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設局
錚——
白皙的手腕輕輕一翻,隨着刀身傳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聲,以柳七爲中心的肅殺之氣朝着四周再度擴散開來。
但下一秒,柳七眼中沉凝之色驟現。
簌簌……
她耳邊能夠清晰地聽到塵土揚起的聲響,但卻無法捕捉到顧連城的氣息。
原地靜立片刻,柳七突然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只見她緩緩收刀歸鞘,隨着“哐啷”一聲,已經瀰漫至五十步開外的肅殺之氣隨之迅速收斂。
已經徹底收斂氣息的柳七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右手也已自然地垂落至身側。
前後和數位絕頂交過手的柳七,早已知曉絕頂高手各有所長,即便自己已經踏足絕頂之上,但想要勝過他們也並非易事。
若是稍有不慎,說不定還會翻車!
人力有時窮也。
所謂知微之境,也只是“人之境”,雖然能夠洞察一切,但卻改變不了肉體凡胎孱弱的本質。
這一點在四海山莊與沈霖時,可謂體現的淋漓盡致。
即便柳七的修爲在沈霖之上,可還是被他詭異的音波攻擊所傷。
而現在,顧連城的特長顯然在於一個“隱”字。
能夠在柳七面前不動聲色地隱匿蹤跡,“九現神龍”這個名號,他顧連城當之無愧!
柳七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身上不見絲毫真氣波動,完全一副破綻百出任人宰割的模樣。
她在等。
等顧連城不再縮頭縮尾。
等他對自己動手!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原本被柳七真氣所平息的寒風再度呼嘯而起。
就在此時,柳七右耳晶瑩剔透的耳垂突然微微一顫,她沉凝的雙眸之中瞬間泛出精芒,旋即垂於身側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攀在了刀柄之上。
嗡嗡嗡……
尚在刀鞘之中的驚寂刀突然開始顫慄起來,一道道無形的氣浪隨着刀鞘的顫抖不斷擴散而出。
“不好!”已經閃身至柳七身位右側的顧連城感覺到身前氣息的異樣,一顆心瞬間沉到了底,他暗道了一聲不好,瘋狂催動着丹田內的真氣灌入經絡之中。
就是現在!
就在顧連城真氣瘋狂運轉的瞬間,瀰漫在他周身的那股密不透風的帷幕終於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早已靜候多時的柳七自然是察覺到了這一波動。
蒼——
刀吟聲沖霄而起,將寒風呼嘯之聲徹底掩蓋。
顧連城的身形本已在柳七身側凝聚成型,他眼睜睜看着柳七右手拔出了一柄閃爍着紫芒的短刀,一股凌厲的氣息從刀身上噴涌而出,隨即化作無數氣刃朝着自己席捲而來。
已經將真氣散至周身的顧連城並不慌張,他知曉只要自己再度“隱去”,縱使柳七手中刀有地崩山摧之威,但只要無法鎖定自己的氣息,那就傷不了自己。
果然,就在鋪天蓋地的氣刃席捲而來之際,顧連城的身形突然頓住,隨後漸漸模糊渙散。
可就在顧連城稍安之時,突然心口一陣抽搐,他臉色一變,已經預感到了危險降臨。
昂——
突如其來的的錚鳴聲瞬間穿透了顧連城的護體真氣,音浪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朝着顧連城的耳朵涌去。
顧連城只覺得腦海一陣劇痛傳來,他緊咬着牙關以真氣封閉了耳朵,隨後震驚地發現自己已經被無數旋轉穿梭的刀氣所包圍,以他爲中心,周遭刀氣盤旋穿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刀氣龍捲風,將他緊緊包裹在內。
柳七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無法鎖定顧連城的具體方位,那就只知道他的大致位置就好了,反正她的狂刀每一招都是追求大面積殺傷的招式,她以風捲殘雲將顧連城的大致方位鎖定,接下來的事自然就簡單很多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顧連城不對柳七生出任何想法,只要他不出手直接隱匿逃走,柳七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可惜顧連城若是這樣連一招都不出就逃走的人,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九現神龍”了。
轟!轟!轟!
已經被刀氣困住的顧連城還想掙扎,只可惜他的修爲本就在柳七之下,而且傷勢未愈,一身修爲發揮的威力不到其鼎盛時期的八成,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盤旋的刀氣一點點地收縮,頂多再過十息,他的位置就會徹底暴露在柳七的面前。
不多不少,整整十息過後。
站在刀氣龍捲之前的柳七突然眸光一動,旋即腳下輕輕一點,身形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一點紫芒穿過了刀氣凝聚的屏障,顧連城猛地側過身來單掌托出,想要撥開這一刀,但未等他的手觸碰到刀尖,一隻纖纖玉手橫空浮現,猶如靈蛇般地纏上了顧連城的手掌。
顧連城見狀心中大駭,掌間一股勁風激盪而出,想要將柳七的手震開,奈何柳七的手中竟是爆發出一股更加強大的真氣,瞬間擊潰了顧連城的真氣,嫩蔥般的五指瞬間攀至顧連城的手腕處,五指驟然合攏抓住了他的手腕,隨即輕輕一旋。
咔嚓!
顧連城眼瞳微顫,但另一隻也已擡至身前,正當他想要拍掌而出之時,周身涌動的真氣戛然而止,原本擡起的胳膊也緩緩垂落至身側。
顧連城目光微垂,眼瞳中倒映出刀身上閃爍的紫芒。
他眼神隨之一凝,旋即微微昂首緩緩閉上了雙眼,隨後語氣平靜地說道:“顧某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柳姑娘請便吧。”
“你明明可以抽身離開了。”柳七不慌不忙地問道,“爲何還要冒險對我出手。”
顧連城依舊是緊閉着眼睛,不肯開口。
“你不說我也知道。”柳七見狀緩緩收回了刀,隨後慢條斯理地說道:“顧玖已經恨你到了這般地步,你爲何還要保她?”
刀口離開脖頸的瞬間,顧連城睜開了眼睛,目光驚訝地看向了柳七:“你不殺我。”
哐當!
柳七利落地收刀歸鞘,隨即擡眸凝視着顧連城的眼睛:“我不殺你,但是……我要殺顧玖。”
見顧連城目露掙扎之色,柳七接着說了一句:“而且還要當着你的面殺了她。”
……
“照真人所說,顧玖竟然對顧連城產生了情愫。”蕭奇峰手中拈着一枚棋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哎……”坐在蕭奇峰對面的老道長嘆一口氣,隨手在棋盤上落了一子後,當即輕嘆道,“顧玖小時候我曾見過她,是個果敢堅毅的孩子,丐幫的龍元天罡可是出了名的剛猛霸道,她一介弱女子能將龍元天罡生生練成,但就這份心性,不可小覷啊!”
叮!
話音剛落蕭奇峰也落下一子,隨後輕聲說道:“果敢堅毅,也可以是執迷不悟,或者說……偏執,自丐幫創立以來,龍元天罡的傳人無一不是這幅德性。”
老道笑了笑:“說得也是,顧玖如此,死掉的那個喬五是如此,顧連城……亦是如此。”
“皇上,微臣有要事稟報。”門外傳來了聲音。
蕭奇峰拈着棋子的手不做絲毫停頓地往棋盤上按去,落子後淡定地開口道:“說。”
“半個時辰前,柳七帶着一名中年男子從南門入京,現在已經住進了慈幼院。”外面說話之人猶豫了片刻,隨後接着說道,“根據下面探子來報,那名中年男子疑似是丐幫的……前幫主,顧連城。”
“哦?”老道反倒是手上一頓,旋即擡頭驚訝道,“這麼說來,柳七這個丫頭將顧連城拿下來了。”
“不奇怪。”蕭奇峰一如既往地淡定,“別忘了顧連城也是龍元天罡的傳人,在他身上偏執的一面不比他的兩位弟子少,顧玖變成今天這幅模樣,顧連城想必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了他自己身上。”
老道聞言會心一笑,隨即將手中棋子輕輕落下,繼而擡眸凝視着蕭奇峰:“不知東海王覺得,顧玖淪落至此究竟該是誰的責任?”
蕭奇峰沉吟片刻,伸手落子,隨後眸光微擡回應着老道的視線,從口中吐出了三個字:“顧連城。”
老道眼中明顯閃過一抹驚訝,但最終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說什麼。
“東海王,你又輸了。”老道低頭看了一眼棋盤。
“嘩啦啦……”
轟隆隆——
話音剛落,老道耳邊突然傳來了海浪翻滾的聲響,他眼中的渾濁瞬間褪去,身上瞬間爆發出可怕的氣勢,瘦弱的身軀宛若巍峨高聳入雲的高山,任憑驚濤駭浪席捲而去,自是巋然不動。
片刻後,寢宮中重歸平靜。
蕭奇峰微微垂眸,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棋盤,隨後沉聲道:“既然棋子已毀,不如就算平局吧。”
老道只能無奈地一笑:“既然東海王說是平局,那就算是平局吧。”
老道說完站起身來,隨後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棋奩中剩餘的棋子,隨後由衷地建議道:“東海王下次再請貧道下棋,不如換副便宜點的棋子。”
蕭奇峰一臉正色地說道:“姜真人,比起下棋,蕭某其實更想領教你的絕嶺劍意。”
老道眼中異芒轉瞬即逝,隨後呵呵一笑:“東海王不是已經領教過了嗎?”
蕭奇峰眸光沉凝。
老道目光掃向了棋盤,旋即無奈嘆道:“連一盤棋子都護不住,又怎能擔得起‘絕嶺’二字。”
說罷不待蕭奇峰迴復,老道便朝着蕭奇峰行了一禮,提出了告辭。
蕭奇峰將老道一路送至宮門口,直至看見老道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他仍舊在宮門口負手而立,靜靜地望向前方。
跟在身後的賀公公見狀,當即邁着小碎步走到了近前,繼而恭聲道:“皇上,奴才瞧着姜真人似乎比以前更加和善了些,自打入了宮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他老了。”蕭奇峰凝聲說道。
賀公公心中一凜,正回想着剛剛自己所說的話,看看有沒有無心之言,耳邊又傳來了蕭奇峰的聲音:
“去將太后娘娘的寢宮收拾一下。”
“太后……娘娘?”賀公公小心翼翼地表達着自己的不解。
“周宓。”
聽見蕭奇峰口中說出來的名字,賀公公頓感額頭冷汗直冒,隨後連連點頭:“奴才知道了,這就派人去辦。”
蕭奇峰掃了一眼柳府的方位,旋即轉過身來,邊朝着宮內走去,邊吩咐道:“讓內閣擬一道指……算了,還是你派人去請慶國公,讓他去請太后回宮。”
“奴才領命。”
……
晚上,柳七從匆匆找來的徐慶淮口中得知了周宓入宮的消息。
與周宓一道入宮的還有柳十九。
因蕭奇峰的緣故,柳七自然不可能住在距離皇宮太近的柳府。
所以她將顧連城帶到了慈幼院,這裡剛剛發生了血案,根本無人敢靠近,正是個清淨的地方。
“姜玄雲呢?”柳七對着徐慶淮問道。
徐慶淮每次聽到妹妹直呼掌門師叔的大名都不禁感到一陣頭疼,他有些無奈地扶額道:“掌門師叔一向行蹤不定,即便是在青城山,我也很少見到他。”
柳七聞言更加懷疑起尊上極有可能就是姜玄雲。
“對了!”徐慶淮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後趕緊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柳七,“剛剛忙着搬行李都忘了還有一件事,沈家的老家主沈莊你可還記得?”
“他知道你已經迴歸徐家後,我們出發前他特意將這封信給了我,說是一定要親手交到你的手裡!”
柳七順手接過了信,發現信封上並無任何落款,聽見徐慶淮說是沈莊給她的信後,當即撕開了信封,拿起裡面的信件閱覽起來。
果然是沈莊給她的信!
信中所載,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候外,字裡行間只在提醒着柳七一件事,那就是當年她對沈莊的承諾是否還作效!
當年柳七承諾沈莊,日後若是沈莊找到殺死他小兒子沈良的真兇,無論真兇是誰,柳七都會以手中刀爲他討一個公道。
柳七瀏覽完信件後,將整封信攥進掌心,隨後對着徐慶淮問道:“沈莊的傷勢如何?”
徐慶淮回道:“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他現在已經回到了永泉沈家,據說處理完家中的一些事務後,便啓程入京。”
……
風平浪靜的江面上,一艘船正破浪前行。
船頭,沈莊目光幽森地望向遠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爺爺,外面風大,你傷勢剛愈,還是要多加註意保重身體。”
沈莊聞言扭頭看向了走至身側的孫女,眼中沉凝之色瞬間斂去,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盈兒無需擔心,爺爺這把老骨頭還硬朗着呢!”
沈盈眼中擔憂之色並未消退,而是接着語重心長地勸道:“爺爺,你是在擔心柳姐姐……不會出手相助?”
沈莊聞言臉色一沉,隨後在沈盈頭上摸了摸,繼而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一切太過於順遂了,十幾年前的案子,在當時青城以及官府出面的情況下,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現在一夜之間不但冒出了這麼多的線索,連兇手也呼之欲出了。”
“實在是……太反常了!”
沈盈也符合地點了點頭,隨後擡頭不解地問道:“那爺爺爲何還要入京去找柳姐姐?”
“傻孩子。”沈莊看着沈盈,眼中滿是溫柔,“這可是找出殺死你父母的兇手的唯一機會,就算明知道是個局,爺爺我也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