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尖叫在黑暗生林遙遠的後方響起,充滿了慌張、驚恐,驚出了林子上一隻只大肚子的飛鳥。
徐小受知道月宮離在叫什麼。
低頭望着自己又雙叒叕鼓起來的“孕肚”,他都想叫了。
“滾吧你!”
又是一道劍念斬下,道嬰消失。
一路過來,徐小受不知道給自己手動墮了多少次胎了。
他能看得出來,一次又一次的大肚子,已非這黑暗生林此前那被自己察覺出的意志本意。
實爲深入這方生林之後,此間規則如此,殘餘之力影響如此,於是水到渠成。
就像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膽敢深入生林,自然有後。
縱使那意志已退遁到了最裡去,灰黑分界線也一縮再縮……它太強了!
超越80%生命道盤所留下的殘餘,其“繁殖之力”遠非尋常奧義半聖可比,比徐小受的還強!
“也許……”
“這已經涉及了斬神官染茗提及過的‘超道化’——它不在,它身化道,它永遠在?”
“締嬰聖株,化成了這方黑暗生林?”
“是了,祖樹的話,也許有這個想法,有這份天資,有這種膽量,也有這般靈智,既在染茗遺址,也想染指斬神官傳承?”
這腦洞開得有點大,以至於底層邏輯漏洞百出,根本經不住推敲。
徐小受思緒至此,環顧四下生林環境,已是皺眉:
“但這未免也太侷限了,僅是此間範圍的話,對於一棵祖樹而言,太小。”
“如若它身化大道,該是整個染茗遺址都被失控了的生命大道‘污染’了纔對。”
“也就是說,要麼它超道化一半失敗,畢竟我都不敢往上莽大道盤了,有多困難可想而知。”
“要麼它這噁心的能力,被什麼阻止了,也許是受限於規則,也許是此間三重天不夠,也許就是染茗看了也犯惡心強勢出了手。”
“還要麼……”
徐小受在黑暗生林中擡眸,望向了天。
四周靜悄悄的,天色灰濛濛的,瞧不清雲裡霧裡的真相,但已足夠讓人染上幾分憂忡。
“嗤!”
又斬一胎。
徐小受加急了腳步,往此前被念偷襲時,劍念同樣尋到停在的黑暗生林的最深處方位趕去。
他邊趕路邊分析,還不忘留下點痕跡,給身後的屍王母尾隨。
按照月宮離給出的六髓屍王的強度,徐小受是決不願意和這大傢伙交手的。
倒也不是怕輸,他底牌大大滴有,只是……
贏了沒好處。
輸了,或者一不留神,卻可能要被請出局。
既如此。
爲什麼要打?
周天參的局得破,六顆神之命星已經到手。
月宮離最強的請人出局殺招——念,連自己的被動防禦都破不了。
他失算了。
他早知如此,把念布在桑老、岑喬夫,或者黃泉、白胄身邊,都可能有收穫。
他算錯了第一步,接下來就是步步皆錯。
所以,眼下該急的是月宮離和聖神殿堂,不是他徐小受。
那麼……
徐小受還往黑暗生林趕,是要做什麼?
一,保底十八顆神之命星,兌換祖神命格,他要拿到。
今已切斷了月宮離的路,聖神殿堂大廈將傾,神之命星大頭數在自己身上,徐小受不急再去尋找神之命星了。
就算月宮離還有後手,各方勢力也都還在藏着掖着,徐小受相信,桑老不會坐以待斃。
他在黑暗生林外大戰念、大戰月宮離,消息定然不脛而走,就算沒有這個,自己甫一入場便強勢殺入祖神榜第一,拿下七顆神之命星。
大家都會知道。
該來的,總會來。
不該來的,也都會來。
徐小受怕麼?
笑話!
昔有桑老用他爲棋,入白窟,攪大局,奪名劍焱蟒,承聖帝之念,接虛空島之局,引四神柱之力,戰妄則聖帝,敗聖神殿堂,連道穹蒼都自嘆弗如,棋差一着……
人在死海,謀傾天下。
不難看出八尊諳成功的佈局背後,影影綽綽站着一個很敢用人的絕頂老頭。
今徐小受便也敢反以桑老爲棋,制衡他方。
他不信月宮離以念在周天參身周佈局,聰明如桑老會毫無所察。
甚至過了這麼久,月宮離屍王都給整該給懷孕了,桑老還沒有“提醒”傳來。
以他之能,從死海出,一入遺址,縱使只有太虛修爲,定然第一時間找到岑喬夫和水鬼這等半聖助力,開始作局。
聖奴二把手,捎上聖奴第四座、第五座一塊玩。
這幾個人湊在一起,會差嗎?
岑喬夫智計如何,未見真章,但半聖級戰力肯定是有的。
甚至這麼個能一夜斬道的超級腦袋瓜,聖奴對他的定位,竟是莽夫!
負責一頭扎入八宮裡最前線戰場,強勢開團,又斷後留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負責一頭扎入四象秘境最前線戰場,連砍帶劈,一路火光帶閃電,從四象秘境渡劫渡到染茗遺址來,不知道“慫”爲何物。
他能差?
至於水鬼……
焚琴都只是傳說,虛空島水鬼戴面玩弄主場戲耍半聖,那是親眼所見!
他能差?
而就是這樣的聖奴三位大佬,在聖神大陸跟開掛一樣神威勇猛,進了神之遺蹟這麼多天,戰績幾何?
祖神榜上,岑喬夫高不成低不就,兩顆神之命星。
桑老甚至只有一顆,在自己進來前,是祖神榜的守門員,比念還低了一位。
水鬼更是直接玩失蹤,潛在水面下,連泡都不肯吐一個。
要麼這三人其實是菜逼,外強中乾,進遺址,見光死。
要麼,他們聯手想搞一盤大的!
以前徐小受或許看不懂,現在屁股決定腦袋,加之第二次太虛世界裡桑老還說了讓自己快點進遺址,有禮物相贈。
如此情況下,他毅然決然選擇發揮自己在聖奴中“無理取鬧”的定位作用,跟一把矛一樣無腦往前方扎就行了。
擦屁股的事情有三個人揚言會幫着做,他只需要擔心攤子爛得是否不夠大、不夠快就行了。
二,超道化!
保底祖神命格,既然有聖奴大佬爲自己保駕護航,徐小受除了順手爲之,是不欲多去操心的。
反正他們會算好數,最終把神之命星送到自己手上來。
因而,徐小受真正在意的,是非十尊座都不甚有資格去關注的“超道化”。
染茗傳承,高中低三檔。
祖神命格只能算是第二檔。
最高檔,說的是“超道化,羽升三境”。
既然黑暗生林展現了類似的力量規則,徐小受自然要一探究竟。
至於丟個尾巴給月宮離追……
前路可不知兇險!
這裡是神之遺蹟,層次高到祖神之境去,誰都有可能意外出局。
徐小受當然要自保,這跟有四劍扔在後面暫且不收回來一樣,固然有可能被月宮離吞了,必要時回身,或許也能接應一下。
“月狐狸是個聰明人。”
僅方纔一個照面,徐小受知曉月宮離是什麼樣的性子。
誠然,雙方立場敵對,他更對李富貴的話深信不疑,從沒把月宮離當朋友,信他哪怕半句話過。
但當前方若出現一個未知之敵,且力量高到有可能是超道化的程度時……
它必然也是月宮離的敵人!
如此,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雙方之間是可以照(hu)拂(keng)一下的。
誰照拂誰……
這就得看功力了。
三,深入黑暗生林,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想法,徐小受還有集郵癖——如有可能,他想把締嬰聖株移植到杏界裡去。
生孩子?
多大點事,墮胎就好!
……
“啊草!”
月宮離又墮一胎,再幫屍王也斬一胎後,人都麻了。
“不是,徐小受怎麼敢往這裡面跑啊,他不怕消耗的?”說着往嘴裡塞丹藥。
人已經從陰靈柩出來了。
現在是在棺材上坐月子。
棺材是在六髓屍王肩上坐月子。
六髓屍王並不需要坐月子,還被強行手腳顛倒了回來,此刻臉上除了殘餘的母愛頗具人樣又有些嚇人外,其他的已經和正常屍沒什麼兩樣了,一點都很驚悚。
它是沒有“消耗”這個概念的。
畢竟六髓屍王,六大髓吸之心,再加上被聖祖之力煉化過,墮胎多少次根本不影響屍王母,它完全不虛弱。
月宮離卻虛了!
他感覺人都被掏空了!
一次又一次的道嬰生成,一次又一次的胎死腹中,跟着逝去的不止是不忍變麻木的意志,還有自身各般聖力、祖源之力。
屍王有續航。
就像徐小受有呼吸之法。
月宮離正兒八經人類一個,他的力量是有極限的!
“最新情報顯示,徐小受掌握了生命奧義,他的力量幾乎無窮無盡,根本不需要吃丹藥補消耗。”
“這黑暗生林也是生命規則,不比奧義層次要弱,他是來一探究竟的?”
月宮離來得晚了一些。
黑暗生林真正的“意志”,被徐小受早前嚇跑了,他並沒有觸及到。
他馭屍進林,能感受到的只有力量殘餘……
而這些,雖然依舊詭異、神秘,卻剛好卡在了月宮離的可控範疇之中。
至少精神意志不會變得“迷離”了。
坐在陰靈柩上,時刻提防着徐小受的偷襲暗殺,月宮離摩挲起了下巴,眸光閃爍,自言自語起來了:
“肚子會大,問題不大!”
“這點力量的流逝,我完全把控得住,吃丹藥就能以入抵出了。”
“生命規則卻是高級的,儼有幾分‘超道化’的韻味,想來感悟一番該有所得……”
“徐小受既進此林,不會是想追逐那個‘羽升三境’的第一傳承吧?”
“嘶,猖狂的小子!”
正經人是不會將心裡話念出來的,甚至思考的過程都不會形成整詞整句。 很明顯,自認爲是正經人的月宮離,在獨處時連喃出來這些都不會感到異樣和有羞恥感。
他的腦回路已是異於常人。
非常人者,常有非常之思。
而天才又總是有所迥異卻驚人相似的。
此刻,月宮離的思路,明顯已和同爲非常人的徐小受撞了,也聯想到了“超道化”這一塊上。
“他想做什麼?”
“他想找到締嬰聖株,借祖樹之力,悟出生命超道化,羽升十八重天,再去三十三重天得傳承?”
月宮離捏住下巴,思緒止住了,耳畔只剩下“嘭嘭嘭”六髓屍王極速趕路的聲音。
“合作呀!”
他忽然一拍大腿。
“我幫你悟那虛無縹緲的超道化,你把神之命星給我不就行了?”
“你拿最高檔次的獎勵,我拿次一檔的……”
自言自語到這,月宮離庫庫笑了出來。
不是他不信徐小受,是較之於鏡花水月,他比較相信看得到摸得着的。
另類意義上的合作共贏,雖然大概率只能贏一個,那也是合作過了,也贏過了嘛!
“嚯?”
思緒還沸騰着,屁股下又傳來了又呆又憨接近弱智的“慈母”聲,月宮離臉色一黑。
咔一下,他右手冰化,化出一口陰藍色大刀,濃煉了極爲可觀的聖祖之力,就要往下劈去。
“別動了。”
這一次,月宮離動作慢了。
六髓屍王“嚯”完之後,在熟悉了多次過後,竟對大肚子產生了好奇。
雙手扎入腹,給那玩意兒掏了出來!
“嗤嗤嗤……”
陰藍色如血般的液體,像噴泉一樣,從破洞的腹部中噴涌而出。
大量的聖祖之力氣息逸散而出,周遭黑暗生林都爲之驚悸。
但那“血”還沒落地,又被屍王肋骨兩側和胯下的髓吸之心大口大口吸走,完成了一個能量的自我閉環,半點都不肯澆灌大地。
“呃……”
月宮離還沒跳下棺材,人呆住了。
聖念所見,六髓屍王雙手已捧起了一個屍王寶寶。
它的四肢是如此短小,以至於看上去幾乎只有一個橢圓形大小的屍王腦袋縮小版。
但內裡!
髓吸之心的吸力、九髓屍王的身體力量、聖祖之力,兼具其他雜七雜八的力量……
上至祖源之力、異能之力。
下至肉身之力、九髓屍王的輕微自主靈智。
各般力量,高低有別,卻達成了一個完美的平衡!
“沙沙沙……”
黑暗生林巨木冠葉搖晃,樹影婆娑,在靜得詭異的環境下發出了沙沙響聲。
月宮離蹭一下從棺材上站了起來。
這一個屍王寶寶,落在普通人眼中,可能看到的只是噁心、恐怖,皺巴巴的只想吐……
在他眼裡,簡直驚世駭俗!
“道嬰!”
“是了,這是祖樹締嬰聖株締化出的道嬰!”
“傳說是真的?這玩意,能依靠汲取自我之力,締化出最平衡、最完美狀態下的道嬰之我?”
六髓屍王看着手裡的屍王寶寶好一陣,突然舉到臉前,張開髓吸之心裡的大口就要吃掉。
“住嘴!”
月宮離一刀直往下劈。
他可不敢讓六髓屍王吃這玩意!
因爲在道嬰屍王寶寶的體內,他還發現了一股六髓屍王本不具備的力量……
“邪神之力!”
以一個聖帝傳人的眼界來看:
術祖之力,邪神之力,這是兩種不同的祖源之力!
而衆所周知,正常人很難同時在身體裡穩住兩大祖源之力。
六髓屍王煉的是聖祖之力,一旦吃掉道嬰屍王寶寶裡莫名多出來的邪神之力,大概率會……
“嘭!”
小寶貝還沒入口。
月宮離踹飛陰靈柩,一刀狠狠剁下,直砍在了六髓屍王的腦袋上,砍得它吃痛大叫。
但那爆破聲,卻是來源於他處!
只見黑暗生林的遠處,突兀射出來一道黑影,直往臉上扎來。
縱使它速度很快,月宮離聖念依舊掃清這個詭異的生物:
人首、狼身、四肢是黑色會蠕動的樹枝……
“什麼東西哇!”
月宮離三觀裂開了。
作爲一個善美之人,他能接受屍王寶寶的“醜美”,他無法接受這種詭異的“縫合美”!
似人似狼似樹的噁心怪物,一把撞在了六髓屍王的腦袋上。
趁着月宮離刀剁屍王陷入呆滯,屍王踉蹡吃痛抱頭之時,這怪物叼走了屍王寶寶……
“吼!”
六髓屍王母親怒了!
怪物卻是血盆大口一張,多餘的不看一眼,只對準了這個屍王寶寶……
“咕嚕!”
道嬰屍王寶寶,被一口吃掉!
“吼吼吼吼吼——”
六髓屍王當場就炸了。
沒有五官和表情只有一顆髓吸之心的臉上,分明多出了一種勃然大怒和毀滅情緒。
作爲一個“母親”……
這個時候,屍王沒有任何一絲遲疑!
它幾乎是閃現到了這個怪物的前方,一巴掌狠狠扇下。
“轟!”
天崩地裂。
黑暗生林於這一掌之下,被轟碎了千里大地。
緊接着,四面八方被震斷的樹木,被震飛的大肚子鳥,以及被震出了的包圍在四面八方的無數縫合怪,齊齊破碎升空。
“嗷嗷嗷——”
遠遠的,竟還有無數怪叫在飛速靠近。
很明顯,這是縫合怪死前來不及發出的狼嚎!
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黑暗生林,從死寂,到瘋狂,只需要一巴掌!
月宮離聖念掃着萬千縫合怪如潮水般涌來,意識到了什麼,驚聲出口:
“全都是被道嬰的力量吸引來的?”
“不,全是被完美平衡的聖祖之力吸引來的!”
“締嬰聖株……”
他陷入了深思,手又不自覺摸上了下巴,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
無數怪物蜂擁而至,月宮離無動於衷。
最後,他像是做好了什麼決定,左右環顧無人後,重重一點頭,拍拍六髓屍王道:
“幹掉它們,保護好我。”
吼!
六髓屍王正愁沒有地方發泄喪子之痛呢,手舞足蹈地大聲迴應,又翻出了倒立姿態,咣咣亂走。
“咚。”
陰靈柩放在了地上。
月宮離捧着大肚子,躺到了巨大的棺材上面。
他臉上有着恐懼、驚悚,但神態堅決,高高舉起的以聖祖之力凝成的陰寒之刃,更還不曾退去。
“吼吼吼!”
六髓屍王手腳並作,圍着棺材繞圈,一巴掌一羣,扇飛了無數縫合怪。
“來吧!”
月宮離抿了抿脣,又給自己加油鼓完勁,將陰藍之刃對準了又鼓起來了的大肚子。
“來吧來吧來吧!”
他發出了一聲聲高亢的大喝,試圖以音量驅散恐懼。
因爲這一次,刀不是對準他肚子裡的道嬰,而是對準他的肚皮。
“嘭嘭嘭!”
黑暗生林,地動山搖,狂暴不止。
時不時的就有無數古木碎片被轟飛,屍體碎片被掀飛。
“啊啊啊——”
而夾雜在這其中的慘叫聲,已然微不足道。
縫合怪物的進攻浪潮愈發瘋狂,像是有什麼比屍王寶寶更饞人的東西要出世了。
六髓屍王都快要止不住這樣前仆後繼只爲求死的進攻之勢了,三丈高的體型幾乎要被怪物淹沒。
但很快……
“啊——”
伴隨着最後一聲痛呼,屍王所護之地,聲音戛然而止。
“徹!”
無數飛天的怪物,齊齊被陰寒冰凍,世界如同陷入了靜止。
“嚯?”
六髓屍王懵着將巴掌收回,怪物突然不攻擊了?
它轉過腦袋,“看”向了身下位置。
陰靈柩上,月宮離半側着身,屁股下全是血,一張英俊的臉上帶着幾分母愛的慈祥,狐狸眼正灼灼盯着他手裡剛剖出來的月宮離寶寶。
“我的天……”
剛出生的道嬰月宮離,很醜,六斤重。
內裡力量分配得很完美,兩斤聖祖之力、兩斤天祖之力、兩斤邪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