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退的差不多了,張越纔看着天子,問道:“臣聽說,少府抄沒了賊臣公孫賀和亂臣公孫敬聲以及陽石主等的宅邸後,一直將其保留着?”
天子卻是奇道:“是有此事?但此事與卿要講的財政事務有何干系?”
“陛下……”張越看着天子,輕聲道:“欲得五萬萬錢,恐怕就需要陛下割愛這幾座宅邸了……”
“這幾個宅邸能賣五萬萬?”天子有些狐疑。
公孫賀父子和陽石公主的宅邸,確實是很大。
但,少府那邊估價,撐死了全部加起來,恐怕也就只能值個三千來萬。
而且,這只是紙面上的數字而已。
因爲,這些建築全部在戚里和尚冠裡附近,屬於貴戚區。
素來也都是作爲賞賜,給列侯公卿們的宅院。
既然是賞賜,那就不值錢了。
“當然能賣!”張越神秘的笑了笑:“不止能賣五萬萬,恐怕還能更多!”
“不過,需要先將這些地方都拆了!”
“拆了?”天子狐疑着。
那公孫賀父子和陽石公主的府邸,在這個長安城裡也屬於超級豪宅。
拆掉的話,能值幾個錢?
張越卻是微笑着道:“當然不是全拆了!”
“而是拆除其圍牆、庭院部分以及作爲下人和後廚所在的雜役房……”
張越對天子拜道:“請陛下取長安地方堪輿一觀!”
天子不知道張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但出於對張越的信任,還是站起身來,走到背後的屏風前,將一塊掛在屏風上的布揭下來,然後對張越道:“這便是長安的堪輿……”
張越上前,看着那副堪輿。
這是一副被繪製在布帛上的地圖,很簡陋,只是描繪了長安街區的分佈和主要道路、城門。
但作爲重要的核心地區,尚冠裡及其附近的戚里,卻都有着詳細的描述和標記,主要大臣和主要官署位置也做了重點標識。
張越很輕易的就在其中找到了公孫賀的葛繹候府以及公孫敬聲名下的幾個宅院、陽時主曾擁有的幾棟宅邸。
作爲曾經的死對頭,張越自然對這些仇家的老巢,有着深刻印象。
“陛下請看……”張越指着地圖上的公孫賀父子和陽石主的宅邸羣,用手勾勒出一個三角形的地域:“賊臣等的宅院剛好都集中在戚里東北,靠近尚冠裡大道的這一帶……”
作爲曾經的長安一霸,公孫賀父子在戚里和附近的貴戚居住區,霸佔了大量土地。
而,那些公孫賀父子的親戚、小弟們,也紛紛住到了他們的附近,由之在長安城的戚里地區形成了一個公孫氏的樂園。
天子看着張越的標識出來的區域,也是臉頰微微抽搐,罵道:“果真是賊臣!”
從前他還不知道,現在被張越這麼一勾勒,好傢伙公孫賀父子和陽石主、諸邑主及其附庸們,居然曾經霸佔了幾乎三分之一的戚里,附近的兩三個閭里,也幾乎都被他們霸佔。
等若是公孫家族曾經在長安城裡,擁有了一塊位置接近皇宮和武庫的基地。
他們要是想搞什麼事,恐怕自己都可能被瞞着。
張越卻是沒有接話,而是繼續道:“以臣所知,爲了生活方便,公孫賀等曾經勒令京兆伊,將其家宅周圍的數個閭里百姓遷走,令這一地區廢棄,成爲公孫氏子弟遊玩和嬉戲的場所!”
張越又在這附近的一個靠近東市的區域,畫了一個圈,然後將兩者聯繫到一起,轉身對天子恭身道:“陛下請看,以公孫氏及其黨羽爲首的賊臣集團,曾將長安戚里以及周圍地域,畫爲己有,臣粗略估計,這一帶大約至少有一萬五千畝土地(漢制),如今是空置的……”
“若陛下令少府卿牽頭,在這一地區,建設一個專門面向長安士大夫、官吏和富商以及關中豪強的住宅區……”
“以臣愚見,起碼可以建造大小宅院千餘套以及數千套兩進標準院落……”
“臣以爲,起碼能售十萬萬!”
一個漢室帝都,靠近皇宮和外戚聚集區,甚至就在外戚聚集區的房子,得賣多少一個平?
一萬錢一平,這是最低價了!
若是獨棟別墅,恐怕,有的是關東狗大戶願意爲此砸鍋賣鐵!
要知道,漢室的貧富差距,在如今已經臻於有史以來的最高點。
富者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
這些狗大戶們,紙醉金迷,鬥雞走狗,奢侈無度。
爲了一個僰奴,甚至可以一擲千金!
對於很多人來說,哪怕只是爲了買一張可以和外戚們當鄰居的門票,恐怕也是捨得拼命砸錢的。
天子聽着,卻是有些恍惚,就這麼點地,就要建這麼多房子,能賣的出去嗎?
而且是這麼高的價格!
所以,他不免有些疑慮,看着張越問道:“卿確定能賣十萬萬?”
要是真能賣這麼多錢……
那……
朕明年就把戚里全拆了,將那幫外戚統統趕到尚冠裡和嵩街去,將此地全部建成房子賣錢。
“臣願立軍令狀!”張越卻是拍着胸脯道:“當然,陛下若是能開恩,給此地的房子一個政策,臣保證不出半年就能全部售罄,且所得資金,只多不少!”
“什麼政策?”
“臣想請陛下許這其中的宅邸,每賣出一百套,可由認購人進行抽籤,抽一個特賜太學侍讀的獎勵!”張越小心翼翼的說道。
現在的漢太學,可謂是光芒萬丈,乃是全天下人民嚮往之地。
無數人打破頭,都想要送一個兒子進太學。
可惜……
太學生的選拔異常嚴格,且每年只選五十人,寧缺毋濫!
不知道多少狗大戶、公卿列侯對此望而生嘆。
若增加了這麼一個優惠政策,這些房子立刻就從帝都豪華五星級別墅,秒變帝都豪華別墅學區房。
價值立刻就要翻上好幾倍!
那些望子成龍的家庭,估計能爲了這個名額而砸鍋賣鐵!
天子聽着,卻是不以爲然,直接揮手道:“若果真能賣這麼多錢,朕準了!”
現在這個天下,五銖錢大神,早已經制霸一切!
爲了搞錢,他曾設立武功爵,公開明碼標價,進行叫賣。
爲了搞錢,他連三歲小孩子的主意也打上了。
而漢家一直就有捐官的途徑,只要五銖錢或者黃金到位了,別說縣令,太守也能換!
更恐怖的是,現在連犯了死罪,也可以拿錢抵罪!
漢律更是明示天下:五銖錢面前,人人平等。
有錢真的是可以爲所欲爲!
只要不作死,一般意義上的犯罪行爲,對超級富商、地主和貴族,幾乎沒有什麼懲罰力度了。
所以……
在十萬萬甚至更多的五銖錢面前,這位陛下的節草,瞬間掉光。
沒辦法,有錢纔是硬道理!
若是沒錢,皇帝算個什麼?
秦二世,瞭解一下!
張越聽着,卻是在心裡哀嘆了一聲,他不知道在西元前就放出超級財富收割機器房產交易和開發,是不是有些太過於沒下限了?
但……
不這麼做,又不行。
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西南地區和平融入諸夏的歷史機遇就這麼白白錯失吧?
再說了,在目前的條件下來說,能玩得起這種房地產開發的,也就是長安等聊聊幾個超級都市,財富聚集之地。
不過……
費了這麼大勁,繞了這麼大一圈,又丟了這麼多節草,張越自然是不肯就這麼白白的犧牲的。
他看着天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只是……”他頓首道:“臣內心還有些擔憂,害怕,有公卿列侯,權貴人物,意欲染指其中利益,逼迫有司,讓渡權益,屆時事情敗壞,而罪責則皆在臣身……”
天子聽着,點了點頭,道:“卿的擔憂,未嘗沒有道理!”
劉家的外戚大臣關係戶們是個什麼嘴臉,他清清楚楚!
旁的不說,當初竇太后和王太后活着的時候,這皇宮內外,少府上下的東西,在竇家人和王家人眼裡就像自己家一樣,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甚至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個。
更誇張的莫過於當初館陶太長公主權傾朝野的時候,這位太長公主,仗着自己是竇太后獨女,他的丈母孃的地位,竟然連九卿的職位也敢拿出去私相授受給人!
這些年來衛家、石家、趙家、李家的人,從少府、水衡都尉那裡,順走的物資錢財,也是無數計數。
不過……
天子隨即反應了過來。
他看着張越,問道:“這長安城中,誰敢對卿下手?”
張越的名聲和威風,他也略有所聞。
長安城坊間別稱張蚩尤!
這讓他聽了,也感覺臉上有光,畢竟,這是他提拔的大臣!
但……
現在這個長安城中讓人聞風喪膽,讓儒家大儒們戰戰兢兢的臣子,卻忽然擔憂起外戚權貴們……
這裡面要是沒有問題,天子纔不信呢!
所以,他立刻嚴肅起來,看着張越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越是他一手發現和提拔起來的大臣,一直以來更是爲他衝鋒陷陣,稱得上鞠躬盡瘁,竭盡全力,甚至可以說是死不旋踵了!
而他本人的態度,也一直很明確——張子重,是朕的臣子,是朕的親信!
現在,有人居然敢搞這個臣子?
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還是覺得他老了?沒用了?要死了?
無論是哪個?都足以讓他火冒三丈,深深的感覺自己被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