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山洞中外。
隨着外圍出現的妖獸越來越多,曦月三人已經開始無力繼續維持場面。
那個倒扣在臨時山洞外的第一張三階防禦陣法在妖獸攻擊之下,陣法紋路忽暗忽明,遍佈裂紋,終究“呯”的一聲發出。
第一張陣法徹底破碎。
持續在爲陣法注入靈力,維持陣法運轉的南楠同時受到反噬,不受控制地倒飛了出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幸得曦月隔空一攝。
才穩住了下來。
“南道友怎麼樣?”曦月抽空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人。
南楠臉色慘白,呼吸急促:
“還死不了。陳道友還需要多久?我等恐怕支撐不了太久了。”
曦月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情形越來越嚴峻。
妖獸永遠殺不完。
身後,陳平的動靜越來越大,劍意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廣,照這樣下去,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妖獸發現這裡的異常並趕來。
四人來此一趟是爲了走出蒼瀾草原,本質上是爲了活命。
而不是爲了什麼大義。
如果死在了這裡,那還談什麼走出蒼瀾草原?
如果真到了命懸一線之時,或許真的應該放棄施法,轉而選擇從傳送陣遁逃。
“再堅持一會兒,應該快了。”曦月看了看陳平施法的方向,目光堅定。
若真放棄,下一次再採用同樣的伎倆恐怕就難了,那枯槁老者不會是傻子。
除此之外,她還擔心若陳平鐫刻禁錮術的關鍵時刻被強行終止,說不定會受到劍意反噬。
這麼澎湃的劍意,反噬可不是簡單之事。
“再堅持一會兒。我等全力攻擊。”她重複道。
“好。”
“陳前輩,有人來了。”一直分了一絲神識在留意外圍情況的朱綵衣出聲。
“神秘遺址的那人?”曦月心一涼。
如果這麼快被枯槁老者找到了這裡來,那麼四人真的只能放棄這個機會,第一時間傳送走人。
“不,似乎是姜有爲。”朱綵衣凝神。
“姜有爲?”曦月一愣。
不只是曦月,南楠亦是如此。
三人一個月前,從神秘遺址出發時,確認過姜有爲就在村落裡。
不知道姜有爲爲何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這個時間點太蹊蹺。
她們當初選擇不與姜有爲合作,就是心有顧慮。
曦月此刻自己亦是釋放神識,發現姜有爲只是一個人,並沒有看到其他的古塔守護者。姜有爲身後還有多隻妖獸在追擊於他。
而且看樣子姜有爲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異象,正在全速往這邊疾馳,如一道光影一般。
片刻後,姜有爲出現在了數裡之內。
“南道友?朱道友?是你們?諸位道友在此做什麼?”人未至,聲先到。
曦月冷聲道:
“姜道友,我等外出尋找資源,誤入此地。還請姜道友助我等脫困,勞煩姜道友將妖獸引走。救命之恩,我等永遠銘記於心。”
聽到曦月出聲,姜有爲有些疑惑。
曦月出聲,代表着曦月是三人中的領隊。
可這三人當中,曦月僅僅是金丹二層,且不說和南楠的金丹四層相比,即便和朱綵衣比都遠遠不如。
他感知到了山洞裡還有一人。
姜有爲回身打出法術,拖延了妖獸追擊速度,大聲道:
“將防禦陣法令牌拋出來,放老夫入陣。”
曦月着實不敢冒險。
姜有爲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太不可思議,她邊攻擊妖獸邊回覆:
“姜道友,此防禦陣已經岌岌可危,控制令牌已無用。還請姜道友助我等引開妖獸。”
姜有爲眼睛一眯。
感知到漫天的劍意,又看了看陣法中的拼死防禦而不潛逃的三人,覺察出這裡不正常。
現場不正常。
幾人的所作所爲也不正常。
理由同樣不正常——幾人出來找資源卻找到了200萬里之遠的神秘遺址周邊。
但曦月不放人,眼見身後的妖獸持續發出攻擊術法,他迫不得已只能繞道而行,不斷與妖獸周旋。
“嘭~”,“嘭!.”
雖然他身爲金丹後期修士,但面對多頭三階後期妖獸的圍剿,應對起來亦非常吃力,身軀已經多處被妖獸的攻擊力波及到。
靈力也在快速消耗。
再這樣下去,若還不全力撤退的話,或許再也沒辦法全身而退。
可這裡越來越多看不懂的異象讓他不甘心放棄。
莫非這幾人就是引起禁錮異動的根源?
很可能是!!
“陳道友,老夫再說一遍,拋出控制令牌,放老夫進陣。”姜有爲大怒。
最外層的防禦陣是肉眼可見的。
除此之外,山洞的情形若隱若現,裡面還有一個正在施法的修士,顯然那裡還有陣法。
姜有爲不是蠢人,結合現場觀察到的情形,他推測這四人根本不是誤入此地被妖獸困死於此。而是提前在這裡做好了萬全準備,挖好了山洞,布好了陣法
很可能只是劍意引來了妖獸。
幾人敢在妖獸來襲之時還從容不迫,斷然是陣法中還留有撤退的後路。
否則憑她們的修爲,這種必死之局怎麼可能不絕望?
該死。
她們到底在做什麼?
居然敢不放老夫入陣。
“以姜道友的修爲,何必非要入陣?這個陣法一旦受到三階後期妖獸連續攻擊,必破無疑。屆時姜道友不會死,但我等必死無疑。還請姜道友引妖獸速速離開。”曦月鼓動靈力。
曦月頭疼。
來的果然是麻煩,而不是助力。
但好在有幾頭妖獸完全盯上了姜有爲,就只攻擊他,讓姜有爲完全沒辦法抽出手來應對其他事情。
“陳道友,放老夫入陣。否則即便回到村落,老夫誓死也要以叛徒的名義處決幾位。”姜有爲大聲威脅。
入陣已經不是爲了活命。
而是想要搞清楚這幾人在這裡到底是在幹什麼。
洞裡的修士都是在施什麼法?
曦月不再理會姜有爲。
全力輸出靈力維持陣法不破。
“咻!”
一道流光穿透防禦陣法的漏洞,直奔朱綵衣而去,朱綵衣正在全力攻擊另外一隻妖獸,猝不及防,直接被流光擊中,法袍驟碎,腰部出現了一道血淋漓的窟窿。
“朱道友怎麼樣?”曦月抽空瞥了一眼。
朱綵衣齜牙咧嘴,連忙吞服了一粒曦月提前給的丹藥:
“這個傷勢無礙。但我靈力已經完全耗空了。”
曦月沒說什麼。
其實不只是朱綵衣,她的靈力也差不多見底。
“撤回迷幻陣之中。”在防禦陣即將破碎的那一刻,她咬牙道。
一旦撤回迷幻陣,將意味着要在迷幻陣中正式與妖獸面對面血戰。
這將是最後的底牌。
再裡面的六巽六爻陣僅僅只是佈置在山洞裡面,是用於保護陳平的,用來防備山洞坍塌的。
山洞裡。
持續施法的陳平突然聽到曦月的傳音:
“那邊如何?本座已經堅持不住了。”
陳平神色凝重,靈力同樣接近枯竭,他勉強抽出一小絲神識回覆:
“師尊再堅持一下,快好了。”
說完再次專注於施法,豆大的汗水浸溼他的全身。
他感覺到禁錮中的劍意已經臨近了最後逃逸的臨界點,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漸漸的,那種感知越來越明顯。
‘加把勁。’
‘再加一把勁。’
陳平拼盡全力。
他彷彿看到了劍意之槽就是一口石槽,而灌入的劍意就是冰涼的酒水。
酒水越來越多。
此刻已經和石槽表面持平。
甚至已經微微高於石槽水平面。
僅僅是因爲表面張力而沒有溢出。
“破。”
陳平低吼一聲,澎湃的劍意加大劑量,再次灌入。
幾乎是那一剎那,禁錮中的劍意之槽決堤,劍意“咻”的一聲沖天而起。一道流光衝破洞頂,直插元宵。
漫天的劍意四濺。
周邊一些參與圍攻的低階妖獸瞬間被切碎。碎肉血水漫天拋灑。
即便是高階的妖獸,也瞬間被逼退數百丈,而後又駐腳觀望,一時間不敢靠近。
曦月三人雖有準備,但同樣被不同程度誤傷。
遠處,姜有爲和那幾頭妖獸同一時間頓了一下,扭頭望向這邊沖天的劍意之流光。
神秘遺址的地宮之下,枯槁老者突然見到沉寂良久的石塔中間那一段青巖變成了全透明之色。
裡面的斷臂清晰可見。
不僅如此,透明石壁上的符文變得閃爍不已。
斷臂也變得不安分起來。
懸浮在空中的斷臂劇烈晃動。
即便是上一次地宮被攻破,石塔同樣變得透明,斷臂覺醒,但也沒有如今這般劇烈的晃動之感。
‘果然是姜有爲,就說這人心思沒那麼純粹,不可能單單是爲了走出蒼瀾草原。否則也不至於拒絕了老夫爲他們找走出蒼瀾草原的上古陣法的合作邀請,而是要決意攻打地宮。’
‘果然有所企圖。’
枯槁老者面色難看至極。他大吼一聲,口唸咒語,向古塔輸入靈力,鎮壓躁動的劍意。
可卻絲毫沒起作用。
氣息波動越來越強。
突然。
其中幾個符文在一陣閃爍之後,分崩離析,一道劍意的流光沖天而去,衝破地宮。
地宮跟着一陣地動山搖。
枯槁老者面如死灰。
‘居然被姜有爲找到了同源劍意。’
想要引起劍意共鳴,並不是劍意足夠強就可以。
還得讓兩股劍意具有相似性。
這一點,他非常清楚。
也正因此,上一次姜有爲一行人攻入地宮,他並沒有多擔心,因爲知道即便是姜有爲看到了符文禁制,也不一定就能找到破開禁錮的方法。
不曾想居然成形了。
這還沒有完。
劍意逃逸之後,那條一直處於掙扎狀態的斷臂,沿着分崩離析的符文缺口,破塔而出。
枯槁老者大驚,連忙欺身而上。
企圖攔住逃逸的斷臂。
“嘶啦!”
他的法袍一瞬間化爲碎片,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砸出一個大坑。
他一口鮮血噴出,下意識地就想起身,可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大半條命,連起身的動作能難以做到。
更不用說追出去。
只能眼睜睜目送斷臂隨着劍意流光沖天而去,消失不見。
哎。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心中把姜有爲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
這些蒼瀾草原有得忙了。
得儘快把消息送出去才行啊。
外面。
姜有爲突然扭頭,望向神秘遺址的方向。
這裡距離神秘遺址七千多裡,他無法知曉那邊發生了什麼。
但他的直覺和感知告訴他那邊發生了大事。
他眯眼望向天空,神識外放,不一會兒,感知到有一個什麼東西在快速地向這邊飛來。
兩千五百里,兩千裡,一千八百里
斷臂。
是斷臂。
“哈哈哈。”
姜有爲終於看清楚了來物,情不自禁猖狂大笑。
他望了一眼曦月四人這邊,此時迷幻陣已破,他也可以安心使用神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楚陳平,看到餘韻未消的禁錮秘術。
“原來是你。”
“老夫倒是看走眼了。”
“不過,啊哈哈哈,正合吾意。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哈。”
“寶物,是老夫的。”
他‘嗖’的一聲,迎着高空急速飛去,化作了一道流光。
急速飛行之下,一千多裡的距離,雙向奔赴,很快便至。
“前輩,是晚輩助前輩逃出生天,晚輩可繼續助前輩一臂之力.,晚輩我”
“咻!”
那條斷臂快的嚇人,姜有爲話還沒說完,斷臂便瞬息而至,一下子洞穿他的身體,急速飛行的速度並沒有因爲姜有爲的阻擋而降低半秒。
天空中,姜有爲緩緩低頭,看到自己的胸膛上諾大一個洞,從前胸直通後背。
腹部丹田完全碎裂。
金丹化爲齏粉。
“爲何?”
他嘆了一口氣。
只覺得無盡的疲憊之感襲來,努力了一百多年,終成空想。
哎。
“嘭!”
身軀被餘韻震成碎片,灑滿天空。
山洞裡。
陳平眼見劍意沖天而起,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呼呲呼呲地喘了幾口粗氣。
取出一瓶聚氣丹,倒出數粒一口吞下。
掃視了一眼山洞周圍,早已不成樣子,若不是有六巽六爻陣的存在,恐怕早已坍塌。
山洞中央,禁錮符文還在閃爍。劍意之槽裡面的劍意已經完全逃逸。
槽內空空如也。
他靈力一揮,掃除符文禁錮的餘韻,沒有多停留,起身快步往山洞外走。
外面還有自己的師尊。
可就在此時,他手上的七星龍淵劍居然劇烈地震盪起來,像是在掙脫某種束縛一般。
陳平一驚。
這是要幹嗎?
下意識握緊,催動靈力穩住,可七星龍淵劍絲毫沒有減輕震盪的趨勢。
下一息,七星龍淵劍在巨大的掙脫力之下,竟然直接擺脫了陳平的控制,遵循劍意流光的痕跡,“咻”的一聲沖天而去。
快的幾乎看不清蹤影。
陳平嘴角一抖。
其實就在剛纔引起劍意共鳴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感知到奇妙之處。
劍意是隨着修士所修劍訣蘊養而成,因此不同的劍訣蘊養的劍意是完全不一樣的,差異非常大。
可在剛纔劍意徹底共鳴的那一剎那,他隱隱約約感知到神秘遺址地宮中的劍意和七星龍淵劍中封印的劍意具有同源之感。
當初在攻打地宮時,斷臂曾喊出“趙長星”,並說陳平並非趙長星,而是習修了同樣的劍訣而已。
陳平當初曾懷疑過所謂的趙長星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與青芒劍訣有關,二是與七星龍淵劍有關。
畢竟他就只有這兩種劍意。
如今看來,多半是後者。
這麼看來,七星龍淵劍也感知到了地宮中的劍意了?
可爲何會飛出去?
不過陳平也來不及思考這些了。
更無暇顧及七星龍淵劍。
外面還萬分危險呢。
七星龍淵劍終究只是一把劍。
丟了就丟了。
沒什麼大不了。
陳平快步走出山洞:
“現在情況怎麼樣?”
剛問出話,就見到曦月直直地臨空漂浮在空中,微閉美眸,臉微微上揚,像是在感受某種道韻,一副很享受的狀態。
而朱綵衣和南楠則分立曦月前後,注視着遠方蠢蠢欲動的妖獸。
呈護法之勢。
事實上,不用朱綵衣和南楠警惕護法也完全沒問題,那些妖獸似乎感知到了這裡的危險性,真在一步一步往後退。
……這裡的天道法則正在變化。
陳平看到曦月漸變的狀態,知道自己安全了。
可以躺平了。
接下來交給曦月就行。
只見曦月舒爽地伸了伸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着,她沖天而起,威壓之感瞬間鋪天蓋地。
“恭迎陳前輩恢復實力。”南楠對着天空喊了一聲。
陳平聞言嘴一抖。
這話……
…怎麼有一股龍王的韻味?
“怎麼了?”南楠見陳平表情精彩,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麼。”陳平一口槽沒法吐,換了個話題:“剛纔是姜有爲來了嗎?現在何處?”
“姜有爲?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後飛向神秘遺址了。不過無需再擔心他,令妹已經回覆元嬰修爲,十個姜有爲也不是其對手。”南楠笑道。
儘管兩女修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但此刻都異常的輕鬆。
臉上始終掛着輕鬆的笑容。
“你們傷勢如何?”陳平看了看朱綵衣腹部的傷痕和南楠慘白的臉色。
“無妨,不礙事。”南楠心情大好,擺了擺手,又道:
“對了,此次陳道友兩人走出蒼瀾草原之後,還望令妹陳前輩準守承諾,代我等傳訊回到原宗門。”
停頓了一息,補充道:
“蒼瀾草原修爲壓制已經解禁,接下來還不知道這裡的情形會往什麼方向發展。若有可能,希望陳前輩能第一時間將消息送達。”
陳平應諾道:
“南道友和朱道友大可放心。吾妹並非好鬥之人,路途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話音剛落,‘並非好鬥之人’的幾個字餘音未散,就見曦月衝向了遠處一鬨而散的妖獸。
“嘭,嘭,嘭”的幾聲傳來,未來得及遁逃的妖獸死了一片。
然後又是“砰!砰!砰!”
幾人目瞪口呆。
“她其實平日沒有那麼大的戾氣,可能是擔心這些妖獸傷及你我,纔將它們屠戮殆盡。你看,僅僅是擊殺妖獸,並沒有多大戾氣外泄不是?”陳平乾笑兩聲,解釋道。
可陳平剛說完。
只見曦月抓起一隻龐大的三階後期妖獸的尾巴,“嘭”地一聲摔在了數百丈之外:
“適才是不是你破陣最歡?”
那妖獸在荒原上砸出了一個大坑,可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尾巴再次被曦月拎在了手裡。
“嘭。”
“是不是你?”
“嘭。”
“你找死嗎?”
“……”
三人:……
陳平其實能理解,修爲被壓制了十多年,以前自己可以一拳捶死的人自己卻需要恭恭敬敬地道一聲道友。
這份壓抑感不會輕鬆。
如今得以恢復,不釋放一下情緒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