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溫吐槽着吐槽着,突然稍稍轉了轉頭,對背上的丁瑞問道:“對了,上次在你家那個女修呢?你們成道侶了沒?”
丁瑞一聽當即就緊張起來,他第一時間就明白過來,馬溫嘴裡的女修就是李亦真。。
修煉了大半天神識幾乎消耗殆盡,疲憊萬分的他,此時一個激靈打出來,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你可別亂說,不然影響了人家的清白!”
“我沒亂說啊,我這不是才問你呢嘛!”馬溫道。
“反正不許亂說。”丁瑞說了一句,而後突然之間又想起了李亦真。
他與李亦真已經有將近半年沒有見到面了。
他時常會想起對方。
雖然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想起對方。
“她現在在幹什麼呢……”丁瑞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馬溫速度並不快,這段時間丁瑞通常都要在它趕路的時候,在它背上小憩片刻,它已經習慣了,也知道丁瑞修煉實在壓力太大,所以都會用保持平穩的基礎上最快的速度奔跑。
所幸鐵尊長老的器洞,距離丹堂並不是那麼遠。
所以路上也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馬溫照常奔跑着,一邊邁動四蹄,一邊看着邊上的風景。
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喧鬧聲傳入它耳朵之中。
馬溫轉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大批修者涌了進來。
除了宗門域中最爲常見的人修之外,還有一大批它從來沒有見過的修者。
例如兔修,鹿修……
馬溫之所以能夠認出這些修者,自然是聽自己的父母說起過。
他們馬修之前還沒到宗門域的時候,就是與這些修者生活在一起的。
之後他們馬修遭到重創,實在難以保全,所以便來到了宗門域中。
而其他修者卻不相信宗門域的人修,覺得宗門域也是吃修者修煉的,只是做了一個樣子,所以便沒有過來。
當然,更主要的是,當時這些修者的保命手段比起他們馬修是要多出不少的。
例如兔修可以鑽地打洞,鹿修可以在懸崖間蹦跳,其他修者也有跑的比馬修快的,或是能夠上樹。
只有馬修最爲出衆的特點是耐力。
而狼修的耐力,比起馬修來卻絲毫不遑多讓。
在數量上,狼修也比馬修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可以說,整個華清界裡,馬修原本是狼修最爲喜歡的獵物,數量夠多,又剛好被它們剋制。
馬修族羣也是被狼修盯上之後實在沒辦法,所以最終選擇進入看起來十分神秘,並不怎麼靠譜的宗門域中。
所幸結果是讓它們十分滿意的。
“這些修者怎麼都回來了?對了,聽說他們之前出征,就是去對付邪修聯盟和救其他修者的,所以,這是出征的隊伍回來了?”
馬溫一下就想到了事情的關鍵。
作爲一匹馬修,在整個宗門域每天接觸的修者是最多的,接觸到的各種消息自然也是一點都不少。
想了想,馬溫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跟丁瑞說一下。
於是它心念一動,真元涌出,觸動了馬鞍上的機關,頓時馬鞍直接收縮起來,成了掛在他肚子兩邊的兩個匣子。
而原本眯着眼睛在馬背上趴着的丁瑞,則是突然之間整個人往下一沉,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觸碰到馬背之上。
頓時。
他睜開了眼睛,並且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兩行清淚自臉龐滑落。
那聲音,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馬溫都不由心疼起了自己背上的這個青年。
……
“回來了?”
聽到出征隊伍回來的消息之後,丁瑞也顧不上跟馬溫算賬了,他拿出一顆隨身攜帶的水療丹直接吃了下去,而後立刻邁開腳步向那邊不斷傳來喧鬧之聲的地方行去。
出征歸來的隊伍中,有不少丁瑞相識的影子。
之前售賣炎陽法陣靈器的關係,丁瑞收穫了許多戰堂弟子的友誼和感激。
這些戰堂弟子都十分虛弱與疲憊,看到丁瑞只能笑着點點頭。
丁瑞還在其中看到了天南,這位修煉天才顯然也受傷不輕,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感覺還好嗎?”丁瑞問了一句。
“還行,就是有些虛。”天南笑了笑。
丁瑞將自己攜帶的水療丹拿出來一顆送到對方手上:“吃了這個會好一些。”
“水療丹,好東西啊!”天南讚歎了一聲,這丹藥在宗門域中的其實也並不常見,畢竟丹堂中修者中,修煉《雨露功》的實在是少數。
丁瑞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身上的水療丹很快就發完了,但他留了最後一顆在身上。
因爲他要找到老黃才行。
不過,丁瑞找了這麼大半天,還是沒有找到,不由得有些着急起來。
雖然之前老黃出征的時候他沒有去送,但也能夠看得出,這次回來的修者,少了許多。
老黃沒能回來嗎?
丁瑞着急起來。
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情,他認爲老黃是一定可以回來的。
他加快的步伐。
突然間,一道聲音傳到他耳朵裡。
“怎麼樣?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丁瑞耳朵一動,他一下就判斷出來,這是老黃的聲音。
“老黃!”
他趕緊叫了一聲,然後快步跑了過來。
接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眼前。
老黃正站在一個躺倒於地的修者旁邊,照顧着對方。
丁瑞定睛一看,沒缺胳膊少腿,一切都正常。
“呼……”
他終於鬆了口氣,笑起來,聲音更大了幾分。
“老黃!”
那道身影一動作一頓,接着轉過身來,臉上全是笑意,也沒缺眼睛少耳朵,丁瑞總算完全放心下來。
把剩下的那顆的水療丹也裝了回去。
“怎麼樣,這次出去?”
丁瑞與老黃一同將其他重傷的修者安頓好了之後,才終於邁着步子離開,走到旁邊安靜些的地方,然後問道。
“比較倒黴。”
老黃聳了聳肩。
丁瑞臉上露出意外之色,不由問道:“爲什麼?”
“唉!”老黃深深的嘆了口氣,“還記得莫師兄嗎?”
丁瑞一愣,一時半會沒想起了這莫師兄是哪位,但終究是想起了之前他剛剛成爲外門弟子時,跑到他屋子裡面搗亂的陳青,以及當時幫助陳青出手對付了木天馬溫等人的戰堂弟子,就是叫做莫師兄。
他突然皺起了眉頭,接着看向老黃,一臉不敢置信的神色,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因爲他想到了一個十分難以接受的可能性。
而且他看着老黃,越來越覺得這個可能大了起來。
老黃看着丁瑞,笑了笑,同樣沒有說話。
“你……莫師兄……你,老黃你……”他沒說出來。
“就是你想的那樣。”老黃聳了聳肩,顯得不怎麼在乎,但臉上依然有着苦澀,“我不想說得太清楚,現在還有些沒辦法接受,就不跟你說解釋了。”
丁瑞整個人都蒙了。
他剛剛看到老黃時還以爲老黃這次運氣好根本沒什麼事。
卻沒想到,老黃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
其他修者哪怕缺胳膊少腿,但同樣是可以修煉的,只是有些事情沒辦法做了。
可一旦經脈,尤其是海脈出了問題,那就完全斷絕了修煉的可能性。
而緊隨而至的,就是要面臨死亡了。
丁瑞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他能夠想到此時老黃的心情。
出征之前老黃還跟他說着自己在修煉上的小心思,能夠以更快的速度修煉邁入凝海期,甚至還想讓丁瑞快點突破了《金芒功》之後給他煉製金屬性的靈器。
老黃又怎麼可能想到自己竟然會遭遇到這樣子的事情?
他又怎麼去與之前有過沖突的陳青等人接觸?
丁瑞能夠想到此時老黃必定非常的難受,但他完全沒辦法感同身受。
雖然他曾經是一個根本沒辦法修煉的人,但那時候,他也完全不知道修煉這回事情。
猶如一個一心想要考上大學的人。
腦子受傷之後,學習能力完全喪失,再也沒有辦法學習到任何新的知識。
甚至比這更嚴重。
在地球,有一句話叫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沒有修煉的存在,沒有長生的奢望,雖然每個人都只有很有限的壽命,但都會將自己的生命和時間用在各種事情上,一切都是基本公平的。
但在華清界,除了修煉還是修煉。
一旦連修煉的資格都失去了,就相當於失去了一切。
因爲有修煉和長生的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根本不會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其他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之上。
“老黃。”丁瑞想說兩句安慰的話,但無論想到什麼,都覺得自己是在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又說不出口了。
老黃反而顯得豁達。
顯然他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過許多,也已經有了心理建設,此時他也許非常不甘心,非常難過,非常崩潰,但是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也沒有說出像他完全不在意的這種話。
那實在是太假了。
沒有修者會不在意這個。
甚至有修煉在失去繼續修煉下去的資格時,會選擇直接去死。
反正無法修煉之後,也是遲早要死,都是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放心吧!”老黃拍了拍丁瑞的肩膀,“我已經想通了。”
“至少。”他又加了一句,像是要強化自己的語氣一般,“最起碼現在是想通的。”
丁瑞聞言猶豫了許久,而後點了點頭:“有些事情,想不通的話,爲難的只會是自己。”
老黃自嘲一笑,看着丁瑞:“你覺得我像是那種會和自己過不去的人嗎?”
“只是,可惜我欠你的那些靈米真元丹,大概是還不上了。”他又嘆了口氣。
丁瑞苦笑:“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爲了賴那點賬啊。”
“哈哈哈哈,我是那種人嗎。”老黃大笑起來,但沒笑幾聲就收住,他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不過,是真的還不上了。”他又道。
丁瑞輕輕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之前老黃爲他出頭收拾陳青的場景,他伸手攬住了老黃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一下,而後將身上那剩下的唯一一顆水療丹拿了出來。
“來,吃了,對身體好,還想吃的話,我屋子裡還有不少,這丹藥完全沒有副作用,是水屬性丹藥,有傷可以治傷,就算沒傷,也可以潤身。”
老黃嘴角扯動了一下,接着便從丁瑞手中將那顆水療丹拿走,丟進嘴裡,閉上眼睛好像是在享受。
但他的眼睛縫隙,卻微微閃出一縷光澤。
在耀眼的太陽下面,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丁瑞唯有站在老黃身邊。
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到現在的老黃了。
一點都想不到。
……
老黃並不想和丁瑞大眼瞪小眼的一直呆在一塊。
沒過多久,老黃向宗門域裡做了報告之後,便對丁瑞告辭,直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無論丁瑞再怎麼堅持,但老黃卻依然是堅定的拒絕,並且獨自回去了。
對此丁瑞也能夠理解。
老黃在剛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無疑受到了非常大的衝擊。
但他沒有辦法說出來。
因爲共同出征的修者裡,有於他遭遇相同的,有即不能再繼續修煉,也沒有了身體,只能苟延殘喘的。
當然,更多的是已經死去的。
戰爭當中的慘烈實在太多。
而且當時在逃命,他根本沒有辦法多說什麼,多做什麼,更沒有辦法崩潰。
反而依然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比如照顧傷員。
因爲他身邊是一整個隊伍的所有修者。
而現在,他回到宗門域,終於可以一個人呆一呆了。
無論是誰,遇到這樣的事情,無疑都是想一個人呆一會的。
老黃也是。
他想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好好的認清這個現實。
而對此,丁瑞根本就無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幫助。
哪怕是一絲半點都做不到。
他只能希望老黃可以挺過去。
然後給一些不痛不癢的語言上的幫助。
這種情況,除非他能夠讓老黃受傷的海脈重新恢復,否則都是效果甚微。
他想着,已經決定以後要經常來看看老黃。
以免老黃想不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