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弟,請!”
“請!”
天色已暗,酒宴仍未散。
望月樓中的每個人,都像瘋了一般,大碗的酒不停往口中灌,划拳賭酒,歡聲笑語,甚至有人耍起了酒瘋。
歌樂飄蕩,穿着暴露的舞姬紛紛跳上桌,舞裙飛旋,嫩白的腳踝上鈴鐺清脆。
此情此景,張彪也放下了戒備。
他端着酒杯,笑意有些微醺。
多年前的回憶浮上心頭。
這便是普通的江湖,沒有太過深遠的盤算,因爲每個人都命不由己。
能做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前往古靈域,對這些江湖術士來說,是一場機緣,但那個地方的危險,誰都知道。
說不定,還會成爲神教的炮灰。
或許,這就是許多人最後一次酒宴…
不知不覺,望月關兩側的燈籠一一點亮。
夜幕已經降臨,但這裡最出名的月景卻未出現,只因天空已經飄起了大雪。
到了深夜,酒樓內終於安靜下來。
許多人就抱着酒罈子,倒在地上打着呼嚕,火塘中的火光被風吹拂,閃爍不定。
張彪也拎着酒罈,坐在二樓靠窗的立柱前,眼睛似睜非睜,盯着外面漫天飛雪。
通過噬靈蟬,他能感覺到郭家一行人,已被送到昭國深山的一處老村中,雖說偏僻窮困,但卻很少有神教之人前去,也算安定。
讓他意外的是,那楊月靈竟然解除了郭家人身上咒法,只是抹去了那些人的記憶。
從此,這些人不會再記得山中破廟見聞,只以爲張彪將他們送到了此地,隨後遠離。
如此心善的妖修,卻是罕見。
而那黑衣老嫗,則化作一頭烏鴉,躲在望月樓對面的閣樓內,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張彪也不在意,只是想起了二人情報。
從靈視之眼信息中得知,這二妖雖都受妖神聯盟調遣,卻來自不同世界,不同宗門。
黑衣老嫗來自翠海界,乃妖神龍慶麾下門徒,妖神聯盟之中堅定的復甦派。
而那楊月靈,乃是來自坤土界,乃桃母老仙門徒,對於復甦蒼木之靈,並不熱衷。
但如今,復甦派佔據上風,甚至囚禁了一名反對的妖神,其他中立勢力也只得低頭。
看來,這妖神聯盟,也沒看起來那麼穩固……
“公子,我們走吧。”
就在這時,下方傳來人聲。
卻是那潛藏的千寶閣魔修羅豐年,扶起了一旁醉意朦朧的胖子範無救。
“來,再喝…”
範無救早已醉的糊里糊塗,手舞足蹈,滿嘴說着什麼江湖義氣的話,被那魔修攙扶離去。
張彪心中一動,假意裝睡,卻暗中放出一隻噬靈蟬,偷偷尾隨二人。
羅豐年在範無救身邊,顯然是個管家兼保鏢的角色,扶着胖子來到望月樓最高處的奢華房間內。
裡面,早已亮起燭火,幾名衣着暴露的侍女聞聲連忙開門,將胖子範無救扶入房中。
一關門,幾人立刻變了臉色。
侍女們直接拎着範無救衣領,扔到了牀上,和扔牲口差不多,可憐這胖子臉撞在牆上,鼻血四濺,還神志不清嘟囔着:“秋葉,來…陪爺侍寢…”
其中一名侍女眼中滿是厭惡,伸手一揮,頓時有粉色煙塵飛出,鑽入範無救鼻中。
這胖子頓時滿臉通紅,發出呻吟,還撕扯着自己衣服,屁股一拱一拱。
幾名侍女看也不看,直接圍在了羅豐年身邊,又是捶腿,又是捏背,眼中滿是嬌媚。
“掌櫃的。”
那秋葉滿臉委屈道:“這頭死豬越看越討厭,咱們什麼時候能宰了他。”
“急什麼…”
羅豐年喝着茶淡淡一瞥,“他祖母乃是火神聖女,在其體內下了禁制,一旦動手,咱們的身份也會暴露。”
“這廝愚蠢,正好幫咱們掩飾,許多生意都要經過他的手,才能萬無一失。”
“眼下大千世界什麼格局,你們又不是不清楚,沒了規矩,咱們千寶閣和肥羊差不多,還是小心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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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
另一名侍女眼中幽光一閃,低聲道:“那吊魂林咱們之前也曾去過,沒什麼稀奇,爲何這次…”
話未說完,便已面色慘白低下了頭。
卻是羅豐年面色陰冷望着她,毫不掩飾眼中殺機,見幾名侍女全都嚇得跪到了地上,這纔開口道:“不該你們知道的,別打聽。”
“我可提醒你們,這次的事若辦砸了,別說伱們,就是我也得死!”
幾名侍女戰戰兢兢,不敢再多說。
羅豐年則從懷中取出一物,眼中陰晴不定,許久,才悠悠嘆了口氣…
所有的事,都被隱身的噬靈蟬看在眼裡。
二樓窗前,假裝睡覺的張彪眉頭一皺。
羅豐年掏出的,是一尊神像。
那是個古怪的道人像,長了三頭六臂,但每一個面孔之上,都沒有五官。 這東西,他正好知道。
五濁魔教之中,萬劫教引發劫濁魔氣,多聞教扭曲正法,衆神道扭曲生靈,婆娑道使得惡氣氾濫,一個比一個兇狠。
但其中還有一教,很是神秘,名叫無憂觀。
這個教派,人數最爲稀少,也不像其他魔道,動輒毀滅世界本源,而是以衆生爲目標。
他們,是以吸收衆生煩惱修煉。
故而自稱無憂觀。
聽起來,像是好事,但人有七情六慾,煩惱更是少不了,煩惱全無,也就和死人差不多,所以他們禍害過的世界,天地間一片死寂,所有生靈都和殭屍一般遊蕩。
越是紅塵滾滾的世界,他們越喜歡。
張彪之前,最警惕的就是這個魔道。
古靈域世界本源破損,靈氣衰退,入不了其他魔道法眼,但正合這個無憂觀的胃口。
不少靈氣衰退,甚至無法修行,普通生靈衆多的世界,都是因無憂觀而滅亡。
怪不得,之前在進入夢界時,感受到的魔氣從未見過。
只是,無憂觀一向的目標,不是人間王朝麼,爲何也要謀劃吊魂林?
張彪心中越發奇怪。
可惜,吊魂林還要有個把月才能與泗水界徹底相連,而且有諸神的本源大陣守護,沒法直接潛入。
估計幾方勢力,都在爲此做準備。
想到這兒,張彪對局勢已有判斷。
無論妖神聯盟,還是魔道,一個個行事如此隱秘,多半是怕驚動泗水界諸神,畢竟人家是地頭蛇,一旦知道有好東西,加入爭搶,還真是個麻煩。
他也同樣如此。
最好的辦法,還是等進入吊魂林後,將這幫妖魔偷偷解決掉,避免驚動泗水界諸神。
看來,還要繼續裝傻……
…………
此日,範無救又再次出現。
雖然已經過處理,但他道行一般,臉上的淤青還未消散,引得衆人紛紛詢問。
“範先生,您怎麼了?”
“是哪個不長眼的動的手?”
“就是,咱們這麼多人,定要找他理論一番!”
面對衆人調侃,範無救也不生氣,頂着一對浮腫的大眼泡,笑罵道:“去去去,還不是你們,死命灌酒,害的老子掉在地上碰傷。”
“別廢話了,造冊登記。”
“大雪封山,路上不好走,年前必須趕到陰風峽!”
這胖子雖說糊塗,被人利用還不自知,但做起事來卻是井井有條,帶着手下登記造冊,很快統計好了人數。
望月關中,匯聚了附近江湖野修,共計兩千餘人。
看似不多,但像這種招募的地點,泗水界之中還有很多,匯聚起來,人數至少十萬。
沒有過多廢話,範無救統計好後,便帶着浩浩蕩蕩的人羣,出了望月關,進入蒼茫羣山……
嘩啦啦!
遠處山道密林間,黑色的烏鴉盤旋落下,化作黑衣老嫗模樣。
安置好郭家一幫人的楊月靈也已趕到。
呼~
密林之中,忽然掀起狂風,隨後一道道人影顯出身形,相貌千奇百怪,雖都爲人形,但或多或少,都有些異象。
爲首的,是一名黑鬚男子,體型高大,面容輪廓兇狠,看了衆人一眼,便笑罵道:“也不怪被這土包子神教發現,瞧瞧你們,哪一個像人?”
一名白鬚龜背老者無奈道:“龍大人,這也怨不得我們,蒼木之靈殘枝雖能凝聚肉身,但沒人接引,聚形時難免受到影響。”
“罷了。”
爲首男子微微搖頭,看向黑衣老嫗,“鳧姑,你說有了計劃,怎麼樣了?”
黑衣老嫗不敢怠慢,將事情講述了一番,又添油加醋,說了楊月靈的不是。
爲首男子卻並不在意,搖頭道:“月靈做得對,莫因口舌之慾壞了大事,那人可有異動?”
黑衣老嫗被訓斥,心中不爽,卻也不敢多說,低頭道:“那人到時老實得很,我倆都下了咒法,他若不聽話,便會生不如死。”
“很好。”
爲首的男子沉聲道:“這個世界已經不太平,四相神庭正陳兵於外,想要壓服泗水界,眼下雙方正在僵持,咱們若暴露行蹤,定會成爲目標。”
“都給我老實點,進入吊魂林前,誰也不能再出去招惹是非。”
“是,龍大人。”
定下計劃,衆妖便隱藏在山林之中,遠遠跟着張彪一行人。
畢竟都是跑江湖的術士,即便大雪封山,路途艱難,隊伍的速度也不慢。
他們一路前行,並未進入沿途城市,只是在勞累時,才找個小城吃喝一番,又繼續上路,逐漸進入無人山區。
終於,半個月後,衆人來到了一座峽谷。
這座峽谷極其龐大,漫天陰雲低沉,狂風裹着飛雪呼嘯,而在入口處,則建起了一座關隘。
關隘周圍石壁上,建滿了亭臺樓閣,雖未顯現靈光,但神域的力量已經展開,即便道行最弱之人,也能感覺到不同。
關口,密密麻麻全是來自各地的術士隊伍,人聲鼎沸,卻全被阻擋在外。
而在關內,大量神教士兵匯聚,幾尊渾身金甲俗神已臨空而起,渾身燃燒火焰,用秘法對入關之人一一進行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