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漱拉着我東一句西一句,我手機忽然響了,嚇得手一個不穩就要把手機摔地上。
鴨腿哥的聲音很大,他是很典型的漢子純爺們,當然,其實我覺着誰和嚴漱一比都簡直是個純爺們。我回頭的時候看到嚴漱雙手環胸看着我。
我確定嚴漱聽見鴨腿哥的聲音了。
鴨腿哥跟我說路上車多,叫我路上小心。好兄弟粗中帶細的關懷總是讓我一下暖到心頭裡,我得到了buff鴨腿,抵擋起嚴漱的詭異目光來也倍兒有力……了些。
他抿着脣覆着我的手託着我的手機在耳邊,他的手很大,這樣就好像捧着我的頭似的。
他忽然湊到我的耳邊,對着手機那頭道:“你先吃,我送閃閃過來。”
我憤怒地奪過手機。
我急着趕路,嚴漱拉着我,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我望了眼時間,“什麼事啊?我急着呢。”
“讓我想想……因爲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那你等會兒再說吧。看來也不急。”
嚴漱一把拉住我:“就是太急了纔會一下子想不起來的。”
“那你想到再叫我,我很快的。”
我轉身就要走,他一把拽住我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我:“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我也急了:“關他什麼事兒啊。做事情講個先來後到你不懂嗎?我是中立的唯物的客觀符合現實的。”
嚴漱盯着我:“哦,我唯心的。”
他的目光太灼灼,自這神經病回國以來我已經飽受摧殘。
嚴漱剛回國那陣子我調整了心態要跟他做哥們或者姐們。結果他忽然一天巴不得24小時粘着我。我一天早上醒來,就聽見客廳裡我老媽和嚴漱輕聲說話的聲音,嚴漱彬彬有禮,卻把我老媽哄得心花怒放。
“哎呀,我們閃閃要是像你這麼……嗯,軟一點就好了。這姑娘叫他相親也不去。嚴漱啊你有沒有什麼認識的好一點的小青年啊……”
“有啊。”
我抓緊門板,聽見嚴漱的聲音帶着笑意:“我覺得我最好了。”
我“啪”地打開門,從他們中間走過去:“媽你不要亂說,嚴漱是我哥們。”我走進衛生間帶上門,讓隔音效果模糊我的情緒:“不要讓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被玷污啊老媽。”
老媽無辜地衝我喊:“我什麼都沒說啊。”
我坐在馬桶上心裡不停暴漫臉:“嚴漱你不知道大人很難開這種玩笑的嗎我次奧。”
我想得不痛快又朝外面喊了一句:“老媽你看嚴漱本來應該讀研二的結果他現在就回來了一定是表現太糟被趕出來了。”
我竭力破壞嚴漱逗比在老媽內心的形象,結果很快遭到了報應。尼瑪啊大姨媽來了!我把姨媽巾放在房間的一個小盒子裡。
“老媽——”
“幹嘛——”
“我有事你過來一下。”
老媽“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我稍微將門扯開一點縫隙,低聲碎碎道:“老媽幫我拿個姨媽巾。”
像是愣了一下,門外忽然響起一聲有些沉的“嗯?”
我連忙說:“就在小房間我最大那個衣櫃下面那個抽屜。”隔了一會兒我沒聽見聲音,就問道:“老媽你在不在?”
外面靜了一會兒,門板上傳來指節敲擊的聲音。
我滿心歡喜地把門縫拉開,然後在門外看見矗立着的嚴漱。
嚴漱手裡捧着一個半透明的收納盒,裡面是五顏六色的姨媽巾。
我看見世界在我面前崩塌,我在尖叫前關上了門。
“你不是我老媽。”我說。
“一直是我。”他輕聲說。
靜了一會兒,他開口:“你要哪種?”
哪種你妹啊!
“我要你……”
他打斷我:“這恐怕不好。”
“我要你滾。”
“你想讓阿姨知道我幫你拿衛……咳,姨媽巾?”
“你可以不要說那三個字嗎?”
“哪三個字?”
……我沉默地拉開衛生間的門,嚴漱倚着門框,深黑色的眼睛像是兩丸珠玉。
我把褲子拽上去了一點。
伸出手:“29。”
他像是在走神,聞言忽然道:“什麼?”
我低頭感受內心的聲嘶力竭:“29……cm……”
嚴漱“哦”了一聲,然後低頭在那個收納盒中翻找。他修長的彈鋼琴的手指在蘇菲護舒寶七度空間高潔絲中穿梭,他時而拿起一包低頭審視一番,偶爾有幾片散落的,他圓潤的指尖拿起問我:“這是多少?”
這畫面太美我依舊不敢看。
我關上門,卻聽見那頭嚴漱忽然遲疑地,從喉嚨裡發出聲音:“閃閃,還會肚子痛嗎?”
忽然就想起那一年第一次來大姨媽把優等生嚴漱嚇得面色灰白的事情來。
至於痛……自然是痛的……
我捂着肚子趴在牀上,覺得大概沒有會比今天再丟臉的了。
“閃閃你再這樣就沒有胸了。”
我恍惚地瞪他:“紅糖水。”
嚴漱端着杯子給我喝了一口,我恢復了能量,笑呵呵:“你是外國人看多了。”
“哎,可是我看你看久了審美觀都變成你了。”
次奧,這話什麼意思?
我被姨媽痛攪得不能思考,隨口回了句:“你這麼無恥你家裡人知道嗎?”
他把被子兜我身上:“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麼。”
我心裡那個歡鬧啊。但是很快明白過來嚴漱神經病又犯了:“謝謝哥,以後正常點對嫂子啊。”
嚴漱的表情變得有些糟糕,他忽然起身把我往被子裡面塞,我一邊掙扎一邊就聽見他在那邊唸叨些什麼狼來了之類的。
可不是。狼來了這故事我小時候聽了多少遍,然則只有自己真正遇到過並且付諸實踐後才能深深明瞭併成功防禦。
我抓起枕頭拍在嚴漱胸口:“你休想再騙我。”
嚴漱回國後不知道是哪根筋搭牢了,又或者是哪根筋忽然疏通了。總覺得講一句話都可以翻來覆去品出好幾層意思。
前陣子去敬老院做社工的時候,一個有些迷糊的老奶奶,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了,敬老院裡隔了好多層透進來的陽光,老奶奶眼前似乎總隔着一塊陰翳。她將嚴漱錯認成自己的兒子,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兒子把她送進來,做生意很忙,結果前陣子出車禍死了。一位小哥將她送進來的。”
我走過去的時候嚴漱蹲着和老奶奶輕聲絮絮說着什麼,老奶奶握着嚴漱的手放在藍色絨棉的溫暖膝蓋上,看到我來,朝我揮揮手。
“我兒子啊……他比較忙……可是是個好人……”
她嘴裡含糊着什麼,乾澀的嘴脣發着顫,不停地重複着:好,好,好……
然後落下淚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會好好對你好的。”嚴漱偏過頭對我說。
我想他是入戲太深,結果一個孩童忽然用一種混雜着期待,我沒看錯的話還有孺慕的目光望着我。
“咋?”
“媽媽。”
我驚呆了。
孩子低下頭:“爲什麼沒有糖吃。”他忽而擡頭眨着大眼睛撲閃撲閃:“爸爸說叫你媽媽就有糖吃。”
“……你爸是誰。”
“爸爸不讓說。”小孩子說着,忽然瞥到什麼,眼睛嘩的一亮撲到那人的褲腳管:“爸爸。”
我不明白嚴漱在想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