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洛景的話。
陳王楚心中不禁‘砰砰’跳動了下。
當他匆匆趕來,要替着正焦頭爛額,一主掌‘政事’的葛洪,一主掌‘兵事’的周章,稟明鄉縣突然出現的情況時。
卻發現,這位真正意義上的‘水澤之主’天罡將軍宋無缺,已是‘人在家中坐,便知外界景’了。
而且
很有可能,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一方土地,堪比‘法嬰’境的戰力.?”
陳王楚握着腰間刀柄的手微微發緊,眸子陡然間緊縮不已,跟隨着洛景的指引,一眼就看到了那間‘水澤土地廟’一角。
陳王楚不太懂,這位‘天罡將軍’短短時間,又鼓搗出來了什麼事物。
可.
不代表他聽不懂話語裡的含義!
‘土地’傳聞是古早以前的一種‘神職’,有‘立壇祭祀,盡享香火’的本事,不過隨着‘仙孽’的出世,人們只知有‘仙墟洞天’,而不知有神。
不過,這都不重要!
“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坐上這‘水澤鄉縣’的土地之位,就比如曾經的‘水澤上神’長明道人一樣,享香火供奉,得到堪比‘法嬰’級數的法力加身?”
陳王楚理解了片刻,不禁悶聲問出了心中疑問。
而待到洛景頷首。
他沉默了半晌:
“可將軍,半年之前,在我等自那‘山洞’走出,我以一門邪道的‘十都法’吞沒了那兩個法師的殘軀,藉此突破桎梏,成就十都之後,我已經在三百里寒江‘水澤府’裡,向你坦白過我的身份。”
“一百三十年前關中王時代,那位武禁天下的‘關中王’便是我祖上。”
“我從未告訴過你,我所揹負之天命爲何。”
“雖說你曾講過,凡斬仙斬孽之輩,皆是同道,可‘遠近有親疏’,這點,我也是知曉的。”
“我並非自詡猛虎,但就算我以你馬首是瞻,你.能信我?”
對此,洛景微微一笑,指着眼前的草蓆,道:
“坐。”
隨後擡手一招,兩壇他半年之前,便封存在屋子裡的泥窖酒,便被他摘開了封蓋。
一股子烈性酒香瀰漫開來,嗆得陳王楚不由‘咳’了好幾聲,皺起了鼻子。
這都是洛景未曾前去‘陽關祝壽’隊伍前,親手打殺猛虎,取下虎骨藉以研磨的上等藥酒,塵封已久,酒性極烈,市面上都是難尋。
李東來向來好煙也好酒。
他之所以教授自己練刀的真把式,一方面是因爲天命的緣故,另一方面,也有宋無缺沒少給他送酒的原因,投其所好,自然‘精誠爲開’。
洛景分出了兩碗,一碗遞給了陳王楚:
“嚐嚐。”
陳王楚猶豫了下,將碗中烈酒飲下。
如同割喉穿腸的烈性,頓時間,燒得他暗暗咂舌,叫他一剎那,就生起了是否用法力抹殺醉意的衝動。
但看着洛景神色如常,也沒有法力的波動瀰漫,他抿了抿脣,按捺住了心中的躁動,隨即面對洛景的誘惑,沉吟了好久,還是推諉了這一枚‘符詔’:
“無功不受祿。”
“宋將軍,如若你叫我殺仙斬孽,我二話不說,但這枚‘符詔’,我愧不敢當。”
陳王楚複雜的看着洛景。
他可以剖開心肺,來展示給洛景看,他對洛景只有敬而絕無反意,這是自那一日‘山洞’走出之後,便約好的,他唯他馬首是瞻。
人都會變,可大丈夫一諾千斤重,能叫鬼神輕,陳王楚對於洛景這種同時代下,所誕生的‘不世出之英傑’,敬佩不已。
要不然,之前把頭顱掛在腰間,去幹那焚燒十里‘城隍街’的殺頭事,他也不會接下。
洛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飲酒。
陳王楚作陪。
此時他的面上已有紅光,醉意頻生,但因爲洛景一直沒有動用法力,‘不服輸’的勁頭上涌,叫陳王楚仍舊一聲不吭,沒有漏下一口。
片刻,隨着‘哐當’兩聲,泥罈子酒炸裂。
未過少頃,兩人推杯換盞,竟將這‘烈性’虎酒全數飲盡,這時候,陳王楚已經東倒西歪,有些站立不穩了。
洛景扭了扭脖子。
他這一世,有兩個稟賦,一個是刀道非凡,一個是千杯不醉。
如若不動用法力解除酒意,陳王楚這樣的,他喝下個三五個不成問題。
硬要說起來.洛景眯了眯眼,有宋無缺曾經的記憶浮現。
李東來那老頭子,也是個能喝的,他一斤酒水下肚,談笑間還能將鋼刀舞得呼嘯生風的,實是少見。
洛景站起了身子,隨即硬是將這枚符詔,塞在了陳王楚的手心裡,語重心長:
“你以爲,此‘符詔’很珍貴?”
一身黑衣的青年,指了指外界那‘神廟’一角:
“水澤鄉縣,方圓丁點大小,莫說關中,只放在南洲,不過是浩渺一微塵,三百里‘水澤府’寒江貫穿虞鄉、蕭山、竹溪等七鄉縣,這屁大點的地方,連一道不知名的江水,都尚且比不上!”
“算甚麼珍惜之物?”
洛景眼神睥睨,說得陳王楚醉酒了後,一雙眼睛瞪大,如銅鈴般輕顫着。
好大的口氣!
巴掌大的水澤鄉縣,養了他們半輩子,縱使是他這個半吊子的關中後裔,也一輩子都沒走出去過,到了宋無缺這裡,就是還不如一條江!
而這還沒完。
“你以爲,本將軍的志向就只在此地不成?”
“那無異於是自取滅亡!”
洛景的語氣發冷:
“水澤鄉縣,一個窮鄉僻壤罷了。”
“窩在這裡佔山爲王,就算我身懷‘黃天玉符’,攀上了黃天教的關係,可如若只滿足於此,連腳跟子都站不穩的話”
“那陽關城的‘法華上人’一旦知曉,是我等給他從中作梗,將八縣‘供奉’一股腦地全給搶了,你說,他會如何做?”
“而我篤定,他現在已經知曉了,說不定正暴躁如雷,大發雷霆揮手之下,叫七縣法嬰爲將,數十法師爲雨,前來圍剿我呢!”
洛景輕‘嗤’一聲,似是在不屑一顧。
“你接下符詔,才能讓我看得起你幾分,不愧對了你這名字。”
“你以爲有了這百年香火供出來的道行,接下來就是盡享榮華富貴?那你錯了。”
“之後,我要你提着腦袋,再跟我橫掃‘七縣’,與我一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最短的世間只內,以諸縣爲養料,一把拿下陽關城,幹一票似那‘中洲黃天教’、‘關東妖血門閥’一樣的大事兒!”
狠狠得在空氣中捏爆了一下,洛景隨即並劍爲指,刺在虛幻的‘水澤土地’符詔之上,莫名一笑:
“我註定不會久留。”
“因爲.似我這種出頭之鳥,豈會有什麼好下場?大丈夫生不能食九鼎,死則九鼎共烹之!就算遭遇不測,也算全了志向。”
“待我去後,被我點化之衆,那又該是如何一個‘梟雄逐鹿,羣雄並起’的關中天下?你又是否真能有割據一方,裂土封王的氣魄?”
“猶未可知。”
洛景話語如容晴天霹靂,叫迷迷糊糊的陳王楚聽着這話一個激靈,如同本能反應一樣含糊便道:
“當然能!”
這話一出,洛景哈哈大笑,指着他道:
“狐狸尾巴,這不就露出來了?”
“那就拿了符詔,給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這是個有野心的。而且
洛景知曉,陳王楚的‘天命’恐怕不簡單。
他能斬孽升級,憑得是‘斬孽譜’還有安身立命的大機緣。
而這小子吞盡‘仙孽’血屍,竟然也能增長氣血、法力,這絕對不是什麼輕描淡寫的一句‘邪法’,就能做到的。
一定是‘天命’!
所以,
還有一句話,洛景沒說。
那就是.
王楚啊。
這‘符詔’是本將軍以‘徵靈召氣’之術凝聚出來的。
要真追究,這‘鄉縣之主’究竟是誰.
那自然是‘天罡體系’之中的源頭,也就是他自己本身。
你授了這‘水澤土地’之位,就與那九曜級天命‘驅神遣將’有異曲同工之妙。
若不要這機緣,本將軍纔會揣摩你‘心思叵測’啊!
洛景面上淡淡的笑着,看着陳王楚面紅耳赤,呼吸粗重之下,被他激的直接拿了這枚符詔:
“幹了!”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幾分醉意上腦甩了甩頭,看着洛景沒有在意他的冒犯,心中一橫:
“將軍,你大氣!”
陳王楚豎起了大拇指:
“但我不能欠你的。”
他猶豫過後,倏忽開口:
“我之‘天命’,名喚爲‘白虎銜屍’,之所以不曾主動跟你開口,也未曾提及過此事,只因此命爲大凶,動輒有軍覆將死,血光之災,甚至噬主之危,所以我怕你忌憚。”
頓了頓,陳王楚見洛景面色如常,長嘆一口氣,只覺得眼前的宋無缺胸襟是真大,放在任何一個人道當興的年代,他都信這是真正的人道雄主,連這種可能噬主的‘天命’都能容納得下。
“揹負着這種代價,我換來的是‘吞靈’之法,只要能夠吞服那些‘仙孽’、‘大妖’體魄中的靈蘊,我就能從他們的血肉裡汲取到力量,從而化作法力,叫自己變得更強。”
“但‘仙孽’何其難殺!”
“若無將軍,可能我今生都無有復起之機”
“所以,王楚願獻上此圖!”
嘩啦!
本來是酒後表忠心,可毫無徵兆的,陳王楚突然‘噌’的一下,從腰間取下了一張古樸卷張,‘忽地’一下攤開,將卷軸直接延至洛景面前,看的他不禁一愣。
“此物乃是‘關中大地五洲圖’,爲靈氣復甦之後,曾經關中王丈量天下,從而取‘上等靈絲’一針一線編織而成,水火難侵,刀劍難斬!”
“但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
陳王楚一臉諱莫如深,湊上了洛景近前,打了個‘酒嗝’,神神秘秘的用手指着‘地圖’之上一處處標記紅點的地方,語氣認真:
“將軍,可曾聽聞‘關中王’封天下超凡,禁天下之武?”
“那位曾經將所有蒐羅到的‘超凡秘物’,全都儲藏在了一個個‘地下王庫’之中,有千重機關,萬般試煉,且非王族之血,不可入之!”
“而其中五洲沉沒的‘行宮’,皆有一處‘關中秘庫’,除卻被藏匿的‘十都寶兵、秘卷’之外,我祖上傳下來的言語裡,還曾講過.”
“這每一個秘庫裡,都有‘九曜級’的秘密傳承!”
“我…可帶將軍前去!”
正所謂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酒後吐真言,古人誠不欺我也!
洛景不由身子坐直。
他凝視着陳王楚目光灼灼,正指着的南洲一處紅點紅圈,眯起眼來細細一看,正是‘陽關城’外,大黑山!
那裡,便有一處唯有‘陳王楚’才知曉的‘關中秘庫’,封存着關中王時代的珍寶!
叫洛景頓時之間,眼前一亮!
適時,陳王楚單膝跪地,雙手捧圖:
“除卻封禁寶庫乃是絕秘之外,此圖一針一線,皆將‘關中五洲數十郡,名山大川兇險地’等一切地理關隘,描繪的清清楚楚。”
“將軍可叫心腹之人仿製,他年之後橫掃天下,也不至於新到一地,兩眼抓瞎!”
一席話推心置腹。
叫洛景心中意外歡喜,自然收了這‘地圖’,
隨即見陳王楚凝了‘水澤土地’的符詔,霎時間躋身法嬰,叫那外界虛幻的‘土地廟宇’變得逐漸凝實,同時神像漸漸化作了‘陳王楚’的模樣!
關中大地,天罡曆元年,三月三,龍擡頭!
三五成羣的天罡軍,在大街小巷張貼着有關於‘水澤土地’的告示。
同時
鄉縣之中,已經開闢‘軍中校場’,選拔有‘龍精虎猛’的豪傑之士,充入縣軍,以曾經水澤府裡‘蛟龍水君觀想圖’爲根基法,招攬了千人青壯,號曰‘蛟龍軍’!
選拔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而洛景,則已經帶着‘葛洪’,回到了那三百里寒江‘水澤府’。
將水澤府依法炮製,凝聚出了一枚‘水澤河伯’之敕令後,葛洪一臉驚訝:
“將軍,這就是黃天教傳下的秘法嗎?”
看着洛景點了點頭,一身道袍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丹師’搓了搓手,不由興奮:
“我等當真是有洪福齊天之運,自‘山洞’之中走出,竟能遇到那位‘劍魔’真人。”
“我此前不敢擡頭,只匆匆驚鴻一瞥,那位可真是天人之資,將軍未曾娶妻,要是未來的夫人,能是那等風采就好了。”
他嘿嘿得笑着,使得洛景心下悸動,想起了曾經的溫香暖玉。
可看着葛洪一臉曖昧,以爲自己出神是因爲垂涎的緣故,不由回過神來,復又笑罵一聲:
“討打!”
“你以爲本將軍不知道,你從前在水澤鄉縣琢磨草藥、藥液,同時也給那些和仙孽有聯繫的富貴之家,輸送些‘壯陽’之藥,用以換取酬勞麼?”
“滿腦子都是這些輕浮心思,如何能夠攀登大道?”
被嗆了一句,葛洪猛地咳嗽,臉上有些尷尬。
“咳咳!”
他撓了撓頭,心裡暗想着:‘你老聽我奉承,不也愣了下,我誇你能高攀那等天仙,你反倒還怪起了我了。’
披着藍色道袍,在突破‘十都’之後,因爲常年煉丹反而越來越年輕,顯得像個少年的葛洪,臉上幽怨。
洛景只需一眼,就知道葛洪心裡在想些什麼。
再加上這小子天命好,洛景一直對他都當作弟弟在照顧,所以叫葛洪的心思較爲直率。
因此,洛景也沒有多作考量,擡起了手,便對着這小子腦袋一拍:
“好了,快快凝聚真正的‘水澤河伯’之位,不然遇到危機,一旦有法嬰降臨,真大戰連番,本將軍可不一定能顧及得到你一個‘丹師’!”
“到時候落得個‘身死道消’,可勿要怪我!”
碧波盪漾,水府居於正中。
在烈陽的襯托下,閃爍着‘水晶’般的色澤。
與此同時,
遠處大江奔涌。
三百里寒江邊,鑄成阡陌交替,縱橫交錯之官道。
而一道‘水澤江’,連通七鄉縣,也就代表着
如若要從其他鄉縣,抵達水澤縣城,那麼,就必須要經過‘水澤府’。
在帶着‘葛洪’接受‘水澤河伯’的傳承時.
洛景坐鎮十都寶地‘水澤府’,那存在着七道‘神禁’的仙墟法陣運轉着,三百里風吹草動,皆不能避開他的耳目。
而在葛洪正凝聚‘水澤河伯’位時.
有數十道仙孽卷攜着‘法力’的威壓,席捲而來!
叫得洛景,眸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