車上有人說的那樣,小心他被政府抓走去供電!
王大夫問道:“這麼晚了還學習呀?”
王憶說:“學呀,活到老學到老,哪有早晚之分?”
王東陽湊到他跟前看了看:“你學的是什麼?《赤腳醫生手冊》?媽呀,王老師你學醫啊?咱隊裡要出一個大夫了!”
王憶揮手趕人:“滾蛋滾蛋,別打擾我學習了。”
王東峰不死心:“你去吧,王老師,我跟你說好幾個生產隊的姑娘都在碼頭那裡,水花島的三朵金花姐妹今晚也來了,她們可漂亮了,你不去認識認識?”
王憶冷笑一聲。
可漂亮是多漂亮?仨加起來能打得過秋渭水?再說我王某人是好女色的那種人嗎?
王東陽從另一方面來勾引他:“今天有好消息,多寶島後天放電影,現在碼頭上就有多寶島的社員,你過去認識一下,明天咱去他們島上做客去。”
旁邊有人幫腔:“對,我跟你說這次電影老好看了,可不是《閃閃的紅星》、《地道戰》那些老片子,是《愛情與遺產》,這兩年的新片子。”
王憶哈哈笑。
他看過的電影比天涯島所有社員這輩子看過的加起來還要多——自從短視頻興起電影解說,幾分鐘就能看一部電影概況,他以前每天能看幾十部!
所以他痛快把人給趕跑了。
他沒興趣跟外人打交道,特別是今晚他還要保留精力去搗鼓徐進步送他的老酒瓶。
把酒瓶子搗鼓回22年。
今天上課時候一個靈光閃動,他突然發現了老酒瓶的用處。
這玩意兒用處很大!
等到燈光熄滅,島嶼寧靜,他挽起袖子孜孜不倦的開始搬酒瓶子。
這玩意兒可真折騰,讓他出了一頓老汗。
不過折騰一晚上睡的香。
徐進步那邊工作效率很高,週一他們才商量了在島上設立門市部的想法,週三就送來了經營許可證。
王憶其實想要一張營業執照,當初他在翁洲市港口倉儲地遇到的那個江南海洋食品公司外事科的科長孫勤工曾經跟他說過,現在已經有營業執照這東西了,政府也給批准。
這兩個證件是有區別的,營業執照是工商部門才能發放,經營權限更廣;而經營許可證是主管部門發放——供銷公司就可以發放,這也是辦理速度這麼快的原因。
當然對於現階段的天涯島門市部而言,有經營許可證也行,王向紅起碼很滿意。
有了這張證書,就代表王憶再搞小買賣便不屬於投機倒把了!
他對王憶只有一個期待。
安安全全、好好的在島上過日子!
他覺得王憶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年輕、太能折騰了。
隨着經營許可證一起送來的還有一些貨物,總共十四五個大箱子、兩個大塑料桶、一個小塑料桶。
箱子裡是鹽巴、糖精、味精、肥皂、毛巾、手套、火柴等生活用商品,大塑料桶裡分別是醬油和醋,小塑料桶裡是白酒。
還真讓王祥高說着了,裡面是一毛燒!
船來的時候恰好是下午,王憶帶着學生在上勞動課,大喇叭裡喊起了供銷公司讓王憶去接貨的消息時,王憶趕緊帶學生過去搬東西。
正在島上上工的婦女們也來了,她們在週一晚上得知隊裡要開供銷社的消息後就在等待這一天。
女人太喜歡購物了,即使沒錢採購那能看也行,她們同樣喜歡逛街!
負責協助王憶籌建門市部的是老熟人姚當兵。
姚當兵這人沒什麼職業操守,見了王憶先跟他彙報私人交易進展:“現在這一版人民幣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還缺幾張你等等,過兩天我湊齊了給你送過來。”
“然後第二套不好找,流通時間太短了,53年版的大概在64年就只收不出了,56年版的也在七幾年開始回收不再發行。”
“不過現在市場上還是能找到,畢竟一樣能花,難找的是53年的3元、5元和10元紙幣,我問過了,這三張都是64年5月停止收兌和流通使用了,你拿出去不管是銀行還是在我們供銷社都不能用,不好找了!”
王憶暗道第二版人民幣裡值錢的就是綠3、紅5和大黑拾,這三張確實不好找。
他安慰姚當兵:“不着急、不着急,我同學這個月都用不上,所以你可以慢慢找。”
姚當兵自己着急:“一個月的時間倒是用不上,我跟我銀行、信用合作社的朋友都說過了,他們會給我找這些錢的,估計得個幾天時間才能找回來。”
劉紅梅興沖沖跑來:“王老師,咱隊裡供銷社來貨了?”
姚當兵正色說:“你們生產隊這不是供銷社,是門市部。”
劉紅梅說道:“都一樣,反正來貨了是吧?”
“這當然不一樣。”姚當兵要給她詮釋供銷社和生活物品門市部的區別,王憶拉了他一把,“對老百姓來說差不多,來,幹活了!”
因爲是給一個生產隊供應物資,供銷公司送來的貨物品類挺多其實數量不多,一個個的箱子不算沉重,學生們就能搬得動。
於是王向紅揮手往後趕人:“該上工的就上工,怎麼都曠工呀?啊?你們怎麼都曠工了?”
“趕緊回去,要不然扣工分!”
婦女老人們不樂意,說:“紅梅主任,是你這個幹部爲民請命的時候了。”
劉紅梅發出響鑼般的大笑:“啥爲民請命,支書你給我們扣工分就扣吧,反正我們要看看咱隊裡的供銷社啥樣子。”
“這盼了多少年,咱隊裡終於也有供銷社了,以後打個醬油打個醋不用託人去金蘭島捎帶了,這可太好了!”
王向紅理解社員們的心情。
他又何嘗不是在苦苦等待着這一天呢?
王憶幫社員們發聲,說:“支書,帶大傢伙熱鬧熱鬧,反正咱的門市部還沒有正式營業,耽誤不了幾分鐘,讓大傢伙一起把東西搬到山頂的倉庫去,滿足一下好奇心,然後回去上工。”
王向紅說道:“行吧,這件事是王老師負責的,王老師發話了就聽他的,都趕緊搬東西走,別耽誤採購員同志的工作!”
姚當兵說:“我今天工作不忙,就是來幫你們天涯島籌建門市部,那個王老師,這幾本本子你收好,特別是裡面的供銷公司統計報表,千萬別丟了,因爲你進出貨詳情都統計在上面了。”
他說着伸手往挎包裡摸,然後一摸臉色變了:
“我草,我帶來的本本呢?”
周圍的人頓時緊張起來:
“是不是忘帶了?”“還能丟了?不能丟了吧?”
結果姚當兵收回手,手裡抓着幾個本子。
然後他哈哈笑:“跟你們開玩笑的,我們供銷公司的工作最講仔細,我怎麼可能丟了這些本本?”
衆人鬆了口氣。
王憶翻白眼。
二逼青年歡樂多。
姚當兵給他的本子裡最重要的是統計報表,全名是《一九八二年供銷社統計報表(一二四)》。
這本子不光要交給供銷公司,以後還要交給省裡的統計局,確實不能丟。
他翻開看裡面,內頁寫着‘關於印發《一九八二年供銷社商品流轉統計報表制度》的通知,【091】江供計字第342號’。
往下看是‘各地、市、縣供銷社(聯合社、供銷公司),統計局、省直各有關公司、貿易貨棧:
根據國家統計局和商業部統計報表制度規定,結合我省實際情況,制定了《一九八二年供銷社統計報表制度》。現隨報表發給你們,請貫徹執行。’
他再往後翻就是具體統計表了,裡面內容冗雜而詳細,分農業生產資料類、糖業糕點類、菸酒類、紡織品類、百貨類、五金類、交電類、石化煤油類、建築材料類進行細分。
每一個大類下面還有若干小類。
拿農業生產資料類來舉例,它還分爲棉麻類、土產類、乾鮮果品類、乾菜及調味品類、日用雜品類、廢舊物資類、畜牧產品類、肉食禽蛋類、糧油類等。
小類下面還有子類,這就更詳細了,真是包羅萬千!
而每個小類還分了購進、賣出……
王憶看的眼花繚亂。
難怪這年頭要進供銷社不容易,裡面的營業員可不光是賣東西收錢,還得做好統計工作,這文化水平低的人幹不了這活!
他不想幹這事,準備發展個助教來負責填寫報表——
這算社會實踐了。
要培養學生們社會工作能力嘛!
他愉快的做出了這個決定。
貨物搬進倉庫,社員們不願意散開,紛紛嚷嚷起來:“門市部有貨了咋能不開門迎客呀?”
王向紅沒好氣的說:“有貨了又不是開業了,走走走,都走!別等我拿菸袋杆子打人!”
社員們知道他言而有信、說到做到,說會拿菸袋杆子打人那就真的會打,於是紛紛起了怯懦之心。
可是還有人嚷嚷:“你們這是都進了什麼貨呀?讓我瞧瞧!”
“我想瞧瞧你。”王向紅勃然大怒,可是定睛一看——張有信!
郵遞員張有信混在人羣裡。
他哭笑不得的說:“張同志你不去送信,怎麼來我們生產隊瞧熱鬧呢?”
話是這麼說,態度多少有些驕傲。
瞧,連郵電所的同志都知道天涯島上辦起了門市部的事,這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全外島。
繼小學復學、島上通電兩件大事之後,天涯島又有了門市部,又在社會主義建設發展中邁出了堅定的一大步!
張有信說:“支書我就是來送信呀,不對,不是信,是送兩個大箱子,有人又給你們學校郵遞東西啦!”
“肯定是王老師的同學。”社員們激動地說。
王憶暗道我的同學就是我,可我最近沒往郵電局送東西,這是誰郵遞的?滬都的外貿交易市場?
於是他說出了這個答案。
可是張有信一一搖頭:“不對,是個叫秋渭水的送的,她是在縣裡郵遞的東西,應該不是王老師的同學。”
“確實不是我同學,但秋渭水給我郵寄了東西?”王憶驚喜。
媽呀,白天鵝真是有心了!
姚當兵疑惑的撓頭:“秋爲誰?這是什麼名字?不過這名字有點耳熟,誰跟我說過來着?”
張有信說:“對,兩個箱子,都在我船上。先不說這個,你們社員說你們島上有門市部了?這可好,快開箱子看看都有啥,我要買東西!”
他估計剛開資,從兜裡一摸就是一張大團結。
王憶說道:“我們這裡有酒,給你打一角?”
這個一角並非是一毛錢,而是液體的稱重單位,在江南本地是二兩,不過這個單位用的地方很少,只有供銷社賣酒賣醬油醋會使用。
像姚當兵給送來的三個罈子上各掛了個小舀子,這叫酒提子、醋提子、醬油提子,它是木杆下端有個杯子的造型,舀一下就是一角也就是二兩。
張有信一聽有酒立馬來興致了:“行啊,給我來一角,你這裡是開業的頭茬酒,好兆頭!”
王憶擰開小塑料桶,一股濃烈的酒味兒撲鼻而來。
真刺鼻子!
張有信湊上去聞了聞說:“哈呀,一毛燒啊!”
王憶笑道:“喝不喝?”
張有信說:“喝,必須喝,都說了這是頭茬酒,喝了好兆頭!”
他還對人羣喊:“在場的老少爺們,今天有一個算一個,一人一角酒,我張有信請客,請咱父老鄉親嚐嚐頭茬酒!”
“好!”人羣爆發出歡呼聲。
王向紅說道:“張同志,別鬧、別鬧!”
可張有信來興致了,喊道:“王支書,我也請你喝一角酒!”
王向紅更是哭笑不得:“我不是說這個……”
“那王支書是要多喝點?”張有信哈哈笑着並沖人羣擠眉弄眼,社員們明白他的意思,便跟着起鬨:
“我們支書那是好酒量,三角五角酒不在話下!”
“支書腋窩下有酒路,喝了酒那酒精就順着腋窩跑了。”
“支書,來一角,人家國家幹部跟咱社員一起熱鬧熱鬧呢。”
王向紅只好揮揮手:“行啦行啦,那咱謝謝張同志,爺們來一角,女同志可別插手。”
女社員們很遺憾。
她們想打一角酒回家給男人留着,等男人出海回來就着小鹹菜喝兩口那多舒坦?
又開胃又解乏!
恰好供銷公司這次給送了一批茶碗,都是二兩半的容量,王憶拿出來簡單衝了衝灰塵分給衆人。
他用酒提子挨個斟酒,張有信、王向紅、壽星爺和幾位老輩兒先上來喝酒。
王憶一看沒有下酒菜。
他給大迷糊說了一聲,大迷糊去拿過來一碗榨菜絲。
王憶解釋道:“上次在城裡買的鹹菜,鹹菜就酒,越喝越有!”
漁家人沒講究,大傢伙紛紛上手。
壽星爺拿了一根鹹菜絲送嘴裡。
他已經沒有牙齒了,不過牙齦很給力,別說鹹菜絲,連油炸花生米都能咀嚼。
榨菜絲入嘴,他笑道:“人家城裡人吃的就是好,這鹹菜好呀,甜滋滋的、脆生生的,我沒牙咬起來都嘎吱嘎吱的。”
“這個鹹菜是不錯。”王向紅也點頭讚歎。
半根榨菜絲一小口酒,老頭們喝的小心翼翼。
一角酒兩毛錢,在場老頭有三十來個,王憶收了六塊錢。
張有信一點不心疼,看起來他很喜歡這個喝酒的氛圍。
頭茬酒喝完,王向紅無論如何也得趕人了。
王憶則帶着人興高采烈的去接秋渭水郵寄來的箱子。
兩個箱子都很沉重。
其中一個特別沉重。
他守着王向紅、張有信、姚當兵等人打開。
好傢伙!
全是零食。
上好的零食。
一個箱子裡全是鐵盒子,鐵盒子上寫着‘動物餅乾、美味營養,小朋友們的美食’,這箱子裡全是鐵盒餅乾。
另一個箱子裡則全是罐頭。
有玻璃瓶的水果罐頭、鐵皮盒的肉罐頭。
王憶想起當時秋渭水請學生們吃零食時候說的話,‘今天阿姨帶的錢少,以後請你們吃罐頭’。
人家這話不是隨口說的,是真有心了!
幾個人都有點懵了:“好東西呀,這兩箱子不少錢吧?”“不光是錢,你看這些肉罐頭,這得什麼家庭?我一個月就一張副食品成品票。”
王憶知道秋渭水家庭條件不錯。
這年頭一般家庭哪能學舞蹈?而且秋渭水還說了,她小時候甚至是練體操的,進了省隊訓練!
可是人家着實有心了,給學生們送來這些好東西。
隨着箱子還有一封信,信上的字娟秀而有力,一如那個優雅而有力量的姑娘。
內容很簡單,說的就是感謝王憶對她的治療、聽她的嘮叨,然後她說自己答應過要給學生們買罐頭吃,現在把東西郵寄過來……
王憶沒有多介紹秋渭水的情況,他滿心歡喜的收起了兩個箱子。
傍晚的時候強勞力們下工返回,恰好王祥高加急做好了兩個木頭貨架子,於是大膽等漢子們就鬧哄哄的把貨架子給擡了過來,然後跟王憶鬧起來:
“王老師,快快快,把貨都擺上,讓咱看看都有啥。”
“別光看,得買!我帶了錢,待會我第一個買!”
“都小點聲,把支書吵過來有你們的好看!”
大膽說道:“支書來了也沒事,咱有正經營生。”
“來,都把衣裳脫了準備幹活,支書讓我領着你們壘個櫃檯出來。”
櫃檯安置在門口處,不過還得是挺長一條,因爲櫃檯下面得放東西、櫃檯上也得擺一些商品。
漢子們熱熱鬧鬧的分工,我挑泥、你篩泥、他壘磚。
島上土壤不多,所以需要泥從來不用土去和泥,而是在海濱找海底泥。
海底泥是好東西,黏稠、細緻,只要不見水那可以當水泥用。
只是海底沉積物多,所以得有個篩泥的環節。
王憶帶着大迷糊把箱子拆開,按照區域把東西歸類放好。
再一個下午的時候隨着貨品一起送來的還有跟供銷社標配的標語貼紙,撕開後可以貼在牆上:
【保證商品供應,造福羣衆生活】。
挺多人趕來看熱鬧。
王向紅也來了,他不是來看熱鬧,他送來了一掛鞭炮,說:“得有個正經營業的樣子。”
王憶笑道:“好。”
漢子們七手八腳幹活速度很快,一條溼漉漉、帶着海腥味的泥磚櫃檯便成型了。
大膽小心的把櫃檯面磨平,遺憾的說:“海泥終究不是水泥,只能抹成這個樣子,沒法把它給弄的溜光水滑。”
王憶說道:“夠用就行,一步步來,咱有門市部了,以後會有建材用品送來的,到時候肯定有水泥,咱再抹一層就好。”
“對,麪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王東喜說道。
說說笑笑中,時光過的很快。
儘管隨着時間臨近夏至而白天越來越長,可是不知不覺間,夕陽還是落到了海平面下。
只留下半片橙紅的天和大片暗紅的海。
櫃檯抹出來,這門市部就算是齊活了。
很簡陋,可該有的東西都有了,給島上的零售行業發展起了個好頭。
王向紅在門口掛上鞭炮讓王憶去點燃。
王憶給大迷糊使了個眼色讓他帶老黃下山去避一避鞭炮聲——他怕老黃被嚇出個早產來。
他用打火機點燃引信,在‘嗤嗤’聲響中,火花一下子噴出來,然後就是噼裡啪啦的轟鳴聲。
孩子們就喜歡放鞭炮看熱鬧,一個個蹦跳着、歡呼着。
鞭炮聲響中,煙霧縈繞。
傍晚海風溫柔,緩緩的將煙霧吹遍了山頂,吹的到處都是硝煙味。
這也是熱鬧和喜慶的味道。
透過淡淡的煙霧是圍觀社員們滿意的笑臉,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滿臉都是對未來好日子的暢想。
山海壯闊,月牙高懸。
王向紅眯着眼睛看向遠處的海、看向高處的天,喃喃說:“通了電、有了燈,現在起了門市部、供銷社,咱這生產隊是越來越像樣了!”
他扭頭看向王憶。
然後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