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澤家出來,走到縣道上,視野中便全都是水田了。
江源慎把繩子在手腕捆了捆,出來的柴火精力旺盛,恨不得一頭栽進水渠裡。
反正他是沒將黑澤憐愛說的「不能勒脖子」這句話放在心上,否則在地上被拖着的就是他了。
陽光在柏油路面照出三條黑影,風的聲音很輕,總能讓周圍的花草不時顫動,靜謐的氣息在飄蕩。
一路走,一直來到商業街。
“牽好柴火,別讓它嚇人。”
“我們去哪裡?”
江源慎側目望了黑澤憐愛一眼,她長長的黑髮從肩上流淌,嬌麗的側臉映入眼簾,他無意識地握緊了狗繩。
“吃點東西,買點東西,然後走一走,回家。”黑澤憐愛用輕快的語氣回答。
今天的柏油路不知爲何顯得有點寬,微白的月亮漂浮在漸顯橙色的天空中。
“所以要去哪裡?”
“我怎麼知道去哪裡?”
“你這是什麼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要去買東西,現在又告訴我不知道去哪裡?”江源慎沒忍住倒吐出了一口熱氣,“你故意耍我的對吧?”
黑澤憐愛的眉間有些許皺紋,瞥來冷淡的視線說:“你是本地人還是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勸你回家。”江源慎說。
“你爲什麼老是想着回家?”
“那要不去超市買些打折.”
“我接下去要去那裡。”
黑澤憐愛在他說完前先開了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街道上排列的小攤位。
攤位中間還有玩具槍射擊的小攤位,經常能在各種祭典上看見。
“那有什麼想吃的?”
江源慎收回視線,卻發現黑澤憐愛正呆呆地望着他的側臉。
“呃啊.酸菜黃瓜?”
黑澤憐愛小臉一紅,先是很難說出口似的繃緊嘴脣,視線遊離着,像是慌不擇路地隨便選了一個。
“.那當開胃的吧?”
“廢話,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開胃。”黑澤憐愛挺起胸部理所當然地說,“我小時候的開胃菜就是酸菜黃瓜。”
她這麼說着,快步走向買酸菜黃瓜的攤位。
江源慎牽着柴火,也跟了上去。
“這個,我能買嗎?”黑澤憐愛說。
“當然可以,三百円。”店主坐在椅子上,站都沒站起來說,“花九百円吧,買三送一。”
“不用了,給我一根的量。”
“好。”
店主很快就切好了一根黃瓜的量,加上酸菜攪拌,放進透明盒子裡。
“這是你男朋友嗎?我們通常都會給情侶打折。”店長望向正俯身摸狗的江源慎。
黑澤憐愛接過盒子,若無其事地撩起肩膀上的長髮,櫻色的小脣吐出輕蔑的字詞:
“怎麼可能?他只是我的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
“是的,我是她男友,這隻狗能證明,請問能打幾折?”
江源慎拉着柴火的狗繩往前靠,結果柴火直接坐在原地,脖子連着臉都被拉出了米其林輪胎,滿臉的不情願。
他剛說完,黑澤憐愛本是傲氣凜然的小臉倏然紅起來,望向他的杏仁形眼睛睜得大大的。
“九折,小本生意。”店主說。
“行。”江源慎隨即付款,接過酸菜黃瓜對着那尊被精心雕刻的聖女像說,“別愣着,走了。”
他回頭看柴火,發現狗繩被繃的筆直,它紋絲不動。
黑澤憐愛像掩飾情緒般劇烈地咳嗽起來,擡起雙手就推着江源慎離開店面。
“你在亂說什麼!”
她脣中吐出的聲音,好似震動了空氣。
江源慎回頭望了她一眼,笑着說:“反正就我們兩個人。”
“就算是我們兩個人也不能亂說!”黑澤憐愛連耳朵都通紅了,語氣顯得氣勢洶洶,“不就是打九折嗎!這有什麼好說我們是情、情侶的!”
而江源慎只是淺淺地咧開嘴角說:“如果是和你的話,也沒什麼大事。”
“.”
黑澤憐愛的表情在那瞬間有些緊張,依然保持着一絲稚嫩的小臉呆呆的,澄澈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她明顯動搖了,羞紅着臉,小手捋着臉頰的秀髮嬌嗔地說:
“你這太普通了我喜歡更戲劇點的告.”
“畢竟我和搖杏小時候也經常這麼省錢。”江源慎走到柴火身邊,拉扯着繩子說,“如果是認識的人,都知道是假裝的也就沒什麼事。”
“???”
聽到江源慎的話,黑澤憐愛微微眯起了眼睛,羞恥感和不悅同時映於臉上。
蟄伏的怒氣一下子衝上少女的心,她咬住下脣,擡起穿着樂福鞋的腳踹中江源慎的小腿。
“好疼——!”江源慎差點沒拿穩酸菜黃瓜,整個人蹲在地上。
“你什麼意思?嘲笑我花不起錢嗎!”少女怒氣衝衝地叉開修長的雙腿,“只要我想!多少個酸菜黃瓜我都能買!”
“沒有啊。”江源慎一臉錯愕地說,“我和你分享我的省錢小技巧,你竟然還打我?”
“就爲了一點小錢玩這種把戲!膚淺!”黑澤憐愛氣呼呼地往前踏出一步,伸出手狠狠地捏住他的臉,“還有!我不是說了不準勒它嗎!”
“屆到了!屆到了——!”江源慎說話時嘴角都在漏風,懨下語氣說,“下次不和你一起打折了。”
黑澤憐愛的臉紅通通的,惡狠狠地瞪着他說:“你什麼意思?覺得我不夠大氣?”
“.”
“你竟然敢默認!”她急的直接上雙手,把江源慎的臉往左右拉扯。
江源慎欲哭無淚,原來沉默也是一種罪,唯有黃瓜店主臉上寫滿了大大的「幸福」。
一直被捏到臉頰通紅,黑澤憐愛才鬆開手,直接拿過他手裡的黃瓜盒子,牙籤挑着黃瓜。
江源慎一邊揉着臉,一邊看着她只輕輕咬下了一口。
黑澤憐愛微微皺眉,將那黃瓜放回盒子裡,毫無戒備地遞給江源慎說:
“咯,給你吃。”
“好吃嗎?”他問。
“嗯。”
江源慎紮了一塊稍稍留有酸菜的黃瓜,遞出伸給她。
“咯。”
然而黑澤憐愛卻露出無比嫌棄的表情。
“不吃。”
“.”
——這傢伙是認真的?所謂的開胃菜只是小咬一口?
騙子,說好的好吃呢!
江源慎只好自己一個人吃起整整一盒的酸菜黃瓜,當餘光看見柴火那宛如玩偶般的眼眸望來時,他也遞出一片給它。
柴火只是嗅了嗅,舔了舔鼻子,便扭過頭。
江源慎臉色複雜。
——這傢伙平常都跟着黑澤吃些什麼好的啊?
“不準浪費食物。”黑澤憐愛伸出纖細的手指,臉色冷冷地說。
本來想說「到底是誰想買的」,但感覺又會惹來一腳,所以江源慎選擇不說出口。
“我不方便吃,狗鏈你能幫忙拿嗎?”
“不行。”黑澤憐愛似乎還在氣頭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說,“不遵守信用的男生,我最討厭了。”
“.”江源慎嘆了口氣,環顧四周說,“那裡有粗點心專櫃,要不要去看看?”
在街道上的一角,有一家寬敞而雅緻的店面,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
種類目測有上百種。
“好。”
在店內,已經有了不少女性顧客和親子家庭在挑選。
江源慎拉着柴火進去時,就被一個女店員攔了下來。
“抱歉,寵物暫且不能入內。”那女店員滿臉歉意
黑澤憐愛一臉平靜地說:“不用擔心,這兩個我都控制的來,不會亂吃東西的。”
“喂,我纔不是你的寵物。”江源慎瞥了她一眼。
然而她只是淺淺一笑,看的女店員更懵了。
“如果真的要進,請用袋子提着金毛犬又或者背在身上。”女店員笑容可掬地說,“我們這裡有寵物背袋。”
她這麼說着,另一個店員就將黑色的寵物背部雙肩袋拿了出來。
“等等,給它穿還是給我穿?”江源慎問。
柴火蹲在地上,圓圓的眼珠在幾人間來回轉。
“如果這可愛的金毛想進來需要人來背呢,當然這位小姐也可以。”女店員說。
江源慎望向黑澤憐愛,她擺出一副「你知道該怎麼做」的表情。
“柴火它多重來着?”
“它才八個月,26公斤。”黑澤憐愛露出能讓天使降臨的溫和笑容,“總之不管它多重,你都要背,我不想和它分開呢。”
“.”
過了不一會兒,柴火趴在江源慎的背上,前肢聳搭着他的肩膀,時不時把鼻子埋進他的頭髮裡嗅。
“哈哈哈哈——!”望着眼前的場景,黑澤憐愛笑着合不攏嘴。
江源慎感覺背後有個不安分的祖宗。
“可以進來了。”女店員對他笑着說,“請注意不要中途放下來哦,避免引起其他客人的恐慌。”
“好。”黑澤憐愛點點頭,接着對江源慎說,“走。”
兩人穿過自動門。
這裡售賣的最高檔的甜品是繽紛馬卡龍和各種蛋糕,其他大部分都是粗點心。
像仙台堅果、播州堅果、南蠻果子等等,這些價格便宜,是10円就能買到的零食,小孩子們都喜歡吃這些。
黑澤憐愛必然是看都不看這些便宜貨,直接往精緻櫃檯裡看。
裡面陳列着年輪蛋糕、繽紛馬卡龍、黑森林、慕斯,每小個的價格都比得上一桶的粗點心。
柴火又在他的髮絲間吹氣,江源慎望向櫃檯,發現有一個活動——
「挑戰一千面額!呼呼軟軟肉饅頭就歸你!」
活動規則是兩人分開買東西,最後結賬時不超標,且最後控制在臨近五十円內,就能獲得「呼呼軟軟肉饅頭」玩具。
獎勵設置不是很好,讓人沒有作弊的想法,姑且只是個小遊戲。
“黑澤同學,我們玩那個遊戲怎麼樣?”江源慎說。
“什麼?”黑澤憐愛的小手摸着柔軟的下巴,似乎在考慮買哪些。
江源慎掏出一張千元鈔說:“我們在這裡買的東西限額一千怎麼樣?如果隨便買就太沒意思了。”
黑澤憐愛卻不屑地冷笑道:“沒錢就直說,找什麼藉口?”
“.真的是遊戲,我們分開買,看看最後結賬的結果如何。”他指向櫃檯上的活動。
似乎也覺得有些意思,她投來意味深長的視線說:“行啊。”
“小心的,我很自私。”
“呵,我一直是自我主義中心者。”
兩人紛紛撂下狠話,江源慎往其他櫃檯方向走去,黑澤憐愛也離開了精品櫃檯。
畢竟那裡的東西,一個都不止一千。
江源慎先是買了章魚燒味的美味棒,那是中空的餅乾類零食。
再買了些甜甜圈.
再買了些仙台堅果
再買了些軟糖和巧克力
他本想只花一百円左右,但仔細想想,黑澤憐愛應該會讓自己一點。
於是江源慎將自己的消費額度提高到了兩百円,讓黑澤憐愛消費八百円。
轉了一圈,提着籃子回到櫃檯,發現黑澤憐愛已經在等着他了。
“你買了些什麼?”江源慎一邊說一邊從購物袋裡取出自己購買的東西。
他算了算,自己購買的差不多在150円。
然而黑澤憐愛卻一臉陰沉,一句話都沒說。
女店員一一結賬,拍了拍雙手笑着說:
“挑戰失敗啦!一共消費1138円!”
“汪——!”
江源慎:“.”
被女店員的笑容刺的有些尷尬,黑澤憐愛嘟起嘴埋怨說:“你爲什麼買那麼多?”
“.我就買了呃?”
“150円。”
“150円!你呢!1138円減去我的,你可是花了988円啊大小姐!”
“我、我之前不是說過我是自我主義中心者嗎!你難道就不懂?”黑澤憐愛腦中的羞恥感沸騰起來,脹熱無比,強撐起威嚴。
“可你就給我留12円我能買什麼!”
“三顆半堅果。”女店員笑着說。
“三顆半堅果!”江源慎重複道。
黑澤憐愛卻劈頭蓋臉的一頓抱怨:“我不管!我都提醒過你了!挑戰失敗全是你的錯!”
“你這也太任性了?起碼也要給我一百額度啊。”
“你爲什麼就不能全讓給我?虧我以爲你會什麼都不買!”
“喔,你這意思是失敗錯都在我咯?”
“汪——!”
黑澤憐愛似乎也覺得理虧,但還是強撐着傲嬌臉說:“當然,我不會有錯,而且柴火都這麼說了!”
江源慎倒吸一口冷氣,看向女店員,眼中的視線彷彿在說「您給評評理?」。
然而女店員卻始終保持微笑。
“第二次挑戰成功率,據說是百分之百哦。”
黑澤憐愛的餘光瞥了他一眼,輕輕咳了咳說:“那就再來一次。”
“.行。”江源慎無奈地點頭。
見他悶悶不樂,黑澤憐愛似乎也有些急了,躁紅着臉說:“反正買了又不是我一個人吃!你嚐嚐我的口味不行嗎!”
“.我懂。”他說。
黑澤憐愛把臉稍稍轉開一些,但還是用強韌的目光瞥了一下江源慎,說出的話如同氤氳着水汽。
“這次你要全部給我。”
“.好。”江源慎說。
“不能當面說的喔。”女店員笑着說。
第二次的千円挑戰,江源慎的額度爲零,黑澤憐愛的消費額度爲972円。
“恭喜您,挑戰成功了!”
女店員故作驚訝地拍着手。
江源慎望向身邊的黑澤憐愛,只見她一臉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