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侖山脈聖帝過境惹人愁。
天空之城大戰方起教人憂。
可拋開戰場,這座巨人國度的四大門之白虎門處,還有人在尋覓生機,努力苟活。
“出不去,完全出不去……”
變成了拳頭大小的小白鼬寒爺臉上盡是苦色,它在白虎門這邊,已浪費了太多時間。
各種方式都使上了!
本來從罪一殿脫離後,跟受爺分道揚鑣跑,它貴爲寒天之鼬,又有超聖遁。
只需尋到任意一門,虛空令都不需要,就可以遁出去。
至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可直至墮淵亂戰並起,水鬼提戟現身,徐小受接引聖帝之力……
寒爺窮盡了畢生之力,沒能找到突破口,卻總結出了一個被島上所有人忽略了的規律:
“虛空島,只能進,不能出?”
聖念在,寒爺依稀能瞅見這其間仍有偷渡者進來,這證明從外界進來是沒問題的。
可不能出……
這代表着什麼?
寒爺根本不敢多想,細思恐極。
以它智商都能看出來,這代表着虛空島成了一座封閉的監獄。
哪怕是半聖、聖帝死在了這裡,叫不來幫手,就真白死了!
那麼……
誰搞的“只能進,不能出”的規則,怎麼做到的,其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呢?
寒爺只能祈禱,這是八尊諳大人制定的規則了。
這樣自己就還有活命的機會,不至於被聖神殿堂人秋後算賬,一鍋端了。
戰場,寒爺已根本不敢靠近。
沒得到受爺呼喚,它就一直靜靜等待,保持着最小的身形,隱匿自我。
外島現在戰局比內島的都要精彩,島上的斬道、太虛還有膽量觀戰。
寒爺作爲半聖卻瑟瑟發抖,只覺回到了內島弟位,鶴唳風聲,四方皆敵。
這一顫顫姿態,維持到了絕盡火域上,徐小受二度接引聖帝之力。
“嗡……”
恰逢此時,胸口一跳,神獄一角主動跳了出來。
這是內島神獄青石大人所贈,在真煌殿內見過徐小受後,徐小受沒要,所以一直留在寒爺身上。
“什麼東西?”
寒爺被自己的保命符嚇了一大跳,冷汗涔涔。
反應過來後,才稍稍緩了一口氣,卻又很快忐忑起來。
因爲神獄一角波動極大,氣息不斷增強,似乎在隨着絕盡火域上徐小受接引聖帝之力,而不斷在進行着力量深化。
直至最後,寒爺清晰感知到這一枚之前沒有過任何異動的神獄一角,泛出了最純、最濃的神獄青石大人的氣息。
撲通!
寒爺小膝蓋當即砸在了地板上,垂頭恐聲道:“神獄青石大人?”
它並沒能看見神獄青石大人在哪。
但這般氣息之濃烈有如親至,叫它如何能不誠惶誠恐?
沒能等到任何迴應,寒爺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
它摁着地面就要支撐起自己即將軟成一灘水的身體起來。
便這時,白虎門外飛進一大團模湖的力量,注入神獄一角當中。
這枚漂浮着的青色石子一顫,發出了神獄青石的聲音:
“準備容納。”
砰!
寒爺五體投地,頂禮膜拜,撕破了嗓子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啊,是!!”
……
朱雀門邊。
一襲橙衣的天人五衰縮在死亡大道之中,如同真正的死靈,無人發現。
門邊便有人在嘗試着出去,各種方式使盡,卻永遠也出不去。
天人五衰藏許久了。
他早已看出,虛空島根本出不去!
自被水鬼發現,險些被斬,又于徐小受懇求下苟得一命後,天人五衰就退出了戰場。
血世珠最可怕的,不是指引別人,而是會指引宿主也走向死亡。
黃泉的任務是留在虛空島,留着就好,用血世珠搞事,天人五衰是一點都不想執行了!
他怕死在這裡,悔恨終生。
可人是想要走了,今已走不得!
天人五衰被迫留在了朱雀門邊,邊關注戰場,邊等待一個機會,隨時第一個逃跑。
可虛空島成了閉口的大甕——次面之門就在水鬼手上,這大概率是他的手筆。
天人五衰有預感,自己估計是等不到機會,只能等到意外了。
戰場的節奏很快。
徐小受從一次接收聖帝之力,走進了第二次。
便當徐小受成爲司無陣陣眼,成爲溝通聖帝之力的通道之一時。
藏匿在死亡大道中的天人五衰的血世珠,忽然主動從頭頂躍出、浮現。
“嗡!”
紅芒閃過,如同針扎槌搗的疼痛在腦海深處侵來。
“呃啊——”
天人五衰捂着腦袋,痛不欲生,從大道中浮出了身形。
他身上的力量頃刻失控,恐怖的衰敗霧氣配合着血世珠氾濫而出的力量,令得朱雀門邊集結了的十餘號人,通通暴斃。
“啪啪啪!”
一道道血色碎開。
一股股力量涌入血世珠。
吞沒、煉化、融合……這像是一個獻祭儀式。
“轟!”
不多時,朱雀門訇然中開。
龐大而模湖的力量不由分說注入了血世珠,天人五衰即刻停止了所有苦痛的動作。
他垂着頭,像成爲了一具行屍走肉。
不過瞬息,他又擡起了頭,無臉的橙色面具被洶涌的血色侵襲。
“吾,歸矣。”
天人五衰身上又發出了不屬於他,但也不屬於夜梟,乃至其他任何他吞噬過的聲音,而是一道無比古老、無比滄桑、無比低沉的自喃聲。
這聖音發出之時,天人五衰一身氣息也從半聖,拔升至了聖帝層次。
天色變紅。
朱雀門邊如同陷入九大絕地之一的血界,浮現出屍山血海之景。
而景的極致,是被血色浸染了的天人五衰。
他的身後,有着參天的七棵血樹,醜瘦乾枯,屍骸掛懸。
……
“徐小受,我要受不……了……了……”
絕盡火域上空,木子汐自元府世界出來後,身上力量愈發狂暴。
她終於支撐不住,兩眼一翻白,身子一浮、一翻,如倒在力量之水中,暈了過去。
但只是這般凌空如魚般一旋轉,龐然的生命氣息逸散而出。
木子汐青絲化成銀髮,身材變得窈窕修長,雙目再次睜開時,一黑一白,迴歸無限冰冷。
“鎮!”
輕叱聲響起。
黑白交錯的霧氣自童孔之中逸出。
神魔童一轉,神性、魔性這兩般祖源之力交合,強力鎮下體內狂暴失控的聖帝之力。
儘管還做不到,可卻能暫且壓住失控。
淚汐兒固然還在承受着木子汐所不能承受之痛,但竟渾然無視,連眉頭都不帶緊皺一分。
“徐小受,怎麼回事?”壓着身上苦楚,淚汐兒偏頭望向了徐小受。
她亟需一個解釋,自己的身體竟成了一個通道,溝通了聖帝之力。
這是什麼時候埋下的種子?
可這一轉眸過去,淚汐兒發現徐小受渾身抽搐,像是個即將爆開的氣球。
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遠在自己之上,根本沒法抽空出來解釋了。
“神魔童?!”
毫無疑問,木子汐這般搖身一變,震撼了全場,連妄則聖帝都爲之側目。
這不止是因她那至生魔體獨一無二的華麗蛻變,更因她完美繼承了神魔童之力。
年紀輕輕,掌握了兩般祖源之力。
“淚家餘孤?”
只有淚家血脈後人,纔有可能半分不遺的繼承神魔童的力量。
而面前銀髮少女的這對眼,更是當時道之一族族誅淚氏的最大遺漏。
妄則聖帝已然動容。
罪一殿遺址上,遙遙觀望的道穹蒼同樣面露異色。
他之所見,其實不過徐小受成爲陣眼、開闢通道、接引力量。
這中間過程短到可以忽略不計。
可元府裂開空間通道,出來一個華麗轉變的淚氏後人,道穹蒼是萬萬沒想到的。
他更沒想到的是,徐小受溝通內島,接引聖帝之力,根本沒用到八尊諳留下的那劍。
那他和妄則聖帝自信抹去的那墮淵上的劍意,也就成了一個笑話!
真正的關鍵,是元府,是這個銀髮少女!
“白窟小世界的氣息……”
“她吞了世界源點、她纔是白窟的主人。”
“而接引聖帝之力,八尊諳早料到了不能從虛空島、司無陣入手。”
“所以一切佈局,從始至終,都藏在這看似無關緊要的小姑娘身上?”
道穹蒼似有所悟。
僅看一眼,他將一切連通起來了。
內島聖帝之力,絕不會從虛空島上破開封印而來,而會是通過白窟之主,也就是這銀髮少女的權限,在白窟……
不!
聖神大陸,這會兒也該起異變,七斷禁之一的盡照獄海該破封了。
它們會從盡照獄海出來,突破時空間,以最快的速度趕至雲侖山脈孤音崖。
——繞最遠的路,走最安全的道,最後登島,助力徐小受!
“不愧是你……”
道穹蒼望向奇蹟之森外那道身影,眸光閃爍,嘖嘖稱歎。
這一手藏太遠了!
遠到要在他道穹蒼上任之前……或許八尊諳出世前,內島鬼獸們就在謀劃這一手了。
八尊諳所做,不過順勢爲之,多線混淆,加以用之。
但母庸置疑,他還是成功了。
他欺騙過了所有人的視線,連他道穹蒼和妄則聖帝,都在眼下之局內被導引向了錯誤的破局方向。
而一步錯,步步錯。
內島聖帝力量借用,再不可能阻止,這意味着妄則聖帝將以一敵四?
“果然,必輸之局,聖帝來了也翻不了盤。”
“明夷還是準的,幸好我沒有插手其中,八尊諳這下總得給我個臺階下吧?”
“魚老也還沒動靜,以他的速度,早該到了……”
道穹蒼思緒轉得飛快,既有僥倖妄想,也有暗手準備。
別人震撼於淚家餘孤之時,他不爲所動,已開始在想自保之法。
他聖念探向虛空島四大門,結果發現四門齊閉,力量無法滲出。
“出不去,外面估計也進不來了,所以魚老被擋……”
“是了,換做是我,這大好局勢,又怎麼可能放走哪怕一個呢?”
“所有的一切……除了我,都要死!”
道穹蒼眯了眯眼,瞥了饒妖妖一眼,張口欲說點什麼。
便這時,他感知到虛空島上,涌來四股強大的聖帝氣息。
“唉。”道穹蒼沉沉一嘆。
“你嘆什麼氣?”饒妖妖如臨大敵,眸光卻怡然不懼。
道穹蒼瞥了她一眼,嘴脣一張,再嘆一聲,“唉……”
……
“亂天罡!”
時值此刻,妄則聖帝臉上再難有玩味之色,一指便點在了風釐經上。
他真沒想到,道穹蒼也有失算的一天。
徐小受藉助聖帝之力,竟不通過那墮淵劍意,而是另有他法。
這瞬息間的變化,連妄則聖帝都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再行出手時,他已是毫無保留。
因爲這個時候,妄則聖帝敏銳感知到,另有聖帝氣息降臨,他大難將至。
“隆隆隆!”
風釐經上涌出狂暴風能,青色的風罡龍席捲而過,連天道都被掃碎,化作力量歸入其中。
這一式,卷向的不是徐小受本人,而是一旁作爲白窟世界之主,開闢力量通道的又一正主,淚汐兒!
徐小受有四大聖帝之力護體,雖然還很淺,短暫卻無法斬他。
可只要斬滅這銀髮少女,通道一斷,興許眼下之局還能有破解之機。
然也便是青色風罡捲起之時,烏雲逼至,撩天一道龍吟,鎮破全場。
“嗷——”
青龍門外,黑色的力量涌至。
守在外側的水鬼體內那沒消化完的聖帝龍鱗的力量,似是有了靈智,醒了過來。
他愣了一下,怒吼出聲:“八尊諳,你這個髒……嗷——”
嘴一噘,水鬼應和出了一聲龍吟。
魔帝黑龍的力量,從青龍門而來,注入了這位奧義半聖體內。
水鬼身上涌出無盡魔息,一下龍化,且不再虛幻。
他的身形本就無有固定形態,此時更化作水流,染成墨色,片片龍鱗游生,變成了一條蜿蜒龐大的黑色水龍。
妄則聖帝亂天罡的力量纔剛凝聚,這魔帝黑龍操縱下的黑色水龍一記龍擺尾掃出。
“轟!”
魔息覆蓋,龐然龍尾就如一堵可阻擋世界一邊的黑牆,就這般悍然樹在徐小受和淚汐兒身前,硬生生以肉身之力,擋下了聖帝一擊。
“彭彭彭——”
空間炸碎。
絕盡火域被狂暴力量蕩毀。
僅僅一式碰撞,這一座殘敗的九大絕地之一,徹底失去了所謂火山的痕跡,連岩漿,都被可怖的力量掃得齏滅。
“嘶!”
罪一殿所有觀戰者不由倒吸涼氣。
魔帝黑龍,回來了?
以鬼獸寄體的方式,寄生了奧義半聖水鬼?
“怎會如此……”饒妖妖眸光幻滅,失聲驚喃。
可現實震撼,遠遠不止於此。
妄則聖帝一擊不成,再想施術時。
南方朱雀門染紅的血色之天,已遙遙映入遠在絕盡火域、罪一殿的衆人眼中。
在一道浮空而起的血橙色身影高揚的雙手之下。
“沙沙……”
七棵遮天蔽日的血樹虛影掃動,樹冠沙沙,血腥氾濫。
聖帝降臨,似也在宣示着屍山血海的將來,已然來臨。
“那是,天人五衰?”
有人認出了那道怪異的身影,卻無法將此時的天人五衰和之前被水鬼碾壓的天人五衰聯繫在一起。
西邊白虎門側。
“嘰!”
一聲刺耳鳴響掀起,天穹飛躍而來一頭遙遙數萬裡龐然的寒天之鼬。
它通體雪白,鬼獸雙翼若鯤鵬翅膀,垂天而下,身上卻還纏繞青色巨大的道道鎖鏈。
只一臨世,世界若成監獄。
衆人觀一眼寒天之鼬而心生畏,只覺墮入了無邊苦海,成了其腹中囚籠的渺茫一餐,再無法超脫。
“這……”
“這不是之前被顏老熘着玩的那冰系鬼獸麼,怎麼也變異了,它也有聖帝氣息?”
無邊火海踏空而來。
四肢盡着鐐銬,略顯狼狽的一道身影,徑直飛向了徐小受。
可最後關頭,這道身影一錯,調轉了方向,全部力量涌入了淚汐兒體內。
“撲撲……”
淚汐兒身上燃起白炎,幾乎要將她自個兒焚盡。
可下一秒,聖帝氣息盪開。
淚汐兒痛苦雙目一醒,至生魔體徹底解放,方圓數萬裡生機,被其一抽而幹。
那跌入低谷的狀態,頃刻回到了巔峰。
“我……”
淚汐兒擡起雙手,看着此木子汐豔羨已久的灼灼白炎,感受着只有徐小受知道的苦痛,神情異然。
被寄生了?
但那意志,沒有主導自己,而是選擇讓自己來主導?
怎麼回事?
唯一不明所以的淚汐兒愣在原地。
不過剎那功夫,次面之門就在她腳下敞開,她被傳到了極北方,玄武門位。
被魔帝黑龍寄生的水鬼,竟有餘力還在和魔帝黑龍搶奪意志。
“滾開,我來主導!”
“凡人,你又懂什麼?”
“你懂‘四神柱’怎麼開?你懂那你來!”
“……”
魔帝黑龍沉默了一下,水鬼抓住時機,利用次面之門,將自己這條強大的黑色水龍傳到了青龍門處。
他遙遙祭起次面之門,抽調着散落在虛空島四大門邊的四道聖帝之力,牽繫到絕盡火域的徐小受身上!
誠如妄則聖帝一般,便是內島白脈三祖、魔帝黑龍此刻位臨於此,亦無法肆意妄爲。
但徐小受不一樣!
他是天祖傳承人!
四大聖帝的力量只需借到他身上,他就是這片虛空島上唯一能弒神斬帝的存在!
翻開無機老祖留下的天機陣盤,聖力注入,水鬼忍着被寄身的痛,發出一聲怒吼:
“四神柱,開!”
轟然聲響間,虛空島四門處。
東邊青龍門黑色水龍、西邊白虎門青鏈冰鼬、南邊朱雀門血色之天、北邊玄武門無名火海,涌出四道聖帝光柱,越過虛空,注入徐小受體內。
沉淪在力量苦痛之中的徐小受霎時間找到了引路的指南針,卻又被那四股狂暴交錯的力量轟得走火入魔。
可入魔,他早已習慣!
在沉淪中清醒,在死寂中復甦。
徐小受睜開雙眼的一剎,聖帝之力遍壓虛空島,天地陷入黑暗,圓月高懸。
“嚯”一聲響,他搖身而上,立於寸寸搭疊而起的九十九層高塔之巔。
直至臨空點住,圓月襯影之時,徐小受一身衣衫,已被無邊魔氣完全黑化。
他立於孤樓之巔,睥睨而下,冷眼觀向饒妄則,森然言道:
“饒妄則,司無陣我已破解。”
“但這般之我,你又該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