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秦威敲響了後勤司辦公室的大門,正俯桉處理公務的秦銳擡頭看了秦威一眼,詫異的問道:“小威,你不是在山莊陪黃老嗎?怎麼回軍營了?”
秦威的神色一暗。
“黃老,走了。”
秦銳聽後,並沒有意外,臉上露出悲切之色,從書桉後面走出,來到秦威的身前,擁着秦威坐下,右手輕輕的撫着秦威的後背,輕聲安慰道:“黃老的身體,從幾個月前開始就不好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回去照顧黃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要太過悲傷。”
秦威的淚水再次不由自主的淌了下來:“父親,黃老可以不死的,可是,黃老,他不願意,嗚嗚……”
秦銳看着痛哭着的秦威,心中也是一陣難受,嘆了口氣道:“你是說轉修仙武之道?不僅我勸過,山莊那麼多長老都勸過,甚至連侯爺都親自去了封信勸他,可是,黃老鐵了心不轉修,要老死在朝陽苑。其實,我也可以理解黃老,在旭弟死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跟着死了,要不是旭弟臨死之前的囑託,他怕是早就隨旭弟去了。對他來說,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一種折磨吧,只有死亡,纔是解脫。可是,他又答應過旭弟,不能自戕,只能這麼苦熬着,一直到油盡燈枯,唉……”
秦威嗚咽着道:“我知道,這是黃老心心念唸的結局,只是,黃老這麼好的人,明明可以活着,最後卻……我的心裡,還是堵的慌。”
既然秦威理解,只是不能接受,秦銳也就不再言語,只是輕輕的拍了拍秦威的肩膀,讓他好好的靜一靜。
秦威已經長大了,他會自己想開的。 wωω ☢тт kán ☢Сo
秦銳重新走回書桉後面,重新翻起了賬本。
秦威自己呆了好一會兒,心緒才平靜了下來,看着忙碌的秦銳,秦威不由的上前一步,關切的問道:“父親,要打仗了,是嗎?”
秦銳的心思都在眼前的賬本上,頭也不擡的點了點頭,隨口應付道:“北狄南掠,明天就要到達城下了,我正要給你送信,告訴你此事,沒想到你就來了。”
秦威看着低頭忙碌的父親,不由的感嘆道:“父親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忙。”
秦銳用筆在一邊的稿紙上演算,一邊隨口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道:“大軍未至,糧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後勤……大戰一起,後勤這邊必須做好保障,不然要出大事的。”
秦威受到感染,打起精神,上前一步,問道:“父親,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秦銳頭也不擡的道:“你又沒做過後勤,能幫什麼忙?別給我搗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秦威不服的道:“父親,我已經金丹境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秦銳愣了一下,擡起頭,打量了秦威一眼,詫異的道:“你轉修仙武之道了?我之前那麼勸你,你都沒有同意,你……”
秦銳赫然想到,應該是受了黃老去世的刺激,自己這麼說,怕是會引起秦威好不容易壓下的悲傷、
趕緊改口道:“好,金丹境好啊!這麼小的年紀就突破到了金丹境,比你父親可厲害多了,好。不過,後勤這邊需要很強的專業性,現在不比平時,大家都忙的腳不沾地的,可沒空教你,你還是先回斥候營吧,那邊雖然現在沒什麼事兒,但是大戰一起,總有你發揮的餘地。”
秦銳哄小孩子的語氣,讓秦威更不服氣。
“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父親之所以這麼忙,是因爲後勤供給不足吧?我聽說朝廷在打壓世傢俬軍,我們是不是也在打壓之列?現在好了,北狄扣邊了,又用到我們了,朝廷那邊怎麼說,他們……”
秦威還沒說完,就看到秦銳那銳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秦威。
“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怪話。”
秦威愣了一下:“這些消息,不是真的嗎?我都驗證過了,都是真的!”
秦銳此時已經明白了,失望的搖了搖頭道:“你還和族學那邊的人有聯繫?我早就給你說過,離那些人遠一點兒,他們早年爲了奪權,與昌平嫡脈有間隙,當年旭弟回山莊時,他們就上躥下跳,不過,他們的手段,哪裡斗的過旭弟?旭弟隨手一招,就讓族學一脈在山莊失了勢。旭弟去世後,他們可是得意了好些時日,可惜,好景不長,聖皇迴歸,他們又蔫了,他們這些小人,不敢正大光明的對付聖皇,就在暗中詆譭聖皇,他們的話,你也能信?小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秦威張了張嘴,吶吶道:“我,我也沒有輕易的相信他們的話,我驗證過了,朝廷這一年多來,的確一直在打壓我們世傢俬軍,我……”
秦銳嘆了口氣,怒其不爭的道:“你啊,平時看着挺聰明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候,就犯湖塗?朝廷取締了世家,怎麼可能不打壓世傢俬軍,不過,就算再打壓世傢俬軍,又怎麼可能打壓到我們的身上?我們可是與聖皇同族,我們代表着聖皇的利益,我們秦家軍只有增強的份兒,哪裡會消弱?你啊,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場?怎麼能一概而論,直接把我們秦家軍歸到了世傢俬軍裡?湖塗!”
大景的時間太短了,渭水秦氏自始皇之後,兩千年來,一直沒有再開國立朝,不只是秦威,很多渭水秦氏的族人一時之間,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秦威眨了好幾下眼,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他們渭水秦氏,現在已經是大景皇族一脈了。
“我,我這就去斥候營。”
秦威被父親訓斥的無地自容,燥得他趕緊轉頭離開了秦銳的辦公室。
秦銳搖了搖頭,正要接着辦公,秦愷這時推門走了進來,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道:“銳哥,剛纔是小威吧,他怎麼了?我剛纔見到他,跟他打招呼,他都沒理我。”
秦銳搖了搖頭道:“被我訓斥了幾句,燥的低頭跑了,估計沒有看到你吧,回頭,我好好的說一說他。”
秦愷不在意的擺了擺了,還勸道:“小威這孩子多好啊,你對小威的要求太高了。”
秦銳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小威啊,就是太順了,從小就沒吃過苦,受過難,小時侯有我關照,長大一些有旭弟關照,等旭弟走了,又有他的師弟關照,周圍的人都捧着他,順着他,他啊,直到現在,還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對了,我給他說了,讓他回你的斥候營,愷弟,你可別心軟,可要幫我好好的調教調教他。”
秦愷笑着搖了搖頭道:“你啊,就是嘴裡說的像個嚴父,其實心裡比慈母還慈母,小威這個性子,都是被你慣的。”
秦銳就不愛聽這話,不滿的瞪了秦愷一眼,秦愷立刻擡起雙手:“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秦銳重新坐在書桉後面,又看起了厚厚的賬本:“我現在正是忙的時候,知道你的斥候營現在這個時候,難得輕閒,但是,你也不能打擾我辦公啊,萬一我出了差錯,這算誰的,這後勤之事,可是一絲也馬虎不得啊。”
秦愷翻了一個白眼道:“我們幾人中,你這傢伙,最是陰險,現在還沒犯錯呢,就想着給自己找個替罪羊了,德性。”
秦銳一邊翻着賬本,一邊說道:“訓練營歸了朝廷,我訓練營的差事沒了,只好進了後勤司,爲了這個,小威對朝廷的意見可是大了去了,剛纔還對着朝廷一通報怨呢,說最近朝廷針對世傢俬軍的事,你說,這事,也是他可以議論的?哼,我估計,他這是在山莊,又被人算計了,被人當槍使了。”
說到這個,秦愷嘿嘿笑着,看了門外一眼,俯身上前,小聲說道:“小威這還不算什麼,銳哥,你知道嗎?昀哥,他可是背地裡說朝廷的壞話,直接被聖皇當場抓包了。”
秦銳的動作一頓,詫異的擡起頭,看向秦愷,不敢置信的道:“聖皇來了?”
秦愷這才反應過來,聖皇來了這事,還沒有公開,秦愷也不知聖皇和大帥的意思,趕緊對秦銳道:“這事,還未公開,也不知上意,你自己別往外說,不行,我得趕緊給小輝說一聲,別讓他隨便往外說。”
說完,秦愷急匆匆的離開了秦銳的辦公室。
“小輝回來了?而且見過聖皇,看來,是聖皇親自出手救回來的。”
從秦愷的幾句話中,秦銳很快就分析出了事情的經過。
“我想到過,聖皇會親自過來,只是沒想到,聖皇會來的這麼快。”
秦銳突然想到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道:“黃老的事……聖皇不會已經去過山莊了吧?這麼說,小威豈不是已經見過聖皇了?小威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是聖皇的吩咐,還是小威行事不周,不敢和我說?”
秦銳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道:“聖皇的爲人,應該不會在意這點兒小事,不可能專門吩咐小威,不和我說的,看來,是小威行事不周了。黃老剛剛過世,小威他有此行徑,也情有可願,以聖皇和小威的交情,應該不至於因此惡了小威,只是,之前小威照顧黃老的這份情義,只怕會大大打了折扣啊。”
想到這裡,秦銳不由的搖了搖頭。
自己辛苦謀劃,還不是爲了秦威這個臭小子,可是,每到關鍵時候,總是給他掉鏈子。
真是想不明白,自己這麼精明,怎麼生出秦威這麼傻的兒子?
飯都喂到嘴裡了,還能撒出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秦銳看了山頂大帥府的方向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再次低頭翻看起了賬本。
……
大帥府。
秦翌的視線落在沙盤上,注意力卻落在了小地圖上。
看着直奔昌平郡而來,小地圖上一點分兵的意思都沒有的北狄大軍,秦翌轉頭看向恭立在側的秦昀。
“昀伯,你和老師是生死兄弟,老師當年將我和秦威放在秦家軍歷經,多承昀伯照顧,要不然,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秦昀抱拳道:“自我入軍以來,進入秦家軍歷練的嫡脈子弟,管事和長老的子孫,多不勝數,但是最後能夠成才的,也只有旭弟和聖皇了,微臣惶恐,不敢居功。”
秦翌微微搖頭,也不在說這些客套話,直言道:“秦家軍有昀伯在,我很放心,剛纔昀伯的分析,我也聽到了,覺得甚是有理,以昀伯之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秦昀面露爲難之色,斟酌着回答道:“聖皇,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以微臣之見,現在言勝,言之過早,當下,優先考慮的,應該是如何在北狄大軍的進攻下,堅守要塞,保持不敗。”
秦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昀伯兵之大家,微言大義,一語中的……以昀伯之見,應該如何堅守要塞,保持不敗?”
見秦昀面有遲疑之色,秦翌笑着說道:“放心,我知道我是外行,我來這裡,是給你吃顆定心丸,讓你放開手腳指揮戰鬥的,不是來瞎指揮的,你有什麼需求,儘管說,能滿足您的,我儘量滿足您。”
秦昀擡起頭,詫異的看了秦翌一眼,低下頭,沉吟片刻,問道:“聖皇,會一直留在軍營?”
秦翌微微搖頭道:“你應該也猜到了,四夷出現異動,除了北狄,還有另外三夷,我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不過,北狄最爲緊要,我會一直關注此地。”
秦昀躬身拜道:“那微臣斗膽,懇請聖皇賜下軍威領域秘術,以應對可能出現的領域境強敵。”
秦翌看着沙盤,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可以。”
秦翌等了一會兒,見秦昀不再言語,轉頭看了一眼秦昀,笑着說道:“還有嗎?接着說,正好我在這裡,有什麼需要,可以一次性給你解決了。”
秦昀低垂着的頭,眼睛閉了片刻,睜開眼睛,一咬牙,接着說道:“微臣要整個北方戰線的指揮權。”
秦翌的視線掃過沙盤上的綿延數千裡的長城,笑着點了點頭道:“可以,我回去之後,就下旨,成立鎮北軍團,由你任軍團長,統一指揮長城一線所有軍隊……還有嗎?”
秦昀擡起頭看了秦翌的背影一眼,趕緊低下頭,緩緩開口道:“後勤補給……”
秦翌這次不等秦昀開口,就直接接過了秦昀的話,笑着說道:“我雖然是外行,不過後勤對軍隊的重要性,我還是懂的,早在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下令,朝廷已經全力運轉,全力供應,後勤補給,此時估計已經在路上了……昀伯放心,在後勤補給上,絕對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秦昀愣了一下,趕緊拱手道:“聖皇英明。”
“還有嗎?”
秦昀趕緊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了。
秦翌將目光從沙盤中收回,轉身看着秦昀道:“你沒有了,我倒是有,昀伯,你現在是鎮北軍團的軍團長,整個防線綿延數千裡,通訊問題,您打算如何解決?”
秦昀之前還真的沒有指揮過和數千裡之長的防線,一時之間還真的沒有想到通訊那方面的事,不由的吶吶道:“有迅鷹在,應該……”
秦翌搖了搖頭道:“迅鷹的速度雖快,不過,數千裡也需要一兩天的時間,等你的收到消息,做出決策,再傳達命令,只怕到時侯,黃花菜都涼了,這可不行。”
秦昀不解其意:“聖皇的意思是?”
秦翌思考片刻,一邊思考,一邊喃喃自語道:“我研究過世家的通訊矩陣,倒是可以借鑑一下,研究出更加方便快捷的通訊符來……”說到這裡,秦翌心中已經有了方案,笑着對秦昀說道:“這樣吧,您等我回去,立刻安排此事,爭取在半個月之內,幫你將這個問題解決了。”
秦昀再次躬身拜道:“聖皇仁慈。”
秦翌嘆了口氣,走上前,輕輕的扶起秦昀道:“昀伯,您真的是見外了,有着老師的這層關係在,我還能疑心昀伯不成?您啊,就放心大膽的有前線指揮戰鬥,將北狄擋在長城之外就行,其它的事,都不用管,有我在。”
秦昀緊緊的握着秦翌的手,盯着秦翌的眼睛,激動的說道:“末將,絕不負聖皇所託。”
秦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想到了什麼,看向南方,嘆了口氣,對秦昀道:“我知道,因爲前段時間,朝廷和世傢俬軍的事鬧的有些大,各軍有些意見,甚至,就連秦家軍,也有些軍心不穩,不過,請昀伯放心,軍隊再怎麼改,秦家軍依然是秦家軍,世傢俬軍那邊,更不會清算他們,讓他們放心……昀伯,我出身世家,得老師教導,自然知道世家裡一直是分成四脈,世傢俬軍自成一體,我也是在軍隊呆過的,更是當過斥候,親自殺過狄人,自然知道,世傢俬軍,赤子軍心,只爲守護中原,他們於中原有大功,對人族有大德,他們的擔心,真的多餘了……昀伯,北狄已經出動,南蠻也蠢蠢欲動,東夷和西蕃估計最近也會有所動作,朝廷那邊離邊境較遠,只能居中調解,又要兼顧四方,精力有限,北疆這邊,我就交給您了。”
秦昀立刻躬身再拜:“末將必不負聖命,誓死守衛北疆,絕不讓北狄跨過長城一步。”
秦翌緊緊握着秦昀的又手道:“昀伯,拜託了。”
秦翌將秦昀拉起來,對秦昀道:“這下,我可算是放心了,黃老去世,我要將黃老送到祖地,完成黃老的遺願,就先行告辭了。”
秦昀趕緊挽留道:“聖皇,明天早就估計就要開戰了,您等開戰了,鼓舞鼓舞士氣,再走吧。”
秦翌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我在,反而可能會影響到您指揮戰鬥,更可能會刺激到北狄大軍,更加瘋狂……有昀伯在,士氣不用我鼓舞,也必然不會出問題的。當然,我也不是什麼都不管,等軍隊陷入危難之時,我必然會出現,我相信,戰場之上,還沒有能攔住我的敵人,所以,昀伯,您不要有心理負擔,放開手腳,指揮戰鬥吧,就算出問題,我也可以幫您補救。當然,我相信,以昀伯的本事,我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哈哈……”
在爽朗的笑聲中,秦翌的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秦昀怔然的看着秦翌消失的位置,過了良久,才感慨道:“果真是……聖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