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節 匈奴的北遷

已是黃昏時分。

大漠的晚霞,縈繞在天邊。

夕陽若血,黃昏將至。

勒住馬匹,張越看向了帶人出來迎接的郝連破奴。

這個過去的氏族族長,如今已是渾身帶傷,狼狽不已,衣甲之上,甚至還有着血跡。

而他的部下,也基本如此。

人數更是大大減少。

張越掃了一下,估算了一下,至少折損了三十多人。

不過,他們的精神卻都亢奮無比。

尤其是郝連破奴,他甚至以漢家將領的禮節,來拜見張越:“末將恭迎天使!”

“辛苦閣下了!”張越翻身下馬,看着郝連破奴,點點頭道:“以兩百人能堅守此地數個時辰,閣下哪怕是在漢地,也可以稱得上一聲豪傑!”

郝連破奴聞言,喜滋滋的起身,說道:“爲天使效命,末將榮幸之至!”

他提起手裡的劍,美滋滋的稟報:“稟報天使,末將奉命先行至此,扼守此地後,先後與來襲敵騎大戰十餘次,斬首十五級!”

他說着的時候,他的屬下就已經將十五顆腦袋搬到了張越面前。

顆顆面目猙獰,皆是深鼻高目之呼揭種。

張越掃了一眼,笑着對鄧爽吩咐:“鄧軍正,記錄軍功吧!”

鄧爽聞言,立刻照辦,當即就帶人上前,覈實與記錄這些首級。

最終,郝連破奴捧着一張用竹簡記錄的軍功牘美滋滋的帶着手下,歡天喜地的去到其他氏族首領面前炫耀去了。

逢人就將那張竹簡甩出了,故意大聲念出了其中的文字:“茲有義士郝連破奴,從使者徵於呼奢,率軍先至,斬首十五級!”

聽得其他氏族首領,羨慕無比。

紛紛與之套近乎。

沒辦法,這一路上,雖然他們跟着天使行軍,遇到了不少呼揭斥候窺伺。

可是……

斥候戰卻打的很是狼狽。

甚至可以說丟人了。

經過十幾次的斥候追逐戰,他們損失了數十騎,卻只得到了個位數的首級。

其中有兩個,還是那些呼揭斥候失足摔下戰馬,才被斬獲的。

與之相比,郝連破奴的戰績與功勳,就足夠炫目了。

率軍先至,本就是大功,又斬首十五級,保住了陣地。

戰後論功行賞,肯定少不了他的份。

說不定,可以憑藉此功,成爲一個高貴的漢軍將官!

…………

張越此時,卻是帶着人,登上了這一片山丘谷地的最高點。

居高臨下,俯瞰全局。

很清楚,他就看到了遠方的草原上,數十名呼揭斥候,正在遠遠的圍繞着此地展開。

更遠處,呼揭人的穹廬,清晰可見。

“此地必有一場苦戰!”張越收回視線,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呼揭主力必定會在明後兩日趕來,與我軍會獵於此!”

“侍中公所言甚是!”郭戎點點頭,他環顧了一下,現在正在喧譁中忙着紮營,準備休息的烏恆騎兵們,道:“依末將之見,這些烏恆人,是靠不住的!”

張越聽着,呵呵的搖了搖頭,道:“不要這麼悲觀嘛……”

“他們……”掃了掃山丘谷地裡的那些烏恆騎兵,張越道:“至少還是有積極性的嘛!”

郭戎聽着配合的笑了笑,笑容尷尬無比。

過去的這一天多的行軍旅程,他與他的夥伴們,已經看清楚了這些氏族騎兵的本色。

十幾次的斥候戰中,這些烏恆人派出去的騎兵,表現真的是……慘不忍睹。

別說和漢軍比了,就算是西南夷列國的軍隊的表現,怕也比這些烏恆人要好很多。

用烏合之衆來形容,都是一種讚譽。

事實是——這些烏恆人根本就不配被稱爲軍隊。

他們只是一些拿了武器的平民。

沒有組織,沒有紀律,沒有配合,更不知道如何進行軍事作戰。

唯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積極性挺高的。

看到敵人,就嗷嗷叫着,追了上去。

但……

那有什麼用呢?

不過是給人送人頭!

三千烏恆騎兵,郭戎覺得若給自己五百漢騎,一個時辰就能摧毀他們的戰鬥意志,一天之內結束戰鬥。

這不是蔑視,也不是貶低。

實在是這些烏恆人,連最基本的戰場常識,也嚴重欠缺。

便是內郡的民兵,也要強過這些所謂的騎兵。

張越卻沒有在意郭戎的想法,現在他整個人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對戰爭的謀劃中。

“我打算今夜發起一次夜襲……”張越目光灼灼,盯着遠方的呼揭穹廬。

他的視力很好,而這草原上的平坦地勢,令他看的很遠。

通過目測,他估算,目前在這山丘谷地之前,大約有一百個穹廬左右。

應該有三百到五百的呼揭騎兵。

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到明天這個時候,他們的兵力就可能會達到一千,甚至更多。

屆時,自己肯定要有麻煩了。

所以,趁敵立足未穩,發起夜襲是最划算的。

擡頭望了望天空,張越也知道,今夜肯定是明月高懸,星光璀璨。

一個合適的夜襲時間。

“你下去準備一下,將所有隨從武裝起來,準備好足夠的箭矢!”張越吩咐着:“再派人去通知烏恆各部,讓他們派出一千騎來配合……”

“諾!”郭戎領命下去。

……………………………………

當夜,確實月光皎潔,星光燦爛。

不過,草原上的夜晚,總會出現的霧氣,也如影隨形,悄然而至。

濃霧中,哪怕有着月光,也很難看清十步外的事物。

張越穿上了金日磾送給自己那套的魚鱗甲,拿起了一柄角弓。

鑲嵌着黃金與珠玉的甲冑,穿在身上,顯目非常。

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很詫異。

不過,張越卻一臉平靜,看着自己面前,這被武裝起來的一百多隨從。

他們中有從長安追隨張越至此的鄉黨。

也有從郡國各地,投奔續相如,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將門之後、北地豪傑,更有雁門郡本地的遊俠。

看着這些年輕的面孔,張越策馬而走,問道:“諸君,可願隨我建功立業?”

“願隨明公,殺賊立功,光宗耀祖!”迎接張越的,是整齊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之所以,拋家棄子,遠涉數千裡,追隨張越的原因。

“善!”張越舉起手裡的角弓,對他們道:“那麼,就讓吾等教一教匈奴人,真正的騎兵,是什麼樣的?”

在與續相如和司馬玄分別時,張越特意,讓他們留下了兩百具的騎兵裝備。

包括了完整的馬蹄鐵、馬鞍、馬鐙與新式馬弓。

現在,這些裝備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此時,從山谷兩側,數百騎的烏恆騎兵,已經傾斜而出。

他們朝着遠方數十里外的呼揭營地,呼嘯而去。

他們是作爲誘餌和吸引呼揭人注意的掩護。

以配合,真正的殺手鐗。

張越與他率領的,由一百二十餘名漢騎組成的騎射小隊。

………………………………………………

同樣的星空下,司馬玄已經帶着他的騎兵,潛行出了鹽澤。

白天的暴曬,蒸發了大量水分。

當夜晚氣溫下降,這些水分遇冷,就凝結爲霧氣,甚至是冰霜。

牽着走的戰馬馬蹄,小心翼翼的越過了一片陡峭的山崖。

前方的柔軟的草原,便徹底暴露在了眼前。

從今天中午開始,司馬玄就明顯察覺到了,自己正面的敵騎數量在大大減少。

斥候甚至能深入百里,抵近偵查。

結果發現,很多呼揭騎兵,都已經拔營,向南聚集。

這對司馬玄來說,等於是在長安酒宴中,有一個貴婦人,忽然將一張寫了地址的名帖,塞到了他懷裡。

這豈能不赴宴?

即使是陷阱,他也無所畏懼!

特別是,今夜起了霧。

這無疑是給了他最大的依仗!

兩千騎兵,馬銜枚,人銜草。

除了馬蹄聲和腳步聲外,一切雜音都沒有。

掏出懷裡的指南針,司馬玄看了看,然後下令:“全速向南!明日拂曉之前,必須進抵到鶄澤北面一百里!”

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史書上的一個故事,微微凜了凜衣襟,對左右鼓舞着:“剪滅呼揭,而後朝食!”

作爲一個久經沙場,有着豐富經驗的老將。

司馬玄在鹽澤,與將官們日夜商議、觀察和檢視着自己的敵人。

當他們發現,當面之敵,開始向南聚集時。

他們就立刻就抓到了這一閃而過的戰機!

騎兵聚集,肯定不可能是一路狂奔的。

便是裝備了馬蹄鐵的漢騎,在非緊急機動時,每天的跋涉路程,也最多不過六十里。

更何況,那些呼揭騎兵,還帶了大量的牲畜、俘虜。

所以,即使他們提前出發,但最多也就走到一百多裡外。

而通過斥候偵查,審問俘虜和救下的呼奢牧民,司馬玄知道,在鹽澤向南,有一個地方是休息和修整的絕佳之處。

那就是位於鶄澤以北約一百三十里的一個名爲‘丘谷’的盆地。

當地是過去呼奢人遷徙轉場時的必選之所。

在距離上,也剛剛好。

所以,司馬玄幾乎是馬上就做出了決定,連夜率軍而出。

就是要吃掉這一支企圖向南,去和他們的主力匯合的呼揭騎兵。

……………………………………

鴻鵠澤。

續相如帶着他的部隊,走在水草密佈的溼地裡。

無數火把,連成一線。

長水校尉的士兵們,沉默的一個接一個的跟上。

“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續相如冷哼着,看向前方,霧氣瀰漫之外的世界。

同樣在中午左右,他的斥候發現了,本來在向他這個方向聚集的敵騎,開始撤退。

似乎在向鶄澤集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從來沒有任何軍隊,敢在大漢帝國北軍六校尉面前,做出這種自殺性的行爲。

要知道,帝國的玄甲軍,可是可以鑿穿任何已知軍隊陣列的精銳啊!

“天明之前,趕到鶄澤以東!”續相如鼓勵着他的士兵:“屆時,叫夷狄見識見識,何爲大漢王師!”

“諾!”將士們轟然應諾,無數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匈奴人震驚和恐怖的神色。

要知道,現在的長水校尉,早已經今非昔比了。

去年冬天,全軍就已經換裝完成。

然後,裝備了馬蹄鐵與馬鞍、馬鐙後,他們迅速的發現了,這些裝備解放了自己的雙手。

於是,他們開始了和新豐的保安軍一樣,進行騎射訓練。

過去的三個月裡,他們日以繼夜,磨鍊自己的馬上射術。

雖然可能不如張侍中親自教導那麼有效。

但絕大部分士兵,都已經掌握了在馬上開弓與馬上瞄準的技能。

並開發出了相應戰術,進行演練。

如今,長水校尉中,幾乎所有士兵,都能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開弓,且還擁有不錯的射擊精度。

自那以後,他們就發現了,自己從此獲得了在戰場上的全部主動權。

想走就走,想打就打。

甚至還開發出了一種名爲遊射的戰術。

在理論上,他們可以通過不斷騎射,將一支遠比他們強大的敵軍拖死。

而現在,就是他們第一次實踐這些新裝備和新技能帶來的全新作戰模式。

………………………………

無名谷地之前。

馬蹄聲轟隆而動。

烏恆騎兵首先從兩側山坡衝出。

按照張越的命令,他們儘可能的製造出了聲勢。

每一個人都在嘴裡怪叫着,喧嚷着。

所以,才一出發,立刻就被人發現。

遠方的霧氣中,甚至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那是敵人在點燃火把,企圖觀測來襲者的數量與方位。

可惜,在這樣的大霧夜晚,這樣的做法是徒勞的。

所以,他們做出了他們認爲最合適的措施——將數以百計,甚至上千的形形色色的青銅蒺藜、石蒺藜,以及數不清的尖銳的木刺,丟在他們穹廬營地四周。

這是最有效,也最簡單的騎兵防禦手段。

任何靠近的騎兵,都可能被這種簡單的小東西,刺傷戰馬脆弱的馬蹄,從而導致人仰馬翻。

所以,無論漢匈雙方,都大量攜帶和準備這種小東西。

同時,這些穹廬裡的呼揭人,也全部醒來,在其首領的催促下,拿起了武器,隨時準備迎戰。

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慌亂。

甚至胸有成竹。

因爲,在金山腳下,他們遭遇過無數次類似的夜襲。

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

一個呼揭貴族,甚至面目猙獰的看向前方濃霧,嘴裡冷笑着道:“我一定要將這些該死的敵人的腦袋擰下來,將他們製成夜壺,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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