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現場是楊光和董隊去的,楊光也沒再問,就道:“還別說,這個案子,我還真印象挺深的,那屍體咬的太慘了,露在外頭的地方都咬遍了,那姑娘,臉完全沒人樣了。”
夏朝蕊雖然生氣,但還是迅速坐正,靜靜的聽着。柏暮成道:“有疑點麼?”
楊光道:“有,”他手指點着卷宗:“這個死法,就是最大的疑點啊!兩個都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就算真的是殉情,喝藥上吊怎麼不行啊?非得來喂老虎?真要用這種方式,除非是精神有問題,或者是宗教因素,但是最終都排除了。”
他頓了一下:“所以後來我跟董隊都認爲,是高峰恨李夢玥嫌貧愛富,想殺了她,然後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問題,反正兩人一起掉了下去。”
柏暮成道:“斷線鉗來源沒找到,就結案了?”
“沒找到購買記錄,”楊光道:“但是他家附近有個工坊,說是很早之前丟過斷線鉗,並不確定,所以沒有寫進卷宗裡頭。”
柏暮成想了想,點了點頭,就讓他出去了。
他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回頭看了一眼那姑娘,從揹包裡把她的羽絨服拿出來:“穿衣服,走。”
她餘怒未消,瞪了他一眼,他都被她給氣樂了,一邊穿衣服一邊道:“出去給你找證據,不去?”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沒幾秒鐘,就聽身後噠噠噠,她一邊套衣服,一邊追了上來。
兩人去了事發的動物園。找到了負責人,他對這個案子,也是記憶猶新。
說真的,這事兒動物園方還真的沒有過錯,裡外兩層防護,都是很結實的粗鐵絲,她們先找到了當初被破壞的外圍防護網,已經都修補好了,開了鎖進去,就看到了內圈的防護網。
散放區地勢低,下面是水泥臺,距離外圍的地面只有一米左右高,上面是三米多高的鐵絲網,但虎池在水泥臺下,目測也有三米的樣子,還是很嚴密的。當初破壞的網洞,看上去直徑一米多,一個人進入,應該是很容易的。
柏暮成看了看旁邊的警示語:“這個平時通電?”
“對,”負責人道:“我們安全措施很嚴格,平時都是通電的。”
“案發時也通着電?”
“一直通着呢!”負責人道:“但是他那個鉗子,把子絕緣啊!”
柏暮成點了點頭,他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林局打來的電話,一接通,林局就道:“今天早上抓的那個人,怎麼回事?”
柏暮成一聽口氣不對,就略走遠了幾步,四平八穩道:“他涉及一樁兇殺案,我就把他帶回來了。”
“什麼兇殺案?”
柏暮成避重就輕的道:“涉嫌殺害了一男一女……”
夏朝蕊偷偷回了一下頭,只看到了一個背影。聽了個開頭,她就知道是在說這件事,儘管她堅信她是對的,但是,連累他被領導罵,她還是很過意不去的。
柏暮成很快就用一句“24小時之內一定給您個結果”結束了通話,然後轉回身來。她偷看他,他神情平靜,繼續詢問那個負責人:“要進動物園,除了前後門,有沒有方便攀爬的地方?”
“沒有吧?”負責人遲疑的道:“我們圍牆很高的。”
柏暮成點了點頭,三人出去,跟那個負責人告別,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搜搜紅少。”
夏朝蕊一愣,趕緊低頭搜,一搜之下,頓時大吃一驚。
這時候,網上“紅少直播中被警察帶走”的消息已經沸沸揚揚,原來今天早上那個人名叫朱宏,網名紅少,是一個專做獵奇直播的網紅,經常直播一些很古怪很重口的東西,例如在屠宰場、殯儀館過夜之類的,今天早上他就是在平臺做直播,剛從附近那個據說吊死過人的衚衕口過了一夜,然後開車到附近,又走過來吃這邊一家網紅爐包店,然後就被夏朝蕊給抓了。
點開他當時的視頻,拖到後頭,拍到了夏朝蕊用手銬銬住他手腕,以及她晃動的半張側臉,還有他吃驚的表情和嚷出“你幹什麼”的樣子,最後是夏朝蕊那一聲“警察,老實點”。
再之後,手機掉在地上,滑出老遠,拍到了三人腿的動作,但因爲掙扎之間離的太遠,三人說的話,調到最大也聽不清,然後就是夏朝蕊揀起手機,隨手關了屏,直播斷線。
夏朝蕊反覆看了兩遍,幸好沒有拍清楚她和柏暮成的臉,不然麻煩更多。
她有些慶幸。
柏暮成道:“查查他案發前後的直播!”
夏朝蕊瞬間回神,實在是佩服他思維敏捷,於是迅速點進去,這個“紅少”的粉絲不少,是16年底註冊的,在17年1月21號直播過一次,一直到3月4號才又有一次,中間的間隔有點長,但他起初的時間並不固定,所以也並顯得突兀。
夏朝蕊隨手點進3月4號那一次,那時候紅少還有些拘謹,只是唱歌,好像沒有什麼獵奇的因素。
夏朝蕊忽然想到什麼,於是翻到網上的扒皮貼。
網上的大神在這方面一向犀利又快速,很快就把這人扒了個底兒掉,這人三流大學畢業,唱歌不錯,校園歌賽中得過三等獎,後來辭職之後做起了直播,彈吉它唱歌,一直不溫不火,一直到17年4月4號的清明節,在村莊墳頭祭奠他一個什麼發小,一邊喝酒一邊唱什麼朋友,意外火了,從此之後就開始走這種獵奇路線了,基本上保持着一週一次的直播頻率。
她一邊看,一邊走,習慣成自然拽着柏暮成的手臂,讓他帶着。
柏暮成一直繞着圍牆走,仔細的看周圍的建築,遇到地面不平的,就隨手託她一把,默契十足。
他忽然腳下一頓,然後往前走幾步,仔細的看着,動物園的圍牆是挺高,但是這邊貼牆有個假山,沒有欄杆,要爬下來,應該毫不費力。
柏暮成試着往上攀了攀,幾下就到了圍牆邊,往那邊一看。
旁邊一個工作人員過來道:“下來,這裡不能隨便爬!踩塌了怎麼辦!”
夏朝蕊也沒掏工作證,客氣的道:“不好意思,大叔,我男朋友說這是安全隱患,然後走給我看了看,我們下次注意。”
夏朝蕊就屬於那種長輩最喜歡的乖巧長相,她這麼一說,那工作人員的神色登時就緩和了,道:“可不是麼!我也說這裡太不安全,圍牆外頭還有個垃圾桶!攀上來一點不費力,幸好後來那垃圾桶壞了。”
柏暮成下來道:“有人從這兒進來過嗎?”
“我這倒沒看到,就算有人逃票,也不會叫我看見啊!”那工作人員比了比:“不過這山上以前有個旗子,寫着齊天大聖,從外頭一看就知道是動物園。”
柏暮成兩人對視了眼,柏暮成又回去看了看,夏朝蕊道:“這旗子是什麼時候撤的?”
工作人員想了想:“好像就……今年夏天吧,整天曬都曬酥了,後來就撤了,也沒再放。”
柏暮成就下來,兩人出去看了看,還能看到垃圾桶鏽壞了的腳,從這條路其它垃圾桶高度判斷,要爬上圍牆確實不費力。
柏暮成打了個電話,交待沈連從去找技術,查查這個人網絡上的軌跡,聊天記錄,網購記錄之類的,打完電話他一擡眼,撞到她的視線,她迅速轉頭避開了。
兩人回到局裡,一路柏暮成連接了兩三個電話,門口有不少人挾着長槍短炮轉悠,網安部的主任直接從門口堵着他:“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抓人就抓人,悄沒聲的抓不行麼?非得趁直播下手?你看看外頭有多少記者!我怎麼解釋?”
夏朝蕊低下了頭,柏暮成一手按着她腦袋,把她推進了辦公室,一邊淡定的道:“正常流程,你就直接說案件調查中無可奉告,這個還用我教?”
主任瞪他:“你以爲那些記者這麼好打發?不說點料出來他們更要亂寫!”
柏暮成已經隨手關上了門,夏朝蕊站在門口發怔,楊光也湊過來:“到底咋回事啊?這人……是那個案子的真兇?”
“對!”她斬釘截鐵的回答他,然後聲音低下來:“但是……”她沒再往下說。
柏暮成不一會兒就進來了,問沈連從:“怎麼樣?”
沈連從有點無奈:“你打電話還不到半小時,哪這麼快啊!”
一句話還沒說完,柏暮成的手機又響了,林局叫他,他轉身就上去了。
夏朝蕊盯着他的背影。
她做事,不管對錯,爲此承擔什麼都沒關係,但是連累他被林局罵,她真的很難過。她長吸了口氣,翻着網上的評論,想找到一點有用的消息,哪怕能幫上一點忙也行。
在包羅直播的官博下,有不少同平臺的主播在討論這件事,或擔心或猜測或酸幾句,有個ID是“吉它伴酒”的人發了一條評論,說:“他本來就是個屌絲,不是什麼男神,他做出什麼事我都不奇怪。”
夏朝蕊點進去,發現這個人跟朱宏都是尉城本地人,再細細翻下來,他們畢業於同一所大學。
夏朝蕊索性給他發了條消息:“你好?請問你認識朱宏嗎?”
那人沒有回覆,似乎是不在線,夏朝蕊退回去再翻,又看到了兩條感興趣的評論,也都敲了一下。兩人都很快就回復了,但是都不認識朱宏本人。
門一響,柏暮成回來了,夏朝蕊迅速擡頭看了他一眼,他衝她示意了一下,她跟着他進了辦公室,他往辦公桌後頭一坐,沉着臉道:“想明白了沒有?”
一看他這個樣子,她鼻子一酸,委屈的不要不要的,哽咽着道:“對不起,我不該連累你,我去找林局解釋,我去跟馬主任說,全都是我的錯,我認下就是了,你不用生氣了,分手就好了嘛!”
“你敢!”他一口喝住她:“再胡說八道老子弄死你!”
她張了張嘴,抽噠着什麼也沒說,但心卻莫名其妙的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