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天空已經漸漸染上黃昏的顏色。
在度假村的露營區,有好幾套桌椅和爐火,四處懸掛着油燈,將場地照的明亮。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準備開始烤肉。
江源慎四處張望,發現靜海深月便站在一邊拿取着食材。
不知是視角的原因,她的髮梢如同琥珀般透明,融化在她白皙的臉蛋上,從袖口裡伸出的手臂纖細白皙。
她的側臉看起來莫名有些神秘的美麗,讓江源慎不由得看入了神。
“江源!你傻傻待着做什麼!過來幫忙呀!”
恍過身,在爐火前的瀧光尚子發現了他,一邊的朝空搖杏正望着他露出淡淡的傻笑。
江源慎的視野向前運動起來。
“江源,你可是唯一的男生,要好好承擔起責任啊。”瀧光尚子擺出一副教授的模樣。
“清水他人呢?”
朝空搖杏有神的眼眸凝望着他說:“這裡的飲料太貴了,清水和真美他們搭大巴去附近的商店買會便宜點,估計馬上就要回來了。”
“瀧光同學,最好讓助燃劑和木炭隔出距離,你這樣放在木炭正下方,火焰很容易被壓熄的。”
靜海深月走過來說道。
瀧光尚子雙腿交叉,眨了眨眼睛說:“抱歉啦,我從沒實踐過。”
“交給我吧。”江源慎從她手裡取過起火棒說,“我在東京打工的燒烤店裡,經常給人烤肉,技術沒問題的。”
瀧光尚子一臉驚愕地看着空蕩蕩的雙手。
“竟然讓我瞬間失業.”
年僅十六歲的少女,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了社會的競爭壓力。
“小慎伱還有打工過嗎?”朝空搖杏問。
“嗯。”如此說着,他用點火器點燃了火棒,接着將木炭疊上去。
不久,便傳來了「噼裡啪啦」的乾燥聲響。
瀧光尚子拍了拍手:“哇塞!真點燃了!”
“只是點個火而已。”江源慎說。
朝空搖杏緊閉眉頭,不禁發出疑惑的聲音:“小慎,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在東京工作的工薪是多少?”
“像我們這種不是長期的,東京差不多在1000左右。”江源慎和朝空搖杏四目相對,露營區已然染上了黃昏的顏色,“你想去工作嗎?”
朝空搖杏的眼神裡寫滿了迷茫,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當然啦,既然決定高考完要離開了,總要掂量下能不能養活自己,要不然當着他的面說了大話,結果過的很慘我不想變成那樣。”
江源慎的心臟在聒噪地跳動,悶熱的空氣涌上臉頰,爐火裡的木炭都在閃着燦金的光。
“搖杏,我會賺錢養你的。”
“——誒?”
朝空搖杏那一雙眼睛睜大了,光潤的小臉上突然顯露出一點莫名其妙的拘束,隨即,臉頰驀地紅起來,並且蔓延到脖頸。
她別開漲紅的臉,手指不自然地捋着臉頰上的短髮,輕輕地撥弄到耳後,
“你現在說這些.”
江源慎呆呆地望着她的側臉,細細地思考自己說出令人誤會的說辭。
“江源很行嘛!早點這樣不就好了~~”瀧光尚子在旁嬉笑着。
反應過來時,羞愧的靈魂在太陽穴間橫衝直撞,心情張惶地想要從體內飛出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讓你過的很慘的。”江源慎努力擠出笑容說。
靜海深月只是雙脣禁閉,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幾人。
緊接着,她嘆了一口氣開口說:“江源同學,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還有一個人?”
“.”
江源慎的有些不安地睜大眼睛,完蛋了,黑澤憐愛不見了。
“我去找她。”
“不用了,她已經來了。”靜海深月瞄了走廊一眼。
江源慎望去視線,少女眼中薄薄的水膜在光線下一閃一閃,絲緞般的黑髮在背部傾瀉而下。
黑澤憐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地走過來。
“你去哪兒了?”當她走近時,江源慎問。
黑澤憐愛擡起半閉着的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把視線放在了一邊的沙灘椅上。
沒有理會,直接躺上去繼續睡。
江源慎拿着點火棒說:“.你該不會都在睡覺吧?”
“你現在纔來問我?”黑澤憐愛閉着眼睛,卻顯得頗有些不耐煩地開口,“你一輩子自己玩去吧。”
她說完便側過身體去,只感覺口腔深處的舌頭這時異常煩人,能不說話便不說話。
江源慎微微皺眉,從她的語氣來聽總覺得有些不太自然,但總不說出來是哪裡有問題。
“嘿嘿!我們回來了!”
“外面賣的水比這裡便宜多了!”
先前外出買水的清水健和春芽真美,提着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回來了。
“江源,我們先烤牛舌。”
“好,我去調配些醬料。”
◇
吃得差不多溫飽後,留下來收拾殘局的江源慎便收到了靜海深月的消息——
「晚上來一趟女生住宿」。
剛把手機收起來,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轉過身來,發現是黑澤憐愛。
“有吃飽嗎?”
“和我單獨走一走。”
櫻脣裡吐出的語氣並不是請求,而是一種通知,她一如往常的任性。
“行,去哪裡?”江源慎說。
“海邊走一走。”
“好。”
兩人離開度假村,並肩走在沿海木廊上,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我的媽媽今天打電話給我了,說要我回去。”
“啊?”
江源慎被嚇了一跳,望向身邊的黑澤憐愛,可是在夜幕已然降臨的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黑澤憐愛蹲下身,接着坐在木廊上。
她有力翹起的長睫毛隨着眨眼一上一下,落在胸前的黑髮受到夜色的侵蝕。
“我從小就受到媽媽的愛護,只要每次我想要什麼,媽媽都會盡力給我,甚至一天花了好幾千萬,媽媽應該也不會生氣。”
“一天幾千萬嗎.”江源慎蹲下身,一條腿懸空在木廊外。
幾千萬円,恐怕能讓知鳥島上的某個人生活一輩子了。
“我的媽媽今天和我說,能在某些事物上花費些許時間,但不能時間浪費在沒希望的人和地方上。”
黑澤憐愛說完後,兩人迎來了短暫的沉默。
江源慎和她對上了視線,她的脖頸上有日曬的痕跡,估計是今天才添上的。
如此想的瞬間,少女身上的細節被急速地擴大了,夜色般的長髮,睡地紅腫的眼睛,腳丫穿着的涼鞋在視野內輕輕搖晃。
她在平常表現的那麼高雅強勢,卻在這種時候顯露出些許隨意,連江源慎看了都感覺胸口會揪一下。
“江源我只問你一次,你真的沒有對我說謊?”黑澤憐愛用孩童般惹人憐愛的聲音說,“只要我幫了靜海深月,你就會和我回到東京?”
話音落下,她像是着了魔一樣凝望着他,甚至在那一瞬間,嗅到了一絲極其危險的味道。
江源慎全身酥軟,他從未見過黑澤憐愛這番模樣,如果在平常,她一定會倔強地叉腰,然後對自己今天沒找她的行爲口誅筆伐。
和她的記憶如同搖晃的可樂一般噴涌而出,向江源慎盡數涌來。
沉溺在和黑澤憐愛的記憶裡,就連海馬體都不可避免地被侵染了,江源慎慌慌張張地深吸了口氣。
“嗯,我答應你。”
“如果你反悔了,我不會再來了。”
江源慎臉上的表情倏然凍結,受到的打擊不亞於被人用球棒朝着腦袋狠狠地來了一下。
——看來,自己纔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傢伙,黑澤憐愛是個極其有名的人,說的簡單點,她今後絕對會站在東瀛頂點,人們對她充滿了期待。
這樣想來,她當然沒有時間來知鳥島吧。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在那個瞬間,黑澤憐愛好像用手指若無其事地觸碰了下江源慎的手。
江源慎不知道那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觸碰,不過也無心去追尋真相。
就算是真的,也只是小拇指觸碰而已,保持這樣的曖昧就好。
黑澤憐愛毫不在意地翹起雙腳,腳尖勾着涼鞋晃來晃去說:“我沒有多少時間,如果能早點的話就早點。”
“嗯。”
江源慎無心也沒資格去詢問她和家裡人聊天的內容。
“我一直想問你了江源,你還待在島上,到底是想要什麼呢?”
黑澤憐愛的話語沒有絲毫停頓,如歌聲纖細的同時又帶着堅定的力度,濃縮的感情一下子壓倒海風。
“這還用說,當然是.”
江源慎的喉嚨猶豫似的上下蠕動,本以爲自己能隨意地說出來,結果卻感覺有水膜卡在喉嚨裡,只是發出不明原因地「唔唔」聲。
溫和的風在夜深無人的木廊上吹拂,白日的喧囂遠離,此處充滿寂靜。
黑澤憐愛倒是困惑地歪着頭凝視着他,那雙眼眸看起來宛若深邃的海底一般。
“履行諾言。”江源慎開口說,心想大抵如此。
“我知道了——”黑澤憐愛的手撩撥着長髮說,“我們回去吧。”
那是僅此一瞬間的視線交錯,江源慎卻看清她的眼神中頗有失落。
“黑澤同學,你今天很奇怪誒。”
“哪裡奇怪?”
“你脾氣太好了吧。”
“真煩人,脾氣不好被你說,脾氣一好又被你說,你這個人怎麼要求那麼多?”
“你脾氣一好,我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平常怎麼面對我就怎麼面對我啊。”黑澤憐愛側過頭,以看白癡的目光盯着他。
江源慎在她身後跟着,笑着說:“可是你脾氣好的話,我感覺心裡很寂寞啊。”
黑澤憐愛吊起眉梢,一臉詫異地問:“你是抖M?”
“暴露了,我一直覺得這個癖好惡心的要命,很害羞的!”江源慎以開玩笑的語氣說。
黑澤憐愛露出嫌棄無比的表情,接着啐了口唾沫,微微彎腰脫下涼鞋,露出蔥白的腳丫。
“江源乖,過來舔本小姐的腳趾,只要你舔的讓我高興了有你的好處。”
江源慎站在原地苦笑道:“啊不,雖然很好看,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去做吧。”
“你自己說是抖M的!”黑澤憐愛的小臉一紅,氣急敗壞地說,“難道你在騙我?”
“可是我有男性的尊嚴啊?”
“你都抖M了,哪裡還有什麼尊嚴!本小姐命令你趕緊過來舔我的腳!”
“我回去了。”
“不行!我都脫掉了!你不舔休想給我回去!”黑澤憐愛單腳站立,一腳伸出,身體左右搖晃。
“不要,舔你就太丟臉了,我的人生會因此全毀了。”
“可惡!我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黑澤憐愛索性將另一個鞋子也脫掉,光着腳丫走上前,將手裡的涼鞋對準江源慎的鼻子,
“臭小子!先讓你聞聞我的腳是什麼香味的!”
明明不臭,但江源慎還是故作嘔吐:“yue~~好臭!”
“臭?”黑澤憐愛的神色一變,竟然自己還聞了聞,接着吊起眉梢火冒三丈地說,“哪裡臭!根本就不臭!你敢騙我!”
江源慎沒忍住笑了出來,她還挺好騙的。
“可是我真的不能舔你的腳,太變態了。”
“反正這裡又沒人,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不告訴別人,你是天使嗎?”
“趕緊舔!”
“真的舔不了,要不.我請你吃刨冰吧?”
“.算了,退一步也行。”
她也挺好哄的。
◇
吃完夏威夷刨冰,兩人並肩朝着度假村的住所走去。
“你住在哪裡?”
“那邊。”
黑澤憐愛指了指三樓的一個房間。
江源慎點點頭,重新思考起目前的情況。
“靜海同學讓我去女生那邊一趟。”他說。
“嗯,她也讓我過去。”
“估計是談正事了。”
“嗯。”黑澤憐愛總是擺出一副毫不關心的姿態。
兩人一起朝着女生住所走去,沿着樓梯往上走,來到門前。
江源慎敲了敲門。
“是我,江源。”
“進來。”
能聽見靜海深月的聲音。
推開門,發現客廳內坐着靜海深月、朝空搖杏、瀧光尚子,還有春芽真美。
現在再加上他和黑澤憐愛,人算是湊齊了。
靜海深月看了過來,跟觀察她好一段時間的江源慎對上視線,又看向他身邊的黑澤憐愛。
她默默撩撥起長髮,換上銳利的視線瞪了江源慎一眼說:
“江源同學,你遲到了知道嗎?”
“他和我出去,你有意見?”黑澤憐愛恢復往日中的高傲態度,沒有給她好臉色。
“唉”靜海深月受不了地嘆一口氣說,“當我沒說,都坐下吧,讓我們這些人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