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陽戰場,戰鼓沖天,馬蹄如雷。
至少有四千匈奴騎兵,在漢軍陣列正面,氣勢洶洶,撲了過來。
中軍的烏鴉大纛,格外的引人注目。
“黑鴉騎……”義縱望着那面大纛,微微思慮了一番,對於這支騎兵,漢家知之甚少,甚至連其統帥之名也未曾得聞,只知道這是匈奴單于王庭本部萬騎之一。
而匈奴的王庭之中的萬騎數量,多如牛毛。
最鼎盛之時,單于麾下萬騎以十來計數。
當然,那是年景好的時候。
如今,塞外災荒頻發,加之又屢次在與漢軍的戰爭中敗北。
儘管匈奴西征屢屢得手,但財富卻不可能馬上變成軍隊。
是以,在戰前,天子廟算,組織了整個蘭臺的尚書和少府的數學家們一起推算匈奴王庭的兵力。
最終,得出的結果是其王庭萬騎,應該不會超過八個,五萬騎這個數字——因爲假如超過這個數字,草原的生態和匈奴的經濟就不可能再承擔得起。
畢竟,匈奴雖然野蠻,但也不能不講自然規律。
五萬騎兵和他的家人、奴隸、牲畜,這合起來就是一個少說數十萬人口上百萬牲畜的集羣。
這樣的集羣,即使分散到方圓數百里的廣袤草原上,也會是一個沉重負擔。
而超過這個數字以後,以目前的草原和氣候,不可能有什麼草場可以養活這麼多人畜。
即使有,也應該不多。
而匈奴人不是農耕民族,佔塊地就可以耕作了。
他們是遊牧民,一年四季,都需要不斷遷徙,追逐青草和降雨。
是以,這黑鴉騎能夠成爲匈奴王庭八萬騎之一,這說明,他的下限低不到那裡去,而上限卻可能接近折蘭。
面對這樣一個敵人,義縱頗爲謹慎。
“傳令南軍甲、左兩校尉,牽制來襲敵騎;命令北軍諸校尉部,下馬弓射,遮蔽戰場!”義縱斷然下令,用南北兩軍的數千騎兵來牽制來襲的敵人,這在義縱看來,已經非常妥當了。
“諾!”立刻就有參謀官領命,然後將命令通過旗語傳遞下去。
………………
在漢軍大陣兩側,南北兩軍的騎兵們,分列在左右的第二梯隊。
自從馬邑之戰後,漢軍內部就已經開始吸收和總結馬邑之戰的得失,並由此開啓了騎兵的專業化進程。
在原本的騎兵內部,現在漢軍已經有了胸甲、槍騎兵、弓騎兵、遊騎兵和龍騎兵。
其中,胸甲騎兵和龍騎兵,屬於高度專業化和絕對精銳。
胸甲騎兵,人盡皆知,是天下第一的具甲騎兵,是戰場上的尖刀,是王師的利刃,更是傳播文明,驅逐野蠻的播種機。
而那龍騎兵,則是從馬邑之戰後纔開始由天子親自下令,在羽林衛和虎賁衛內部開始培訓的騎兵。
因其軍旗,以黃龍爲像,所以又稱爲龍騎兵,黃龍騎。
而從其軍旗,你就可以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步兵!
騎馬的精銳步兵,專門用於跟隨大軍快速機動。
龍騎兵,可以熟練使用和掌握所有漢軍現役武器,並且擁有高超的作戰技能。
同時還被要求必須具備隨同胸甲轉戰的能力。
他們是胸甲騎兵的堅盾,是漢軍未來控制草原的希望。
畢竟,胸甲不僅僅對兵源要求苛刻,而且造價昂貴無比。
哪怕是現在,一個胸甲騎兵,假如算上他的訓練費用和武器裝備的話,幾乎等於是用黃金堆出來的。
平均每一個胸甲騎兵,現在至少花費五十萬錢以上。
哪怕是以漢室的財稅力量,也養不起太多。
而龍騎兵就很便宜了。
只要是戰馬,都可以作爲他們的騎乘用馬,而且,並不需要太多的鋼鐵來武裝他們。
發把陌刀或者塞一具強弩,給個盾牌,他們就可以上陣了。
遇到敵人,立刻就可以組成以胸甲爲核心的戰鬥集羣。
只要有足夠的戰馬,漢軍就可以拉出十萬、數十萬的龍騎兵。
甚至將所有步兵都龍騎兵化。
而這對於漢軍而言,就是天籟之音。
甚至,由此,漢軍的羽林衛和虎賁衛,開啓了步騎協同的時代。
不過,在現在,這個構想還處於實驗階段。
而且因爲缺馬——哪怕是挽馬現在也缺。
所以,暫時來說,龍騎兵只有在羽林衛、虎賁衛、南北兩軍和棘門軍、灞上軍等關中駐軍之中出現。
此番出征,義縱帶的北軍的兩個校尉部,全部都是龍騎兵。
此刻,聽到命令,這些站在黃龍旗下的軍人立刻就開始了作戰準備。
在他們隊列的側面,那些橐他身上,一柄柄陌刀被卸下來,一具具強弩,被分發下去。
甚至還有着百十個隨軍工匠,取出大量零件,瞬間就在戰場上組裝出了四臺牀子弩。
隨即,立刻就有着軍人,開始給這些可怕的武器上弦,鋒利而巨大的箭頭,直指來襲的匈奴騎兵。
上千名弩兵則全部半蹲在地上,檢查着自己的弩機,三百名弓手列在弩兵之前,長弓微微仰張。
陌刀兵們則豎起了自己的陌刀,默默的跟着軍官們,從山坡列隊走下,來到盾牆之後。
數十騎騎兵,從這些隊列之中通過,一位位司馬扯着嗓子,大聲問道:“諸君,吾等何人哉?”
“龍騎兵!”
無論是陌刀兵,還是弓弩兵或者是工匠,都昂首挺胸,大聲答道。
“龍騎兵,何職也!”司馬們大聲問道。
“吾等是天子之盾!”
“吾等乃諸夏之劍!”
更有士兵開始唱起了龍騎兵的軍歌:“昨夜夢牧野,周公撫我頂,束髮立華冠……”
立刻就引來了大合唱:“丈夫應是重危行,豈因儒冠誤我身……一呼龍騎千百萬,掃盡胡虜清寰宇……”
這合唱之聲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連在中軍的義縱也聽得仔細。
“這龍騎兵之歌,寫的也太通俗了一些吧……”有文職軍官微微嘀咕。
義縱卻是聽得很高興,掃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通俗纔好,若非如此,士兵們豈能聽得懂?”
這世界上,最振奮人心的文字,從來都不是那些文縐縐,引經據典,各種生僻詞亂飛的文章——這些文章,現在都躺在石渠閣裡發黴呢!
那什麼話如今天下皆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句話,現在三歲小孩子也都知曉了。
沒看到這些年來,天子詔書,倘若是明令天下的詔命,也非常通俗了嗎?
就如前年天子下詔,頒佈平律,詔書擡頭的第一句話就說——朕聞之太公曰:天下壙壙,一人有之,天下叢叢,一人理之……
看看這話多通俗,哪怕是沒讀書的農民,也知道天子的意思!
想到這裡,義縱就下令道:“傳令全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者,天子也!苟舟車之所至,人跡之所及,雖蠻夷夷狄,亦天子之民!今稽粥氏頗率天子之民而不聽天子,此大罪也!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倘匈奴臣民,尤能熟知大義,迷途知返,跪地請降,可免一死!”
這命令,立刻就得到了執行。
漢軍兩萬多人立刻就齊聲大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者,天子也!苟舟車之所至,人跡之所及,雖蠻夷夷狄,亦天子之民!今稽粥氏頗率天子之民而不聽天子,此大罪也!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倘匈奴臣民,尤能熟知大義,迷途知返,跪地請降,可免一死!”
………
兩萬多人齊聲大吼的聲音,務須描述,就可以知道這樣的聲音的威力有多大。
即使是傳說中的夔牛之鼓,大概也不過如此。
匈奴人自然也被這聲勢所嚇到。
“漢朝人在說什麼?”蘭折野問道。
立刻就有一個精通漢話的貴族對蘭折野解釋了一遍,然後憤恨不平的道:“主子,這漢朝人狂妄無禮,居然聲稱我大匈奴子民也爲其皇帝治下的百姓!真是可恨!”
蘭折野聞言,臉色大變,罵道:“漢朝人!欺人太甚!”
這已經是對他和他的胥紕軍以及整個匈奴帝國的羞辱了!
而且,漢朝人的理由和藉口,更是令他氣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還有沒有天理了?
照漢朝人的這個說法,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陽光,有活人,有土地的地方,哪怕身處汪洋大海,遠在十萬裡之外的野人,也是他們皇帝的臣民,也是他們統治之所?
就是老上單于當年也沒有這麼大的雄心!
但他們哪裡知道,這正是漢家自古以來的政治正確和傳統美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夷狄蠻子,就得跪下來恭迎王師,乖乖接受中國文明的教導。
不服者,統統都要殺全家!
三王五帝,莫不如從,三代數十王,哪怕是春秋戰國,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諸侯們也是如此。
不然你以爲東夷百族,犬戎白狄是自己乖乖的上吊自殺或者主動搬遷到深山老林,躲進荒漠大澤裡的?
如今,義縱不過是進一步昇華了這個概念,並且赤裸裸的將之提出來了罷了!
而這正是帝國主義的典型嘴臉和典型做派。
我說的纔是對的,我的規則,纔是普世價值!
爾等渣渣,快快跪聽普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