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不得刷牙,顧不得洗臉,顧不得任何能夠作出所有講究儀表的事情,失魂落魄般就衝出了女生宿舍,直奔她們所說的二號教學樓方向。
我一邊跑一邊告訴自己不是真的。
那個男孩昨天還和我好好的說着話,還在我午休沒空吃飯的時段送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麪。他還在籃球場上打了一場激情的比賽,雖然僅僅只上場了5分鐘。
他怎麼可能死?
他怎麼可能從十三層樓上有勇氣的摔下去?
連死都不怕,爲什麼還要怕活着?
他怎麼能!?
可顯然不相信這一切的並不僅僅只有我一人。
當我趕到現場,看見顧允握着直挺挺的站立在我的前方,那一刻我才真的有些確認,原來這都不是一場夢。
我剛要邁過去想看看王昕的屍體,顧允忽然回頭的一聲:“別過來!”,竟是讓我頓住了僵硬的腳步。
一滴淚從我臉上悄然劃過,我顫着聲問顧允:“他死了?!”
顧允卻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走到我跟前,用他的大手捂住了我的雙眼,赤裸裸的摸到了我的淚。
待保持了這個動作足足能有五分鐘後,他才猛的鬆手。
瞬間,落入我眼簾的,卻是已經被棉被覆蓋住了的王昕,還有那橫流滿地卻已漸枯涸的血河,而露出來的腳上,穿着的不再是顧允送他的那雙昂貴的白球鞋,反而又是那個破的不能再破了的運動鞋。
警方說,他應是從半夜十二點左右跳了下去,暫且定爲自殺。
因爲在宿舍的那張寫字桌上,遺書已經被找到了。
而且,每一個和他關係都很要好的同學的裡,都會在他臨跳樓前,收到了一份簡短的告別短信。
而最讓人心酸的是,他唯一的遺物,竟是他在銀行卡上積攢給家裡的一千塊錢......
系主任馬上召集了全系大會。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居然在講臺上泣不成聲。
臺下一片安靜。
有人流淚,有人沉?。
而我,卻是和顧允一起立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呆滯的看着腳下,一動也沒有再動。
王昕的遺書將他尋死的原因寫的明明白白,家裡的異常貧困,已經不能夠去允許他繼續任性的唸完大學,可已經復讀過一次的他,心裡卻還是那麼渴望在這個充滿歡樂的校園裡待下去。
哪怕只是做個這裡的邊緣一角,以路人的身份渴望的看着同學們無憂無慮的去生活。
可是,無憂無慮終將是別人的。
他自己真的能夠心安理得的去擁有嗎?
老土房的家裡燈絲壞了,父親抱怨着說沒有錢再去續;母親糖尿病需要的胰島素買不起已經擱淺了大半年;遠在上海的哥哥不知音訊,對家裡所有的事情不聞不問;而他,肩上還要扛着家債,病債,學業債。
在別的同學肆意玩耍的時候,他卻總是在爲自己揮霍時光而深深自責。
但是,捨棄快樂和抱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就是這樣矛盾反覆的心理,讓他在近幾年積攢了很多的壓抑和痛苦。
在自己心愛的籃球比賽中,第一次嚐到了什麼是勝利的狂喜之後。他心滿意足的想要去選擇結束生命和逃避責任。
這好像看似一個很是脆弱的理由,但孟穎對我說過,我和顧允這樣的人。就像是生活在象牙塔裡的貓,有誰會真真切切的知道,貧窮的滋味到底有多可怕?
我承認,我的確不知道。
那一天,女生們都在跟着哭,只有孟穎咬着牙。紅着眼圈,一滴淚都沒有流下。
當一個人的年齡,永永遠遠的定格在了一個固定的年月上。那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的青春,他的年華,他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當是永不腐朽?
顧允把那雙白球鞋又從王昕的宿舍裡找了出來。
它在一個特別乾淨的盒子裡,像是被當事人看作了一件了不得的寶貝去珍藏。
他拿去塞給了王昕從老家趕過來,已經哭成淚人的雙親,什麼都沒再多說,只是撂下了一句話,麻煩去燒給他吧。
那幾天,王昕的宿舍一到晚上,就會徹夜通宵開着燈,他的室友們都不敢在?夜裡睡覺。
我和顧允兩個人的狀態也都不是很好。
而當顧允攤開屏幕。指着王昕的那條告別短信,面無表情的問我,爲什麼那天晚上不提醒他去看的時候。我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他從醉酒中清醒過來,卻是忘記了那一夜,我和他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操場上,短暫的坐在一起靜靜的看過星空。
他僅僅記得是我把他帶回了宿舍,卻忘了他難受反胃吐出來的酸水,他忘了他在一個女生面前做出了令人汗顏羞恥的事。他甚至忘了,我和他兩目相對時,我悄悄揚在嘴角的那一絲從未有過的笑意。
我也不指望,他能夠記起王昕當時給我打過來的那一通電話,他的那一聲不滿的呵斥,終結了那個無助的男孩。本想對我再多說幾句的對話。
這是老天的安排,趕巧到令我無話可說。
王昕給關係好的同學都發了短信,唯有我沒有。但卻是在他生命的倒數一刻,與他說了最後的一通電話。
我自責,我內疚。還有一層在王昕那麼痛苦糾結的時刻,我卻和顧允置身事外還在偷偷享受着莫名而又陌生的小快樂的罪惡感。
連續一週,我都在夢裡。看見了王昕拿着顧允買的礦泉水,站在熟悉的籃球框下,對路過的我熱情的高喊着那一聲聲的憶姐.....
這件事情大概過了能有1個月,我才漸漸的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而再往後的某一天,周依婷突然當着所有室友的面,神秘兮兮的問我:“劉胖子叫我來打聽的,要是咱班顧允真喜歡你,你會不會答應他啊?”
我看着她們滿臉的驚異和對問題答案的好奇,腦裡卻又閃過了那一夜的種種場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