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冷。
吹動着秦夜黑髮清揚,本身就不滾熱的茶杯,在手中更加冰冷。
彷彿風也感覺到了這片大海下方的暗流涌動,在無聲嗚咽。
秦夜坐在窗邊看了會兒月色,招了招手,桌子上一疊資料飛來,在空中緩緩打開。一行行名字映入眼簾。
凱爾特冥府,閃米特冥府,霍皮冥府,嫩新谷冥府,紅月冥府聯合會……就在此刻,門外一個聲音輕輕響起:“大人,趙鬼王,秦府君求見。”
“進。”秦夜翻着資料。很快,拉門無聲拉開。趙雲和秦長信走了進來。
秦夜朝着茶壺擡了擡下巴,並沒有說話,仍然看着資料。趙雲和秦長信也沒多嘴,喝了幾杯茶之後。秦夜終於合上資料,若有所思地看向夜空:“沒有一個強大的地府到,現在到的地府最高官職也只有府君……”
他拿起茶杯,卻停在嘴邊並沒有喝,挑眉道:“所以,他們是怎麼有膽子看到四常來了還不恭迎?”
在異域的土地上,所有煙火氣都收了起來,只剩下冷靜到極致的思緒。
趙雲抿了口茶,眯起眼睛,沉聲開口:“因爲……沒人會留在原地等我們。”
“這很殘酷,但就是現實。”
他走到窗邊,同樣看着空中那輪泛着一些血色的月亮。緩緩說:“在這個世界上,當地府聯盟成立以後,各國就有了各國的活法。”
“大國只要在那裡,不動。誰都不能忽視它。但是小國不行,他們要動,要跑,要鬧,纔會有大國注意到他們,給他們湯喝……就像陽間韓國那樣。你以爲韓國的專家真的是瘋了?沒事逮着華國咬?”
“不,這只是他們刷存在感最好的方法而已。所以,他們報上了美國的大腿。陰司也是一樣,小國要想在地府聯盟有聲音……會哭的孩子有奶喝。而要喝奶,必須有個娘。我們這個當媽的走了,下面的孩子自然跑到別家喝奶去了。”
“現在,他們喝着別人家的奶,怎麼敢再和我們見面?不怕父母斷了他們的奶粉嗎?”
秦夜都聽笑了:“很時尚,也很貼切的比喻。”
在國內總以爲華國地府在國際上多麼多麼牛逼,實際上也差不多。但是,剛到奈良,現實就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不過,我們好歹也屹立了幾千年,就沒幾個傀儡國?”
秦長信笑了:“大人,所有傀儡國,都變成了十二天羅的封地。傀儡國的‘國王’就連進入這種級別會議的資格都沒有。”
“要參加這種世界級大會。首先第一條,就是——自己主權獨立的地府。”
秦夜拍了拍手,放下茶杯:“所以,現在我們怎麼做?”
他負着雙手,在房間裡緩緩走着,目光越來越肅然:“我剛纔仔細想過。如果說這次會議是一幕大戲,那麼,現在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沒有劇本的彩排。”
“七天之後,簽字儀式一旦結束。那就是大戲落幕,圖窮匕見之時。”他的目光掃過兩人,凝重道:“我們必須在彩排的六天內,爭取到更多的票數!”
地府聯盟任何會議,都是以投票形式表決。當然,四常具有一票否決權。他早已經瞭解過。
他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不過,猜也猜得出來,無非打是四常位置的主意。
爲了這次大會,有心的地府不知道已經準備了多久,聯絡了多少死神。現在……沒有人能教他們怎麼做。他們必須舉一反三,隨機應變,才能拉到更多的票。
他一勾手指,資料本再次飛來。他輕輕撫摸着說道:“現在世界上有三十四個地府。如今到的有十一個地府。只要……我們能拉到18票,超過半數。我們……就可以安全着陸。”
死寂。
沒有人出聲,誰的目光都在閃爍。急速思考。
答案誰都知道,但做起來何其之難?
就連迎接,都沒有人來迎接一下。而且……這還是在百年後四常地府重開的第一次會議上!
打臉嗎?
確實,對四常地府來說,這就是在他臉上掄巴掌。啪啪響,然而,還真的咬牙忍下去。
“百年變遷……七日改變……”秦長信抿了抿嘴,輕嘆一聲,沒有說下去。
誠然,哪怕華國地府曾經有那麼厚的底子,這個任務也太過困難。
然而,屠夫不會給獵物等待的時間。
“在國際大會上,任何一次見面,都可以看做風向標。”趙雲忽然開口道:“有的東西,只要輕輕暗示,就可以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
秦夜目光一閃:“你是說幾小時後的接風宴?”
趙雲點了點頭:“那時候……如果您適度拋出橄欖枝,我相信會有地府感興趣。”
“當然,您不能做得太過明顯。畢竟……華國地府以前從不屑於那一套。執政班子變了,但是整體風格不能變太多。否則……在這個多事之秋,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這會讓其他國家猜疑,甚至害怕……秦夜深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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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比良阪不愧是屹立世界千年的地府。在這種國際級別的重要會議上,日本地府也是費盡了心思。在連立式天守閣之間,開通了諸多架空橋樑。只要踏上他們,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本丸。
而華國地府接風宴,就是在本丸第二層宴會廳“小松菊”舉行。
宴會廳很大,採用的是古華國風格的團圓桌。每一桌足夠坐下十多個人。共分六桌,所有大使團成員均可出席。當秦夜在簇擁中來到宴會廳的時候,伊邪那美,素盞鳴尊,以及十幾位陰差,已經等在那裡了。
“恭迎華國地府蒞臨!”伊邪那美帶頭躬身。其他所有陰差齊齊彎腰。秦夜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立刻跳了跳,心中一股怒火瞬間衝了上來。
哪怕早有預感……哪怕在來的時候,也沒有一家地府迎接,但是……現在在座的全都是判官!除了伊邪那美和素盞鳴尊!
是,現在到的地府,對比華國都是米粒大的地府,就算什麼紅月聯合,也不過幾個小島的島主聯合在一起。最高官職只有府君。
但,現場只有判官。
這說明……在這個華國地府百年後重登舞臺的第一場公衆集會上,哪怕這些米粒都沒有買華國地府的面子!
沒有一位首腦來到!
這對於一位四常級別的地府來說,簡直恥辱到了火辣!恐怕是數千年來都從沒有過的事!
忍……戒急用忍……秦夜臉上仍然掛着微笑,負着的雙手已經絞得卡卡作響,指節都捏的發白。這就是政治,不是意氣用事。
“請起。”他的微笑甚至看不出一絲瑕疵。話音剛落,伊邪那美就擡起頭來,只有嘴的頭顱直視着秦夜,輕掩着嘴微笑道:“可惜,秦閻王來的不湊巧。今日先到的地府總督,元首們夜遊富士山,至今未歸。怕是不能參加貴國的接風宴了。”
剛壓下去的怒火,就像中元節堆在一起燒完的紙錢。外面看着已經雲煙霧饒,不見星火。但一棍子挑進去,裡面就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這句話,就是那根棍子。
華國地府的來到誰會不知?
偏偏這麼巧?集體夜遊?
沒人敢……還是沒人想和他見面?
是迫於壓力,還是……捨不得咬到嘴裡的肥肉?
思緒急速翻涌,秦夜敏銳地捕捉到了現在應該用什麼表情。應該怒,卻不能怒,應該表現得毫不在意,畢竟幾個彈丸小國而已。所以……
他嗤笑了一聲:“真巧。”
隨後,什麼也沒說,跟着伊邪那美進入主桌。
分賓主落座。剛坐下,一位判官立刻恭敬地開口:“秦閻王,實在是抱歉,今晚富士山有鬼神祭。五十年一次,機會難得。總督大人說了,過幾天一定給您親自賠罪。”
“是啊,我們元首也說,沒有親自迎接到您,是他最大的遺憾。”一位彬彬有禮,生前彷彿是熱帶人種的男子誠惶誠恐地說道:“我們紅月聯合,會有厚禮奉上。以彌補今天的遺憾。”
秦夜目光掃了一圈。
在坐,加上日本,一共十二個地府。
如果可以,他簡直想一巴掌一個,把這些敷衍的陰差拍成肉泥。但事實上,他卻必須釋放一些善意。
“紅月聯合?”資料在他腦海中飛快掠過,他笑了笑:“以農業,畜牧業爲基本的島嶼聯合會。一百年前,我們剛剛簽訂過購買貴國50%的陰獸肉,四十多種果品的契約。”
這是一個很隱晦的善意了。
如果在陽間,不差錢的華國對某位小國說出這句話。對方一定會追着問:我們的豬肉牛肉水果味道是不是特別好?純天然無添加。貴國要不要考慮續簽?
“是。”然而,代表的回答是:“秦大人沒想到記得這麼清楚。”
絕口不提續簽的事情!
秦夜手中的酒杯死死握緊。思緒翻騰得厲害,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讓其他國家看到華國地府誠意,願意和他們談條件的突破口!
只有有了第一個突破口,才能談下去。
談下去,纔有可能以利益拉動對方的票!
口頭的威脅可以,但是……以後出不了兵纔是天大的笑話。而且……現在全世界都在盯着華國地府,這絕非威脅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