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被一層層劇烈燃燒的猩紅火焰包裹着,一步步來到那盞靜靜燃燒的青銅油燈近前,牢牢將朱昝擋在了身後,眸子裡同樣燃起朵朵紅炎,死死盯住了隱藏在燈芯正上方僅有半截小指大小火焰深處的,那一幅走馬燈般來回旋轉的畫面。
縱然畫面內的場景在飛快變幻,但在畫面的正中央,卻有一道懷抱人頭的身影一直保持不動,還在和顧判四目相望,正面對視。
顧判微微眯起眼睛,有些驚訝地發現,油燈火焰中的那道渺小的身影,似乎在慢慢變成他的樣子,而懷抱在那人手上的頭顱,卻一點點變成了朱參事的面孔。
“想要變成我嗎?那你就需要繼續努力了。”
顧判低低笑了起來,身體被黑色鎧甲所籠罩覆蓋,猙獰的面甲頭盔同時落下,將整個腦袋牢牢包裹了進去。
下一刻,火光中的人影開始搖曳晃動起來,可以看出它正在努力想要給自己覆蓋上同樣的黑色鎧甲,同樣的猙獰頭盔,但最終結果卻是無論它怎樣努力,卻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轟!
油燈火苗內的身影凝固了,緊接着,慘綠色火焰暴漲,原本僅存在於小小火苗內的景象倏然放大百倍千倍,瞬間便將顧判的整個人都籠罩囊括進去。
顧判微微皺眉,發現他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再是那個滿是活蹦亂跳紙人的小鎮,而變成了一座一眼望不到底的巨大天坑。
他現在彷彿踩着一層看不到的透明薄膜,低頭便可以看到巨坑內的全部景象。
從上向下望去,深坑就好像是一尊倒扣在地下的高塔,被分割成一層層上下疊加相連的結構,每一層都有種種光怪陸離,難以言說的場景,更有數之不盡的抱頭身影在其間忙忙碌碌,遊走徘徊。
其他亦有獅虎狼豹、鹿馬牛羊等諸般獸類,追逐廝殺,橫屍喋血;更有森森鬼蜮,幽冥修羅,劈頭剖心,刀斬斧鑿。
而所有的一切都被淡淡的慘綠色光芒所籠罩,就如同蒙上了一層別樣的濾鏡。
顧判腳踏虛空,負手而立,只是面無表情低頭注視着下方一層層一幕幕的場景,完全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悄無聲息間,在他的身前三尺虛空處,出現了一隻靜靜燃燒的青銅燈盞,淡綠色燈焰無風自動,搖曳生姿,燈油呲呲燃燒的聲音在這個黑暗的空間中格外清晰。
顧判擡起頭,將目光從正下方那個光怪陸離的多層世界中抽取出來,轉而看向了身前新出現的那盞青銅油燈。
經過一段時間的仔細觀察感知後,他幾乎可以判定,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盞青銅油燈和剛纔的那一盞完全沒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不論是大小、樣式、材質,還是從表面的劃痕,觸碰的感覺,拎起的重量等等各個方面去分析,一前一後出現的兩盞油燈應該就是同一個纔對。
難道說……這是和俄羅斯套娃一個模式的東西嗎?
顧判有些小小的吐槽,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
也是當他感覺到自己無法從太過紛繁複雜的局面中尋找到破解之法時,最喜歡用也是最長用的解題思路。
那就是什麼都別說,用斧頭說話。
轟!
一道寒光閃電般劃過黑暗籠罩下的虛空,將那盞懸浮在身前三尺處的青銅油燈一斧兩斷,而後雙刃大斧餘勢不衰,繼續向下斬落,狠狠砸在了那層看不到的薄膜上面。
咔嚓!
顧判猛地眯起眼睛,縮小的瞳孔內映照出一隻巨大到幾乎很難窺得全貌的棺槨頂蓋。
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幾步,低頭再看時才發現,那一層層光怪陸離的世界,竟然只是這隻巨型棺槨內壁上面所刻畫的一層層圖案。
棺材的外表面好像覆蓋着一層痕跡斑斑的角質層,上面滿是蛇類鱗片般的符文線條,扭曲延伸,遍佈整個棺面,看起來就透着一股邪性。
但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那個棺材本身!
幾乎一眼無法望到邊際的巨型棺槨就這麼默默立於黑暗的深坑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中間不見五行,而打開內棺後所看到的一層層空間,竟然只不過是在它內壁上出現的那些抽象圖案畫面。
他一動不動低頭看着這具詭異而又巨大的棺材,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幾乎被他遺忘掉的念頭。
不久前他在隔壁房舍內同樣近距離接觸過一模一樣的棺槨,但是,當時在裡面躺着一個女人,自稱爲姽嫿的女人。
那麼,在現在這個情勢局面之下,那名爲姽嫿的女子又會躲藏在什麼地方?
這忽小忽大的棺槨到底和她存在着怎樣的關係?
棺槨又和青銅油燈有沒有關係?
名爲姽嫿的這個傢伙,暫時看起來除了會這樣故弄玄虛外,還有沒有其他爲展露出來的手段,她和之前見到的燈火小鎮、紙人居民到底又是個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涌上顧判心頭,也讓他思之頭大如鬥,都快要到了崩盤爆發的邊緣都還沒能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最後,他也只有再次祭出雙刃戰斧,用盡全部力氣朝着腳下狠狠砸了下去。
轟!巨大的轟鳴聲中,顧判耳邊突然響起來重重疊疊,清脆詭異的笑聲!
笑聲中聽起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異類那種陰惻惻,詭異滲人,似哭似笑的聲音。
緊接着,所有的笑聲匯聚成浪潮,成海嘯,成海洋,遽然拍落,猝不及防之下,他整個人差點被這股恐怖的笑聲逼得有些發狂,一直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暴虐情緒正在變得越發濃郁,嚴重。
時間一點點過去,耳邊那種恐怖的聲音在某一刻突然全部戛然而止,更重要的是,原來踩在腳下的那個恐怖的深坑已經消失不見,那一層層的光怪陸離的景象也都了無痕跡,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一片黑暗中,只剩下顧判自己,以及那具神秘的棺材。
不,不對!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他隱隱感覺有一個人在遠處後看着他,環視一週回過頭來後,才忽然發現,不知道何時已經縮至正常大小的棺材上,悄無聲息坐着了一個眉眼如畫、飄飄欲仙的白衣女子。
她輕蹙黛眉,目光幽幽看向顧判,“你這個人啊,當真是一副又冷又硬的心腸,毫無憐香惜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