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室,有一個極爲特殊的羣體。
既所謂鄉三老。
這個羣體,握有極大的特權,擁有相當強大的影響力。
在史書中,就用一句話來描述這個羣體手中的特權——三老掌教化。
但在現實中,三老所掌握的特權,遠不至於此。
按照現行的漢律規定,鄉三老擁有‘出入官衙,行馳道中,列市賈肆,勿租,比山東復’的權力。
其地位基本上相當於後世的全國人大代。
根據法律規定‘吏有敢罵長者,以大逆論’,更恐怖的是,這些三老活的越久,權力越大。
根據律法規定,年七十以上三老受鳩杖,鳩杖比節,如朕親臨!
在某些地方,地方官要是做的事情,讓某位持鳩杖的三老不爽了,舉起鳩杖,從南天門打到凌霄大道,這個官員也只能受之,不敢還手。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當三老。
按照劉邦規定,只有‘年五十以上,有德行,能率民向善’的老人,方有資格受杖。
換而言之,其實就是致仕官吏,榮養大將和知名學者,纔有資格受杖。
而且,地位還不能低。
千石官吏致仕,也未必一定能受杖。
唯有兩千石封疆大吏在致仕後才能確保受杖。
而南陵縣,作爲陵邑縣,別的不多。
列侯勳臣多如狗。
長水鄉作爲長水校尉的駐屯地,更是武將軍功貴族多如牛毛,是故有着足足四位受杖三老,其中一人更是得授鳩杖,地位尊崇!
這四位鄉三老,在退役前,他們最低的職位,都是漢軍的校尉。
甚至還有一人,曾任羽林衛校尉,宿衛禁中,連當今天子也非常敬重,以‘奢老’相稱,准許他贊拜不名,可以上書議事!
所以,在這四位三老面前,張越是低眉順目,不敢有絲毫輕視。
鬼知道,這幾位老將的部曲子弟裡,有沒有現役的漢軍大將?
三老們對於張越,更是非常喜歡。
這個時代的鄉黨關係,是非常牢固和穩固的。
除非兩家有血仇,不然,出門在外遇到同鄉,等於遇到了親戚。
而在官場上,同鄉之間更是天然的盟友。
哪怕當年兒寬以無私聞名天下,但對於同鄉,也卻不得不高擡貴手。
王溫舒一生殺人如麻,但從未處死過任何長陵籍的官吏、罪犯。
在軍隊裡,這種情況就更突出了。
漢軍最能打的幾支部隊,基本都出自一個地方。
李陵帶着在浚稽山,也五千打八萬,不落下風的部隊,是他從丹陽郡選拔、訓練了五年的丹陽兵。
李廣利所部的中堅,是從河東郡、河西郡選拔的三河子弟。
大將軍衛青的主力,是從關中遴選的關中子弟。
霍去病橫掃世界的騎兵主力,是從北地郡、隴右郡和雲中郡挑選的邊塞豪傑。
所以,今日張越幸貴,等到未來,他身居高位,整個長水鄉的年輕人都將受益。
旁的不說,未來若是這位新貴統兵出征。
他的副將和親兵,肯定也必然是用長水鄉的豪傑!
至於,張越會不會帶兵?
這是不需要懷疑的事情。
在漢室,萬般皆下品,唯有武勳高!
皇帝看重的人,必然會想方設法,給他一個帶兵的機會。
讓他立下武勳,然後名正言順的封賞!
譬如貳師將軍李廣利,最初只是一個紈絝子,在長安城裡鬥雞走狗。
卻被天子硬生生的塞到軍隊裡,讓他學習作戰和統兵之道。
李廣利雖然纔能有限,最開始屢屢碰壁。
但經過了數次大戰的摔打,不也成爲了名將?
雖然很多人都說,李廣利最多隻是一個都尉的才能,但,很多人都忘記了一點——這位李夫人的弟弟,如今已經是漢軍之中擁有最多戰鬥經驗和最多遠征經驗的大將了。
特別是大宛戰爭過後,李廣利已經完成了脫胎換骨。
大宛戰爭過後第三年,天漢二年,李廣利兵出浚稽山,與匈奴左賢王主力會獵於天山,斬首捕虜一萬餘,雖然自身也承受數千陣亡,但從那一戰後,軍隊裡就已經沒有人敢輕視他,就連匈奴人也不得不鄭重的對待,將李廣利的威脅等級提升到最高。
天山戰役後又兩年,天漢四年,也就是去年,李廣利再次統帥十餘萬漢軍步騎大軍,直指匈奴的腹心餘吾水,雙方在餘吾水一帶激戰半個月之久,互有勝負。
至此,李廣利成爲了漢軍現役大將中,對匈奴最有威脅的一人。
一個可以統帥十幾萬大軍,遠征數千裡,還能保持軍隊戰鬥力的將軍。
從古至今都沒有幾個。
當然,你要拿他去跟霍去病、衛青、吳起、白起、李牧這等天下名將,不世出的戰神比較,那是庸人自擾。
但,與同時期的其他人做比較的話,你就會發現,這位外戚大將的統兵能力和作戰素質,其實還不錯。
至少沒有那麼差!
連李廣利都可以靠堆資源,從大宛副本開始刷起來。
未來,長孫心腹,當今寵臣的張子重,又該有什麼成績?
對此,無數人都飽含期望。
所以,看向張越的眼睛,都是充滿了炙熱的神色。
這也是張越此番回家省親,之所以能如此轟動的緣故。
大部分的人,其實不是爲了現在,而是爲了將來。
等這位侍中變成將軍,統兵出征。
那麼,收穫的季節就來了。
至於現在?
講句老實話,長水鄉的父老們,壓根就看不上張越現在所擁有的那麼一點權力。
文官有什麼好?
文官做到極致,也不過是兒寬、趙禹。
但,武將就不同了。
武將擁有無限可能與未來。
可以封侯拜將,更能撅師萬里,取夷狄首級於馬上!
這纔是大丈夫的志向與未來。
被衆人簇擁着,在四位德高望重的鄉老的陪同下,張越也是神清氣爽,感覺萬分舒服。
他總算明白了爲什麼當年劉邦、項羽這樣的豪傑,都難以抵擋回家鄉裝X的誘惑。
實在是這種感覺太爽了。
衆星捧月,萬人崇拜!
這種感覺是其他任何事物都難以媲美的。
特別是當人羣中,那些崇拜和火熱的眼神中有些是你過去的熟人時,這種爽感立刻就增強了好幾倍。
“難怪後世,大家都喜歡開同學會……”張越在心裡想着:“原來如此啊!”
事實證明,裝X也是絕大多數人民羣衆的精神糧食。
若有機會,能在別人面前炫耀一番,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放棄!
在衆人簇擁下,在騎兵的護送下,張越一行,浩浩蕩蕩的走到了甲亭的路口。
而此時,整個甲亭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全村上下,無分老幼婦孺,都在村口等候。
見到張越一行的聲勢,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
本亭出了一個侍中!?
這是無上的榮耀,更是無比光彩的大事。
自張越得拜侍中的消息傳到甲亭後,甲亭的人,哪怕是個佃農,出門在外,那鼻孔都是朝天的。
而出身甲亭,在外給人做工或者當夥計的人的待遇,也都因此提升了一個等級。
甭管這個人是否認識張越。
但萬一呢?
況且,即使不認識,這也是一條不錯的鄉,總有一天或許用得上。
張越遠遠的就看到了村口的盛況,然後,他就伸長了脖子,在人羣之中搜尋,內心更是激動萬分。
“嫂嫂……柔娘……我回來了……”他在心裡喃喃自語,心中的思念與想念之情,如藤蔓般瘋狂生長,瞬間佔據了他的全部身心。
而遠方,一匹棕色的駿馬上,一個小小的人兒,映入眼簾。
“柔娘!”張越滿心歡喜,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男兒在外打拼,辛苦勞作,不就是爲了給自己的家人以幸福和未來嗎?
只要柔娘和嫂嫂能夠開心,張越就覺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