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聖戰(七)

既然可以借劍。

爲何不能借器道?

這原本不可爲,至少是人界修士不可爲,但陳平在煉器的天地法則的感悟早已在紫元仙功的作用下延展至上仙之境。

陳平的直覺告訴他或許可以。

至少值得一試。

陳平當即舉起七星龍淵劍,混沌判定劍神通施展之下,七星龍淵劍嗖地一聲飛起,凌空指向無心門。

凝神感知。

“可以。”

“果然可以。”

“借衆生之劍,也借衆劍之器道。”

陳平心中大喜。

道場中,安海原本一直在注目陳平破關,此刻突然感知到了一絲嗡鳴之聲,他驟然低頭。

擺放在身邊的那柄劍竟然在不斷震動,陣陣嗡鳴之聲不絕。

似乎受到了某種呼喚。

要脫鞘而出。

安海吃了一驚,自己作爲化神九層的頂級修士,配劍自然不是凡物,可如今卻無風自動。

他一手抓向劍柄,注入靈力,企圖穩住長劍,但讓他驚訝的是這一舉措竟然無法讓躁動的長劍安靜下來。

離鞘之勢不可擋。

這可是認主之劍。

不只是他的劍,安海還聽到了無數的嗡鳴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他霍然轉頭,看到了身邊不少道友的法器都在不斷震動。

不止是劍,幾乎是所有的法器。

嗡鳴聲不絕於耳。

“借劍?”

海安猛然看向天梯裡的陳平。

“萬劍歸宗?”

“哎,終究不是出色的煉器師,無心門,靠蠻力不可能敲開的。”

“需要的是器道感悟。”

安海嘆息一聲。

只見此刻的陳平伸開雙臂,仰天怒吼“劍~來~”,道場上萬劍歸宗。陳平隨即忽地高高躍起,手握七星龍淵劍,猛地向無心門一劍劈下。

“嘭~”

一聲巨響響徹昇仙谷。

在陳平一劍劈下的那一刻,安海不忍直視的閉上了眼睛。

用蠻力破器。

蠻力越大,反噬越大。

不止是安海,幾乎所有人都不願目睹悲劇發生,不願再看到如同時光當初飛出天梯的那一幕再現。

所以在陳平一劍劈下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或閉目、或低頭,或扶額掩眼,內心皆一致惋惜。

然而。

隨着那一聲“嘭”的巨響傳出過後,並沒有出現陳平倒飛的影子。

“無心門破了。”有人大呼。

這一聲驚呼打破了現場的寂靜。

安海豁然睜眼,看向天梯,陳平已經站立在了平臺之內,那裡,原本被那扇門阻隔而開,而如今被陳平踩在了腳下。

不止是安海,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什麼?陳平劈開了無心門?”

“不是說聖器不同凡響嗎?就這…?一劍就劈開了?”

“果然大力出奇跡!”

很多人錯過了剛纔的那一幕,沒有錯過那一幕的那些修士則只看到陳平高高躍起,啓動萬劍歸宗法術。

然後就是道場中所有修士的法器全部來助,隨着陳平的那一招大力劈下,所有的法器同時劈向無心門。

他們看不到的是,在那些法器來助的同時,有無數的道韻從那些法器中流出。

夾雜着不同器道的道韻就這麼被陳平強行借取,猛地灌向了無心門上面那些無人能夠看到的漩渦之中。

數以千萬的漩渦,被數以千萬的道韻填滿。

這是衆生一劍。

道場中,時光不記得自己第幾次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玉碑旁,碧元仙子原本手中捏着的是一顆極品復體丹,但此刻只是怔怔的看着天梯裡的陳平。

天梯裡的陳平沐浴在陽光之中,筆直地站立在平臺上,如鬆一般,天梯裡無風,但陳平的法袍無風而翻滾。

這個男人此刻是那麼的耀眼。

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男人。

另外一邊,百里纖翎杏眼大睜,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師父:

“師…父,陳大哥,他這是通過了這一關?”

“通過了。”青崖木然點頭。

她想起了當年陳平請求她出手幫忙攔住一個人的那一刻,那時的陳平還只是化神六層,而現在,居然成爲了第一個破開第一關的煉器大師。

也是唯一一個。

“太好了,我就知道陳大哥無所不能。”百里纖翎喜極而泣,當即拉了拉花花公主:

“花花,纖翎和你講,當年纖翎還是築基期的時候,就曾遇到過陳大哥,那是在一個我青鸞王朝的煉神谷裡,當年,花花,花花…”

“啊?纖翎你說什麼?”花花公主回過神來。

百里纖翎剛纔看到了花花公主一直盯着陳平看,心想被陳大哥震驚到了吧,笑道:

“怎麼樣,陳大哥厲害啊。你就說我的眼光好不好?”

“啊?什麼。”花花公主茫然。

“花花,我和你說話呢,你一直盯着陳大哥看做什麼?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百里纖翎不滿道。

“啊?沒沒有吧。”花花公主臉一紅。

百里纖翎也不多想,只是道:

“對了,你剛纔不是問過如何和時光搭訕最自然嗎?纖翎給你想好了,直接去關心他的傷勢不合適,畢竟你們都不認識。你就說你也想煉器…”

“啊?搭搭訕時光?”花花公主看過來。

百里纖翎:???

完全心不在焉呢。

也對。

自己看上的男人,明明是最強的煉器師,可如今在陳大哥面前卻不值一提,失魂落魄也正常。

多安慰安慰就好了。

場外,穹頂遺址。

“破了,真的破了。”

“哈哈哈,陳前輩當真是我輩楷模啊。”

“太爽了,你看到昇仙谷那邊那些人的摸樣了嗎?像吃了屎一樣難看,哈哈哈,陳前輩當真是厲害,沒想到比時光還強。”

“不是說時光當年1打6嗎?怎麼時光都拿不下來的關卡,陳前輩一劍就拿了下來?”

“之前誰說陳平遲到是害怕了不敢上場來着?又是誰說陳平之所以先調整第一關而避開陣法那一關就是爲了給自己的失敗找到臺階下?”

此前幾個散佈流言蜚語的昇仙谷細作心道不妙,連忙就要偷偷夾着尾巴溜走。

不成想卻被人認了出來:

“就是他們那幾個,一直在長他人志氣滅我等威風。”

“我懷疑他們是昇仙谷細作。”

一個大漢將一個細作揪了過來:“來,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叫陳前輩會輸?輸了沒有?說啊,啪。”

“.…..”

“哈哈哈,此前那位妖族前輩說得對,我等散修憑什麼就一定弱人一等?現在看到了吧?唯一一個破關的就是我等散修的前輩。”

“我輩當自強,散修怎麼了?散修只是另外一種修行模式罷了。”這一刻散修的底氣足了不少。

“此刻不談出身之分,陳前輩那是我人界之楷模。”

“陳前輩,我輩楷模。”

“陳前輩,我輩楷模。”

“陳前輩,我輩楷模。”

聲浪一聲大過一聲,上萬個修士喊着同一個口號,讓穹頂遺址震耳欲聾。

靈椅上,那個殘疾女修微微閉上了眸子,感受着現場的聲浪,她嘴角掛上了笑容。

回來了。

全都回來了。

此前誅仙劍們一次次的失敗讓所有心懷希冀的修士們墮入寒潭,澆滅了心中的火,也熄滅了眼中的光。

在這一刻,這份希冀感又回來了。

這是他們情緒的宣泄。

如果說一開始就由誅仙劍破了第一關,他們或許不會這麼激動,但此刻不一樣,此刻他們雖然依然不認爲陳平能徹底翻盤贏下所有關卡。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終於贏了一關。

這在此刻已經是巨大的勝利。

……

昇仙谷內,天梯裡。

陳平的面前,盤腿坐在地上的小器臉色蒼白,擡頭望向璀璨的陳平,他的眼中沒有憤怒,反倒是有一份欣喜:

“這一劍,叫什麼?”

叫什麼?

陳平想了想,決定裝逼裝到底:

“這一劍,叫‘劍開天門’。”

劍開天門?…小器重複了一句,頓覺腦海中的頓悟之感豁然開朗,變得無限通透。

如果說在場的只有一個人看清了陳平如何破陣的每一個詳細步驟,那麼這個人就是小器。

不止是看清,更是感同身受。

因爲他本身就是無心門的一部分。

這一刻的通透,讓小器全身放鬆了下來,放鬆下來之後,原本壓抑住的血氣上涌,‘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昇仙谷營地,谷主趙洗塵瞳孔蹙縮,感知到了什麼,當即取出了一件寶物。

那是一扇門。

只是那扇門的門柱之上,一道裂紋猙獰而深邃,而且,那道裂紋還在向下延續。

“無心門裂了。”

“快看,趙洗塵手中的無心門裂開了。”

有人眼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一幕。

一下子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真的是無心門。”

“沒想到,陳平一劍,居然將無心門本體給劈開了,這…也太強了吧?”

“那可是聖器啊。”

“是下界古往今來僅有的兩件聖器之一啊。”

“陳平手中的那柄劍到底是什麼劍?”一個劍修疑惑道,旁邊的莫笑幽幽道:“什麼劍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劍的人。”

“對,沒錯,用劍的人。”

“昇仙谷這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攔住陳平不說,反倒是讓自己手中至寶出現了裂紋。”

“是啊,聖器壞了,你們看看,看看趙洗塵的那張苦瓜臉,心恐怕都在滴血。”

“.…..”

道場中,秋山仙子呼吸急促。

別人或許會認爲陳平是‘大力出奇跡’,但她作爲誅仙劍,可沒傻到這般認爲。

她斷定陳平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做出了難以想象的巧妙破局動作。

作爲誅仙劍,她更知道這背後的不易。看起來輕飄飄的一劍,但背後要付出上千年的努力,才讓這一劍如此完美。

…以前陳平一直沒參加陣法輪到,原來並非無意參加,而是把精力用在了煉器之上。

秋山仙子回頭看向安海…盟主,這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嗎?

天梯裡。

小器一頓,趙洗塵手中的無心門陡然飛出,瞬間出現在了天梯平臺裡小器的手上。

“小器,你…”趙洗塵大驚,猛地一個動作起身,打翻了身邊所有的瓜果糕點。

但爲時已晚,無心門已經回到了小器的手中。

只見小器對着陳平匍匐一鞠:

“小器乃器靈。”

“無心門的器靈。”

“無心門不同於其他先仙,非被動認主。可自上一任主人仙逝後,無心門已經數百萬年沒有再認可新的主人。如今無心門選擇了陳道友,小器也選擇了陳道友。”

“如若不棄,小器願誓死追隨陳道友。”

“今後,陳道友便是小器的主人,也是無心門的主人。”

陳平算是聽明白了。

這一段話雖然很長,但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布飄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棄,布願拜爲義父。

陳平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見小器已經回到無心門裡面,陳平一手攝過無心門,並沒有專研,而是將其放回儲物袋,擡頭望了一眼上空。

繼續拾階而上。

從容淡定。

場外卻早已炸開了鍋。

安海揚眉吐氣,哈哈大笑:

“老趙啊,你還好嗎?你怎麼黑着臉?”

“別輸不起啊,不就是一件聖器嗎?不就是一件古往今來僅僅出現過兩件的其中一件嗎?不就是上可通天,下可偷聽他人心聲的先寶嗎?”

“沒什麼了不起的,老趙啊,你作爲谷主,應該看不上這種俗物吧?”

“哦,對了,聽剛纔小器的話,你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完成對無心門的認主?”

“不對啊?你這般爲仙主充當走狗的大能耐之人,天賦卓越,未來不可估量,小器怎麼會不認可你呢?卻認可了平平無奇的陳小友?”

“這與你無關,一定是小器有眼無珠。”

趙洗塵臉色漆黑。

這一下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無心門居然認主了陳平,要知道無心門已經數百萬年沒有認主任何人了,可無心門明明是他的,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是赤裸裸的諷刺。

“呵,別高興的太早。”趙洗塵養氣功夫不錯,儘管早已動了殺心,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暴怒的神色。

這些最多隻是插曲。

終究,陳平不可能繼續贏得了下一關,聖戰還是自己勝利。

自己纔是大贏家。

趙洗塵輕蔑地看向天梯,不屑道:

“看到沒?陳平還在往上登天梯,等到他在下一關歸道的那一刻,那無心門還會回來,小器還會回頭。”

此話一出,安海的笑容頓時僵住。

頃刻間扭頭看向天梯。

陳平果然還在登天梯。

陳平瘋了嗎?

“陳平這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啊。”安海低聲自語。

終究還是年輕氣盛了一點。

修仙各道,互通也互阻,很少有見到精通多門道則的修仙者,原因很簡單,天賦不一不說,最主要的是時間精力有限。

人界靈氣和道韻都相較於上古時代大爲凋零,習修功法、法術等等都會較古人慢很多,也難很多。

能專研一個方向並取得潑天造詣就已經是佼佼者。

何談多個方向?

“要勸阻陳平停下來嗎?畢竟他若是失敗的話會將好不容易提升上來的信士氣給重新打下去。”一個長老擔憂道。

安海搖了搖頭:

“他爲我誅仙盟道友掙回來的精神氣足夠多。這是他掙回來的,既然他想去,那就讓他去試一試吧,失敗就失敗,相信諸位能接受這一點。”

“好。”那長老不再說話。

“.…..”

誅仙劍席位上,莫笑碰了碰妹妹,認真道:“你剛纔的那粒丹藥吃了沒?”

莫哭古井不波地看向哥哥:

“吃了一粒,還剩一粒,哥要?”

伸出了一隻細長的手,將那粒極其寶貴的丹藥遞給莫笑。

莫笑接過丹藥並收好,道:

“並非我要,而是留給陳道友。陳道友以前是陣法輔助劍,但聽聞從未參與過論道,想必就是在專研器道,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那接下來陣法一關對他來說必敗無疑,恐怕會受重傷。”

“明知必敗卻要去走一遭,這份勇氣難道不令我等汗顏麼,難道不應該將最好的療傷丹藥留給他麼。”

莫哭點點頭認同,但沒說話。

“還不快去?”哥哥莫笑催促。

“去幹什麼?”妹妹莫哭一愣。

“當然是去找其他誅仙劍、輔助劍要丹藥,要最好的丹藥,莫要讓他們吃完了,多多益善。”

“給陳平要?”

“當然。”

“哥怎麼不去?”莫哭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莫笑拍了拍自己的妹妹肩膀:

“這是你的機緣。”

莫哭:……

雖然無語,但她懶得思考問題,和她哥在一起的時候,通常都是他哥出主意,她執行,於是還是去收集了丹藥。

鑑於這些修士都認定陳平必傷,所以都慷慨解囊。

這一幕看在別人眼裡,自然是陳平凶多吉少的象徵,讓不少人再次變得提心吊膽起來。

哎。

陳道友這一關恐怕難了。

秋山仙子看了一眼走到自己面前的莫哭,駁道:

“你這樣舉措成何體統?讓別人看起來不是在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嗎?快不要收了,有盟主在,有長老在,陳平不會缺丹藥。”

說完,往墨哭託着的盤子裡面放了一粒丹藥。

莫哭看了看秋山仙子放下的那一粒丹藥,又看了看秋山仙子,問道:

“那你爲何放丹藥?”

“我…”秋山仙子一時語噻。

是啊。

這一關與志氣不志氣的沒有多大關係,陳平恐怕必敗無疑。

等莫哭走後,秋山仙子沉聲道:

“諸位,陳道友即將衝擊第二關,陣法關。”

“這一關一旦失敗必遭反噬,諸位都是有傷在身之人,倘若此刻退出,沒人會這怪諸位。可有退出的?”

倘若陳平沒有破第一關,他們或許還會對陳平衝擊陣法關抱一丁點希望。可現在看來陳平專研的是器道,這第二關就變的希望渺茫。

想到這裡,此前因大勢裹挾着承諾前來輔助的一個黃袍女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

“秋山仙子,我此前受傷嚴重,此刻恐怕難以支撐,要不…要不我在場下…爲諸位助威?”

秋山仙子一愣,她想過有人要退出,但沒想到是眼前這人,眼前的這讓是她堂妹:

“你不是受傷最輕的一個嗎?”

黃袍堂妹老臉一紅:

“啊,剛纔我自修時,又再次受到反噬,此..此刻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秋山仙子哪裡不清楚堂妹的想法。

哪裡有什麼自修反噬。

不過是不想陪陳平冒險而已。

不過她尊重任何人的自由,待確認留下來的三個都是心甘情願之人後,她擡頭看了一眼快要走到第二關入口處的陳平,鄭重道:

“諸位,入位。”

“爲陳道友護法。”

天梯裡的陳平頓感腦海中出現了幾股隨時待他提取的感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道場中央盤腿而坐在特定輔助位置上的秋山仙子幾人。

心想這天梯還挺有趣的,居然可以這麼簡單地共享他人的感悟。

陳平摒棄雜念,繼續拾階而上。

很快出現在了第二個平臺之中。

第二個平臺是一座簡簡單單的涼亭,涼亭中坐着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陳平在老者對面坐下:

“老人家,如何稱呼?”

陳平隨口問,他不指望老者會回答,因爲他看過秋山仙子的闖關畫面,秋山仙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但老者並沒有回答秋山仙子的問話。

以至於到目前爲止,沒人任何人知曉這老者叫什麼名字。

不曾想,老者見陳平坐下,卻看口道:

“小友不錯,一眼就勘破了虛妄,看到了老夫的本體所在。”

嗯?

啥玩意?

這下輪到陳平傻眼了。

什麼本體?

這纔想起秋山仙子闖關的畫面中,老者是坐在涼亭中間的,秋山仙子也是在涼亭中間和老者對話。

而他剛纔進入涼亭時,看到涼亭中間的蒲團、茶几樣樣齊全,還納悶過老者爲何不坐在涼亭中央,反倒是坐在了一根柱子的角落裡。

這麼看來,涼亭中央有障眼法?

可自己剛纔進入涼亭時,並沒有看到中央有障眼法的老者幻影啊。

…我什麼也沒做啊。

‘莫非這障眼法沒有超出我的陣法造詣極限?’

陳平猜測多半是這樣。

這一關是陣法關,所以陳平在剛進入平臺,陣法啓動的那一刻,就曾試過破方錐,破方錐在這裡是失效的,故而勘破虛妄不可能是破方錐的功勞。

至於破方錐爲何失效,陳平猜測多半是因爲是天梯的緣故。

這天梯,一看就是來自於靈界修士的手法。

此刻,陳平表情上沒有明顯變化,接下來還需要具體看看該如何破陣。

不過既然對方讚揚了,陳平不介意裝一把,他在老者對面的石墩上坐下,讓自己的嘴角帶有一分淡然兩分輕蔑三分薄涼還有四分不屑:

“說實在的吧,你這陣法的障眼一技,當年我還是築基期的時候,就曾經破過,太兒戲。”

首先氣勢不能輸。

這一波裝逼我給自己滿分。

不曾想老者並沒有嗤笑,也沒有大笑,甚至還微微點了點頭。

語氣略帶侵略性地看向陳平:

“老夫隋遲,此陣叫蒼生陣,陳小友若能從此陣中走出去,便算贏。”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蒼生陣?隋遲?”

“就是那個“人屠隋遲”?”

“沒錯,就是他,只有他能夠布蒼生陣。”

“我天,沒想到今日能夠在這裡見到這個手染千萬人鮮血的人屠,這是個魔鬼啊。”

“人屠?他有什麼厲害之處?”有人沒聽過這人。

其中一個面色蒼白,眼中佈滿血絲的持盾修士,幽幽道:

“你沒聽過?這人,人屠隋遲,哎,真正的人類屠夫。”

“此人思想極其偏激,認爲人才是萬惡之源,是修仙界凋零的元兇,是各界的寄生蠹蟲。此人一生都在殺人。”

“隋遲原本是新月古界的顯赫世家隋家的天才修士,可千年前隋家一夜之間滅族,成爲了當時的一大驚天懸案,鬧得各界風風雨雨。”

“後來才知道,滅族隋家的不是別人,正是隋家自家人隋遲。而隋遲滅自己一族的原因居然是他認爲人才是修仙界的蠹蟲。”

“要滅殺蠹蟲,當從隋家始。”

“此後此人變得瘋癲,先後誅殺了大量修仙家族或宗門,動不動就是‘誅滅九族,一人不留’,很多時候更是一圖謀便是一整個大陸,令人聞風喪膽。”

“他最拿手的東西,便是蒼生陣。”

“傳言蒼生陣一旦面世,必見血,至今無人能破。”

“啊這.”

“道友對他爲何這般瞭解?”有人問。

持盾修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魑目預裂,雙眼死死地盯着天梯裡的隋遲:

“因爲.”

“他當年覆滅整個萬明大陸的時候,我的家族,只有我一個人在外歷練倖免於難,六百多口人啊,還有無數正在襁褓之中,亦不能倖免於難。”

旁邊的人一下子閉嘴。

這是深海大仇,不死不休的大仇。

他們在持盾修士的眼中,看到了憤怒,更看到了無奈和憋屈,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因爲打不過而不能動手的無奈和憋屈.

“.”

“這,盟主這。”莫笑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大吃一驚,連忙看向安海。

安海嘆了口氣:

“隋遲的蒼生陣神鬼莫測,當年老夫準備組建誅仙劍時,曾有人提議過要不要去找隋遲。”

“但此人與蒼生爲敵,且不要說能不能找到他,真找到,與他合作也無異於與虎謀皮,反而容易失去了民心,於我誅仙盟的理念不合。”

“沒想到昇仙谷完全不顧及此人的臭名聲,真找了此人來坐陣。”

“那這蒼生陣?”莫笑欲言又止。

安海自責的搖了搖頭:

“是老夫大意了。”

“人屠隋遲罕有以正面目示人的時候,以至於老夫竟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若早知道他是隋遲,老夫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陳道友進去。”

“蒼生陣名字一出必見血,此理從未被打破過。此前秋山仙子也進入過蒼生陣,但隋遲似乎不屑於告知秋山仙子陣名和自己的名字,反倒是讓秋山仙子撿回來了一條命。”

“但此刻隋遲說出了自己名字,陳道友恐怕凶多吉少啊。”

這裡的見血自然是指死人。

“可有辦法解救?”莫笑一驚。

安海搖了搖頭:

“蒼生陣一啓,除非隋遲改變想法,否則無解。”

道場中。

秋山仙子雙眸緊閉,但卻臉色蒼白。

碧元仙子袖口裡的粉拳緊握,身軀下意識地前傾。

百里纖翎的嘴脣因爲緊抿而發白,眉宇間盡是憂愁。

賈中收和徐亮嘆了一口氣。

關幻彩胸口起伏不定。

‘蒼生陣?人稱無解的蒼生陣?’

陳平微微蹙眉,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

修仙一千多年,他雖然很少外出,但書籍可是看過不少的,特別是碧仙閣的藏書閣,所有的書他一本不落地全部看過。

自然知道隋遲這個名字。

號稱‘人類屠夫’。

無差別殺死一切人類。

連自己的爹孃都不放過。

其手中的蒼生陣更是令人聞風喪膽,蒼生陣一旦出現,從未有過失敗的案例。

其還培養了一堆仇世的追隨者。

傳聞魔修的迷霧大陣、鬼修的血吸鬼陣、殺道宗門的萬人血祭陣等等都是由蒼生陣演化而來。

後面幾種陣法陳平沒見過,但魔修的迷霧大陣陳平是親身經歷過。

是可以圖謀一域的恐怖大陣。

‘難怪我剛纔說我築基期就曾破過這個陣隋遲沒有任何驚訝或嗤笑,看來他調查過誅仙劍和輔助劍,知道我來自於西荒青雲域。’

陳平悠悠道:

“原來是人屠,這麼說來,在下是死定了?”

人屠隋遲的鬍鬚無風自動:

“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

“人界的修士只有需要死掉一大半,才能減輕此界的負擔,才能給資源再生創造時機和空間,才能再現太古時代的輝煌。”

“本道並不認同昇仙谷的理念,但他們抽取人界靈氣卻正合本道心意,如此人才會死的更快更多。”

“人界不破不立。”

“人界如此,妖界和各大古界亦是如此。”

“陳道友何不棄暗投明?爲我修仙界的長虹而奉獻自己?”

我去你的爲修仙界奉獻自己?

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你不是人啊?

等等。

這個思想怎麼這麼熟悉呢?

要說其他的陳平可能無法駁斥,但要說到這個,陳平可就不困了。

這個流派看似有道理,但卻有一個最大的邏輯漏洞。

那就是——

——人類只不過是有了智力的生靈,世間萬物皆有靈,動物有動物的靈,植物有植物的靈,滅人類就是滅生靈,倘若生靈全都沒了,整個地球又有何意義?

陳平的神識縹緲,慢慢探索眼前的這個蒼生陣。

神識在忙,既然人閒着,他不介意和隋遲多掰扯掰扯。

“既然人乃是修仙界的萬惡之源,隋道友可想過,”

“何爲人?”

“又何爲惡?”

隋遲風清雲淡:

“修仙界萬古流長,靈力和道韻不斷凋零,人族求道的高度難以與太古時代相媲美,是爲‘惡’之結果。”

“而導致這一切的根源,便是惡。”

陳平笑了笑道:

“當真如此麼。”

“天地相合,造化萬物,美醜相待,善惡並存,彼此依存,無恆定之形。普天之下,誰又能在物質世界裡找到名爲【惡】的微粒物質?”

“同一片草原之上,狼吃狐,狐吃兔,兔吃草。有人覺得狼吃狐太殘忍,視狼爲惡,於是殺光狼。但卻導致狐再無天敵,大量繁衍,最終給兔帶來了滅頂之災,試問一下,這一食物鏈之中,誰爲惡,誰爲善?人殺了狼可願稱之爲善?”

“隋道友如今眼看靈界之手伸入人界,抽取人界靈氣和道韻,卻認爲是滅惡之舉,靈界之手與草原上殺狼之人又有何區別?”

微粒物質?

食物鏈?

殺狼救狐卻爲惡?

隋遲只感覺自己聽到了太多的新名詞,讓他一時間陷入沉思。

陳平發現了忽悠隋遲的好處。

只要隋遲陷入沉思,就不會去關注他陳平探索蒼生陣,就不會去變化陣法規則以橫加阻擾。

這對於陳平找出陣眼更爲有利。

既然如此,陳平不介意繼續給隋遲來一點來自於21世紀的體系化細想流派的震撼。

“陳道友,我想我已猜到陣眼所在——隋遲本身應該就是陣眼。”這個時候,陳平的腦海裡突然傳來了秋山仙子的聲音。

隋遲本身就是陣眼?

陳平沒做聲。

場外,穹頂遺址。

“陳前輩和隋遲怎麼還扯上道理了呢?”有人盯着光幕畫面不解地問。

他們這些人對蒼生陣的理解遠不如道場裡的那些化神修士,大部分人僅僅停留在“難搞,隋遲很兇”這個層面。

至於有多難搞則沒有什麼概念。

更重要的是,經過第一關陳平奇蹟般的表現,他們多多少少有點希望奇蹟再次發生。

這是陳平給她們打回來的信心。

畢竟陳平是陣法輔助。

一個陣法輔助劍能通光器道,那再闖過一個陣法關不是有手就行?

可陳平這會兒和隋遲居然聊上了,這讓一些修士有些不解。

“聽聞高階修士,可以一心二用,一邊破陣一邊應對眼前的交涉,陳前輩可能也在探索蒼生陣的奧妙。”

“那也無需和隋遲講道理啊,這種瘋子,講道理有何用?”

“這一關,恐怕難了。”

“.”

天梯裡。

陳平看了一眼沉思中的隋遲,繼續問:

“何爲人?”

“何爲人?”隋遲迴過神來,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進而譏笑道:

“你我皆爲人,陳道友卻問何爲人?”

不,不。

你不是人。

你是畜生。

連自己爹孃都殺的畜生。

陳平看了一眼自己遊蕩的神識,繼續道:

“隋道友思維狹隘了。”

“浩蕩修仙界起起伏伏萬億年,無奇不有,無怪不顯。”

“有靈植吸取萬年濃郁靈氣,孕育靈智,幻化人型,修人類長生之道,敢問隋道友,這靈植可謂人?”

“有仙人座下青石,聽仙人講道萬億載,一朝得道,化型飛昇,成仙做祖,敢問隋道友,這山石可謂人?”

“有世間白蛇,修行萬年,行善積德,擇日化型,與人間遊歷修道,敢問隋道友,這妖獸可謂人?”

“有虛空中一縷清氣,爲仙人執念,一朝頓悟,得靈智,去執念,原地飛昇,敢問隋道友,這空氣可謂人?”

“既然這世間萬物皆爲人,人爲萬惡之源,即萬物皆爲萬惡之源。”

“滅人,即滅世界萬物。”

“敢問隋道友,沒有了世界萬惡,又何來修仙界?有這個修仙界又有何意義?”

世間萬物皆是人?

滅人就是滅世間萬物?

人是萬惡之源,那世間的一切都是萬惡之源?

隋遲哪接受過21世紀的理論洗禮,他只知道修仙界人最多,人就是修仙界的蠹蟲,知道修仙界的人要是少了一半,資源就會豐沛一倍。

結果陳平確說世間萬物皆是人。

這不意味着資源也是人?

人少了一半,資源豐沛了一倍.這麼一算,那不還是原樣?

隋遲甚至渾身抖擻起來。

陳平不急,趁隋遲深思無人干擾的同時,繼續探索蒼生陣。

他了解過蒼生陣,這個陣有一個獨特性,那就是隋遲在蒼生陣內是殺不死的,只有先破壞掉蒼生陣,才能解決掉隋遲。

而想要破壞蒼生陣,就得找到陣眼所在。

一如當年在青雲域找到迷霧大陣的陣眼一樣。

一直到看到隋遲的沉思狀態開始出現鬆動時,陳平才抽取七星龍淵劍,道:

“若隋道友認同在下所言,那隋道友過往所爲皆爲過失,隋道友錯殺了父母,也錯殺了世界的萬萬生靈。此罪,當自裁。”

“若隋道友不認可,依然狹隘地認爲‘人’纔是萬惡之源,那麼數萬煉氣期修士和一個隋道友消耗的資源相比,孰輕孰重隋道友應該自有分寸吧?既然隋道友的死比死數萬個低階修士更容易拯救修仙界,隋道友何不自裁?”

陳平將七星龍淵劍‘哐當’一聲丟在隋遲的面前:

“若隋道友真有信念,當自裁。”

認同,我做錯了事,罪大惡極,該自裁?

不認同,我纔是更大的萬惡之源,亦該自裁?

隋遲茫然地看在眼前的那柄七星龍淵劍,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他是個有信念的人。

是個有原則的人。

只是這個原則或信念是歪的。

此刻的隋遲目光空洞,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了七星龍淵劍。

場外,穹頂遺址裡,議論聲沸騰。

“隋遲這是要自殺了?”

“原來如此,陳前輩根本不是在講道理,而是要引導隋遲自我了結。”

“這纔是真正的殺人誅心啊。”

“好手段。”

如果能看到昇仙谷的人反水,明明是坐關者,最後卻自殺放行,那無疑是最振奮人心的事。

這比打一架艱難取勝更讓人精神抖擻。

陳大哥不僅厲害,還懂的道理多,太厲害了.百里纖翎這麼想。

那些話看似隨意,但每一句都是對前一句的補充和完善,最終形成了一個死環,沒想到陳平居然巧舌如簧.碧元仙子如是思索,可一想到陳平的‘巧舌如簧’,她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一下。

真正厲害的人,殺人不用劍,我不如陳道友.莫笑歎服。

可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天而降,如聖音一般落入天梯之中:

“隋道友,你着道了。”

“這一關是破陣,與其他無關。”

隋遲的手觸電般地縮了回去,雙手畫圈,打坐壓氣,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

場外。

“趙洗塵老賊,你還要不要臉?登天梯鬥法,不容任何人干涉,你這是要公然破壞規矩?”安海大怒。

“昇仙谷就這氣量,輸不起嗎?”

“.”

衆人大怒,紛紛討伐。

天梯獨特,天梯裡面的聲音外人可以聽到,但外面的議論聲,天梯裡面的人是聽不到的。

很顯然,趙洗塵給自己留了後門。

這容不得衆人不怒。

天梯裡。

陳平嘴一抖.這,輸不起的玩意。

他撿起地上的七星龍淵劍,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隋遲:

“我只出一劍。”

“這一劍,即破陣,也殺你。”

“若不成,算我輸。”

此話一出,現場再次譁然一片。

“一劍?一劍怎麼可能?”

“這也太託大了吧?”

“那可是蒼生陣,蒼生陣若是真的這麼好破?還能縱橫人界一千多年無人能破嗎?蒼生陣一出必見血,可不是鬧着玩的。”

“陳道友莫非是想隨便出一劍,然後認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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