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但陳歌不僅沒有放棄希望,甚至還在鼓勵身邊的人。
自從獲得黑色手機到現在,他經歷了太多的絕境,苦痛和災厄將他的神經千錘百煉,讓他擁有了常人根本不可能具備的心理素質。
“應瞳,離開這棟大樓,走出那扇門,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你再也不用去封閉自己了。”
很少有人會跟應瞳聊外面的世界,陳歌話中那個充滿色彩、被光照亮的地方讓應瞳很是嚮往。
這孩子慢慢打起了精神,他開始向阿目講述自己哥哥的故事。
早在應瞳記事起,他媽媽就禁止他和應臣一起玩,只要兄弟兩個在一起,他父母中必定有一個人會在旁邊看着。
那個時候應瞳只是覺得奇怪,他很喜歡和哥哥一起玩,哥哥是個非常有趣的人,總是能想到很多新奇的遊戲,在小區裡朋友特別多,大家都喜歡跟他在一起,應瞳那個時候就像是應臣的跟屁蟲。
父母看到兄弟兩個關係這麼好,並沒有感到開心,反而很是擔憂。
應瞳眼睛先天有問題,視力遠不如其他孩子,出去玩的時候都是哥哥在照顧他,他也很感謝哥哥。
但是有一天在他們玩完捉迷藏回來後,應瞳的母親很生氣的將應瞳拉進了房間裡,房間外面則傳來應臣的哭喊聲,似乎是父親正在打應臣。
屋子裡的應瞳搞不清楚原因,他還向自己母親求情,不要去打自己哥哥。
她母親沒有告訴應瞳哥哥爲什麼會被打,他後來通過保姆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時玩捉迷藏的時候,應臣拉着應瞳偷偷跑出住宅樓,溜進了一棟還沒建好的樓裡,然後應臣讓應瞳站在了三樓的陽臺上。
那個陽臺沒有安裝防護欄,如果應瞳當時亂動的話,很有可能會摔下來,幸好被工人們看到,及時制止。
應瞳想不明白哥哥爲什麼會那麼做,他感到害怕,總是做噩夢,睡不着覺,年幼的他想起父母曾經對他的警告,他心目中關於哥哥的形象在慢慢改變。
大概幾個月後,應瞳早上起來,忽然發現哥哥的房間空了,他的父母告訴他,哥哥被送出去接受治療。
年幼的應瞳腦海裡對疾病的理解還停留在生理層面,他並沒有從父母難過的表情中讀出太多東西。
又過了半年,也就是在應瞳父母出事的前一個月,應臣被接回了家中。
經過治療,應臣變得比正常人還要“正常”,看到這樣的應臣,應瞳的父親心中總有一些擔憂。
一個月後應瞳的父母出了車禍,應臣、應瞳開始被親戚照顧。
根據應瞳所說,親戚雖然有些貪財、摳門,但人很不錯,非常用心的照顧着兄弟兩個,這一點和門外應臣對親戚的描述完全不同。
父母早逝,導致應瞳要比同齡孩子成熟的多,他在五歲的時候就明白了死亡代表着永遠的離開。
在和親戚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應瞳逐漸發現了自己哥哥的另外一面。
應臣有一個特殊的愛好,他喜歡製作昆蟲標本,肢.解昆蟲,然後再重組,他的臥室裡有很多類似的標本。
這個愛好延續了一段時間,忽然在某一天,應瞳在應臣的臥室裡看到了一隻鳥的標本。
想要完美還原一隻鳥生前的樣子,需要用到很多工具,應瞳打開過應臣的抽屜,裡面放着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親戚,但是親戚終究是外人,沒有干涉應臣的愛好。
後面的日子裡,應臣放學回家越來越晚,他總是身上帶上,有的是被貓抓傷的,還有部分是淤青。
這樣持續了很久,忽然有一天社區的人找上門來,他們懷疑親戚虐待應臣和應瞳。
雖然應瞳竭力否認,但不知道應臣給社區的人說了什麼,那些人沒有相信應瞳的話,反而非常的同情應瞳。
親戚被社區警告,當天晚上親戚就和應臣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結果第二天社區的人又來了。
應臣加了很多反家暴的羣聊,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經營社交賬號,他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家被外人霸佔的可憐孩子。
事情鬧得越來越大,過了半年左右,親戚被趕走了。
應瞳清楚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親戚臨走時,將自己的手機號碼輸入到應瞳的盲人手機裡,並告訴了應瞳一件事。
在應瞳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應臣有一次偷偷溜到了應瞳的嬰兒牀旁邊,沒人知道他那天想要做什麼,只知道他手裡拿着什麼東西。
這件事是應臣父親告訴應臣的主治醫生的,後來主治醫生又把這件事告訴了應臣的親戚,作爲當事人之一,應瞳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應瞳也覺得害怕,從那天開始他就疏遠了哥哥,可是哥哥依舊像平時那樣,很熱情的邀請他一起出去玩,但是他再也沒有跟哥哥一起出去過。
親戚走後,應臣愈發的肆無忌憚,房間裡開始出現各種異味,不過應臣那個時候沒有做任何傷害應瞳的事情,甚至還在悉心照顧應瞳。
他每天幫助應瞳按摩眼睛,然後詢問應瞳視力恢復的如何。
其實經過早期治療,應瞳的視力已經恢復了一部分,但他不敢把這件事告訴自己哥哥,只是像小時候那樣,一直跟應臣說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應瞳在撒謊,可怕的是應臣可能知道他在撒謊,但沒有戳破這個謊言。
從蟲子,到鳥,再到流浪貓,當應瞳以爲自己哥哥不會再做更過分的事情時,他在自己哥哥的包裡發現了滿是血污的頭髮。
應臣回家越來越晚,他把幾個房間全部換上了新鎖,鑰匙都在他自己手裡。
應瞳躲在自己屋子裡,他總能聽見外面的房門在深夜響起,應臣的腳步聲在廚房、臥室和衛生間之間徘徊,偶爾還能聽到很恐怖的聲音。
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某天深夜應臣外出“倒垃圾”的時候,應瞳發現應臣的臥室門沒關,他進入其中,然後看到了終生無法忘記的一幕。
應臣的牀底下伸出了一條手臂,那是一具被處理過的屍體。
那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應瞳沒有細說,他只是告訴陳歌和阿目,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下定決心要逃離。
應瞳沒有家門鑰匙,平時他都被自己哥哥鎖在屋子裡,一直等到他六歲生日的時候,應臣說親戚過來想要看看他,此時正拿着禮物和蛋糕在樓下等他。
應瞳滿懷希望的離開了家,可是到了樓下並沒有看見親戚,他拿出自己的盲人手機,撥打了親戚預留的號碼,響了幾聲之後,電話裡突然出現了自己哥哥的聲音——你往後看。
他下意識的扭頭,看到自己哥哥正拿着手機和一把剪刀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那種恐懼無法掩藏,尤其是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應瞳的表情變化被應臣看的清清楚楚。
應臣知道應瞳沒有完全瞎,所以他決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一下弟弟。
應瞳說到這裡的時候,小屋裡的阿目又一次犯病了,他哭喊、吵鬧,喘不過氣,彷彿此時正有什麼尖銳的東西一次又一次刺向自己的眼睛,還有人在逼迫着他必須要睜大眼睛去看。
房門不斷震動,應瞳告訴了阿目對方會得利器恐懼症的真正原因。
六歲生日的那個夜晚,是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幾段記憶之一。
“我一共逃跑過三次,應臣用三種不同的方式警告了我。”應瞳的聲音在沙發旁邊響起:“現在我第四次逃離,我不知道他會再對我做什麼。”
“你第一次逃跑導致自己患上了利器恐懼症,出現了阿目這個承壓人格,大樓內還有阿應和阿童,這三個人應該就對應着你的三次逃跑經歷。”陳歌頂着沙發,用盡全力在堵門,屋內阿目已經失控,他劇烈喘息,再拖下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應瞳,你去臥室找找,我記得裙子女士是在臥室給阿目喂的藥,桌子上可能還有剩餘的藥.片。”
陳歌說了半天,但是應瞳卻沒有移動腳步,他仍舊站在原地。
“應瞳?”
屋內阿目的慘叫聲越來越大,房門震動的也愈發劇烈,門外的應臣似乎也有些着急。
所有人中只有應瞳很冷漠的站在客廳裡,他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
陳歌想要輕拍阿目的後背,安撫阿目,但當他的手觸碰到阿目的時候,他發現阿目的身體正在扭曲,就像是應瞳牀頭櫃上擺放的那些人偶一樣。
“怎麼回事?”
“剛纔和阿目交談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些東西。”應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就站在陳歌身邊:“你知道應臣給他們的藥是用什麼做成的嗎?”
“用什麼做的?”陳歌不知道應瞳突然說這個幹什麼,眼前的當務之急是救人。
“用我的血和我的肉。”應瞳說出了一個有些驚悚的答案:“阿目就是我的痛苦,我的恐懼,我的不安,他就是我在應臣面前乖巧的樣子……”
門板震動的幅度不斷增大,聽到阿目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應臣似乎變得有些着急。
“他們就是我,我就是他們,我會接納他們的痛苦,因爲他們本來就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之前一直在大樓內尋找他們,只有找到他們,我纔算是完整的人,我纔不再是被應臣‘肢.解’的怪胎。”
應瞳的手扶着陳歌,然後抱住了瘦弱的阿目。
他抱着過去的自己,聽着自己過去發出的慘叫聲,就這樣持續了好久,當慘叫聲在屋內消失的時候,陳歌和應瞳都感到了一陣刺骨的痛。
眼前的黑暗似乎被驅散了一些,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好像能看到一丁點的光亮。
因爲畏懼應臣,應瞳就算視力恢復也必須要裝瞎,他想要睜開眼睛,首先要克服自身對應臣的恐懼。
只有接納過去恐怖的記憶,纔能有機會睜開眼睛。
阿目消失不見,陳歌和應瞳身邊只剩下一個身體扭曲的人偶,兩人用手去觸摸。
這人偶個子矮小,臉上坑坑窪窪,長着一張很醜的臉。
陳歌將人偶放入應瞳的袋子裡,他現在心情有些複雜。
阿目被應瞳接納,應瞳和陳歌的視線中出現了模糊的光,他們的視力恢復了一點點,但僅僅只是一點而已。
“看來只有找到阿應和阿童,視力才能恢復。”
房間裡唯一不是盲人的阿目變成了人偶,應臣就堵在門外,局面不僅沒有改變,還惡化了不少。
陳歌拿着裙子女士的手機,他能摸到手機的存在,但是眼睛卻看不到,在他的視線當中,一片漆黑的世界裡,只有遠方有一抹很淡很淡的光。
“阿目是通過通訊簿找到了木頭先生的電話,我和木頭先生通話結束後,手機應該會退回通訊錄的頁面。”陳歌正準備嘗試着給木頭先生打電話,門板劇烈震動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刺耳的貓叫聲也慢慢變小,應臣似乎正在飛速遠離這扇門。
“他離開了?”
屋子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應臣不可能聽不到,他肯定知道阿目已經被應瞳接納,接下來他肯定會去找其他兩個孩子。
陳歌一手抓着揹包,另一隻手抓着應瞳,他知道機會來了。
“我在一樓,紅小姐在六樓,木頭先生住在二樓。如果應臣朝二樓跑,我就下樓去找紅小姐,要是應臣去找紅小姐,我就去二樓找木頭先生,我大概能有十幾秒的時間。”
這個房間太危險了,防盜門隨時都會被打開,所以陳歌也要早作打算:“應瞳,做好準備,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抓緊我。”
陳歌集中注意力,他湊到門口,抓着門把手。
貓叫聲越來越小,但是讓陳歌感到奇怪的是貓叫聲一直沒有消失。
應臣離開了,但是他卻在距離這扇門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現在可能藏在樓道某處。
“這傢伙想要等我開門,然後再過來?”
又過了幾分鐘,貓叫聲徹底消失,可陳歌卻不敢出去。
“應臣在不斷拉開距離,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現在他雖然離開了,但是門外可能還站着另外一個人。”陳歌屏住呼吸,豎耳傾聽:“假如他之前在門外說的那些話,是故意講給我聽的。看似他的幫手去了二樓,實際上他的幫手有可能是關掉了音樂盒,一直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