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雞下肚,韓六的氣色好了很多。他失血過多,要想恢復需要些時日。
韓六吃飽喝足,大腦便開始想其他事了。文奎看得出來,這傢伙眉頭緊皺,似乎並不開心。
有心事,又不想說?文奎是何等聰明之人?
他問:“韓六,是不是在想你們鏢局那些弟兄了?”
“嗯。總鏢師待我恩重如山。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心裡堵得慌。”
韓六的眼裡竟然沁出了星星點點的淚花。文奎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重義氣、懂得感恩的人。
“張立峰?”
“嗯。”
……
當晚。王道生府上。
元軍圍剿嚴七官酒樓的事情,對於王道生而言,也是驚心動魄。下午,他特地去看了那些被抓的俘虜,一個個身上有傷,還要承受士兵的打罵污辱。明天,他們將被集體砍頭。
作爲漢人官員,當官當到王道生這個樣子,已實屬不易。在他的內心深處,對於朝廷推行的種族歧視政策也是深惡痛絕。
吃了晚飯,王道生獨自坐進書房,想通過練書法平復一下心情。練着,練着,猛擡頭,他看見對面坐着一個人。
文奎手裡拿着短槍,槍口對準王道生,輕聲道:“噓——”
這個動作嚇得王道生魂不附體,手裡的毛筆差點掉在地上,驚愕地問道:“文少爺,你是怎麼進來的?”
“別怕。我沒想殺你。”
文奎聳聳肩,表情十分輕鬆。白天發生在嚴七官酒樓的戰事,王道生已略有所聞。關於突然衝出兩個人,騎着快馬救走了一個人的消息,在軍士中傳得神乎奇神。如今故事的主角正坐在自己面前,作爲知府,豈有不怕之理?
王道生戰戰驚驚地問道:“文少爺,不知您需要本官做些什麼?”
……
文奎對於王道生的態度很滿意。這老朽熟諳亂世生存的哲學。這種圓滑世故之人,往往能撈到最大的好處。比如,改朝換代之後,他還能繼續當官、撈錢。
臨走時,文奎風趣地說道:“我來過了。你可以選擇報官,也可以選擇沉默。這是你的權力。”
王道生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訕然道:“文公子言重了。朋友之間的拜訪,豈能報官?”
文奎走到窗口,陰陰一笑:“哦,我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安林、安虎兩兄弟都已經死了。”
眨眼間的功夫,文奎在王道生的眼前消失。他沒有從正門進來,自然也不會從正門出去。只見他一個縱跳,消失在茫茫黑夜裡。王道生望着黑茫茫的夜空愣了好一會。
血鷹從黑暗的牆角出來,問道:“事情辦得怎樣?”
“回米店再說。”
文奎原計劃是想立即去蘇州,尋找黑鷹組織的帳冊。現在他不得不改變計劃,救了韓六,還想救他的兄弟。
文奎拿出從王道生那裡獲得的刑場佈防圖。這個圖是憑藉王道生的記憶畫下來的。
血鷹看了圖,有些泄氣,說道:“文少,恕我直言。爲了威武鏢局和黑鷹組織的人,我們黑水寨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我認爲不值!”
血鷹的想法,文奎當然能理解。救韓六是屬於碰巧,救那些犯人就是有預謀的劫法場。相對於官方而言,這可是滅族的重罪!
然而,大元那些狗屁法律,寫的全都是對漢人的剝奪和歧視。整個社會分爲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指原來宋朝統治下的漢人)四個等級。層次非常分明。等級排在前面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可以隨意欺壓漢人和南人,後者還不得反抗。蒙古人和色目人,要是打死一個漢人,代價僅爲一頭毛驢。有些時候,甚至連毛驢也不需要賠。
文奎的內心燃燒着一團火,那是仇恨的怒火!
“血鷹,此言差矣。雖然我們和威武鏢局和黑鷹組織有仇恨,但他們都是漢族同胞,都是我們要團結的對象。比如韓六,我們救了他的命,他肯定感恩於我們。我們冒着生命危險去救那些即將被問斬的人,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我就不相信他們會恩將仇報。”
血鷹沉默了一會,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聽文少的。您指到哪裡,我就打到哪裡。”
文奎指了指那張地圖,冷笑道:“愚蠢的蒙古人太自以爲是,選擇城南郊外的空地當刑場。你看看這裡,距離連綿的大茅山不足三公里,我們劫了法場之後,迅速逃進密林,只要進入大山,那裡就是我們的世界。他們根本不敢來抓我們。就算來十萬精兵,我們也可以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說罷,文奎也不管血鷹什麼態度,直接收起地圖,向杜新京兄弟告辭:“你們照顧好韓六。他是我的兄弟,也是你們的兄弟。”
杜新京連忙答道:“文少請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的。那個地下室,是我們兄弟二人自己挖出來的。沒有外人知道它的存在。”
文奎還是有些不放心,拍了拍口袋裡的手槍,微笑着威脅道:“記住,我不允許韓六少半根毫毛。他對我很有用。”
文奎和血鷹兩個人騎馬來到城門。城門已經關閉。所有人員禁止通行。
“血鷹,看你的了。就算是跑,你也要跑回黑水寨。明日午時前,你選三十名最精幹的兄弟,騎馬埋伏在密林裡。每人攜帶手槍、砍刀,還有,每人要帶至少十枚手雷。”
經過幾次惡戰,文奎覺得手雷用起來非常稱心。它爆炸威力大,體積小,方便攜帶,能在短時間內給敵人造成殺傷力。
血鷹正要翻上高高的城牆時,又被文奎叫住:“等等,記住把我的狙擊步槍也帶來。我需要它控制現場。”
“是!”
血鷹手腳並用,嗖嗖嗖,幾下子就竄上了城牆,在文奎的視野裡消失。
杜新京正要關下店門,回家睡覺,看見文奎一個人又折回來了,還以爲他不放心韓六。
文奎無奈地說道:“媽的,沒想到城門已關閉。元軍已經宵禁了。”
杜新京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嚷嚷道:“你們救人心切,我也跟着急。看我這記性,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從杜新京的嘴裡得知,元宵節以後元軍加強了管控,宵禁期間被抓的人,值班的士兵就可以決定是否砍頭。爲此,饒州縣已經死了好幾個冤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