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星看上去十五六歲,一頭白色的短髮,面容微微有些稚嫩,穿着普通的短袖和短褲,就像是一個居家的網癮少年。
但聚仙峰上的這五個仙門權柄一方的元嬰上人,面對他都是面色恭敬。
“老祖,今年是仙門換屆。”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而筆直,穿着寬大銀白長袍的老年修士開口回答。
他是仙務殿主,是個鶴髮童顏的老人,名叫林道鳴。
在場的六人之中,他是唯一在容貌之上顯露了老態的人,雙手如同乾枯的樹枝,但聲音如同溪水潺潺,平和而深沉。
林道鳴執掌仙門已經整整八個甲子。
從即位之初,他就立志要創造一個更爲繁榮的仙門。這些年來他勤於政務,日夜操勞,始終以方寸書保持清醒的頭腦,敏銳的洞察力以及果斷的決策能力,把控着仙門的方方面面。
在他將近五百年的治理之下,社會秩序井然。還大力發展了農業、手工業、商業等領域,使得仙門經濟得到了空前的飛躍,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裕。
就連四大道院十大學宮,也在他的牽頭之下,放開了招生限制,在仙門的資源補助之下,這些最頂尖的大學在這些年中,培養了大量的優秀人才。
其中最引以爲傲的,就是出了陳莫白和聞人雪薇這兩個化神之資。
在牽星和白光坐化之後,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兩個,成爲下一任的仙門化神。
總體來說,林道鳴執掌仙門的四百八十年,是被公認的政績卓越。哪怕是在放在仙門全部歲月之上,也可以被讚譽爲“海晏河清,政通人和”。
林道鳴就這樣子退休的話,他的豐功偉績將永遠銘刻在仙門歷史的長河中,爲後世子孫所敬仰和傳頌。
“哦,這事與我有關係嗎?”
牽星聽了之後,卻是微微皺眉,一臉的迷惑不解。
仙門三大殿換屆,仙門之主更替,也許對於仙門三億衆生來說是變天的大事,但對於牽星這等化神老祖來說,卻也沒有那麼重要。
“老祖,我現在是否可以煉化‘規矩’?”
林道鳴猶豫了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唔?”
牽星聽了之後,本來還有些懶散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看向了坐在左邊第一個的林道鳴,其眸孔好似變成了宇宙星河,閃爍出一點點燦爛的星芒。
這是方寸書修煉到最高境界的象徵。
方寸之間,無限星河!
大概是半刻鐘之後,牽星眸孔之中的燦爛星河消失,又變成了最爲普通的黑色瞳孔。
他搖搖頭,說了一句令得林道鳴絕望的話語。
“你煉化不了。”
規矩是仙門數千年以來教化地元星億萬民衆積攢的一團無意識的“道律之果”,乃是治理生民安居樂業,國泰民安,長幼有序,上下尊卑的道德之力具象化而成。
元嬰圓滿的修士若是意志足夠強大的話,就可以將這團規矩煉化,成就化神境界。
仙門歷代十三位化神之中,就有兩個是以煉化規矩而道成。
林道鳴執政四百八十年,按照仙門的規定,可以申請煉化“規矩”,嘗試化神。
但牽星卻用方寸書推演告訴他,他無法煉化“規矩”。
而煉化失敗的話,修士就會徹底失去了自我意識,化作規矩的一部分。
仙門六千多年以來,嘗試過的三大殿主,加起來最起碼有二十個。
但成功的只有兩個。
可想而知到底有多麼艱難。
同樣的問題,林道鳴問過三次,除了上一次,牽星推演出1.37%的成功率,剩餘的幾次,都是直接搖頭,沒有一絲可能。
“辛苦老祖!”
林道鳴長嘆一口氣,對着牽星道謝,後者擺擺手。
“既然都來了,那麼順便將最近仙門的事情都說一遍吧,我瞭解一下,省的真的成了舊時代的老東西。”
牽星伸手從虛空之中拿了一把椅子出來,自己坐在了上面,然後對着眼前的補天一脈衆人問道。
“今年年底仙門換屆,林道鳴學長正式退休,我從正法殿主平替成爲仙務殿主,正法殿主變成水仙,開元殿主不變……”
林道鳴說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後,就輪到正法殿主應廣華了,他簡單的說了一下這次仙門換屆大會的職務變化。
其實主要還是四大山頭之間的利益交換,他們補天一脈執掌仙門這麼長時間,只需要將利益平衡好,就能夠很平穩將換屆之事過渡。
“嗯,那就按照你們商量好的來吧。”
牽星聽了之後,也沒有意見,他是懶得管政務的,當初若不是結嬰資源需要從三大殿獲取,他甚至都不會去考公。
正法殿主之後,就是元虛上人了。
他僅僅是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最近手頭上負責的兩件事情。
“修羅法相”和“花開頃刻”這兩大秘法!
“虛幻模擬之中,都已經完成了所有的進度,只差在現實之中找人實踐。”
“我記得花開頃刻,不是舞器道院的承宣在自己嘗試了嗎?”
牽星對於花開頃刻這門前古道統的禁術有印象,畢竟是他前段時間,難得放下游戲,離開聚仙峰親自去辦的事情。
“是,不過結果還沒有出來。而且承宣選擇的是火靈樹,花開頃刻可以選擇不同種類的靈植嘗試,比如說林道鳴學長是土屬性的功法,青城洞天的那株青玄道鬆就較爲合適。”
元虛開口回答了一句,也算是上山之前,他和林道鳴之間的一次交換。
“青玄道鬆嗎……”
牽星聽了之後,眸孔再次變成了燦爛星河,但不一會兒,他就搖搖頭。
“最多也就是讓他體會到一些化神的玄機,而無法真正徹底的練成元神,就不浪費這株珍貴的四階上品靈植了。”
聽了這句話,元虛只能夠對着林道鳴做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接下來,就是清平上人和梅花上人兩人了。
不過都只是修煉之上有一些積攢的疑惑,趁着這次機會,向着牽星請教,後者也是一一解答,隨後有些意外的打量了清平上人一眼。
“元嬰五層了,不錯不錯,若是能夠突破到元嬰七層,我幫你推演一下能不能煉化規矩。”
清平上人聽了之後,立刻就對着牽星行大禮道謝。
上次幫陳莫白那一批人開啓界門的時候,他就是在這裡突破到元嬰四層。
現在三十四年過去,他突破到元嬰五層,甚至快要觸及到六層的瓶頸,這個速度在仙門之中,不算是快,但也不算慢了。
理論之上,只有三大殿主,纔有資格能夠煉化“規矩”這個道律之果。 但只要清平上人能夠突破到元嬰七層,那麼按照補天一脈的勢力,安排他成爲三大殿主,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接下來就是能不能修煉到元嬰圓滿了。
在場的五人之中,元虛是最有可能煉化規矩的,牽星在他剛剛結嬰的時候,就以方寸書配合天算珠推演過,他煉化的成功率達到了驚人的13.78%!
不過元虛卻是覺得偏低了,不想要去賭這個可能性,因爲煉化失敗就會徹底失去自我,所以他還是想要依靠自己化神。
再加上煉化規矩之後,就要受到仙門法律的束縛,不能夠做任何違背仙門法律的事情,所以元虛已經明確拒絕了。
對此牽星也是隨他,弟子總有個叛逆期!
等到年紀大了,化神無望之後,自然會上山來求他。
五個元嬰上人的事情都說完之後,牽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繼續回去打遊戲了。
“老祖,我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這樣子老去化作腐朽,想要最後搏一搏!”
但這個時候,林道鳴卻是開口,說了一句令得衆人沉默的話語。
“伱想要怎麼博,修煉禁術嗎?”
牽星聽了之後,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了一句令得林道鳴微微顫抖的話語。
“請老祖許可,開放驚神曲!”
這是仙門的一條化神道路,只可惜時至今日,都沒有一個修煉玄音妙法的修士結嬰,致使驚神曲遲遲無法演奏。
不過玄音妙法的結丹修士,在林道鳴執政的歲月之中,已經湊了三個!
如果犧牲這三個的話,勉強可以奏響驚神曲。
“驚神曲對你的效果還不如那花開頃刻,留着那批人,說不定將來其中有一個結嬰,能夠真正的奏響完整的驚神曲。所以我不同意。”
牽星頭也不擡的就拒絕了。
在沒有元嬰修士的情況之下,如果要奏響驚神曲的話,其實不僅僅是要犧牲那三個結丹修士,甚至就連積攢了上百年的那些築基修士,也都要填進去。
爲了林道鳴一個人的化神可能,不可能做這種堵上所有老本的買賣。
“是,老祖!”
牽星一言九鼎,他既然不同意,那麼就不會再改變主意。
林道鳴只能夠強忍住心中的苦澀,決定爲自己化神,做最後一件事。
“那就請老祖允許我離開仙門!”
牽星聽到這裡,眸孔眯起,他深深的看了林道鳴一眼,良久之後拿出了一塊玉牌,扔給了他。
“從今以後,你就不是我補天一脈的弟子了。”
“多謝老祖開恩!”
拿回了自己的身份玉牌之後,林道鳴有一種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覺從心頭涌起,似乎是解脫,但又像是從陸地跳入了大海之中,從原本的腳踏實地,變成了一步步的沉溺。
【離開光明,走向黑暗,竟是如此嗎?】
林道鳴這樣子想着,擡起頭來,發現牽星已經不在了。
而正法殿主等四人,站在一起對着他最後喊了一聲學長,隨後一起下山了。
從今以後,他們就是陌路之人了。
林道鳴環顧四周,發現陳純還在,對着她輕輕點頭。
“師尊在等你!”
就當林道鳴準備下山的時候,陳純突然開口喊住了他,前者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面色微微驚喜,跟着陳純再次去見牽星。
“我知道你與飛昇教的龍虎祖師有勾結,不過你去了那邊之後,幫我注意一個人。”
虛空客廳之中,牽星玩着遊戲,對着陳純帶進來的林道鳴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後者渾身一顫。
聽完了牽星的吩咐之後,林道鳴心事重重的離開了聚仙峰。
陳純將他送下山之後,回到了山上。
“師尊,按照命數來說,林道鳴沒有任何化神的希望,爲什麼還要讓他離開仙門?”
陳純有些不理解,所以在牽星打完了一局遊戲之後,插空問了一句。
“命數無常,你修爲還不夠,只能夠侷限於他這個人。就像我當初也認爲俞白光無法化神,她不也一劍劈開了自己的命數,元神寄劍了!”
聽到這裡,陳純有心想要反駁,白光老祖是特例。
但這個特例,也的確證明了他們神機府的命算之術有問題。
“師尊,白光老祖爲什麼要落下分神去轉世?”
正好說到了白光,陳純又問起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想明白的問題。
白光突破到化神的時間晚於牽星,就連牽星都還沒有修煉到化神的極致,每日都在鯨吞六階靈氣,凝練補天仙光,以求化神之上的境界。
按照道理來說,白光也應該全神貫注,在五峰仙山這僅有的六階靈脈之上,修煉根本的境界,而不是分神出去,轉世浪費時間。
“那是因爲她看到了纏繞在自己劍上的那些線,她的劍雖然劈開了自己命數,寄託了元神,但卻還沒有劈開俞白光這個人在紅塵中的那些因果。”
牽星說了一句令得陳純深思的話語,不過這已經是神機府命算之術至高境界的領域了,以她現在區區結丹的修爲,根本就無法領悟。
她有心想要再問,但牽星已經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她趕緊出去。
他已經再次開了一盤遊戲,要全力戰鬥了。
陳純只能夠躬身離開這牽星的虛空界域。
沒有人知道,這裡就是當初切開一顆星辰的牽星劍!
……
陳莫白帶着師婉愉母女兩在丹霞城待了兩天。
因爲週一女兒還要去上班。
而就在回去鬱木城之後,他就收到了開元殿輪值委員會發來的,邀請他參加年底的仙門換屆大會的郵件。
作爲仙門的議員,這是他的權力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