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馥公主和饒吟,原本地位懸殊,身份更是雲泥之別。
一位是大符王后掌上明珠,一位則是出身微末,被當做食物飼養的人族少女。
原本她們兩人的一生,應該毫無交集,大符明珠身居權勢之上,人族少女則被兇殘種族烹食。
可是偏偏降馥公主因爲嘴硬,一路也隨數十萬人族行進,行進途中,正好聽到了饒吟的歌聲。
“幽其猗猗,思其芳菲,遠望去兮,何處是舊土……”
一首流傳已久的人族民謠,歌聲溫婉悠長,如同天籟之音,一掃聞者疲乏。
降馥公主十分驚喜於饒吟的歌聲,兩人隨意閒談中,她心頭對於與她同齡,有些怯弱的饒吟,生出幾分同情。
兩人本就相同的年齡,最初饒吟還因爲怯弱、少言的性格,不敢與降馥公主交談,可是降馥公主生性跳脫活潑,每日纏着饒吟,讓饒吟給她唱歌。
一來二去,兩位少女,也就熟識,饒吟與人交往的牴觸情緒也開始在降馥公主這裡,有所減少。
一路上,兩位少女相伴,互相陪伴,互相講述對彼此而言,記憶深刻的事。
饒吟休憩之時,則爲降馥公主唱歌,而降馥公主,則傳授了饒吟一篇修行功法,悉心指點饒吟修習。
可惜饒吟幾乎所有天賦,大約都用到了歌唱之上,她對於修行的天賦,比起天才一樣的降馥公主,實在是弱的令人髮指。
降馥公主一度爲之氣結,但是看到饒吟楚楚可憐的眼神,就只能再度靜下心來,詳細講解其中礙難。
兩人之間,似乎也有一點小小的矛盾。
那便是對於太初王紀夏的態度。
降馥公主提到紀夏總是咬牙切齒,畢竟那位少年強者,多次讓她當衆出醜,最後更是言語擠兌,讓自己一時着了他的道,平白受了兩個多月的苦。
而饒吟對於那尊俊逸、年輕、威嚴、強大的人族君王,則是無盡的崇拜和感激。
他給了饒吟一條坦途,讓她的身份有了徹徹底底的變化——從一道食材,變成了一個普通人族。
這樣的轉變對於饒吟而言,就如同救世。
兩人在這一點分歧之上,雖說沒有爭吵,卻也都說服不了對方,於是兩人開始默契的不談此事。
但是偶然有太蒼軍士,談到太初王,看到強大軍士眼中的尊崇和感激,饒吟就滿含笑意,聽的津津有味。
便是召吾和繁竹,聽到太初王的消息,也十分感興趣。
他們身爲大符少年中的佼佼者,身爲大符部族的少主,也清楚的意識到,他們和太初王相比,就如同螢火之於皓月,蚍蜉之於大樹,不可相提並論。
可是召吾和繁竹卻生不出絲毫嫉妒的心緒。
畢竟凡俗可以嫉妒凡俗,卻不會嫉妒太陽,太陽的光芒投注到他們身上,他們只會感激。
就像出發之前,紀夏親切的稱呼他們爲族兄族妹,讓他們心中始終存着幾分激動。
而降馥公主,卻愈發沉默。
其實她對於紀夏,哪裡有什麼真正的厭惡,不過是一個被慣壞的貴胄少女,遇到不願意順從她的人,從內心涌出的倔強而已。
其實某種程度上,降馥公主也知曉,在這等強者爲尊的無垠蠻荒,像紀夏這樣的人,確實有資格和她偉岸的父親平輩論交。
她表面的怒意、不屑一顧,其實是在掩飾之前許多次累計下來的難堪、羞怯。
當她想清楚自己的心緒之時,就突然發現,那尊少年君王,卻也不是那麼討厭。
畢竟是她和畢婆婆挑釁在前,他身爲君王,如果不懲戒一番,只怕有損君威。
再說事後,也賞賜了極其珍貴的丹藥,算是給足了大符臉面。
如今境況下,如果自己再表現出厭惡情緒,是不是太過不知好歹?
思慮到種種的降馥公主有些心煩意亂,她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紀夏那張明明滿是笑容,眼神卻充斥冷漠的面容。
“不過,這太初王,相貌倒是非常出衆,比我見過的所有神形種族都要俊美。”
降馥公主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讓她不由一愣。
她臉頰微紅,連忙搖了搖頭,想將這些奇怪的思緒都趕出腦海。
忽然。
身在最前列師陽、案息、青梟等天相強者,俱都皺了皺眉頭。
雖然已經接近日寂,天空中的太陽雖然已經有些萎靡,可也還在不斷綻放光芒。
可是遙遠的天際,突然有一道黑壓壓的陰影席捲而來,陰影所過之處,雲彩被吞噬,光芒被遮掩,連帶天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師陽面色變得陰沉,體內靈胎運轉北斗鎮元圖,無匹的氣勢從他體內迸發而出。
一道足有約莫兩千丈的法相,緩緩在他身後凝結,面目威嚴,手中一把靈元長刀,散發着強大靈元波動。
不論是大符使團的連雙、畢婆婆,還是太蒼陣列中的案息、青梟、紋野看到師陽身後的龐然法相,都震動非常。
他們始終無法看透的師陽,實力竟然如此強大。
尤其是紋野,曾在尋獵之戰中與師陽並肩作戰,短短四五個月,師陽竟然從三百丈的神相靈胎,提升到兩千丈的天相靈胎。
如此速度,實在是讓他心神震動。
可是此刻並不是心神震動的時候,遠處那道陰冷陰影,在不斷靠近,與之相伴的是沉悶的“嗡…嗡…嗡”聲。
與此同時,磅礴有若海嘯一般的靈元波動,從陰影中溢出,向四周波盪。
衆多天相強者齊齊爆發出強絕的氣勢,身後靈胎矗立,將五十萬人族拱衛。
而一千太蒼銀衛、三千蒼守軍,俱都散發氣勢,手中武器之上纏繞濃郁靈元,他們分散在五十萬人族生靈中,持兵以待。
如果有敵人、亦或殘存飛濺的靈元來襲,他們就會出手,保證人族生靈安危。
其中一衆神通強者,也相繼運轉靈輪,涌動靈元。
他們從身前這些恐怖強者散發的氣魄中,清晰的知曉,危險已經降臨。
師陽、案息、青梟、紋野、連雙、畢婆婆一共六尊天相,又有烏涇這尊不久之前突破元相的神相馭靈妖獸,七道強大氣息震動虛空!
而那席捲而來的黑暗,似乎並不懼怕。
陰影愈發濃厚,愈發急促,靈元波動也越發劇烈。
案息這尊海嗅河妖靈,樣貌有若一位中年文士,他張手在右眼上輕輕一抹!
他右眼赫然變作硃紅色。
緊接着他似乎看到什麼,面色一僵,朝身旁衆多強者道:“是無邊無際的……妖蟲!似乎受到某股力量驅使,直衝我們而來。”
衆人頓時面色微僵,如此數量,實力不弱的妖蟲,倘若席捲而來……
師陽冷哼一聲,探手之間,一柄靈元大刀出現在他手中,他遙遙指着遠處蟲羣道:“不論如何,都要殺絕它們,否則這些人族生靈,必將盡死!”
隨着他的話語,他身後兩千丈靈胎,也舉起手中靈元大刀,其上靈元厚重萬分,又似乎有漩渦醞釀。
衆多強者俱都拿出寶物兵器,運轉神通,蓄勢待發!
蟲羣終於近了。
每一隻蟲子,都有若一隻小羊一般大小,他們背後的透明翅膀上不對流出粘液,深褐色的蟲軀一節一節,頭頂諸多觸角,又有諸多長足虯曲在一團。
嘴中整齊排列這鋸齒狀的牙齒,看起來鋒利非凡。
它們不斷靠近,逐漸精細排列成爲一張猙獰面目,嘴角顯露笑意,眼神中卻滿是嫌惡、殺意。
這張猙獰面目,口中也是鋸齒長牙,狠狠撲向人族隊列。
人族俱都惶恐萬分,就要奔逃。
一道渾厚聲音傳入無數人耳中:“勿動!站在原地,四處亂跑,必定身死!”
衆多人族先是怔然,旋即心中涌出信服之感,盡數站在原地,接受太蒼銀衛、蒼守軍的保護。
青梟、連雙等天相強者明白師陽這句話語,運用了靈識神通,卻驚異於師陽靈識竟然強大到能夠同時響徹數十萬人耳畔!
那妖蟲組成了猙獰面目吞噬而來,師陽靈胎上散發出浩瀚威壓,無數靈元躥入手中長刀!
其餘馭靈強者,也都運轉神通,天空中異象頓生,濃厚靈元涌動。
他們將要隨着師陽一同出手,將這無邊無際的妖蟲盡數斬殺!
師陽周身氣息已至巔峰!
忽然,遠處妖蟲聚集的猙獰面目飛來的必經之路上,突兀出現一道巨大的身影!
這尊身影,袒露上身,足有數十丈高大,他驟然顯露行跡,擋在數十萬人族之前,口中吞雲吐霧,周身肌肉整整隆起。
繼而對着吞噬而來的那張猙獰人臉,狠狠一拳!
頓時!
一道漩渦自他拳中誕生,向猙獰面目絞殺而去!
這是巨人駭人的拳風。
拳風過處,天空響起雷鳴,大地裂開縫隙。
那同樣巨大的猙獰面目,被那巨人一拳打中,半邊面目立時化作飛灰而去!
大符使團驚異萬分。
他們清楚的感知到,方纔那一拳,有靈府實力!
太蒼軍伍中,竟然還隱藏着一尊靈府戰力?
這尊巨人自然是誇娥氏。
衆人顧不上愕然,師陽強絕神通也醞釀完成,他一步踏出,來到誇娥氏身旁,靈元長刀直直斬出。
靈胎靈元運轉,一柄龐大到極點的靈元長刀,從虛空中斬出,斬向蟲羣!
衆多馭靈強者看到師陽出手,立時將早就醞釀完成的強絕神通、神通器狠狠祭出!
諸多無匹神通、神通器化爲一道道洪流、雷霆、巨石、長劍、金戟………
狠狠鎮壓向蟲羣。
遮天蔽日的蟲羣立時被如此多強絕神通橫掃,數不清的妖蟲屍首從天空落入塵埃。
但是蟲羣的數量實在太多。
遮天蔽日,無邊無際。
儘管誇娥氏、六尊天相就像是七道高牆,讓這些妖蟲絲毫無法傷及人族,可是蟲羣的數量實在太多!
大地上已經落滿厚厚一層妖蟲屍首,卻仍舊看不到妖蟲的邊際。
多如沙漠中的細沙。
旋即,一道陰沉聲音傳入衆多強者耳中。
“能夠遇到你們這樣的養料,我的蟲兒們,起碼能夠再度蛻變一個等階。”
這道聲音冷漠、沒有絲毫感情,仿若他們只是路邊的草芥,而這道聲音的主人,和他的蟲兒是牧童和羊羣。
羊羣吃草,牧童自然不需要表露感情。
衆多天相強者這才瞭然,原來自始至終,蟲羣的目標就是他們這些強者!
“旬空域的強者實在太少,都集中在那麼幾處地域,如今大戰在即,吞噬了你們,想來我就更有了幾分希望。”
蟲羣突兀向兩邊散開,一道陰冷、枯瘦、軀幹修長,身着青色老舊長袍的身影腳踏虛空而來。
他身後三座靈府傲然聳立,表述着這尊強者,足以讓人仰望的修爲。
三座靈府,天門巔峰境界的靈府修士!
這樣的修士,在旬空域十幾億生靈中,也算得上是鳳毛麟角,可是現在,這樣一尊大強者,攔住他們的去路,想讓妖蟲生生吞食了他們。
連雙和畢婆婆看到那三座靈府的瞬間,就已經面色煞白。
底下護持人族的降馥公主、召吾、繁竹面色也猛然鉅變。
一旁的饒吟看到她們的臉色,強忍着強烈的恐懼,出聲安慰他們道:“公主……你們不必擔心,太蒼的大人們,肯定能護我們周全的。”
降馥公主和繁竹都搖了搖頭,已經沒有回答的慾望。
令連雙和畢婆婆驚異的是,無論是師陽還是青梟等人,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
師陽甚至散去周身靈胎,問道:“你不是旬空域的強者?”
那青袍靈府略有些意外,旋即稱讚道:“這種境況下仍舊膽魄逼人,是個難得之才。”
師陽有些不難煩道:“答非所問,你是聾子?”
連雙、畢婆婆聽到師陽的話語,心如死灰,這不是在求死?
就算本來就難逃一死,如此話語,不是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