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蔽蒼穹,形成一種詭異的魚鱗狀,上方不時有紅光閃爍,好似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壓在萬象城上空。
嘭!嘭!
詭異光線碰撞,發出恐怖轟鳴聲,即便隔着守護大陣,萬象城中百姓也聽得一清二楚。
那是雙方元嬰高手正在拼殺。
元嬰可借陽神操控法器和飛劍,千里之外殺敵,也只有他們敢離開大陣。
即便如此,這些天也有一位元嬰隕落,乃是偃甲宗長老,他年邁體弱,氣血衰微,一口氣沒回過來,被魔道高手包圍,施展咒法,直接毀滅了神魂。
轟隆隆……
萬象城內也轟鳴不斷,動輒便有建築坍塌,化作碎石,塵煙四起。
這是魔域機關城在攻打大陣。
雖有十幾座機關城與萬象城結成大陣,近乎隔絕空間,但那些可怕的魔域機關城,同樣連成一片,怨屍神瘋狂衝擊,撼動地脈。
“快!快!鑄機城需要增援!”
“方元城下城區有人入魔暴亂,長老有令,隨我前去鎮壓!”
“度海城傀儡損失過半,快運過去!”
城中震動不斷,平臺上更是異常忙碌。
密密麻麻的修士或操控傀儡,或騎着飛行靈獸,不斷降落升起,運送物資或進行支援。
幽闋城頭,張彪也面色凝重。
如今棋局已經明朗,黑咒山與妄法教,已知道四相神庭佈局,他們攻不下北方區域,而四相神庭的援軍還在不斷進入,若還不拔除偃甲宗這顆釘子,就會陷入被動。
而棋盤界,只是戰局一部分。
四相神庭憑藉獨特的世界優勢,將黑咒山與妄法教主力拖住,動輒派高手偷襲,形成如此局面。
若是得到棋盤界,憑藉海量的神庭大軍,黑咒山便再也難以撼動四方界,並且今後還會多出一個可怕敵人。
這,算是四相神庭的崛起之戰。
成功,一躍成爲大千世界舉足輕重的力量,失敗,就會落入下風,在魔道的不斷侵蝕下,最終世界毀滅。
偃甲宗能否守住兩個月,便成了關鍵。
看到忙碌慌亂的廣場,張彪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戰事焦灼,總不能這麼幹看着,幽闋城加入運送隊伍,至少能讓物資運輸通暢。”
呼爾泰和高不歸也有些猶豫。
眼下所有人都在連軸轉,因爲一個可能的威脅,就眼巴巴看着,實在讓人心焦。
“罷了。”
高不歸搖頭道:“偃甲宗長老們已封閉了萬象城暗道入口,神域時刻查探,只要你不離開幽闋城,應該沒事。我問一下隊長。”
說罷,便掏出玄黃令進行詢問。
或許是戰事太過焦灼,韓煌那邊只是稍微猶豫,便答應了張彪要求,只有一個條件,任何時候都不得離開幽闋城。
張彪自然不會輕易涉險。
但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魔道已重重圍困,偃甲宗一旦失守,幽闋城也不一定能逃走,只能盡力相助。
很快,幽闋城便加入了運送隊伍。
這一下,頓時顯出不同。
幽闋城無需來回穿梭,可直接破空,來到周圍任何一座機關城外,物資與人員運送瞬間通暢,萬象城也與周圍機關城徹底連成一片。
周圍機關城與萬象城相距上千裡,之前只能聽到聲音,而如今,張彪也親眼看到了大陣外景象。
只見周圍已被濃郁的黑霧包裹,陰氣直衝雲霄,甚至改變了天象。
黑霧之中,魔域機關城如同一個個巨大的怪物,怨屍神盤踞其上,一根根肉觸揮舞,藉助“矩”的力量,不斷破壞大陣。
短短時間,魔道已實力大增,就連上面的傀儡也被侵蝕,每當魔域機關城打開一道口子,便有大量傀儡鑽入。
這些被侵染的傀儡,同樣有怨屍神的一部分,身上覆蓋着一層人面瘤,看上去異常猙獰。
機關城中的傀儡,自然大批出戰。
雙方戰力相當,但魔道控制的傀儡,有侵蝕之力,一旦有偃甲宗傀儡被壓制,便會分散出人面瘤,對其進行侵蝕。
每當此時,偃甲宗傀儡總會選擇自爆。
一聲聲巨大的轟鳴中,傀儡殘肢四散,隨後被機關城中噴出的冥火焚燒,形成幽藍色火海,讓地面結出一層層堅冰,將損毀的傀儡殘骸凍結其中。
戰況,可謂異常慘烈。
各個機關城的底蘊在不斷被消耗。
不僅如此,還有一些魔道中人也會趁機潛入,但偃甲宗得了摩天崖、四相神庭和玄黃相助,高手衆多,總能將入侵者斬殺。
但混亂之中,總有疏漏。
一些魔氣和死去魔道高手的殘念,偶爾會突破機關城神域,進入內部,引發混亂。
有幾座機關城內,已屍山血海。
在這可怕的戰爭中,人命幾乎只是個數字,每一刻都有人死去,無論下城區百姓,還是上城區修士。
張彪看得心情沉重。
他忍不住想起古元界,在魔道這無孔不入的可怕攻勢下,古元界恐怕一個回合都扛不住。
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幫忙運送……
…………
不知不覺,就是一月過去。
這段時間,偃甲宗大陣有好幾次,都差點被攻破,好在上下一心,以命相填,才堪堪守住。
在此期間,死的人不計其數。
四相神庭的那位杜神將,已經戰死,在上一次大陣即將崩潰之時,他與衆多星官與手下,共同燃燒神庭,演化青龍法相,將入侵的魔修盡數斬殺,自己也身隕道消…
摩天崖的一位元嬰長老中了黑咒山惡咒,在即將入魔之時,選擇與妄法教一位元嬰同歸於盡,甚至雙方死後化作的怨鬼,也在大陣外不斷廝殺咆哮…
就連玄黃這邊,也有不少死傷。
張彪剛結識的幾個道友,還不曾有過多聯繫,便死在這混亂世界…
而這段時間,張彪也飛速成長。
他雖然只負責運輸,但一次次親眼看到高手之間的拼殺,讓他對金丹和元嬰的戰鬥風格有了全面瞭解。
當然,增長的不僅是經驗。
爲對抗魔氣入侵,他也向偃甲宗出售了大量食氣蠱祭歲,爲防意外,全由神廟中人監督使用。
偃甲宗只需提供材料,他負責煉製,唯一的報酬,便是人體之神靈根碎片。
這東西,偃甲宗偌大的宗門,自然庫存不少,加上一次次戰鬥後回收,終於將人體之神靈根碎片全部集齊。
但正如張彪之前所料,作爲基礎的不死藤靈根碎片太少,無法承擔全套的人體之神碎片。
要想成功,只能找到更多不死藤碎片。
然而一切前提,是他有命離開此地… …………
咔嚓!
隨着蒼穹之上一聲驚雷,碩大的劍光穿透陰雲,化作雷霆與一道血色身影相撞。
雙方近乎同時湮滅。
張彪看着天空,面色冰冷。
又是一名元嬰高手死去。
他還見過此人,正是那日大殿之上,對着桑空子陰陽怪氣的偃甲宗伯元長老。
據千機上人所說,這老頭很是刁蠻霸道,其後裔世家,也沒少侵佔宗門靈脈,弟子們更是經常惹出麻煩。
然而,爲守護宗門,這老頭還是豁出性命,一次次征戰,損了根基,最終身隕道消。
是善是惡,是正是邪,此刻似乎都不再那麼重要,因爲所有人都化作了搏命的野獸。
如此多的修士慘死,不僅城中邪祟滋生,城外也形成了一片片詭異區域,兇殘厲鬼肆虐,形成了鬼蜮。
然而,這些鬼蜮非但沒有給魔道形成干擾,還被魔域機關城吞噬壯大。
張彪能感受到,城中士氣,已越來越低落……
……
“諸位,援軍到底什麼時候來?!”
宗門大殿內,有偃甲宗長老忍不住發火。
桑空子也受了暗傷,臉色蒼白道:“那邊已傳來消息,再堅持一週,就會迎來勝機。”
“一週?”
這偃甲宗長老漲紅了臉,冷笑道:“萬象城靈脈都已消耗過半,大陣隨時有可能崩潰,別說一週,怕是明日就會破城。”
“我看你們,分明就是要拿我偃甲宗上下性命與魔道消耗!”
“餘長老何出此言!”
桑空子臉色也變得陰沉,“杜神將與四相神庭道友全死了,我摩天崖與玄黃的道友們也死傷慘重,難道都是假的?”
他心中也升起了火氣。
若非偃甲宗出了差錯,許多人根本不必死,如今捨命前來支援,還被對方污衊,是個人都咽不下這口氣。
“二位還請消氣。”
韓煌開口,勸住爭吵的二人。
他也是天資不凡,在如此險境之下,竟順利突破元嬰,鑄就陽神。
看着殿內衆人,他冷靜道:“無論是是非非,都無需再提,若是互相指責,泄了最後一口氣,城中也會人心惶惶,徹底沒了希望。”
說着,看向御重子,“前輩,事到如今,也該使用貴教底蘊了,只要撐過一週時間,援軍肯定會前來。”
他說的,是山下一百零八煞傀儡,這東西乃上古煉器師留下,算是偃甲宗最後的底牌,威力強大,之前最危險的時候,也沒動用,就是爲最後時刻準備。
御重子聽罷,臉色有些難看,“此物,只有宗主可以動用,若長老會一致同意,也能啓動,但有個麻煩。”
“鐵鱗是宗主嫡傳弟子,他逃走時,還帶走了其中一個法器,若勉強啓動,無法結成天罡地煞大陣,威力怕是不夠…”
此話一出,韓煌臉色也變得難看,“爲何之前不說。”
御重子滿臉苦澀道:“此物已有千年沒有使用,我等也是查遍典籍,才找到了方法,卻沒想到長老令就是關竅。”
“多半是前幾任宗主,怕長老會失控,特意將這個方法掩藏。”
另一名長老則沉聲道:“老夫時刻在監視暗道入口,大陣啓動,外面又有魔道包圍,鐵鱗應該還困在其中。”
御重子嘆了口氣,“罷了,我去與他說,他並非魔道奸細,想必也不忍心看宗門失陷。”
說着,便與衆人通過大殿後方豎井,進入了萬象城深處。
衆人速度飛快,幾個呼吸的時間,便來到了一座幽暗破敗的大廳之中。
遠處,一個通道已被鐵水澆灌堵塞,外面還佈置了重重陣法和神像鎮守。
“所有的機關城,都是來自上古。”
御重子無奈道:“古代機關城,曾有一次大劫難,後來經過維修改造,藉助香火俗神之力,才讓其重新運轉。”
“但神域的力量,會干擾古機關城運轉,所以這些暗道,就成了藏污納垢之所,每次巡查,都要耗費無數人力,眼下這局面,還真湊不夠人…”
他一邊解釋,一邊讓人將通道重新打開,隨後鼓足了真氣,開口道:“鐵鱗,宗門危在旦夕,老夫既往不咎,可否出來相商。”
說罷,伸手一揮。
他的儲物法器內,頓時飛出密密麻麻的木傀儡,重複着他的話語,鑽入錯綜複雜的暗道內。
“可否出來相商!”
“可否出來相商!”
一道道回聲,不斷從洞中傳來。
然而,過了許久都沒人回答。
“老夫進去找!”
桑空子臉色一陰,就要進入。
他乃老牌元嬰,道行高出鐵鱗一線,情況緊急,也沒時間浪費。
但就在他剛邁出腳步時,暗道內忽然傳來個冷漠的聲音,“御重長老可單獨進來。”
御重子聽罷,無視旁邊人眼色,毫不畏懼進入洞窟。
很快,一隻傀儡飛來,卻是他之前所放,已經被鐵鱗控制。
御重子面色不變,跟着傀儡左拐有繞,不斷深入,甚至來到他從未涉足的區域,進入一座隱藏的小型洞天之中。
洞天內很是空曠,只有一座高聳的青銅門,還有一人背對着他,盤膝坐在門前。
看衣着,正是鐵鱗。
“我已等你多時了。”
鐵鱗對於他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隨手從懷中取出長老令,“集齊長老令,便可啓動天罡地煞大陣,但每各時辰都要消耗一條靈脈,莫要出了差錯。”
御重子眼睛微眯,“你要什麼?”
鐵鱗嘆了口氣,“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是他唯一的機會,就算死,也要等在這裡,封死洞窟,莫要打擾我。”
御重子看了看那古怪的青銅門,忍不住勸道:“進去的,還沒人能出來,你無需如此。”
“不,我能感受到,師尊還活着!”
鐵鱗緩緩轉身,大半個面孔,已化作了金屬狀,佈滿複雜紋路,眼中金芒不斷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