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趁我還在發怔,讓我先喝粥再吃藥。
我傻傻地照做了。
隨後我問她,靳少忱呢。
她說,“先生出去了,還沒回來,讓夫人先好好休息。”
我立馬捂着肚子從牀上彈起來,找褲子找外套,收拾好自己後,我對着震驚的雪姨說,“謝謝你的照顧,我現在好多了。”
我把桌邊的熱水一口灌進肚子裡,憋着尿意衝到了玄關。
雪姨跟在身後追我,“你只是打了一針,現在不能出去運動,你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對比之前仿若在奈何橋裡撲騰的我來說,現在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肚子上很暖,想來,這個醫生確實厲害。
“不,謝謝,麻煩你跟靳...先生說聲,我...謝謝他。”
我呆不下去。
世界上最草蛋的事莫過於我以爲靳少忱拿我當p友,而現實卻是他把我當老婆。
這特麼什麼國際笑話。
我跑得賊快,關了門,還聽到雪姨在大喊夫人倆字。
摸到手機才發現都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我居然睡了近四個小時。
怪不得肚子舒坦多了。
一時間,對靳少忱這個人說不出的感激。
這邊公寓的電梯需要刷卡才能下去,我站在電梯裡左按又按就是下不去。
那一刻,我真的心如死灰。
二十三樓啊,這要走樓梯得爬死啊。
隔壁電梯“叮”地一聲,我聽到皮鞋踏踏地聲音,我心裡一咯噔,完了。
靳少忱回來了。
我所在的電梯遲遲下不去,電梯一時關一時開,最後發出警報聲。
我嚇了一跳,還沒跳出來,就看到有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
來人不是靳少忱,這個認知讓我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氣。
我率先走了出去,站在電梯門口,裝作等電梯的樣子。
來人是個三十左右的男人,藍灰色手工西服,剪裁得體,髮型很特別,是那種歐美風。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眉眼有些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
兩邊的電梯都下去了。
旁邊站着的男人依舊站在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那樣子似乎要盯着我下樓纔算完。
我只好按了下樓的按鍵。
等了半會,電梯來了,我進去之前,朝他張了張口,“那個,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刷下卡?”
.....
直到出了這個公寓,我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方纔那個男人雖然幫我下了電梯,但他給我的感覺太過怪異,全程一句話都沒有,就一雙眼時不時盯着我。
我掏出手機給尋.歡打了電話,問出馬龍的位置後就打了車奔到醫院。
坐在出租車裡,注意力都是散亂的。
尋.歡跟我說,給我打電話時是個男人接的,問我是哪個男人。
可笑地是,我居然說我不知道。
因爲我撥出去第一句就問他馬龍怎麼樣了,尋.歡安慰我說沒多大事,讓我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可我還是聽到了,電話那頭有撕心裂肺地哭喊。
我還沒下車時,頭兒就打我電話,讓我不要過去。
他知道我的脾性。
更知道尋.歡既然跟我通過電話,我就一定會過去。
我心裡慌得厲害,舌頭髮麻,只一個勁問,“死了嗎?不可能啊...死了嗎?”
“沒死,你不要想太多,你先在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他掛了電話。
我付錢下了車。
爲什麼每個人都跟我說,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萬一明天就晚了呢。
萬一,我和我媽一樣,又不小心害死一個人怎麼辦啊。
我提着口氣,不管不顧地衝進了醫院。
這纔有了後面的事。
後來我一直想,這件事或許是我生命的一個轉折點。
事後雖然我的軌跡徹底偏離,失去了一些快樂。
但終究,我得到了更多。
因爲,我那偏離了的生命軌道,把靳少忱徹底推進了我的生命裡。
找到病房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到病房裡圍了很多人,大多數是同事,還有些生面孔,應該是馬龍的家人。
我剛開門進去就撞到一個婦女,顧不得腦袋上的磕疼,我立馬小聲地道歉。
對不起三個字剛說完,臉上就被扇了一巴掌。
隨之而來的是漫天地辱罵和數不盡的巴掌。
“楊桃你怎麼有臉來?!!”
“我兒子都要被你害死了!你怎麼有臉來?!!”
“你怎麼不去死你這個害人精!!”
我被扇到眼睛不由自主沁出眼淚,不是委屈,也不是別的什麼,是疼的。
真疼。
鼻子流血,嘴角也被扇出血,口腔內壁被牙齒撞破,嘴裡一片鐵鏽味。
被連續扇了幾個巴掌,我竟然也忘了擡手護住臉,注意力全被那一聲聲控訴給震住了。
後來我被頭兒和尋.歡圍住,他們一開始在裡面,還沒注意到門口的情況,等注意到,我已經滿臉的血。
尋.歡不停給我擦鼻血,邊護着我,“桃子,你說話啊,沒事吧,我帶你去隔壁抹點藥。”
我聽見自己有些支離破碎地聲音,“怎麼,回事?”
耳旁還充斥着男男女女的叫喊和怒罵。
我突然懵了。
雖然我求救靳少忱的時機太晚,可是,可是,馬龍的死怎麼會扯到我....
不,人還沒死。
周遭吵鬧喧譁不停,剛剛打我的那個婦女是馬龍的母親,她一邊指着我不停罵,一邊流淚嚎啕,“我可憐的兒啊...我以後怎麼活啊...天哪...”
她哭完又惡狠狠地盯着我,“爲什麼出事的不是你!爲什麼躺在這的不是你!怎麼不是你去死啊!!!”
我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濃烈的恨意。
彷彿感受到了我母親當年,生不如死的情緒。
我被人七手八腳地抱了出來,已經是凌晨,值班護士到處忙,尋.歡自己拿了酒精棉籤給我消毒。
我又重複問了遍,“怎麼回事?”
我不委屈,我只是不明白。
我楊桃做了什麼。
就應該去死。
尋.歡指着我,抓心撓肺地捶了捶牆,“早說讓你別過來別過來!你不聽!現在倒好,你過來受她這頓欺負!我們還不能打回去!”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頭兒咳嗽了一聲,用眼睛逡巡了一圈跟在我們身後出來的幾個同事,嘆了口氣,“其他人都回去吧,晚點等通知。”
其他同事這才敬了個禮,面色疲憊地回去了。
我眼裡的疑惑還沒消去,就聽尋.歡跟我說,“如果馬龍撐不過今天上午,我們隊就要少一個成員了。”
所以說,還是我的錯。
如果,我早一點求靳少忱。
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楊桃,你先跟我說說,你和馬龍到底....”
頭兒還沒問完,我就擡頭盯着他說,“何山通,頭兒,你知道他嗎?他把馬龍折磨成那樣的。”
頭兒一臉複雜,好像突然蒼老了十幾歲,最後無力坐在座椅上,“要真是他,我們都沒轍,馬龍就算死,也是白死。”
我現在沒心情去問何山通到底什麼本事。
心裡一根刺一直憋在喉嚨裡,難受到每每開口,都能卡出眼淚。
“頭兒,爲什麼,馬龍的媽媽說那些話?”
頭兒看着我,一時沒有說話。
倒是尋.歡把我的臉轉過去,用棉籤蘸了消毒水掃在我的嘴角,又輕輕吹了吹。
尋.歡從來不會瞞我什麼事,頭兒走了之後,他才輕聲告訴我,“馬龍中途在手術室醒了一次,他喊了你的名字,隊里人說你和他一組的,然後他媽媽就一直在打聽你在哪兒,後來不知道誰透了消息,說你沒事,已經回去休息了,她聽到了就一直在鬧...”
再也聽不下去,我出聲打斷他,“尋.歡...馬龍會死嗎?”
“不會,沒事的,別想那麼多。”尋.歡愣了下,但還是目光定定看着我,兩手都不由自主抓着我的肩膀。
“可,爲什麼....”
爲什麼所有人的表情都那麼沉重,就感覺他已經死了一樣。
是我害死了他。
“尋.歡,是我的錯。”我突然輕聲開口。
尋.歡知道我在想什麼,詫異又無奈,“別胡說,頭兒都說了,遇到何山通那樣的人根本沒辦法...”
“不——是我的錯!如果我早一點求靳少忱,馬龍根本不會有事!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害死...”我猛地推開他,整個人站了起來,激動到渾身發抖。
“別說了!桃子!”尋.歡一把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又扳過我的臉,用手給我擦眼淚,很小心很溫柔,一聲聲對我說,“別哭。”
我摸了把臉,手上一片溼涼。
“我沒有委屈,尋.歡,我就是...”我說不出來。
就是...好像,能明白我媽當初的心情了。
這種感覺,真的生不如死啊。
我這個情況沒法呆下去,頭兒就讓我跟尋.歡一起回去。
我們剛出醫院門口,就遇到了靳少忱。
十一月初,凌晨的霧濃郁冷冽。
他就倚靠在路邊的車旁,黑色大衣掩不住他那修長的身姿和骨子裡的氣勢。
尋.歡沒注意到他,徑直拉着我走近,準備繞過靳少忱去打車。
然後,我就被一隻略帶冷意的大手給攔下了。
靳少忱掐着我的胳膊,睨着我的臉看了半晌,說,“楊桃,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