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淡不可察之人，便是姜凡。
也不知道他何時出現，怎麼出現，但就是在角落裡了。
碧眼之人早就知道此次計劃，來之前也已經留心，卻“下意識”忽略了身後角落。
碧眼人的能力，也許戰力他遠遠不如超級強者，但其獨特的天賦，在洞察這方面絕不遜於當世最頂尖強者。
所以他更爲知道自己不可能忽略。
而是姜凡更強了。
碧眼之人一時無言。
十多年前，姜凡成爲聯邦新貴、舊貴爭鬥最後餘波中的一朵浪花。
出身普通的姜凡，以一手駭人的古劍客修煉之法，離經叛道越走越遠，令剛剛結束宋閥動亂的聯邦紛爭有再起勢頭。
無關其他，而是當時姜凡的光輝過於耀眼。給了新貴陣營太多可用底牌。
原力修爲還未進入神境，尚未突破神原力師境界，便有了“聯邦第一劍”的讚譽。
敗在他手下的絕世天才更是數不勝數，到了最後，大閥高門的嫡系天才下場之前不得不三思。
對於姜凡而言，每一個對手，都是一塊磨刀石。
輸了，那些絕世天才自有胸襟承受，但萬一把姜凡推向神原力師境界。
以後者那種偏執到瘋狂的性子，處於新貴陣營中的姜凡，會不會殺穿聯邦，是所有人都擔心的。
而那時候，宋閥之亂使得聯邦新貴、舊貴陣營徹底撕裂。
再出現一次動亂，聯邦恐怕大概率會重蹈帝國割裂的覆轍。
於是修補匠出現了。
讓本應該隱秘的妖魔禁忌實驗，捏成碎渣一點點暴露在姜凡眼前。
當姜凡尋着線索一點點找到的時候，面對的是舊貴高門劉家。
那是一場測驗。
如果姜凡是可控可靠的，他應該用這件事向高門劉家換取利益。而不是緊抓住“不太重要”的妖魔禁忌實驗不放。
如果姜凡不可控不可靠，也能直接清理。
要知道，當時負責動手的劉家嫡長子是高了姜凡足足兩輩分的人，也就是他上上代人。
最後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姜凡既沒有裝作看不見，收做籌碼，也沒有被劉家嫡長子殺死。而是他殺了劉家嫡長子，並殺滅了其後的五批報復之人。
終於，所有人意識到。
當劍道化爲了信念，持劍人的信念，足夠堅韌、瘋狂、超脫，那劍是能夠斬斷法則的。
需要再有一個強如神境的人，去承受姜凡一劍。不用人去殺，姜凡自己也會死亡。
但之後，沒有人。
劉家損失太大了，以至於謀劃所謂測試的家族，全沒了勇氣去測試姜凡最後一劍究竟有什麼威力。
即使姜凡中了必死咒殺秘術【冰龍封隕】。
沒人。也不敢。就這樣姜凡自我流放到了北地。
那次事件也成爲聯邦的又一件密事，掩藏在時間長河之中。
歲月悠悠，命運的齒輪不斷轉動。
相比於曾經那個嫉惡如仇、心不可欺的劍客，姜凡無疑多了太多的從容。
時光足夠讓一個憤怒的青年，軟化爲一個暖暖而又油膩的中年。
也許再有一次機會，姜凡當時會稍稍把劍放下。
世間沒有如果。
然而當另一件類似的事件，再次出現，姜凡還是選擇了拔劍。
拔劍，從來都是一個劍客應有的尊嚴。也是守護尊嚴最好的方式。
“姜凡殿下。”所以，面對氣息淡不可聞，幾乎於無的姜凡。深深知道對方恐怖，以及劍道之無情的碧眼之人，恭敬的低下了頭顱。
這個男人在巔峰時遭人摧毀，卻憑藉一把劍殺穿一切。
又在屠殺追兵、驚駭世人之後，急流勇退選擇淡出聯邦中心舞臺。
這人還有讓人崩潰的特點。身體越差，手中劍鋒越發的鋒利。越是忍受痛苦，越能一劍誅心，概莫能當。
“到了收網的時候了麼？”姜凡的聲音很輕。
“是的。”崔玉柱放下雙腳站在地上，以對待神境的態度對待姜凡，“魔元秘境事關魔族氣運，也關乎人族氣運。這是武祖曾經流放到宇空亂流深處的秘境，如今迴歸必然不可讓魔族得去。”
“我已知曉。”姜凡輕輕點頭，又對碧眼之人點頭，轉身離去。
崔玉柱見姜凡如此乾脆，第一次面色複雜，手拂過桌面，一套閃爍神輝的茶具出現在桌面，“我溫茶等待閣下。”
這茶具始一出現，立在一旁的碧眼之人雙眼露出驚駭之色。
世人皆知舊貴崔家在生命法則一項獨步天下。這一套茶具是崔家傳承至寶，在諸神黃昏之時崔家先祖斬殺衆多執掌生命法則神靈，鑄造而成。
這茶盞每百年才能誕生一杯茶。而每一杯茶都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最重要的是，縱使神境強者依然有效。
如果說還有什麼能令姜凡的沉珂舊傷恢復，毫無疑問這是最有可能的寶物。
如此至寶，讓姜凡腳步一頓，也只道了一聲有勞，身化虹光而去。
“這......”碧眼之人想要提醒崔玉柱，最好的方式便是讓姜凡回不來。
這是對如今聯邦局勢最好的結果。
崔玉柱看了一眼碧眼之人，一個眼神堵住了他想要出去的話。
碧眼之人毫無疑問是陳閥的忠狗，而陳閥作爲最古老的家族，唯一想要的便是聯邦和人族穩定。
“你不懂。”崔玉柱說完之後便浮身而起，揮手將碧眼之人推出營帳。
以他近乎執掌生命法則的修爲，早已看出姜凡生機全無，只是硬撐着到了此刻罷了。
“緊急集合。”大營內響起呼喊聲。
宋長勝這幾日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察營地內巨大的陣列，也終於知道了這個陣列的名字——虛空無極陣列。
由神陣列師親手監工打造。
往往這種五階陣列只用在虛空戰爭，造價昂貴無比，驅使虛空無極陣列的動力是五階工業原晶。
比榮耀晶體還要貴的一種原晶。
一行近二十人，皆是氣勢不凡之輩，站在陣列之前嚴陣以待。
宋長勝已經得知他們要進入魔元秘境最大的一塊碎片中，執行一個秘密任務。
魔族並非無能之輩，他們在魔族聖山找到了共鳴之法。畢竟魔元秘境曾經是混沌魔主的棲身之地。
確定空間座標之後，魔族送進去了一批強力半魔將，在魔元秘境最大碎片還未落下之前，強行把魔元秘境調轉軌道，滑向魔族聖州。
之前魔族一衆魔瘋了一般尋找秘境碎片，就是爲了進一步確定空間座標位置。
魔元秘境在宇空亂流，也就是空間和時間撕裂地帶，承受了過大壓力，內部分崩離析，只有三階之下，也就是大原力師之下才能沒有危險進入。
實力再強一些，會引起秘境碎片深層次原力共振，讓人泯滅在虛空中。
“要來了。”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休息的神陣列師擡頭仰望高天，喃喃自語。
隱隱還能聽到周圍人的驚呼，“好低的流星！”
宋長勝看那流星，感覺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然後心裡莫名一沉。
轉瞬間想通了最近古怪的局勢變化，也明白了姜凡口中的大新聞是什麼，眼中有哭有笑，既有同爲劍客的驕傲，又有心之所繫的哀傷。
時間。
倒回在幾息之前。
姜凡劍化虛無，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瞬息而行。
感受着四周呼號的罡風，以及手中長劍按捺不住的衝動。
這十多年，姜凡第一次開懷大笑。又因速度過快，聲音轉瞬留在身後。
他以爲十多年過去，心中的桀驁、偏執，以經有了所謂的“寬容”“成熟”“放下”。
然而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從未改變，一如從前！
“那些人啊......”姜凡在虛空跳躍中想了許多，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依然有人不放心。
只是想了一點，姜凡便把那些人逐出了思緒，聯邦已經腐朽，也許還是強大，但已經腐朽，這是不爭的事實。沒必要去關心腐朽之人。
但姜凡也要感謝那些人，若是沒有再次擺在眼前的選擇，一個魔王級別的敵人，也許他至死還以爲自己早已釋然了。
然而他還是選擇了一往無前。
一如從前的絕不寬恕。
是至死男人都是少年，還是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少年？
劍術、劍道有了傳人，臨行之前，還有一個強大的敵人擺在眼前，這是劍客夢寐以求的結束。
“不曾老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才能不知老之將至，姜凡身體由虛轉實，在高空停住。
一望無垠的海面上，停着一艘鉅艦，以魔族粗糙的鍛造工藝打造而成，如一座大島，盤踞在海上。鉅艦形似章魚不斷攪動大浪，實際上早已沒了生機。
在其上有大量魔族人盤踞生存，自從被趕下大陸之後，沒了人類血食他們只能捕捕魚撈撈蝦。
但又因爲五階海怪死後的威壓，他們只能去很遠的地方捕撈。
數以十萬計的魔族人小心的避開了一個地方，自然形成了真空區。
在那裡一個強大的怪物吞吐呼吸，一舉一動便能引發大浪滔天。
偶爾有魔族人誤入其中，轉眼便被捲入怪物口中吞下。
這是青魔王休息的狀態。
姜凡到來的瞬間，青魔王有了察覺。
青魔王長蛇一般的身軀看似臃腫，實際上極爲靈活，側腹部的一對翅膀輕輕扇動，一道無形風刃向姜凡殺去。
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小東西是什麼，打擾他的修習，碾碎就可以了。
“嗯？”
風刃看似普通，卻是風之法則凝聚，極爲強大，能斬殺大部分三階生物，然而卻從姜凡身子中一穿而過。
別說傷口，連一滴鮮血都沒出現。
“你是哪裡來的小蟲子，是人族哪個家族？”青魔王終於重視起了姜凡。
狡猾的他，一邊詢問，一邊勾連周圍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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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海面不斷震動，身下的鉅艦也不斷搖動，青魔王身影一閃掠向那個小蟲子。
“不愧是魔王。”姜凡輕輕一笑，手往空中一伸，虛握住，便見一柄藍色長劍憑空出現。
驟然間，藍劍之上密密麻麻劍紋一一崩潰，化爲滔天劍氣。
沒用一個呼吸，姜凡前後十餘里成爲了獨立的劍域國度，而他則是其中唯一主宰。
法則爲之顫抖，天地不斷轟鳴，海水倒卷不知又死去多少倒黴的魔族人。
青魔王能成長進化到五階，歷經無數大戰，見到姜凡的龐大劍招，只是暗自冷笑。
身軀驀然一動，如山一般的五階天賦符文，一一閃耀。
只是一瞬間，方圓千里之內的無盡原力，如同鯨吞一般，被他一口吞下。
更爲旁大的法則潮汐隨之凝聚，法則之力凝聚成爲一道鎖鏈。
無盡且恐怖的力量在其中孕育！
這一刻青魔王盡顯他魔王本色！
而姜凡的劍招還在繼續，那瞬息鋪開的劍招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一一收回，化爲了一柄透明的長劍。
與姜凡手中的藍色長劍合二爲一。
“此時方知，劍道之浩瀚玄妙。”姜凡露出一抹微笑。
自習練至今，每一招每一式劍術一一凝聚浮現，最後化爲此刻手中一劍。
這一劍與他從前劍術不同，也超越了往前所有劍術。
“若一去無回，便一去無回。”姜凡輕吟一句，身體慢慢消散。
而劍光卻如最閃耀的繁星一般，繼續燃燒所有的光和熱。
朝聞道夕死足矣。
迎頭趕來的青魔王，驚愕發現這個氣息羸弱絕不是神境的中年人，斬出了他無法想象的一劍。
青魔王強悍的戰鬥意識，讓他龐大的身軀劇烈扭動。
凝聚而成的法則鎖鏈化爲了最強推動力，之前衝的有多快，此刻跑的就有多快。
海上，章魚狀的鉅艦轟鳴，與青魔王共鳴，轉守爲攻，和他的法則鎖鏈一起，化爲了最堅實的盾牌。
青魔王的反應不可謂不快。
從窺到便宜時的果斷進攻，再到發現不對的退守，已經做到了極致。
他也無愧於自己的種族天賦，在開發自身天賦上到了極致。
只是他今日面對的是，不同尋常劍客斬出的最不同尋常的一劍。
一劍誅萬邪，唯我心不可欺！
姜凡一劍透過了無數抵擋，直接斬在青魔王的本心之上。
無法形容的恐怖出現！
青魔王身上的法則鎖鏈，他與生俱來的法則天賦，被斬的乾乾淨淨。
無盡的血雨揮灑而下！
從內在本心最深處，青魔王一點點崩潰，最終如同一枚炸彈從內而外的爆炸、崩潰。
這不是從物質上斬出的一劍，而是問心一劍與誅邪一劍結合，以更高層次斬出的誅仙之劍，甚至已經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劍。獨屬於古劍客的榮光。
在北地人眼中。剛見到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又在遠處出現了一團小太陽，青色的小太陽。
而在這個世間頂級強者感知中，聽到了法則悲鳴，也“看”到了一柄驚豔的劍光劃過天空。
那劍光如持劍劍客一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縱橫人間五十載，劍過雲天。
西北中軍大營。崔玉柱遙望遠方，輕嘆了一口氣，第一次對聯邦新貴舊貴之爭感到了厭倦，欺人以方何談強者所爲。
西北戰線最大的威脅沒有了，茶水也已經溫好，然而劍客，卻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