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節 郡兵(2)

劉進聽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軍事,他是純粹的小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自小身邊縈繞的就都是些偃兵派。

戰爭和軍事,被視爲洪水猛獸,別說是接觸了,就聽都很難聽到。

也就近來,纔開始接觸到一些軍事常識,勉強能看得懂一些兵書了。

徐榮卻是看着張越,直接問道:“那侍中打算在新豐編練多少兵馬?”

張越呵呵笑了笑,道:“暫時是一個曲……”

“這樣也符合新豐的條件和國家的制度……”

“一個曲啊……”徐榮想了想,問道:“是郡兵曲還是野戰曲?”

漢承秦制,但又有所創新。

特別是作戰力量上,改變極大。

舊秦的兵制,是標準的部曲仕伍。

以五人爲伍,由伍長統帥,兩伍一什,爲什長總領,伍什爲隊,隊長官稱爲隊率,兩隊爲屯,屯長官漢稱屯長,秦稱百人將,五屯爲一曲,曲長稱爲軍候,兩曲編爲一部、營,長官爲校尉。

但漢季,隨着軍事技術的發展和戰爭的需求,演變出了野戰軍和守備軍的分野。

守備軍,也就是郡兵,主要職責就是防禦本郡可能遇到的外敵侵略,並負責鎮壓內部的農民、士紳、地主、貴族叛亂。

野戰軍,則主要負責對外作戰。

兩者之間,除了待遇、裝備、訓練強度不同外,規模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郡兵編制,一般沿襲秦制,一個校尉部一般只有兩曲兵力,不過五百人。

但野戰部隊,一個曲就能頂郡兵的一個營。

北軍六校尉裡,規模最大的羽林、虎賁,甚至下轄超過兩千人的作戰力量。

“自然是野戰曲!”張越想都沒有想就給了答覆。

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爲窮,害怕財政負擔不起,所以新豐郡兵的編制就真的是郡兵編制。

但現在嘛,工商署開始盈利了。

自然要擴大編制。

張越甚至都想好了,等新豐這個曲練個半年,就去臨潼再建一個曲。

這樣,等到後年,他就能擁有兩個初步具備作戰力的戰兵曲,屆時就可以去刷副本了。

徐榮聽着,手都有些因爲興奮而發抖了,但表面上,他還是故作鎮定。

實則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小算盤,打的嘩啦嘩啦的響。

新豐組建一個野戰曲?

這幾乎就是宣告世人,他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爲!

不然,何必養一個野戰曲?

隨便搞搞,差不多可以交差不就行了?

而這對他和他的陽裡鄉親來說,幾乎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現在任誰都知道,長孫殿下未來肯定會變成太孫。

而等到太孫變太子,太子變天子。

那麼,新豐的這支郡兵,不就是潛邸衛士了嗎?

而且,有着長孫和天子的支持,這支軍隊肯定會裝備最好的武器,擁有最好的待遇和訓練條件。

出將才的機會,自然大大增加。

……………………………………

送走徐榮後,劉進鬆了一口氣,即使是他,在面對這樣的地方宿老時,壓力也很大。

沒辦法,地方三老,在漢家政壇被稱爲‘隱匿的九卿’。

他們不存在於朝堂,卻又對朝堂有着莫大影響力,有些時候,他們的影響力甚至大過九卿。

更麻煩的是,歷代天子,都會在地方基層,刻意籠絡和扶持幾位三老,作爲自己的傳聲筒。

當有些事情,有些話,作爲天子不方便說的時候,這些三老就會上書。

然後,天子就得到了‘民意’的加持。

可以強行通過某些本來阻力重重的政策。

而陽裡的這位徐老將軍,劉進確信,他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安插在新豐的代言人。

換而言之,其實很可能,新豐的事情就是通過這位的手,傳到深居建章宮的皇祖父耳中。

“張卿……”劉進目送着徐榮的馬車遠去,回頭對張越問道:“請卿與孤仔細談談,這新豐郡兵的事宜吧……”

在新豐,實踐了數月後,劉進差不多能知道和掌握基層的事情了。

但,在軍事上,他依然不懂。

這是一塊短板,對於矢志於建立功業的他而言,完全無法接受。

張越聽着,笑着道:“諾!”

君臣兩人,便來到了縣衙一側的太上皇神廟,找一個僻靜的偏殿,兩人對坐而視。

шωш ◆ttκΛ n ◆¢ ○

劉進先是鄭重的一拜,道:“孤素長於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幸賴與君會,始知天下之事,今欲成軍,孤敢問:君之所練之軍,以何爲事?”

張越聽着,立刻就明白了,這位長孫殿下的意思。

穀梁學派和穀梁思想,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也不是那麼好祛除的。

而且,其實就算是公羊學派的激進派和主戰派,也是談仁義的。

對此,張越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因爲,軍隊可以野蠻,將軍可以殘暴,但身居高位,特別是掌握戰略決策的統治者,一定要有仁心。

沒有仁心的統治者,不僅僅不會將外族當人看,自己的國民,也是如同豬狗。

這就像後世的帝國主義者,哪一個不是內殘外暴?

大英帝國日不落之時,倫敦的童工和女工的屍體,飄滿了泰晤士河。

本土的底層和殖民地的人民,沒有什麼兩樣。

西方的列強,可以這麼玩。

但中國不行!

陳涉在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震碎了封建王公可以永久奴役人民的枷鎖,也喚醒了底層人民的反抗精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誰讓農民活不下去,農民就讓他活不下去!

而且先王和先賢留下的思想智慧,也不會容許中國出現那樣的情況。

湯武伐桀,武王滅商,早已經被定性:有道伐無道,從來久矣。

故而,統治階級和統治集團,再怎麼不堪,表面上也要維繫仁義的面具。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對劉進深深一拜,道:“臣聞之:古聖人有義兵而無偃兵!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於天也,非人之所能爲也!”

這就是給軍隊定性了。

劉進聽着,更是眼前一亮。

過去,他身邊的士大夫和親戚們,總是對他大談特談偃兵、弭兵的重要性。

將春秋時期,弭兵之會,天下安康的事情,都吹上了天。

在他們看來,只要沒有戰爭,那麼一切都會變好。

如今,聽着張越的話,兩相對比,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卿的意思是——兵戈之事,將永永無休?”劉進輕聲問道。

“然!”張越毫不猶豫的拜道:“炎、黃之時,二聖以水火爲兵,及至三代,湯伐桀、武王伐商,皆以兵興而救天下,此謂之義兵也,王者之師也!故王師者,簞食壺漿!”

“故自古聖王皆興義軍以伐無道,拯萬民,救天下,撥亂反正!”

“是故荀子曰: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非爲爭奪也!”

張越說着,就面朝長安方向拜道:“所以天子聞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於是興義兵,發王師,逐之於塞北,幕南萬族,皆感恩戴德,叩首謝恩……”

張越的話,劉進自然聽得明白。

微微臨襟正坐,劉進鄭重的再拜,問道:“那卿以爲,如何練就義兵呢?”

張越頓首道:“殿下,臣聞:聖人制五兵,所爲禁暴誅邪而已!”

“義兵,自當也秉持此志!”

“申以軍紀,明以法度,使士子教之以仁義,宣之以忠孝,何愁其不爲義軍?”

張越很清楚,一支沒有底線,不知畏懼的軍隊,戰鬥力越強,危害越大。

張越可不希望,自己親手打造的軍隊,最後把槍口調轉過來,將刺刀砍到自己的同胞身上。

更緊要的是——他的志向,是星辰大海。

所以,一支殘暴冷血的獸軍,根本不可能支撐他完成這個理想。

不要小看仁義道德。

那和空談仁義道德一樣,是極端危險的事情。

舉個栗子,後世的西方,白左們的政治正確噁心吧?

但……

年輕之時,誰沒有上過他們的當?

自由民豬,忽悠了多少人,爲之癲狂癡迷,然後自己動手,將國家砸了個稀巴爛?

大漢帝國,要成爲一個世界帝國。

至少也是一個統治東亞的龐大帝國。

就離不開仁義道德,離不開將自己的三觀,灌輸給其他民族/王國的基礎。

不然,光是無窮無盡的叛亂,就足以讓人頭疼無比,肝膽俱裂了。

而軍隊,就是宣傳機器,就是播種機。

雖然不能強求,每一個人都做到。

但至少在表面上,要維繫形象,要塑造王者之師的風範。

劉進聽着,卻是激動不已。

張越描述的義兵和王者之師的輪廓,完全符合他內心深處的幻想。

他感慨道:“卿所言,甚合孤意!”

“新豐郡兵,當以王者之師,以義兵之事而練!”

“臣謹奉命!”張越自然頓首領命。

然後,他接着道:“除仁義以外,義兵還當有霹靂手段,戰鬥力,是行仁義的根本!”

“嗯?”劉進疑惑了一聲,問道:“卿請試言之……”

“殿下可知,民間有豎子、逆子,其大父母何以教之?”張越笑着道:“笞也!”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

“逆子、豎子頑劣,父笞之,以戒其行!”

劉進聽着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

諸夏民族,自古就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

而漢天子,爲天下共主,天下臣民的君父。

從這個角度來講,若是四夷藩國調皮搗蛋了,身爲天子、君父,當然負有‘鞭笞’的義務。

不然,要是它學壞了,走了邪路,如何是好?

“且夫,三代先王,皆教民以兵事!”張越繼續道:“至今民間百姓生子,依然行弓禮,父持子之手以挽弓射四方,明示有事!”

“孔子曰:吾何執,吾執射也!”

“所以臣聞穀梁曰:茲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戰,則是棄其師也。爲人君而棄其師,其民孰以爲君哉!”

不得不說,其實,穀梁學派要是拋棄掉那些陳腐的觀念和腐朽的大宗族、頑固的親親相隱理念的話。

其實還是蠻先進的。

在思想上來說,穀梁是春秋三派中最親民的。

特別是在宋襄公這事情上面,穀梁的結論,比公羊學派和左傳學派的結論,更符合張越的心意。

就宋襄公那種空談仁義的渣渣,禍國殃民,根本不配爲君!

只是可惜啊,當代的穀梁學者,沒有幾個是真的把屁股坐到人民那邊的。

爲了爭取大宗族豪強的支持,他們鼓吹親親相隱和大宗族社會模式。

又因爲公羊學派已經主戰了,爲了突出自己,就主戰弭兵。

只能說,nozuonodie。

劉進聽到這裡,卻是高興了起來。

畢竟,他骨子裡還是一個文青,文青這種生物,說的好聽點是天真,說的難聽點是幼稚,總是愛幻想。

雖然最近半年,他成熟了許多。

但總歸,不可能一下子就轉變過來。

甚至,其實他並未改變,只是想法和視野變了而已。

就像一個人,在校園的時候,總會將世界想的簡單,但步入社會,接觸到現實後,就成熟了起來。

但再怎麼成熟,有些東西已經是難以改變了。

就像劉進,雖然已經接觸到了公羊、法家、黃老甚至是雜交的理念。

但穀梁思想教育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卻依然存在。

只是將過去的那些空想的東西丟掉了而已。

但本質上,劉進還是相信仁義道德,信奉仁政和善政,可以改變世界的。

“卿之言,孤甚以爲是……”劉進對張越長身而拜:“孤拜託愛卿,盡力將那仁義之師,王者之師,具象於世,以救西域萬國,拯匈奴百姓於水火之中!”

“臣豈敢懈怠?”張越連忙拜道:“必定夙興夜寐,以奉殿下之教!”

於是,張越便將自己計劃的新豐郡兵的制度建設、組織結構和建設思路,對劉進闡述了一遍,聽得劉進點頭不已,大加讚賞!

第四百三十一節 慶功與威脅第三百五十一節 長樂宮宴(2)第四百九十五節 奇蹟(1)第兩百六十六節 金錢面前人人平等第三百九十八節 嬰兒保衛戰(3)第六百六十九節 交易(2)第五百四十六節 蚩尤之怒(1)第兩百零五章 鉤弋夫人(2)第四百四十七節 霍光之約第五百八十六節 大漢禁軍(2000月票加更)第三百零一節 奇怪的李禹第一百一十六章 利誘(2)第七百八十三節 戰爭準備(1)第兩百二十九節 聲威第三百二十九節 陰謀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無所有張子重第七十一章 呼之欲出第四百零六節 對策(1)第六十八章 朋友!第八百九十節 楊孫氏的野望(1)【萌主加更1/2】第八百四十三節 茂陵第八百八十一節 合流第三百一十節 碾壓(2)第七百八十四節 戰爭準備(2)第八十三章 面聖(4)第八百九十三節 和平與戰爭第兩百七十五節 李廣利來訪(2)第五百一十九節 父子(1)第五百四十節 互相試探(1)第四百二十四節 驚天大案(1)第十四章 夫復何求第兩百三十一節 公務員考試(2)第七百零五節 李陵(1)第六百七十三節 恐怖的漢朝(1)第兩百三十三節 博弈(1)第八百節第五百三十七節 金日磾(1)第四百三十八節 千萬別給朕面子【新春快樂】第五百六十五節 對韓說有些想法了第七百八十六節 誘之以利(2)第六百三十節 烏孫來使(2)第三百五十六節 巫蠱之禍?(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作弊第八百七十一節 十面埋伏(3)第八百四十節 公羊未來(1)第八百三十節 火眼金睛張子重(2)第兩百六十七節 推薦信第四百一十節 崩壞的世界(1)第三百一十三節 公無渡河(2)第六百五十八節 變天(1)第三百一十節 碾壓(2)第六百五十一節 震撼(2)第八百五十六節 糜爛的雁門(2)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節 匈奴的北遷第一百六十九章 數字與符號第四百五十六節 心軟的天子第四百二十三節 再獲名臣第一百四十五章 任命第一百九十六章 劉進的野望第三百三十五節 學閥之路第五百二十一節 劍拔弩張第二十八章 睚眥必報張子重第七百六十二節 中產之謀(1)第兩百八十六節 馬蹄鐵第八百一十一節 權衡第三百零六節 傀儡第三百四十六節 引薦第五百零五節 烽火逐塞(1)第五百二十三節 難題(2)第七百零四節 融資手段第一百一十一章 統一戰線(1)第七百八十一節 惟賢惟德,能服於人(1)第七百二十四節 最終……卻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第六百四十四節 定策(4)第五百六十二節 引導輿論(1)第四百三十二節 底牌第三百六十三節 夏侯始昌的驚訝第八百節第三百九十七節 嬰兒保衛戰(2)第四百六十二節 迎戰(1)第五百四十六節 蚩尤之怒(1)第八百六十七節 強勢(4)第五百一十二節 希望之地(2)第五百七十一節 合輯百越第兩百五十二節 烏合之衆【萌主加更1/3】第五百四十五節 基層冗官問題第三百五十六節 巫蠱之禍?(3)第六百四十四節 定策(4)第七百四十五節 公主駕到(1)第四十二章 皇長孫第三百八十五節 墨家門徒?第三百一十五節 ‘正義’無敵?(1)第八百六十九節 十面埋伏(1)第一百三十章 拐帶太學生第五百一十四節 貪婪的工商署(2)第三百三十二節 信武君(2)第七百七十二節 戰略第七十五章 羅網(2)第五百八十四節 被激怒的金日磾(3/3)第三百五十三節 延年公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