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走後,陳平走到洞府門後看了看外面,此時已經深夜,整個村落萬籟俱靜,連平日裡偶爾小孩哭泣的聲音都聽不到。
時值夏季,沒有陣法相護的蒼瀾草原村落同樣會經歷春夏秋冬四季變幻,再過兩個月就是秋季。
收穫的季節。
可整個村落絲毫沒有收穫的氛圍。
陳平望向繁星點點的天空。
不知不覺,來這裡已經四年了。來之前是築基,如今已是金丹。
可卻還不知道何時能回去。
哎。
何時才能抱着自己柔軟的媳婦,品嚐美好的人生?
這裡什麼都沒有。
“陳道友這麼晚了還沒休息?”明河原洞府裡面走出一個修士,此人正是白日和陳平一起合作火燒荒原的金丹修士。
在來時的路上陳平和他聊過,這個修士叫馮理,還有一個築基道侶,此前兩人一起在另外一個村落生活了多年。
但覺得那個村落外圍資源過於枯竭,所以兩人趁此機會一起來了這裡。
陳平倒是不曾想他住在了隔壁:
“馮道友長住這個洞府?”
“是啊。”馮理笑了笑:
“初來乍到,也不想再去親自開拓洞府了,哪裡都一樣。原本想拜訪一下鄰里,但搬進來時已經很晚了,便沒有冒然打擾。無心休息,出來透透氣,不曾想是陳道友住在了隔壁,你我也算是有緣了。”
說完,提着一個茶壺舉了舉:
“一起喝茶侃侃天如何?沒打擾陳道友吧?”
不得不說,這人還是挺懂得享受生活的。
陳平來了這麼久還沒喝過靈茶。
當然,這主要是他對此也沒什麼雅興。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喝白開水。
“哪裡哪裡。倒是馮道友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喬遷新居不多進去陪道侶坐一坐?”陳平見到他的洞府裡還亮着微弱的光。
他的道侶估計也還沒睡。
馮理見陳平同意,提着茶壺往陳平院子這邊走,一直走到陳平院子裡後才壓低聲音,嘿嘿一笑道:
“害,陪什麼道侶。不瞞陳道友說,我那道侶對我百依百順,我言前,她絕不敢言後。”
“且不說只是出來坐一坐,我哪怕夜不歸宿,她也不敢多言半句。”
表情中自帶一股驕傲之聲。
這個陳平倒是相信。
一個是金丹,一個是築基。
家庭地位高下立判。
陳平招呼馮理在院子裡的桌椅前坐下,自己又從洞府裡取出水壺,以不喝靈茶爲由,喝自己的白開水。
“……”
“馮道友原來所在的村落和這裡類似嗎?”茶過半響,陳平問道。
來到蒼瀾草原之後,他去的地方不多。
絕大部分信息都靠打聽。
“大差不差,也是中間一個古塔,同樣是保護了起來。不過也沒什麼,我倒是進去過,那古塔平平無奇,上面的一些文字倒是有點用,似乎是古塔的秘法禁制。聽聞對啓動地宮古塔也起到了一點作用。”馮理道。
這麼看來,每個村落的情況都一樣。
陳平趁機又多問了一些關於陣法中石塔的情況。
得知古塔上文字是一種古老禁制。
是確保古塔具有驅趕妖獸的衆多措施之一,也是古塔守護者探索打開地宮古塔的秘法的助力之一。
當然,這都是馮理在原村落打聽來的。可靠程度未知。
…這麼說來,那些古塔守護者對解開這類文字的含義還是有一定的經驗的,難怪姜有爲在地宮裡讓衆人優先記憶那些符文。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
“馮道友還記得那些文字嗎?我本身是符籙師,倒是對這些古里古怪的文字頗爲感興趣。”陳平趁機問道。
與四年前剛來這裡不一樣,陳平已經不想一味地等待其他人慢慢去找到解決之道。
只要風險可控,得自己慢慢琢磨這些了。
能快一點回去最好。
“不記得了。”馮理搖了搖頭,想起了什麼,道:
“這個村落沒有公開那些文字嗎?”
“馮道友原村落公開了?”陳平一滯。
“是啊,當初爲了探索那些文字的蘊含,古塔守護者就將那些文字刻着村裡石碑上,鼓勵所有修士解讀,只要能提供有效信息的都有激勵財物。”
“陳道友若想打聽,找一兩個從那個村落過來的修士問問,或許就能問到。”馮理對這個村落不公開信息有些不理解。
陳平點點頭,又向馮理打聽了一下哪些道友是和他來自於同一個村落。
‘得找個機會把那些文字拿到,看看是不是有價值。’
馮理介紹完之後,感慨道:
“事實上,集思廣益纔是最有效的途徑。這次拿到地宮符文,倒是可以向那些古塔守護者提議將其公開,羣策羣力,才能更快悟出一點道理嘛。”
陳平也嘆謂一聲:
“誰說不是,但願能早一點解讀出來,也但願解讀出來的結果是好的,莫要一百年後又是一百年。”
“.”
兩人正聊天時,馮理的洞府裡傳來了一聲刻意的清咳。
就這一聲清咳,原本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的馮理一個激靈坐直了身軀。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大了,才尷尬地笑了笑。
“呵呵,以爲是什麼聲音,原來是那娘們,不用理她,府裡我說了算了。…當然,也得回去了,主要是太晚了,不便打擾陳道友太久。”馮理壓低聲音,故作鎮定道。
你可拉倒吧。
那你倒是大聲一點說啊。
壓低聲音幹什麼。
陳平笑了笑,沒拆穿他。
馮理側過身,往陳平身後的洞府看了看,再次壓低聲音,含笑道:
“那個陳道友不是你親妹妹吧?”
陳平一滯,這貨眼力不錯啊。
這都看出來了。
沒等陳平回答,馮理嘿嘿一笑:
“嘿嘿,老哥我過來人,一看就知道。乾的吧?”
“怎麼?看你倆之間的舉止,還沒一起同牀共枕過?.在這裡都這麼幾年了,同處一室,還不給你睡?”
陳平呼吸一滯。
回頭看了一眼曦月的靜室。
你可小聲一點吧。
築基和金丹的耳朵靈着,兩個洞府裡的女人可能都聽着呢。
馮理對陳平的表情渾然不覺。
作爲過來人,果斷介紹起找道侶的經驗道:
“不睡也好。以老哥過來人的經驗來看,找道侶就得找那種溫柔乖巧的,一聲夫君叫下來心都能軟的那種。嘿嘿,那才妙。”
“我看你那乾妹妹面若冷霜,不是好打交道的修士,況且和你同處一室這麼多年卻不給你睡,一看就是有性子的人,孤傲的很,這種女人最不適合作爲道侶。”
“老哥我.”
馮理話還沒說完,一陣蓬勃的氣息從曦月的靜室裡頓時動盪開來,院子裡一張空着的椅子瞬間震爲齏粉。
馮理立馬收住了話。
往後看了一下,急忙起身道:
“那,那甚。天色不早了,就不叨擾陳道友歇息了,隔日再聊。”
說完不等陳平回覆,提着茶壺起身匆匆回了自己的洞府。
待馮理走後,陳平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曦月震的東倒西歪的東西。
哎。
真是。
人家馮道友說的也沒錯啊。
你發這麼大火幹什麼。
果然,出了洞府是非多,還是待在靜室好。
回到靜室,陳平爲桌子上的那盞星火石注入一點靈力。
讓亮度更高一些。
反正沒有睡意,於是乾脆繼續伏案,將那些地宮符文再抄錄了一遍出來。
算是加深印象。
因爲有了一次經歷,這一次兩個多時辰就將全部的符文都抄錄了下來。
陳平拿起一張看了看。
單獨就一個符文來看的話,那就是一張符籙。
‘如果按照符籙的方式來繪製會如何?’
陳平想到當初在地宮裡見到這些符文時,確實是發着淡淡的靈光,和被激活了的符籙非常相似。
念及於此,他當即取出符皮。
平心靜氣之後,再次伏案。
此前的兩次抄錄符文,都是僅僅以符筆爲媒介,將這些符文記錄下來,並沒有注入靈力。
僅僅是如同寫字一樣。
這一次,是畫符。
略顯遺憾的是,沒有對應的符籙籍冊,他也不知道畫符的要義何在?理念何在?詛語如何?細節要求有哪些?
能做的只是憑藉他嫺熟的畫符技巧和豐沛的感悟,在‘寫字’的基礎上引入靈力。
一張畫完,他靜待片刻。
遺憾的是整個符文沒有任何反應,和寫出來的並沒有什麼區別,靈力也沒有被保留在紋路之中。
畫出來的符文是死的。
‘再來,多摸索幾次,看看能不能有效果。’
陳平沒有泄氣。
作爲符籙師,他深知即便有籍冊,按部就班畫符都不是簡單事。
更何況現如今還完全沒有教材,全靠自己臨摹和自行去感悟。
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第五十遍……
他就這樣一直畫下去,天亮了又黑,然後又亮。
遺憾的是,一天兩夜過去,也完全沒有找到任何頭緒。
按理說,我對二階符籙理解的程度很深,畫了這麼久不至於完全沒有哪怕一點點感悟。
但事實上卻就是沒有一絲領悟。
‘看來不是簡單的畫符。’
‘或許裡面另有玄機。’
天亮後,原本準備繼續摸索符文的陳平卻迎來了一個拜訪之客。
——金修士。
陳平在洞府會客廳接待了他,一番見禮後,金修士開口道:
“那日在地宮裡,陳道友也在吧?敢問陳道友可有記錄下來那些符文?”
“記了一些,怎麼了?”陳平不知他爲何突然問起這個。
“那就好。”金修士笑道:
“那些符文錯綜複雜,數量又多,細節繁複,單單靠幾個人的記憶很容易出錯。陳道友可否將記憶下來的符文抄寫下來?這樣羣策羣力,也能減少一些錯誤。”
見陳平沒有開口,金修士繼續介紹了一下。
這次會逐一詢問到過地宮中央的所有修士,特別是像陳平這種符籙師。然後將所有人抄錄的符文彙集起來,查漏補缺,方便將古塔守護者記憶的一些錯誤糾正過來。
算是爲大家的利益共同努力。
“昨晚夜裡剛好將一些符文抄錄了下來,只是不多,金道友稍後。”
陳平沒有隱瞞事實,這事是爲了大家共同的利益,也是事關他自己走出蒼瀾草原之計,理應羣策羣力。
但他沒有提供全部符文。
而是提供了從後往前數的三十五張符文,說是自己和曦月一人記錄了一部分。
至於前面的那些,絕大部分修士估計都是從前往後記憶,應該沒什麼問題。
“敢問金道友,這些符文可有解讀的策略?”陳平趁機問道。
予人好處之時,最適合打探消息。
金道友接過陳平的符紙,言謝後,道:
“這事提前與陳道友說說也無妨,此次和以往不一樣,首領也不想再等一百年了,過段時日本來就會效仿另外一個村落,將符文公開,集思廣益。”
“陳道友可知道什麼是禁制?”
禁制?
那可太常見了。
法袍上的服飾法陣可稱之爲禁制,法器上的紋路法陣同樣可稱呼爲禁制……。
但金修士顯然想問的不是這個。
陳平連忙道:
“願聞其詳。”
金修士點頭:“這些符文,實際上就是禁制的一種,我等稱之爲:禁錮術……。”
禁錮術,顧名思義,就是禁錮他物的法術。
禁錮術是符術,也是法術。
切確來說是將符籙和法術相結合在一起的一種秘術。
先是修煉這一種秘術,而後在秘術習修中去感悟其中的符韻,進而悟得符籙繪製要義。
然後以符文爲載體,繪製符籙,再以秘術將其串聯起來,打通符文之間的聯繫,形成獨特的禁錮效果。
因此,禁錮術與陣法、煉器、畫符的禁制都不一樣,自成一個體系。
很顯然,這些符文就是禁錮那一條斷臂的禁錮術。
“既然如此,只要符文齊備,那豈不是就可以開始習修秘術,而後反哺符文,最終順利解開禁錮?”陳平聽到關鍵處,插嘴道。
“順利解開禁錮?”金修士啞然失笑:
“且不說能不能順利習得這一禁錮之術,即便成功習得,那也只是學會了禁錮之術,可用於禁錮他物。”
“可想要解開別人的禁錮,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禁錮術佈置時可摻雜禁錮之人本身的意念,隨意加入一些不可預知之物進去,比如說劍意,比如說一些玄之又玄的第三種秘術。”
“這需要我等去參悟這一禁錮術,去領悟琢磨潛在的解開之道,這一點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枯槁老者聲稱那是魔界通往人界的禁錮。倘若爲真,禁錮卻真那麼容易解開,那還了得?”
陳平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禁錮術之所以強大,是因爲在禁錮過程中可由施法者隨意增加一些錯綜複雜的支線劇情。
解不開支線劇情,同樣不能通關。
問題是這些支線還很複雜,可以是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東西。
偏偏還沒有留下對應的秘術,相當於無跡可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支線既然已經佈置,那就難免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留下。若能在習修禁錮術的時候參悟到那麼一點點蛛絲馬跡,或許就能覓到一絲機緣。
“剛纔金道友有言‘且不說’,是否意味着這禁錮術和符文同樣有奧妙所在?”陳平又問道。
“奧妙是否存在不可知,但可知的是難度同樣非常大……。”金修士不吝解釋。
禁錮術通常是施法者獨有秘術,並非常見法術,具有獨一無二的,甚至其佈置時都帶有施法者自己的理解。
因此禁錮術習修沒有經驗可言。
也就是說,古塔守護者此前一百年積累的經驗,在這一次解讀禁錮術時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還得重頭再來。
再者。
禁錮術是和符文攪在一起的,而符文的繪製卻沒有籍冊,需要在禁錮術習修過程中去領悟要義,然後應用到符文繪製上去。
換言之,禁錮術習修不易。
符文繪製就更加不易。
而最後將二者結合在一起更是雙倍‘不易’。
“陳道友,該講的就這麼多了,反正都是以後會公開的信息。陳道友以後若有遇到不解之處,你我還可以繼續探討。”金修士起身告辭。
陳平連忙起身致謝:
“多謝金道友解惑,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
“陳道友客氣了。”
陳平送金修士出門,見他又去了隔壁洞府敲門,自己才轉身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