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凝將臉撇過去,不想再說話,穆厲延總是有他的事忙,永遠都忙不完。
她累了,倦了,想哭了,連一個肩膀也沒有。
穆娉婷見舒凝面色疲憊,也不好再說什麼,帶上門先出去,不過她並沒有走,就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守着。
穆厲延不放心舒凝,而這邊舒父一個人要照看舒寶貝又要照看舒凝,忙不過來,進手術室前穆厲延就吩咐她過來幫忙照看着。
穆娉婷將頭仰着靠在牆壁上,對於這些發生的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在心底祈禱舒寶貝跟舒凝都快點好起來。
手術後的穆厲延醒來時,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舒凝怎麼樣了?醒了沒有?”
櫻赫跟穆振都在醫院裡守着,櫻赫說:“娉婷去醫院幫忙照看着,聽說舒凝已經醒了過來,暫時情緒很穩定,沒什麼大礙。”
櫻赫的話並沒有寬慰穆厲延,孩子沒了,情緒很穩定,這就是最大的反常。
當即,穆厲延掀開被子下地:“我去看看她。”
穆振連忙攔住他說:“厲延,你這手術剛做完,醫生說了這幾天必須多休息,哪兒也不能出去,更不能見風,再說了,你現在過去,你眼睛看不到,這不是讓舒凝反而擔心你嗎,都瞞了這麼久,還差這段時間嗎?”
眼上纏着紗布,他一點兒也看不到,而且還很是疼,隱隱刺痛,他握緊拳頭,無可奈何的捶了一下牀,冷漠的說:“讓娉婷時刻注意舒凝的情緒,一有事必須告訴我。”
穆振扶他上牀躺着:“娉婷有任何消息,大哥第一時間告訴你。”
穆厲延緊抿這薄脣,眉梢輕壓:“大哥,我這沒事,你先回公司忙,櫻赫留在這就行。”
這話一聽櫻赫就知道穆厲延有事跟他說,而且不是好事。
穆振也是火眼金睛之人,自然明白,囑咐了一聲,也就離開醫院。
穆振前腳一走,穆厲延擡頭朝着櫻赫的方向,命令的口吻說:“在三天之內給我將當年欺負舒凝的人找到。”
“厲延,我最快也只能一個星期給你答案。”櫻赫知道穆厲延心急,但三天時間,不夠,遲疑了一會兒,補充說:“辜磊將之前他找人的一些線索給了我,難度很大,而且我聽說舒寶貝的病情也只是暫時穩定,我怕等不到找到人的那時,現在舒凝可以做配型,我們已經可以不必要找人……”
穆厲延語氣堅決,冷聲道:“就算舒凝能救舒寶貝,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櫻赫,你知道我能再找你幫忙,這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不是因爲十幾年的交情,你的下場跟鄭虎一樣。”
聞言,櫻赫臉色一變,隨即苦笑道:“我早等着你這句話,當初是我不對,清禾就是我的助紂爲虐,纔會讓你的第一個孩子沒了,如果你一直不說這句話,我恐怕這輩子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你放心,人我一定找到,你安心等我消息。”
他一直知道穆厲延知曉事情,可知道與挑破是兩回事,他一直等着這天,兄弟之間不挑破,永遠是個疙瘩,就算知道兄弟之間的那種感覺再也回不去,但讓他做點事彌補,減輕心裡的負罪感也是好的。
鄭虎的下場他知道,斷了一隻手,而他也知道,鄭虎的下場不止於此。
他能感受到,穆厲延眼睛一旦好了,欠了舒凝,欠了他孩子命的,他會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曲韋恩雖是他未來大舅哥,可這次他沒有資格替曲韋恩求情。
想到舒凝渾身是血的模樣,他也說不出那樣的話。
從曲家離開的曲瀟瀟,一直不敢去醫院,她知道舒凝醒了,卻無法面對,她不是合格的朋友,也不是一名好律師,她更知道,從她第二次選擇站在曲韋恩這邊時,她也沒資格再做舒凝的朋友。
親情與友情擺在天平上,終究是失了平衡。
她記得當初勵志成爲一名偉大的,公正的,爲人辦實事的律師,可沒想到,她一向拎得清輕重的人,卻做不到大義滅親,做不到真正的公正。
大義滅親對於她來說,現在只是四個字,她根本做不到將曲韋恩送進監獄,讓曲家完蛋,人終究是自私的。
對於孩子的失去,舒凝沒有過多沉浸在悲痛中,因爲她還有一個孩子等着她救命,她只能把悲傷都埋在心裡,在醫院躺了兩天,她就讓醫生給她和舒寶貝做配型。
她現在已經完全顧不得自己的身體,這具空殼皮囊對於她來說,也就只剩下救舒寶貝的意義。
做了配型後,就只要等着結果出來,她是舒寶貝的母親,配型成功的機率是百分之八十,她心裡也是忐忑緊張的,她生怕這唯一救舒寶貝的機會都會被上天無情的剝奪。
上天的殘忍,她不是第一次領教。
腦子裡有時會浮現那天閆丹沒有
說完的話,她說舒寶貝的親生父親就在身邊,到底是誰?
從那天之後,她一直聯繫閆丹,卻聯繫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曲韋恩給帶走了,若真是,會對閆丹做什麼?
以曲韋恩的手段,閆丹肯定不會好過,可那些,她統統管不了。
配型要第二天下午才能知道結果,舒凝自從出事後就一直在衣服,身上早就因爲長時間沒有洗澡而難受的很,她在病房裡陪兒子待了一會兒回家換了一身衣服。
穆娉婷怕她想不開,做出什麼事,硬說要跟着她,可她不需要任何人。
而對於結果如何,她緊張,可心裡有所決定後,她也不會慌,大不了最後她陪着孩子一起死,從醒來的那一刻,死這個字眼就一直在她的腦海裡盤旋。
她的孩子都在天堂裡,這輩子她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希望她死後,能跟孩子們在天堂相聚。
舒凝從浴室出來剛換上衣服,準備拉開衣櫃給舒寶貝帶幾件去醫院換洗,聽見外面傳來鑰匙插入門孔的聲音,她以爲是舒父回來了,可當她看見進來的是曲韋恩時,她只覺得全身冰冷,忍不住顫慄,一股深深地恨意從心底涌出來,憤怒,怨恨憎惡如驚濤駭浪的海水朝她打過來。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門口的曲韋恩,就算是從臥室到門口隔着幾米的距離,那眼神也能生生的將曲韋恩凌遲一樣。
之前舒父對曲韋恩很滿意,拿他當未來女婿,也就給了鑰匙,今天他去醫院,聽說舒凝回來拿衣服,他這纔跟着回來了。
自從舒凝出事,他去過醫院幾次,卻沒敢進去。
舒凝看着曲韋恩一步步走過來,渾身由於憤恨抖的厲害,那晚的一幕幕浮現在腦子裡,彷彿要裂開似的,當曲韋恩走近時,不由分說的揚手給了曲韋恩一巴掌。
這一巴掌注入了太多憤怒,怨恨,出手自然重,曲韋恩知道舒凝會如此,也沒動,生生挨下了這巴掌。
曲韋恩摸了摸被打的臉說:“小凝,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不覺得出氣,可以再打。”
出氣?
現在她連殺了他的心都有。
舒凝連扇了曲韋恩十幾個耳光,擠壓在胸膛的憤怒咆哮的吼出來:“曲韋恩,我要你爲我孩子償命。”
本來她是想讓曲韋恩生不如死,可看見他,打再多耳光也不夠,說着她就往廚房走,準備去拿菜刀,曲韋恩知道她的意圖,打他出氣可以,怎麼可能任她如此,當即拽着她的胳膊往後拉回來。
曲韋恩臉色陰沉的可怕,眸子裡的陰鶩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小凝,那天我情緒失控,我本不想這樣對你,但事後我並不後悔,你想要孩子,等我們結婚了,以後會再有,一個不清不楚的孩子,沒了纔好。”
這話更是氣的舒凝渾身顫抖不已,嘴角因爲憤怒而哆嗦着,又是一耳光甩下去,可這次曲韋恩沒再任着她打,截住了她的手,她用另一隻手朝曲韋恩的臉甩了上去,依然是響亮的耳光聲,可打的曲韋恩再疼,㛑抵不過她心中萬分之一的恨,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怒吼道:“曲韋恩,你就個王八蛋,變態,根本不是人,我告訴你,我舒凝一定會讓你爲我孩子償命。”
曲韋恩也被舒凝給打火了,他已經讓舒凝打了十幾個耳光,舒凝每一個耳光都沒有留情,臉上火辣辣的,將他那一絲隱忍都給激發了。
曲韋恩扣着舒凝的手反手甩了舒凝一記耳光,陰冷道:“氣我也讓你出了,爲了一個野種,你還真要殺了我不成?”
男人的力氣真的太大了,舒凝一個沒站穩倒在地板上,腦袋是嗡嗡的響聲,嘴角也溢出了一絲血跡。
舒凝看着曲韋恩的眼神,猶如千萬支利箭,恨不得將曲韋恩萬箭穿心,幾乎從牙齒了吐出一句話:“曲韋恩,我會讓你知道,我到底敢不敢殺了你。”
曲韋恩冷笑一聲,俯身剛要將舒凝拽着起來,舒凝順手拿起放在牀頭櫃上的相框朝曲韋恩的頭部狠狠地砸上去。
相框是玻璃,而非塑膠,玻璃碎了一地,有的碎玻璃甚至扎進了曲韋恩的頭部,瞬間鮮血直涌,他捂着頭立馬起身後退。
舒凝抓起地上較大一塊的玻璃對着曲韋恩慢慢站起來,臉色平靜的讓人膽戰心驚,語氣冷如地獄幽靈:“曲韋恩,你不知道現在我想起孩子從我身體裡流掉是什麼感受,更不會知道我現在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我舒凝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恨一個人,池清禾找人毆打我,我的孩子沒了,我對她的恨意都沒有對你的深,可是殺了你太便宜你了,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我的孩子。”
曲韋恩將手從額頭上拿下來,手心全是血,寒冷的眸子被血染成血色,陰冷的勾了勾脣:“一個野種而已,孩子你自己也決定不要,現在倒是來怪我,小凝,就算再
給我十次機會,我也會這樣做,你要恨我,我不在乎,你可知這些年我心裡的痛?這輩子終於讓你正視我一眼了,我曲韋恩這輩子也值了,但我告訴你,你要不了我曲韋恩的命,我曲韋恩這輩子卻能要你做我的女人,這個時候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考慮,我絕對比穆厲延更適合你,一個連自我行動都不便的瞎……”說到這,曲韋恩頓了頓,迅速改了話:“穆厲延他保護不了你,他眼睜睜的看着你的孩子一個個沒了,甚至連面都沒有露,小凝,這樣無能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她冷冷一笑:“我舒凝選誰都不重要,只是那個人永遠不可能是你,如果你不怕每天被我拿着玻璃,拿着刀子沉趁你不備之時插入你的心臟,你就儘管抱着這可笑的夢。”
她握着玻璃的手因爲憤怒捏的緊,手心也被割破了,鮮血順着手心一滴兩滴的滴在地板上,濺起一小朵一小朵美麗的花來。
自從醒來那一刻起,她沒見過穆厲延,穆娉婷說他來過,甚至陪了一夜,那些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昏迷時縈繞在鼻尖的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還有滴在脖子上的淚水,那不是假的。
穆厲延在她出事的時候陪在身邊,可爲什麼後面沒再出現,只有穆娉婷每天在醫院幫着忙上忙下,曲瀟瀟也一次沒來醫院,那些,她統統不知道,但不要緊,她已經不在乎那些了。
“是不是可笑的夢,到時你就知道了。”
曲韋恩面上怒意橫涌,頭上碎玻璃扎進皮膚,鮮血還在不斷的流,這個時候他沒有跟舒凝繼續糾纏下去,只狠狠地放下一句狠話就走了。
門被關上那一刻,舒凝彷彿全身沒了力氣,一時軟癱在地上,手上的玻璃也掉在地上。
地板上到處是血,她的,曲韋恩的,還有碎玻璃,看着有些驚人。
她坐在地上靠着牀邊,做了幾個深呼吸纔將恨意壓下去,睜開眼時,目光不經意瞥見照片背面上的字,當即她全身一緊,立刻坐直了,將照片撿了起來。
這照片是她跟閆丹大學時的合照,上次閆丹離開時送給她的,拿回來後一直放在牀頭櫃上,剛纔她情急之下隨意拿來砸曲韋恩,可她沒想到照片上有字,上面寫着一段話,讓她整個人如雷轟頂的話。
閆丹在照片背面上寫着:舒凝,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看見我留下的這段話,我要走了,準備離開這個地方,這輩子,我閆丹最對不起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我以前真的很嫉妒你,也很羨慕你,當然,也恨你,可當真正醒悟過來時,我發現那些恨都只是因爲我愛而不得,我知道這一切原因都不在你,韋恩他太執着了,我選擇放手,我等不過他,也狠不過他,我走了,對於之前對你做下的事,我只能說句抱歉,還有,你一直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其實那個人一直在你身邊,他就是穆厲延,這事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一句對不起太過蒼白,希望我這句話能彌補一點我當年的錯事,對不起。
孩子的父親是穆厲延?
這個真相,讓舒凝整個人懵了十幾秒鐘,大腦一片空白,拿着照片的手不住的顫抖,控都控制不住,她不知是喜還是悲。
兜兜轉轉一直找的人,都快六年了,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男人,就是穆厲延。
這個真相,她想笑,是可笑,可悲,一時之間什麼情緒都涌了上來,五味雜陳的,最初她恨死了那個男人,可現在竟然告訴她,這個人就是她現在最愛的男人,爲了這個男人,她吃了多少苦她已經不知道了,腦子裡浮現孩子沒了時候,她那時多悔恨,沒有好好的留住他們唯一的聯繫,就連最後這個孩子,她有時會憎惡自己,連是誰的都不知道。
可原來,他們的孩子,一直在,都快五歲了,而現在,他還在醫院裡等着救命。
她笑了,也哭了。
上天是看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現在來補償一個嗎?
容不得她再有更多情緒,穆娉婷急急的在門外敲門,聲音也是焦急:“舒美女,寶貝病發了,情況很不好,現在送進了手術室,”
聽見穆娉婷的話,舒凝身子一震,當即從地上起來,跌跌撞撞的去開門,急問道:“你說什麼?剛纔不是還豪華的嗎?怎麼又病發了,現在什麼情況?”
舒凝的手機之前掉了,穆娉婷只能跑過來告訴她,喘着氣說:“寶貝忽然病房,現在送進了手術室,這次情況特別急,醫生已經下了通知書,現在必須馬上做骨髓移植手術,否則的話,寶貝就,寶貝就……”
後面的話,穆娉婷沒法再說下去,舒凝聽到這些腳下一軟,就已經差點站不住腳,穆娉婷眼疾手快扶住她,這也纔看見她手上的血,驚道:“舒美女,你的手怎麼了?”
“我的兒子。”舒凝已經沒時間再跟穆娉婷解釋,立刻趕往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