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閣十三絕色,個個盡知平時半月居主事人,乃性情活潑、跳脫一點的白夜子。
每逢有事,基本上只靠白夜子一人,便可直接解決。
但實際上,哪怕是白夜子,平日裡稱呼黑夜子的時候,也要叫上一聲“姐姐”。
因而十三絕色都知道。
這花草閣的真正幕後之人,其實乃是黑夜子。
黑夜子氣質清冷,即便十三絕色常年出入花草閣,都聽不到幾句這真正大閣主說過的話。
但此刻,白夜子一句“說書來信”。
黑夜子本來慵懶於吊牀之上,這會兒卻猛的驚立而起。
“退下。”
她一揮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動作。
白夜子同樣起身,視線環顧,青蔥玉指劃過衆人,笑道:“姐姐既已經說了退下,你們便先行離開吧。”
十三絕色微微一滯,左右對視一眼,之後連忙躬身告退。
她們從未遇過這般情況。
幾年來,第一次兩大閣主直接支開了她們所有人。
一般便是天大的事,兩大閣主都會至少留下一二人服侍左右,因而十三絕色,這幾年來已經聽了太多天大情報。
她們腦子裡所知道的東西,放到外界,能引起莫大轟動。
而這,也完全將她們十三人,跟半月居死死捆綁在了一起。
失去兩大閣主,僅憑她們一身羸弱修爲,甚至根本無法在半月灣生存下去,因而十三絕色,從未有過背叛的念頭。
但此時……
“什麼事情,能將黑夜子閣主都驚動?”十三絕色離開之時,還在小聲交流。
“奴家也還是第一次看到,黑夜子閣主有了表情,她真的,好好看哇……”有人眸中閃着星星,在這地方終日見不到男人,她們也學會了欣賞美色。
“也就是絕色榜,兩大閣主並沒有將她們自己列到其上,否則,絕對是前十的標準,不管是臉蛋、還是身段。”
“嗯呢,這點我贊同。”
“哎,你們似乎跑偏了,我們應該討論的,不是白夜子閣主那一句話嗎?說書來信……”有資歷較淺的姑娘開口。
“噓!”
這回十三絕色中都被驚到了,捧着胸口示意噤聲:“既然黑夜子閣主都讓我們走了,那這事情就是不能討論的,你來得晚,要懂規矩。”
先前發言的女子神色微凜,也不敢妄議了。
十三絕色齊齊噤聲,一個個蓮步加快,逃也似的離開了花草閣,生怕走慢了,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信息。
而這一次,白夜子顯然對來訊十分重視。
人一離開,她將十多年未曾開啓的花草閣防護靈陣,直接打開。
而後,一偏頭,請示一般喚了一句:“姐姐?”
黑夜子臻首一點,表情淡漠:“看吧,看看說書想要講些什麼,他輕易不可能同你聯繫的,這次,只可能是大哥要啓用我們了。”
白夜子想到大哥,神情稍顯激動:“這麼多年了,大哥總算想起我們了,再不聯繫,我還真以爲大哥把我倆都給忘了。”
她邊說着,邊將玉鐲從手上取下,放到了桌臺上。
而後,靈元注入,印決一捏,鐲子上一道靈光閃爍。
其上,出現了一個人頭。
“兩位妹妹,好久不見,你們還好嗎~”說書人偏着腦袋,笑意岑岑。
白夜子腮幫子一鼓,手叉腰,氣勢洶洶的指着光幕,喝道:“你還能想到跟我們聯繫?!這麼些年,連一句安否的訊息都沒有傳過來,我還以爲,你們將我跟姐姐都給遺忘了!”
說書人訕訕一笑:“這不是哥哥說了,非大事不可打攪你們嗎?”
白夜子氣怒未消,還想說話,卻被一側的黑夜子拉住了。
“你似乎,還忘了些什麼?”黑夜子神情冷漠,望着光幕上的男子。
說書人怔了一下,纔想起來什麼,道:“你不說人家還真給忘了,幾十年沒有聯繫,好在你提醒,人家想想,怎麼說的來着,那句話……”
“三息時間。”黑夜子美眸一斂,有了肅殺之意。
這下白夜子也冷靜了下來,神情一凜,同樣漠然相待。
說書人見狀,嘴一撇,道:“你倆可真不近人情,好歹也叫人家一聲姐姐先吧,招呼都不打……”
“三。”黑夜子開始倒數。
“好好好!”
說書人連忙擺手,知道對方搞了這麼多年情報,估計也是有了職業病。
他神態突然嚴肅下來,鄭重說道:“燕辭南去,聚散無常,過盡徵鴻,一路相安!”
一句話,花草閣瞬間沉寂下來。
黑夜子眉眼變得柔和。
白夜子眼眶瞬間溼潤,眉眼一彎,豆大的淚珠便滴淌而下。
這一句話,是聖奴九座在最後一宴上,八尊諳的散席之語。
此之一句過後,聖奴九座各奔東西,有的去了西域、北域、南域,有的去了七斷禁,有的連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大家各自扛着自己的肩上的擔子負重前行,只爲了最終目標實現時,那一剎那的輝煌。
可是,這一條道路上的艱辛,外人根本無法理解。
幾十年時間,除卻往來任務有相交的,其負責人可以淺淺的碰上一面。
聖奴九座中的絕大多數人,甚至不曾見過彼此一面,聽過哪怕一言。
黑夜子、白夜子,便是如此。
她二人爲雙胞胎,同列聖奴第八座,明明是最小的兩個妹妹,擔任的卻是艱苦至極的情報工作。
而這份工作的性質,更加決定了她們不可能和外界有很多往來。
自然,和聖奴九座的其他人,基本上像是斷了聯繫一樣。
而今聽到說書人如此鄭重的一言,她們像是許久不曾歸家的遊子,得到了親人們幾十年來的第一封問候書信。
沉甸甸的暖意……
這一句話的份量,這一言所帶來的溫暖,是數十年來,整個花草閣鶯鶯雀雀的熱鬧景象全部加起來,都無法媲美的。
“一路相安……”白夜子淚灑滿面,顫抖着聲音迴應着。
“一路相安。”黑夜子也沉默了許久,才壓下心頭澎湃,重重答覆。
說書人在光幕那一邊,默然低下了頭,輕聲道:“辛苦兩位妹妹了。”
“哇”的一聲,白夜子收不住情緒,像是個小女孩一般,委屈得哭出了聲。
黑夜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恢復了恬淡,再問道:“說書人,你怎麼證明,你不是被別人奪舍、操控了?”
說書人一怔,紛繁情感轉瞬不見,哭笑不得道:“小黑子啊小黑子,你怎麼還是這麼冷漠?你妹妹都哭成這個樣子了,你還不忘質疑人家一番?你變了!你以前……呃,你好像沒變過!”
黑夜子無動於衷,只面色肅然的望着他。
說書人嘆息一下,道:“人家的本體,現在和哥哥在一起呢,剛入的虛空島。此次傳訊,是哥哥耗費了大代價傳到人家分身這邊來的,你們半月居弄了那麼多年情報,總不至於察覺不到現在東天王城的動靜吧?”
黑夜子自然知曉東域東天王城的情況。
可以說,八尊諳在哪,她們半月居工作的重點,就在那一域。
而當說書人說出那句暗語的時候,其實她已經相信了身份,多問一句,不過是多確定一番罷了。
“說吧,大哥有什麼任務麼,幾十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啓用半月居。”黑夜子道。
說書人面色沉凝了起來:“糾正一下,不是啓用半月居,是啓用‘你們’。”
“我們?”黑夜子一怔。
這時白夜子也從失控的情緒之中恢復了過來,知曉正事要緊,不敢打斷對面。
“對的,就是‘你們’!”
說書人重重一點頭,道:“聖奴徐小受,相信他的情報,就不用人家過多介紹了,目前,他已經是哥哥指定的接班人了,但現下遇到了一點情況,需要你們去協助解決一下。”
黑夜子、白夜子對視一眼,盡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哪怕她們蒐集了那麼多年的情報,知曉大哥暗中嘗試着去培養很多的接班人。
但就像那怪老頭一樣,二人都很難找到接班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也只知道聖奴年輕一代中,只有一個淚雙行,是有可能接下大哥旗子的。
而今,說書人帶來的消息,竟說接下來聖奴的扛旗者,不是淚雙行,而是徐小受!
“那個剛冒頭不久的徐小受?”白夜子驚訝出聲,“他不是怪老頭的徒弟?他們怎麼會選擇同一個接班人,他們……不早決裂了嗎?”
黑夜子回眸一嗔。
白夜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立馬縮頭。
說書人看到這一幕笑了:“確實是決裂了,但也確實,他們明明都道不同不相爲謀了,卻還是不約而同選擇了同一個人,你們也能想象到了吧,這個小哥哥,他有多麼優秀。”
小哥哥……
白夜子表情古怪了起來:“你和他接觸過了?”
聖奴九座的情報,半月居大部分都有掌握。
但獨獨說書人的動向,她們二人並不清楚。
因爲說書人的身外化身太神出鬼沒了,經常五域到處搞事情,動靜有的看起來大,但毫無厘頭。
費那麼大勁去搜集說書人的情報,有時候只會得到和聖神殿堂同一個結果:被氣死!
因而前幾年盡力過後,半月居就不管說書人的死活了。
黑白夜子,各自都被氣過好多回。
說書人在光幕中笑吟吟點頭,說道:“接觸自然是接觸過的,這個人十分有趣,你們今後應該也能見上面,時間……很快!他從東域殺到南域,你們需要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因爲他的成長,實在是太快了!”
黑白夜子相視點頭。
徐小受的成長速度確實是快。
但五域上,以比之還要恐怖的成長速度、還要怪異的成長方式起來的天才,太多了。
八尊諳、岑喬夫……
不說其他,單單聖奴之中,基本上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不比徐小受差。
說書人不提這一嘴,她們真不怎麼把徐小受放在心上。
最多最多,只會因爲這個人是怪老頭的徒弟,多留意一眼。
“所以,何事?”黑夜子扯回到了正題。
說書人正了正色,道:“徐小受目前化身其他身份,進了雲侖山脈,參加王城試煉,現在他惹到了一個半聖,需要你們去解決一下。”
這話說得輕巧,花草閣內卻異口同聲,響起來驚叫。
“半聖?!”
不止白夜子被嚇到,連黑夜子都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區區一個宗師,惹到了半聖?
什麼鬼?!
“你們沒有聽錯,就是半聖。”說書人補充道,“那個人身在南域,目前我們自己人裡還抽得動身,也離得最近的,就你們倆了,否則哥哥也不會想起你們來……”
“嗯?”白夜子柳眉一豎。
“呃,口誤、口誤!”說書人立即反應過來,“哥哥還是想你們的,我們回到正題吧……黑心果族。”
“臧……”白夜子只下意識說了一個字,便立馬剎口,掩住了紅脣,一臉無辜的表情。
黑夜子忍不住又轉眸剮了她一眼。
這麼多年鍛鍊過來,明明都是外人眼中的大首領了,怎的一遇到自家人,又成了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小白你要慎言吶!”說書人也嚇了一跳,但沒有計較,道:“這一趟,哥哥的任務是,你們要親自出動……要麼,將人拉到聖奴這邊的陣營過來,要麼,將那傢伙給斬了。”
“斬了?”白夜子聽得眉頭狂跳,“就憑我們兩個?你瘋了!”
“沒瘋。”說書人笑了笑,說道:“帶上當年哥哥給你們的那一枚‘八字令’,威脅、恐嚇,什麼手段都可以,甚至,你們直接就可以假裝你們背後有個聖帝,反正黑心果族那傢伙不敢亂來的,他成就半聖的時間太短,才幾百年,底蘊也不足,哥哥提前和他碰過一碰了,他知曉輕重。”
“假裝聖帝?”白夜子無語了。
這是什麼狗屁方法,怎麼可能行得通?
說書人在光幕裡看到這一幕,當即嘆息了起來。
“你們應該提前和徐小受見一面的,見過之後,你們就不會這麼想了。”
“想當初,人家和哥哥第一次瞭解到他的計劃,也是跟你們一個表情,但現在……”
說書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古怪的事情,無奈的一吐氣,唉聲道:“再過幾年,說不得這大陸北域,莫名其妙的,真要多出來一個半聖世家了,家主,就叫徐小受。”
黑夜子:“……”
白夜子:“……”
二人齊齊無聲了,根本不曉得說書人在講什麼。
天上第一樓的事情,她們遠在南域,也沒有過多關注。
至於徐小受……
說書人要是不提,這樣一個年輕的小輩,連之後能否成長得起來,都是兩說,誰會放在心上?
這二者之間的關聯,連饒妖妖都沒找出來。
本就不甚在意的半月居,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關係。
但現在,親耳聽到說書人對那徐小受的評價,二人都覺得,是時候該重視一下那個小傢伙了。
假裝聖帝?
這一荒唐想法,莫不成真是那徐小受提出來的,還實踐成功了?
說書人交代完事情,並沒有多聊,直接掛了,留下黑白夜子,拿到這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後,面面相覷。
“誰來假裝聖帝,去恐嚇真半聖?”白夜子撅了噘嘴,眨巴着眼,示意道:“你來?”
黑夜子神色一冷:“你覺得可能麼?”
白夜子捂嘴偷笑:“可能啊,你這麼高冷,也沒有在外界露面過,說不定可以成功。”
“一巴掌拍死你!”黑夜子高高舉手,而後輕輕放下,只剮了一眼這個妹妹,嘆息一聲。
“找人將徐小受的情報送上來吧,我們先研究一下成功案例,再決定如何出手。”
“假裝聖帝?”
“這說書的,該不會真的被奪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