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剛從酒樓走出,便看見街對面翹首以盼的陶氏等人。
儘管柳七已經告訴她們無需擔憂,但陶氏還是放心不下,遂拉着徐芳菲還有徐慶濤徐慶淮兄弟倆乾脆就在酒樓對面等着,直至看到柳七安然無恙地走出後,陶氏方纔大鬆了一口氣,隨後滿心歡喜地衝着柳七招手。
“小妹,你與馮大人什麼時候認識的?”心裡藏不住話的徐慶濤看到柳七走近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我怎麼瞧着馮大人對你的態度似乎有些恭敬?”
話音剛落,徐慶濤便“哎呦”了一聲。
原來是站在一旁的徐芳菲當即給了他一拳,隨後沒好氣地說道:“三哥,爹不是讓你們少打聽小妹的事情嗎?”
自打柳七回來之後,徐永桓早早對徐家人尤其是幾個小輩三令五申,不要去詳細詢問柳七的過往。
徐慶濤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後對着柳七咧嘴笑道:“小妹不想說也不要緊,只是千萬別把我問你的事告訴二叔!”
柳七眨巴眨巴眼睛,隨後臉色平靜地開口道:“只是見過兩次面而已,不過他敗在我手,想來對我態度恭敬純粹是因爲忌憚我罷了。”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唯有對柳七武功有所瞭解的徐慶淮俯有些無奈地俯首笑了笑。
“這麼說來……小妹……你打敗了馮大人?”徐慶濤的舌頭有些打攪,說起來話頗爲不連貫。
柳七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微微頷首道:“嗯,不過他的武功還算不錯,想必以後江湖上應該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徐慶濤眸光一滯,隨後下意識地問道:“那小妹你呢,在江湖中處在什麼位置?”
這個問題還真把柳七給問住了,她低頭陷入了沉思。
站在徐慶濤身旁的徐慶淮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悄悄扯了扯自家三哥的衣襬,示意他不要再問下去了。
而此時柳七卻是擡首眸光明亮地開口道:“三哥這個問題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打算親自去看一看。”
……
回家的路上,柳七與兩位兄長騎馬同行,母親陶氏則是與徐芳菲乘坐馬車。
“小妹,這麼說來你的武功已經可以和青城少林這些名門大派的掌門相提並論了?”
“小妹,快給哥哥說說,究竟是姜玄雲厲害,還是賀羅漢厲害?”
一路上徐慶濤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停地在向柳七打聽着江湖上的事,尤其是特別關注類似武功高低的排名。
徐慶濤與他的老師兼二叔徐永桓,是徐家唯二的不通武藝的人,對於徐家這種出身江湖的世家而言,這二人倒屬實是異類。
徐慶濤雖說跟着徐永桓讀書習文,但畢竟家風在此,所以對江湖也是充滿了憧憬,奈何徐永桓實在管理的嚴苛,所以他平日裡也只能通過類似江湖邸報這種書面上的訊息來了解江湖。
而柳七雖說闖蕩江湖的時間不長,但經歷卻足夠傳奇,身上發生的隨便一件事拿出,莫要說徐慶濤這種江湖小白,就連出身名門的徐慶淮也是頻頻側目。
今日的柳七面對徐慶濤的詢問知無不言,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會坦然說出,自然少不了她此前與修少陽一戰的經過。
自己迴歸徐家已是既定的事實,難道這些事瞞着就對徐家沒有影響了,這種想法無疑是學鴕鳥一頭扎進沙子便覺得萬無一失。
柳七絲毫不介意徐家借自己的勢。
只要他們受得住!
柳七隨口回道:“絕頂高手不似尋常江湖中人,彼此之間很少有交手的記載,故而誰武功更勝一籌,恐怕就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話雖如此,但在絕頂之下,大部分時候決定武功孰高孰低的,還是內功修爲。
通俗的講,內功修爲就像是模擬考試一樣,九十分就是比八十九分要強。
但相互交手時卻又要考慮更多的情況,譬如九十分的選手不一定能夠發揮出九十分的實力,八十九分的選手臨陣突破,超越了九十分也不一定。
但拋開這些意外的情況,基本上還是內功修爲更高的一方會笑到最後。
但絕頂已經是不同的層次。
未踏入絕頂之前,柳七會以爲絕頂就是一百分。
但踏入絕頂之後,尤其是與修少陽一戰後,柳七才明白,自己過去的眼光太過於狹隘了。
兩個絕頂對手對壘,其實就是兩個改卷老師拿着對方的滿分試卷在互相比拼,看誰能找到對方試卷中那些難以被常人理解的錯誤。
“你這個字的筆畫不對,應該扣零點一分,伱只有九十九點零九分,你敗了!”
“呵呵,你這裡的句號沒有包圓,應該扣零點五分,敗的人是你!”
……
之所以難以理解,就是因爲在常人眼中,這些“錯誤”根本就不是錯誤。
修少陽之所敗在柳七手中,也是因爲他錯誤地以爲柳七與他過去拿下的那些雙手沾滿血腥的兇徒一樣。
一個人即便是再滅絕人性,至少他會知道殺人是不對的。
但誰知道柳七根本不這麼想,先且不論她是否覺得殺人是不是錯誤的,從根本上她就從未將那些死在自己手裡的人當做人。
所以乾坤正氣印對於柳七而言只是一個用真氣編織的牢籠,別說她的武道之心,連她的肉身都困不住。
而當乾坤正氣印被破的瞬間,修少陽就已經失去了獲勝的可能,最後差點兩敗俱亡,純粹是因爲柳七初入絕頂,精氣神皆未達到巔峰狀態。
如果此時再戰,柳七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勝過修少陽。
因爲“義薄雲天”修少陽的“義”字,在柳七這裡毫無意義。
所以,“鶴唳九霄”江寄餘,他的武道又在於哪一個字呢?
……
快到徐府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徐慶淮趁着徐慶濤停嘴的空擋,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妹,你沒與掌門真人他……交惡吧?”
徐慶淮一面驚訝於掌門真人竟然現身清江府,一面擔心柳七會因爲掌門橫插一手而與其交惡。
柳七聽出了徐慶淮語氣中流露出的濃濃擔心之意,隨後猜到大抵是因爲剛剛自己提到姜玄雲時的語氣頗爲不善。
她搖了搖頭,冷聲道:“老牛鼻子態度放地恭敬,我便懶得與他計較了。” 說到底還是柳七並無把握勝過天下雙絕之一的姜玄雲,而且當時姜玄雲的態度也的確放得十分恭敬。
“原來是這樣……”徐慶淮聞言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仙風道骨的掌門真人在自家小妹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了訕訕之色。
回家與小妹重逢的這幾日,徐慶淮感覺自己的人生彷彿被重塑了一般,也唯有這種時刻才能令他猛然想起,小妹不僅僅是他的小妹,她還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霸王。
徐慶濤眼看着小弟沉默不語,於是便擠上前還想問些什麼,結果一擡頭就看見了徐府的大門,心中頓時涌出了幾分失落。
怎麼這麼快就到家了!
他還有好多問題沒向小妹問呢!
正當徐慶濤抓耳撓腮之際,突然一旁的徐慶淮留意到徐府門口停靠着十幾輛牛車,而且不斷有人從牛車上搬了貨物往府裡送去。
載着的陶氏與徐芳菲的馬車也哐哧哐哧地停在了門口。
車門簾揭開,陶氏探出頭來看了一會兒,隨後瞥見了門口的管家程康,遂開口喚了一聲。
程康似乎正忙得很,一時之間也沒看到停在牛車後面的柳七一行,直到聽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循聲看去,方纔看到了陶氏一行。
“程管家,這是怎麼回事啊?”陶氏在徐芳菲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隨後便皺眉問道。
程康滿面春風地回道:“回三夫人的話,這是大少爺帶回來的!”
“慶浩回來了?”陶氏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人呢?”
柳七此時也已翻身下馬來到了陶氏的身邊,她瞥了一眼正從馬車上卸箱子的人,看着他們兩人一組擡着箱子,手臂青筋凸起,便知道箱子裡東西不輕。
十幾輛馬車,加起來快有一百號箱子了。
雖然不知道里面究竟裝着什麼,但看着搬箱子的人小心的姿態,就知道里面放着的東西肯定不會便宜,也難怪陶氏眉頭皺得如此深了!
正當程康欲要開口說話之際,突然徐府大門方向傳來了一聲嘹亮的聲音。
“三嬸——”
是大嫂苗氏。
柳七聞聲擡眸瞥見苗氏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許是腳步太過匆忙的緣故,耳朵以及頭上亮晶晶的首飾發出了叮鈴鈴的聲響。
一路響叮啷的來到了陶氏身邊,苗氏稍稍挺直了身板,臉上燦爛的笑容越發濃郁了幾分,目光一掃陶氏左右的柳七與徐芳菲,最後落在了陶氏的身上。
“三嬸,相公回來了。”苗氏喜滋滋地說道,隨後回身指了指身後一排的牛車,“他在外面做成了一樁大生意,這些都是他帶回來的!”
言語之間的顯擺可謂是昭然若揭了。
而陶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牛車,隨後問道:“慶浩呢?”
苗氏捂嘴笑道:“相公他呀,正在書房與二叔議事呢!”
……
柳七徑直回到了自己院子,開門就看見庭院中的石桌旁坐着周宓和十九。
十九看到柳七推門進來,先是冷冷橫了她一眼,緊接着冷哼一聲,就將頭側到了一邊。
周宓則是笑吟吟地衝着柳七招手道:“你若是再不回來,我怕十九眼裡的刀子非把這石桌剜出個口子來!”
柳七默然走近隨後順勢坐在了石凳上。
就在她坐下的同時,周宓伸手將一碟點心推到了她的面前,隨後笑眯眯地問道:“看得出來徐家上下對你極爲看重,你選擇認祖歸宗算是選對了。”
“哼!”
“叛徒!”
周宓聞言看着依舊側着頭將後腦勺對着兩人的十九,不禁衝着柳七嫣然一笑。
柳七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拿出一個包裝地十分精緻的盒子擺在了桌上,隨着油紙盒被打開,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間瀰漫了整個院子。
柳七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形突然莫名僵了幾分的十九,隨後拿起從盒子中拿起一塊點心放入嘴中。
周宓見狀抿嘴一笑,隨後也拿起一塊點心放入了嘴中,感受着脣齒生香的同時,雙眸微亮的讚道:“沒想到這清江府還能有這等手藝的點心師傅,這金絲桂花糕竟然比宮中師傅做得還要出色!”
然後“嘖嘖”兩聲:“小柳七你也是的,這麼好的東西爲何就帶了這麼幾塊回來。”
說着又趕緊拿了一塊:“這最後一塊給我!”
結果話音剛落,柳十九猛然轉身,目光一瞥堆得滿滿的點心盒子,便知道自己上了當,雙眸一冷正要繼續側過頭去,突然嘴裡被塞入了一塊東西。
十九心中大駭的同時,口中的軟糯清甜瞬間化開,她的臉上的怒意也隨之消散了幾分。
柳七則是拍了拍手上的殘渣,語氣淡然地說道:“趁現在有得吃就趕緊多吃幾塊吧,死了燒給你就不是這個味了。”
柳十九雙目微張,正當眼中怒意凝聚的時候,一旁的周宓出言對着柳七嗔道:“我看你這嘴也不比你手裡的刀差,少在這裡咒我們小十九!”
說着便將點心盒子推到了柳十九面前,柳十九看着眼前滿滿當當的一盒子自己最喜歡的金絲桂花糕,不由得撅起小嘴,目光糯糯地看向了周宓。
而一旁的柳七探出的手凝固在了石桌上方,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
貌似這點心是她花錢還有親自帶回來的吧!
“聽說你大哥回來了。”周宓看着臉頰已經吃得鼓鼓的柳十九,不禁會心一笑,隨後扭頭對着柳七問道。
“嗯。”柳七點了點頭。
“看來你們徐家這次在做成的生意不小啊!”周宓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柳七則是擡眸直言道:“你覺得可能是衝着我來的?”
周宓放下茶杯,隨後搖頭道:“依你現在的武功,天底下不知有人多少人心甘情願地來巴結你。”
“你柳七不好接近,但身邊人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