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問師曾經舊冤孽,一肩擔盡古今愁!(一更4K!)
半日過,日漸黃昏。
洛景趕回水澤鄉縣,只覺得胸中豪情氣已經積蓄圓滿,隨時都能破胸而出。
他跨過流水橋,去時不過只有‘水澤府’、‘水澤鄉縣’兩方香火基業的加持,也就是法嬰數十年功力的程度。
但此次回來,氣勢之渾厚,待到跨過了流水橋樑,尚還隔着老遠,就惹得李東來側目不已,只覺得來者如同身抗大日,璀璨莫名。
修者有‘鴻運’之說,而眼前的洛景,在三百里寒江大破七縣數十法師,這消息隨着徐魁山歸來,已經傳入了李東來耳中。
眼下的他,就是運來風雲皆景從,諸事皆順遂,如若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在當下這個階段,儼然已經進無可進!
作爲曾經鬧得南洲半壁江山風風雨雨,只差一步,就惹得‘關中道首’垂下目光的老宗師,李東來眯着眼:
“你要着手凝聚金丹了?!”
他蹲在有些青苔的石階前,狐疑得打量着洛景。
“這麼快?當真都準備好了?”
他有些擔心。
“這金丹可不是尋常之事,其凝聚的‘根基’如何,直接關係得到之後的‘金丹’品質,你也不想凝聚一顆劣等金丹,導致自己道途盡斷,欲哭無淚吧。”
磕了口煙槍後,李東來擰眉淡淡:
“我知道你最近因爲‘陽關城’的事情,壓力不小。”
“可我更看得出來,伱從那所謂‘黃天教’手裡,搞來的敕封‘香火’之術夠厲害,不簡單。”
“你如今雄踞八鄉縣,只需要將八方鄉縣的民心‘香火’根基抓穩抓牢,那麼當那股子力量反饋到你身上時,普通金丹,對你造成不了多少威脅,所以犯不着擔心。”
“從你身上此刻泄露的氣息,我就敢篤定,普通金丹正面廝殺博弈,已經奈何不了你分毫了。”
“畢竟他們仙孽的宗派和郡城之間,鬥得最是厲害,不然也不可能給別人可趁之機。”
“如果只是一個陽關城的‘法華上人’.呵。”
“我雖沒有與這種小嘍囉有過接觸,但想來幾十年也沒成九曜境,就不可能是什麼大人物,算不上是威脅。”
對着眼下雜亂的局勢,李東來一針見血的點評着,言外之意就是勸洛景不必太過着急。
徐魁山一套槍法演罷,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湊了過來。
之前被洛景一刀重創,原本要修養好久,可生死之間有大機緣,叫他抓住了那一線生機,悟到了‘龍虎真意’,所以傷勢痊癒的迅速,還能在洛景深陷囹圄之時,以全盛姿態出手。
按理來講,他既然信守承諾,不奉李東來那關東義子‘項龍虎’之令,帶洛景這師徒二人,還有斬孽譜殘頁回去覆命,算算時間,也該辭行離去了。
可他卻偏偏全無回去的意思。
估摸着徐魁山自己心裡也在琢磨,
自己這一趟回去大概要捱罵挨罰,所以不如拖着,什麼時候真正成了‘真人’再回關東。
到時候就算事情辦砸了,但九曜真人,那可是當世一流的人物,數遍整個關中大地又有多少?
更別說是反仙孽勢力了,那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肱骨之臣,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就算徐魁山是項家的擁躉,真成了真人境,那也是一方諸侯,關東的妖血諸侯,都是什麼模樣?
好一些的手握兵權聽命調遣,若是那些有些野心的都是牧守一方,裂土封疆!
七大妖血世家的閥主,哪個不是這般?
所以,
若徐魁山龍吟虎嘯,功成歸去,就算他事無鉅細,將一切來龍去脈如實相告.
估計項龍虎,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因爲九曜真人,就是態度!
看到洛景來拜訪,他擦了擦汗,也跟着李東來附和着:
“老宗師說的不差,這‘金丹’一關,別看只是十都境,但卻直接決定了修行者之後的道途,你像我丹成中品,十個裡面,也就只能出我這樣一個。”
“若不是靠着這個品質的金丹,就算你那一刀當時沒有留手,把我活生生給劈成兩瓣兒,我也悟不出龍虎大道來!”
“所以宋將軍,你還是慎重些好,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丹成無悔,除非你整個玄胎都碎了,不然定沒有第二次‘碎嬰化丹’的機會。”
徐魁山語氣認真,同時帶着些淡淡矜持。
因爲在這個時代,中乘金丹,那確實是人中翹楚了,就算放在後世,也不是說成就能成的。
兩人好言相勸,洛景自是心領。
“兩位言之有理,自有其中深意。”
他一一點頭,但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緊接着便道:
“可我意已決!”洛景一拱手。
到了眼下關頭,自己已經不需要繼續積累了。
將那些斬孽丹吞服之後,洛景有把握一步入金丹。
而且還是凝聚的.‘上乘’金丹!
如今時不我待,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繼續耽擱。
“李師,你當年執掌完整的‘斬孽譜’,定也是殺仙孽、聚靈丹成就的‘金丹’上人。”
“你是過來人,我此次特地前來,就是想要向你詢問其中訣竅,你不必再勸我了,大道難爭,一步一險,如今我銳氣正盛,此次閉關,便是最佳狀態!”
“若是待到這一口氣泄了,到時候風雨欲來,如同黑雲壓城壓得我喘不過氣,那纔算是‘岌岌可危’!”
洛景撫上腰間刀柄,一雙眸子裡綻放神光,看得李東來一愣,隨即撫掌:
“好一個桀驁不馴,自視甚高的宋無缺!”
“不過.”
“對老夫的胃口!”
“這麼個渾濁不堪的世道,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去磨磨刀!”
不加掩飾的讚賞從李東來口中道出。
而望着洛景視金丹之境已如囊中之物的作態,
徐魁山目光微怔。
他想起了曾經自己爲了‘出人頭地’,爲了從妖血世家中脫穎而出,在破境‘金丹’時,耗費了接近十年,纔算是做足了萬全準備。
饒是這樣謹小慎微,忐忑無比的前去突破,都險些功虧一簣.
宋無缺的道心,竟真能如此堅定,如此自信?
“或許,他真能丹成上品,甚至去角逐那傳聞之中,只有當世絕巔才能開闢的‘上乘龍虎意’,也說不定呢。”
徐魁山心裡默默的想着。
而李東來來回踱步,大笑作罷,神情則逐漸肅穆起來:
“你這事兒既然問到了老夫頭上,作爲過來人,我自然要給你好好講述一二。”
“法嬰道行六十年,需歷經一甲子輪迴,就好比凡人走過一生,最終歸墟一樣,才能在最後關頭,蛻變出一枚‘大道金丹’來!” “此境在凡人口中幾乎如同仙神,佛經稱爲‘舍利子’,道家稱爲‘藥丹’,也只有到了金丹之境,你才能短暫的騰雲駕霧,有了幾分‘超凡’的姿態!”
“但!”
“玄胎歸墟結成丹,若不成丹便成空!”
“這一關,你待到法嬰之中破碎,就會感受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衰敗’與‘腐朽’感,只覺千般法力,萬般神通,都在旦夕之間被盡數剝離了去,儼然如同一行將就木的凡人一樣,年老遲暮,只能閉眸等死。”
“你須得時時刻刻,保持念頭熾熱如火,時時刻刻警醒自己不要墜入那無邊陰冥。”
“畢竟,一旦撐不過去,運道差的直接玄胎破碎,運道好的,或丹成下品劣等,但不管運氣好還是差,從此往後,都是道途終身無望,一輩子見‘真人’而不得邁入。”
“你既心意已決,可入那三百里寒江‘水澤府’,叫麾下心腹爲你護道,借十都寶地氣數,一鼓作氣,堪破門檻,隨後.”
“着手參悟‘九曜境’,一旦能龍虎交匯,開闢‘眉心祖竅’蘊養神意,便是真人之身!”
李東來即使看上去年老發白,手中握着煙桿子,和平平常常的老人一般無二,但說起這些時卻是頭頭是道,聽得洛景更是頻頻點頭:
“不知李師巔峰之時,在九曜境走了多遠?”
他忍不住得發問,想要看看當年的‘斬孽刀主’,到底有多麼意氣。
“我?”老頭子指了指自己,‘哼’笑了一聲:
“九曜分三境:第一關‘眉心祖竅’;第二關‘天人合一’;第三關‘龍虎成象’!”
“當世仙孽雖如過江之鯽,但能入眉心祖竅稱真人者,已是數之寥寥,能達天人合一,稱‘大真人’的人物都是那些一洲魁首,號令三山五嶽,莫敢不從!”
“當年老夫曾刀斬‘大真人’,只差半步就將踏入‘龍虎成象’,你說我走了多遠?”
“若是那一步能邁過去,唉.”
佝僂的肩背突然挺直,本來意氣風發,頗有些揮斥方遒的李東來,在最後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神色一黯,頓時似霜打的茄子一樣,垂下了腦袋,唏噓不已:
“可惜,都已經過去了。”
洛景聽過‘斬孽刀主’李東來,在最巔峰時迎戰數位真人的事蹟。
也知曉他有一位‘義子’,執掌着‘斬孽譜’的一張殘頁,號稱‘天琅法王’,名爲黃仙芝,搖身一變,便投了南洲仙孽,如今裂土封王,好不自在,一人就堪比一方‘真人世家’!
於是便突然道:
“李師的金丹破碎,是當真不可彌補?”
李東來遺憾的搖了搖頭:
“這如何彌補?我雖眉心祖竅仍有神意蘊養,但金丹已碎,丹田不存,沒有了積累法力的儲存之地,‘龍虎真意’越是熾熱,就越是損耗我的身軀,早晚都將徹底拖垮。”
“要不是曾經境界太高,被‘龍虎真意’活生生拖垮了軀殼,使得壽命無時無刻不在大減。”
“以我法力淬鍊的身軀底子,就是再不濟殺一兩個‘十都’都如若等閒,何至於落得這般‘骨瘦如柴’的下場?”
說着,他撩起袖子,露出了皮膚包裹着白骨,幾乎能夠清晰看到其中脈絡的纖細臂膀,嘆道:
“時也,命也。”
“當時太過猖狂,自以爲立下‘斬孽門’,搶了一方九曜仙墟,收了三五個門人就能橫行天下,以一人之力,開闢一方新天,但現在回頭來看,想法真的是太稚嫩,太稚嫩了。”
“只有像你的天罡軍、中洲的黃天教、關東的妖血門閥一樣,打起大旗如若星火燎原,才能起勢,若不然,到頭來終歸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人之力,豈能贏得過千千萬萬人之力?”
“所以,我有意將一張‘斬孽譜殘頁’留在關東‘項龍虎’手裡,就是這個原因。”
“斬孽譜分爲三頁,一頁在那‘黃仙芝’手被他搶去,一頁我有意留在關東,還有一頁在你手裡,若你能將其集齊.”
李東來沉聲道:
“便能在踏足第三關‘龍虎成象’的時候.化出一柄凝爲實質的‘斬孽天刀’,那一招我當年沒用出來,不知道有多麼可怕,但我有一種直覺。”
“縱使是‘關中仙盟’的那五位道首.”
“也絕對扛不住!”李東來聲音篤定,緊緊盯着洛景。
而洛景則若有所思。
‘師兄’黃仙芝,三頁斬孽譜,斬孽天刀
種種浮起的想法一晃而過,緊隨其後,便被洛景摒棄,取而代之的則是:
“李師,若是常規方法不行的話,待到我打下‘陽關郡城’,便嘗試以‘城隍’位爲你凝聚香火符詔,試試看是否能叫你成功逆天改命,再度續命,甚至擁有修行的威能!”
李東來聞言,有些驚疑不定:
“你那法子我能看出來些,是隻加戰力不加根基,就好比‘空中閣樓’一樣,想要真正達到‘土地’對標的法嬰,‘城隍’對標的金丹甚至真人,多少都還要看着自己的本事。”
“這真能行?”
衣袖飄飄,眉宇凜冽的黑衣青年,聞之則在輕笑,隨即抱拳:
“事在人爲,若不試上一試,怎能知道?”
“我且先去,”
“待我成就金丹,再來拜會李師!”
半晌後,洛景已無蹤影,而徐魁山也被李東來揮了揮手,叫他退走。
原地只留下老頭子一人,緊鎖着眉頭抽着煙。
“真行嗎”
他的心中,緩緩有了些悸動,與不可抑制的期待。
只有失去了纔會珍惜。
龜縮了這麼些年,窩囊了半輩子就這麼死在犄角旮旯裡的話
確實,有些對不起當年的名聲了。
“這小子,三言兩語,竟能亂我心神?”
陷入糾結的李東來,良久一個激靈。
隨即目視着洛景離去的方向,低聲笑了:
“大才,大才啊.”
想我刀道縱橫數十載,事事敢爭人先,卻未料想臨到暮年
竟有弟子上前爲我,
一肩擔盡古今愁?
呵!
那小子留得虎骨酒不知喝完了沒
老頭子嘀咕着,入了後院翻箱倒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