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河陰縣外,荒涼的土道邊上,碧草如絲,殘陽如血。
一家搭着外棚的涼茶攤上,大大的王氏涼茶招牌掛起,道邊擺着七八張還算乾淨的配套桌椅,坐滿了人。
客人老少皆有,男男女女,身份也是各不相同。
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是爲了圖方便,省時間,沒有走官道,而是行近路的過客。
一路行來,日頭火辣,一些人又是腳程不短,汗水淋漓,所以才這涼茶攤上喝杯水潤如喉嚨,休息一番。
而且此刻臨近傍晚,要是有夜間趕路的,還得再購置一些乾糧打包上路。
因此雖然只是一個城外荒涼小道的路邊攤,但客流衆多,薄利多銷,也是利潤不菲。
胖乎乎的老伯,也就是茶攤的老闆,正手腳麻利的給往來的客人端茶遞水。
他大約六十來歲,鬚髮皆白,體態微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肩上搭着白巾,腰間纏着錢囊,裡面裝着散碎銀兩和銅板,隨時隨地給結賬的客人找零。
這人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而且品相憨厚,笑起來像極了寺廟當中供奉祭拜的彌勒佛,讓人心生好感。
在涼茶攤的後廚,還有一個幫工正頂着熱氣蒸着一屜白花花軟綿綿的饅頭。
這小夥計十分年輕,只有二十來歲的樣子,長相和這王老伯十分相似,不過衣着更多了些油煙味,應該是他的孫子。
他手腳輕快,幹活麻利,只靠這一老一少便支撐起這偌大的攤子,也是頗爲不易。
斜陽下,土道邊,涼茶攤內的衆人吹着和風,喝着涼茶,格外的悠哉,閒適。
涼茶攤外,距離這條荒涼土路大約有半公里距離的一條陡峭土坡上,正有兩個人暗暗的觀察着攤內的情形。
因爲視角的關係,土坡上的人可以十分輕鬆的俯視這裡,觀察細緻,而小道邊的人們,卻是會習慣性的忽略自己,而且有涼茶攤外棚等遮擋,也根本看不到土坡上的情況。
丁玲白衣束身,秀髮紮起,正極不淑女的蹲在土坡下,靠着一塊橫木,觀察下面的情況。
她拿着一個圓形木筒抵在自己的右眼前邊,不斷的伸縮這木筒的長短,而木筒的前後兩端,各有一個透明的鏡片鑲嵌在其中。
段毅就趴在丁玲身邊不遠處,聞着女人身邊傳來的幽幽暗香,提神醒腦,卻又對其手裡的物件又驚又奇,很想放到手裡把玩一二。
“這東西叫千里眼,乃是大夏軍方秘製研發的利器,用在斥候探路,行軍作戰,無往而不利,發揮極大作用,是我廢了好大力氣才從河北軍高層那裡弄來的。
你我距離那涼茶鋪子至少也有半里的距離,而且居高臨下,光線反照,想要仔細的觀看那裡面的情況,非得藉助這東西不可,喏,給你看看吧,小心別弄壞了。”
段毅接過這丁玲口中的千里眼,又聽着她一副優越感滿滿,似乎自己是土鱉的語氣,心中好笑,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衝着丁玲伸了伸大拇指。
這哪裡是什麼千里眼,不就是最爲簡陋的望遠鏡嗎?跟他在這裝什麼大瓣蒜?
不過還別說,見到這麼現代化的東西,段毅還是挺好奇和激動的,因此也不計較旁的,學着丁玲剛剛的動作,果然見到自己目力所及的距離更遠,所觀的景色,人物,以及發生的變化更加清晰。
雖然段毅也好,丁玲也好,都是內功有成之輩,若是雙目充盈真氣,更能觀察入微,夜間視物,目力也是遠超尋常人,但到底還是沒有脫離肉體凡胎,依然有其侷限性。
而藉助這簡陋無比的望遠鏡,卻能做到平常做不到的事情。
當然,這也就是如此了,以段毅看來,這兩端鏡片還是略顯粗糙,打磨不夠細緻,對於距離的把控也不是很好,若是不能精準調校,眼中還會出現陰影。
“你確定康長老會路過這裡,還會在這涼茶攤子休息?
而且,你找的殺手是不是太不專業了一些。
那個東張西望,就差在臉上寫着我有問題的貨,難道也是你的手下?”
段毅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形,以他的眼力,瞬間窺出內中有些不一般的地方。
這涼茶攤子,大部分還是很有生活氣息的,光顧這裡的,也多是市井小民。
但有幾個人表現的與其他的過路客人大相徑庭,簡而言之,就是很有問題。
且不提這夥人的武功如何,連演戲都演不好,估計江湖經驗豐富之輩,一眼就能提起警惕,升起防範之心,段毅可是一點都不抱期望。
丁玲心情很是不錯,瞥了段毅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裡面是肉乾乾果之類的零食,塞了一粒進嘴裡,邊嚼邊道,
“姓康的這兩個月來,有七次進河陰縣都是走的這條小路,而且每次路過,都會光顧這個攤子,甚至和這攤子的老闆都混了個臉熟。
這次是他第八次進城,行蹤都被我們的人掌握,沒有任何偏差。
我相信,人的習慣不是輕易改變的,他有八成的可能會依照習慣走這裡,而且會停下來,喝一杯涼茶,並和那個攤子的老闆聊上幾句。”
“至於那幾個蠢貨,並不是我的手下,卻是我派人引來的。
你覺得這幾個左右張望,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是幹什麼的?”
段毅捋一思忖便笑道,
“看樣子,殺氣重重的,要麼是找人尋仇,要麼是攔路劫財,準備下狠手的那一種。
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非是你找的山賊匪人?假意用他們來給康長老施加心理壓力?”
他有七成的可能性會放鬆警惕,還有三成,會更加警醒,但我覺得以他的身份,前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