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視線藉助着庭院的燈光,穿過層層低垂如簾幕的紫藤花,能窺見楓葉。
從上而下觀測呈凹形的沙發組上,靜海深月一個人坐在右側,朝空搖杏和瀧光尚子以及春芽真美坐在中間。
江源慎盤腿坐在左側的沙發上,黑澤憐愛幾乎也是同一時間和他坐在一起。
客廳流露出了極不協調的氣息,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靜海深月開口。
“知鳥島上有關於的傳說是真的。”
“.?”
她突兀地說明真相,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就連江源慎都沒想到她會如此誠實。
靜海深月的直白,讓其他人都感覺自己像是,從觀衆席誤闖到不清楚劇情發展的舞臺上,完全不明白接下去應該採取怎麼樣的行動。
瀧光尚子倒顯得不太驚訝,她似乎已經聽說過了,倒是朝空搖杏和春芽真美面面相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似乎意料到氣氛會緘默,靜海深月垂散在前額的劉海下,是一雙冷峻的眼睛:
“你們在小時候就已經建立起了我所不能及的關係,儘管日後可能出現問題,你們的關係也遠比我和你們之前來的更加深厚,所以我的誠實是必要的。”
她說得沒錯,她和這些人的關係可謂是淡如水,根本沒有一定的信任支撐。
而江源慎自己,也只不過是在幾個月前登場,且在祭典過後正好受到她一次恩惠的路人罷了。
“我能操縱島上的天氣氣候,甚至時間都能掌握,讓人抵達過去。”
聽到這樣直截了當的話,江源慎不自覺地坐直了身。
黑澤憐愛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混雜着逗笑的揶揄聲不斷鑽進衆人的耳朵。
“喂,伱小說和電視看多了?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
“不,我說的是真的。”靜海深月淡然回答道,“江源同學能證明。”
話畢,衆人的視線投向江源慎。
“對,靜海同學說的是真的,傳說也是真的,知鳥島的皇后確實擁有那些能力。”
聽到江源慎承認,春芽真美咧開嘴笑道:
“怎麼可能?等等啦,你們在玩某些劇情挑戰對吧?我有帶歌留多卡牌,要玩就玩那個啦。”
“我說的都是真的。”江源慎不以爲意地冷靜說道,“不是劇情挑戰,也不是角色扮演遊戲,我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靜海深月是擁有能力的皇后。”
他一說完,春芽真美立刻不解地眨眨眼,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開懷大笑得說:
“討厭啦!你還在對我和尚子當初對東京來的轉學生的猜疑懷恨在心啊!”
即使江源慎都出口確認,但黑澤憐愛的心裡仍有些不痛快,胸中涌動着五味雜陳的感情。
爲了轉變心情,她架着雙腿挺直了腰板說:“證據。”
“證據?你想要什麼證據?”靜海深月困惑地將頭歪三十度,看上去竟有些可愛。
“證明你擁有能力的證據。”黑澤憐愛瞥了一眼身邊的江源慎說,“這個傢伙說的話不值一提。”
江源慎擡起手指向自己,錯愕地朔:“我的話在你這裡已經淪落到不值一提的程度了?”
黑澤憐愛吊起眉梢,身子往他那一邊壓,眯着眼睛說:“我爲什麼要相信一個白天都不來找我傢伙的話?”
“這兩者有關係?”
“哪裡沒有關係?你不來找我我很生氣,所以我不相信你的話,這沒有關係嗎?”
“我”
江源慎頓時啞然,體內有怪異的情緒在四處亂竄,聯想到和她的夜遊,似乎是後悔和內疚讓自己陷入沉默。
就在這一刻,天空中閃過一道白光,發出轟然巨響。
雨滴拍打在地面上的聲音,比庭院裡旅客歡鬧的聲音還要清晰,度假村逐漸被豐厚的水氣包圍。
海面上接連泛起的漣漪,像是絮叨不停的話語,敲打在屋頂的雨聲,聽上去像是技巧拙劣的演奏。
“下雨了?”朝空搖杏往陽臺望去。
外頭灰濛濛的傾盆大雨更加猛烈,垂簾在陽臺的紫藤花架完全無法抵擋雨勢,風吹蕩起新綠以及雨滴。
“今天天氣那麼好怎麼會突然下雨?”春芽真美瞪大了雙眼,拿出手機看着天氣預報說,“知鳥島今天是大晴天啊?新潟也是啊!”
江源慎看向靜海深月,大概是有所顧慮,急忙開口說:“你不是說使用能力就要付出代價,現在不是又疊積了?”
“我權衡過了。”靜海深月那張清冷聰慧的臉並無波瀾,只是靜靜地說道,“我母親說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能影響代價的是時間。”
江源慎緘默無言。
“黑澤同學,這能證明嗎?”靜海深月說道。
對於她的話,黑澤憐愛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冷淡,她和平日一樣,架着腿,「呼」地發出倦怠般的嘆息。
“哦。”
靜海深月揚起嘴角,將髮絲攏到耳後笑着說,微收下巴說:
“你似乎早就相信了,到底是什麼時候?是我開口說的時候,還是江源開口說的時候?”
黑澤憐愛像是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
“少囉嗦。”
靜海深月淺淺一笑,接着突然對朝空搖杏望去。
突然被那雙清冷的眼眸盯着,朝空搖杏的身體抖了一下。
暴雨的降臨和江源慎的確認,早已經讓她對靜海深月身爲知鳥島皇后的能力,深信不疑了。
“搖杏,你其實已經去世了。”
“.”
彷彿難以置信一樣,又因她的眼神非常真誠,毫無城府,朝空搖杏的呼吸慢了半拍,視線下意識地望向江源慎。
“小慎.我已經死了?”
江源慎胡亂地弄着自己的劉海,深呼一口氣笑道:“呆子,你不是還在這裡嗎?”
“可是靜海同學說我已經死了,不是嗎?”朝空搖杏的小手先是捂住小腹,緊接着又一路往上捂住心臟,“我真的死了嗎?”
她顫抖的聲線讓江源慎很是後怕,但還是要說出真相。
“是,但你現在是活着的。”
看着臉色沉重的江源慎,朝空搖杏有些吃驚,她放下手揉搓着腳腕,抿着脣說:
“我是怎麼死的?毒藥嗎?”
“嗯,祭典那一天我沒有找到你,最後是伊藤叔他們發現你在大廢墟里,去了醫院還是迴天無術。”
“.”如同反映着心聲一樣,朝空搖杏從脣縫吐出的話語苦澀無比,“到最後還是我拖累了小慎你嗎?害你冒着被車撞的風險來找我?”
彷彿廢墟上空的水,正在輕輕地滲透牆壁,令人懷戀般地在心中暈染開來。
江源慎能在她的聲音裡感受到了些許疼痛。
“沒有這回事,畢竟我不管你的話,你就會像祭典上的金魚那樣死翹翹的。”
結果確實如此,那天從她手裡墜落的水袋,裡面的兩隻金魚現在估計死翹翹了。
希望有楓葉爲它們遮擋了大雨,風將它們送回飄蕩着櫻花花瓣的池塘裡。
“啊啊啊,天哪!!搖杏你竟然死啦?那現在你是誰?人偶嗎?不對!難道是會動的性愛娃娃?!”
瀧光尚子的話聽起來就像小孩子故意模仿詼諧演員說話的口吻,感覺有點好笑,原本緊繃的心情也逐漸土崩瓦解。
“你在說什麼啦——!”
朝空搖杏本來都快哭出來了,結果被她這麼一鬧,頓時又憋屈又好笑。
“沒事啦,你現在不好好的嘛!真多愁善感~~”瀧光尚子笑着打趣。
朝空搖杏鬆了一口氣,頓覺渾身無力,說了一句「這都什麼呀!」癱坐在沙發上。
瀧光尚子像打鼓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肚子,又不老實地捏着她的臉頰,又把她衣服上的褶皺捋平。
“可靜海同學把這些告訴我們是爲什麼?”朝空搖杏調整好心情,有些意外的望着靜海深月。
靜海深月眉頭緊鎖,冷冷答道:“我只是想讓你們能幫我而已,所以果然還是一己私慾吧。”
“說正事,既然相信了,那到底要不要一起做,怎麼做纔是關鍵。”黑澤憐愛有些不耐煩地說。
“嗯,在此之前,我想再和大家說明一件事”靜海深月微微頷首,語氣比平時似乎來得更加沉重了。
不能迴避,這句話不停地在她的耳邊迴響——
“五年前的大地震,是我的母親夜見尋栞引發的。”
“——?!”
不知情的人臉上盡是一副極其意外的表情,在那之中並未潛藏着怒意,有的只是深切的悲傷與哀愁。
瀧光尚子只是雙脣緊閉,一言不發地靜靜望着腳丫。
“那年是我的母親出島才導致了大地震,作爲她的女兒,我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
靜海深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比起悲傷,那是更能讓人察覺到她不斷堆積疲勞的蒼白嘆息,
“造成大地震的原因,是她無限制地使用皇后的能力造成的,我自從成爲皇后以來,使用的能力也僅有三次,出島的代價勢必很小,有你們在,現在是我離開島嶼的最好時機。”
江源慎皺了皺眉頭,有朝空搖杏在這裡,自己真的有勇氣把真相說出來嗎?
黑澤憐愛脫掉鞋子躺在沙發上,雙腳放在江源慎的背後說:
“你離開的話,知鳥島的皇后豈不是又要重新換一個?到頭來你離開了,那個女孩不是慘了?”
“.”
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人類的死亡是單純的減法,但人類的出生卻是無法單純用加法來算的乘法。
靜海深月離開了,島民會宛如大樹一樣開枝散葉不停增加,皇后的空位終究會被新生命填滿。
知鳥島皇后的位置不會消失,而是會有另一個擁有着絕佳容貌的女孩重新補上。
閉上眼,感覺能看見樹枝上有綠色的光芒在閃爍,那彷彿是尚未出生的皇后雛偶,正在強力的心跳。
“而且要是被島民知道皇后拋棄了他們,他們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你想過沒有?”
黑澤憐愛俯瞰着天花板,柔嫩的玉足不知何時已經在江源慎的背部開始磨蹭起來。
江源慎被她的腳丫蹭的身體一前一後,然而這時哪有心情再去管她的腳。
他環顧着四周,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着各自的顧慮。
“事態無法預料,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江源慎開口說,“瀧光同學,你能幫我們嗎?”
“我?”瀧光尚子的手指抵在下巴說,“讓我去放送部弄廣播嗎?那裡可是政府管理的,我哪裡能進去呀。”
靜海深月的言論就像煮青蛙的溫水一樣令人沉湎:“我記得你的父親在那裡工作不是嗎?像黑澤同學那樣任性一點,想進去恐怕不是什麼難事。”
“你什麼意思?”黑澤憐愛的眼睛一眯。
靜海深月微微歪着頭笑道:“不要介意,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利用優勢的女孩,能做成的事情會更多。”
“嘁。”
黑澤憐愛沒多加理會,而是認認真真開始嘗試用腳趾去夾江源慎的耳垂。
瀧光尚子的視線瞄了一眼身邊的朝空搖杏,嘆了口氣說:“行吧,爲了我的小搖杏,我幫這個忙。”
“什麼是爲了我啊?”朝空搖杏稍顯羞怯地笑了,那是如春風拂面一般的笑容。
“字面意思啊,要不然你都不見了,這個忙我要怎麼幫?”瀧光尚子的話有幾分玩笑的意味,“我還想看你二十歲時的裸體呢。”
朝空搖杏輕罵一聲:“混蛋尚子。”
“一定要保證自己安全,對了,絕對不能犯法。”
靜海深月特意提醒,在旁看着的江源慎覺得她真的將法律放在第一位。
“放心吧,就像捉弄搖杏一樣,我有一百種方法進去。”
“能不能不要再說我了啊!”
朝空搖杏撒潑似地噘着嘴。
靜海深月剛想說接下去的安排,隨即就聽到先前一言不發的江源慎的驚呼聲。
“哎——!”
“哈哈哈!我成功了!”躺着的黑澤憐愛雙手掩着嘴邊,笑吟吟地把眼睛眯成弧線。
她白皙的小腳抵在江源慎的肩膀上,左腳拇指恰好掐住了江源慎的耳垂,櫻粉色的腳趾甲在燈光下虜着微光。
靜海深月的神情非常恬靜,唯獨朝空搖杏咬緊下脣,眼眸中的波光宛如被切成細碎的光點,不停悅動。
“小慎!你不要老是被人欺負啊!我早就看見她一直在踹你了!”
“我?我纔沒有欺負他,而且我不是在踹。”
“你就是在欺負他!他現在都不願意了!”
“江源,你不願意?啊對了,你和我說過你是抖M吧?那我這麼做你應該很開心咯?”
“抖M?小慎這是怎麼回事?”
“呃,也不是抖M,這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