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他又是把我的父親送進牢子裡的人,我的父親是他的政治敵人,而我算是他敵人的女兒,這種關係多複雜,多矛盾。以前我恨過沈青山,也想過要報復他的,當年我同意嫁給沈驁,除了被威迫外,還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那就是我想要氣他。
但現在我明白自己是有些愚蠢的,螞蟻又怎麼鬥得過大象呢?
沈青山坐在沙發的的中央,外面的天已經完全灰了,屋子裡的燈還沒有開。他的的臉隱在灰暗的光線下,山丘分明,尤其是刀削的筆挺鼻子,光是從五官就能看出他這個人的性子,獨斷霸道。那怕他坐着一言不發,也不做任何的表情,你都能感覺到緊迫的氣壓,都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了。
儘管他看着我的表情並不兇,可他那種上位者的氣息根本就不能忽視的,我恐慌不安地坐了下來,他靜靜的注視了我的良久,彷彿是要透過我看見某個人,我當然明白是母親了。我已經讓人打聽過了,母親和沈青山曾是大學同學。
片刻後,沈青山感嘆了聲“你長得越來越像你的父親了,尤其是那雙眸子。”
隨之時間的流逝,我有關於母親的記憶的越來越模糊了,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的照片了,但父親並不想我看到母親的照片,可能那是他心裡的一道疤痕,有次我實在是想念極了母親,就把母親的照片拿出來,但父親發現了他,他就把照片給收走了。
我不太記得母親的長相了,就記得她長得很美麗,也很溫柔。又很有氣質,比我好看多了,也出色了,我最多就是遺傳了她的幾分長相,根本就沒她一半的氣質。
我嘴角帶着笑,用很真誠的語氣問道“伯父,你也認識我母親對吧,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小時,她就走了,父親又不跟和我多說母親的事。”
沈青山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沉聲說道“她是個美麗而獨立,又向上的女人,她很有自己的想法,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無論是面對着富貴與貧窮。她都不卑不亢,她值得很多很多的讚美。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成爲你母親那樣的女人。”
“我讓你失望了對嗎?”我的嘴角勉強地帶着笑意,可心卻泛着淡淡的苦澀。我不是傻瓜,沈父是個肩負重擔的人,平時很忙很忙,有忙不完的事,就連沈驁恐怕也小半年都不能見上一面,那怕見面了,也不能悠閒地坐在一起聊天。
他專門找着我,還請我喝茶,態度說不上溫和,不過對他這種身份的人,能如此平靜地和我說話,那都是很給面子了,有文化的人不都講究着先禮後兵嗎?
沈青山放下了茶杯,擡眸望着我,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才說道“可能年代不一樣了,年輕人也是不一樣的,我得承認對你有過期盼的,你是書慧的女兒,我該善待你的。儘管兩家人的身份是差距大,我也是不介意的,而你的父親也是個有能力又野心的人,我可以提拔他的,也把你的身份提高。雖然不能給我們沈家帶來榮光。但長輩們也願意促成這件事。你的性子是野了點,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後來也經過禮儀的教養,也有了大家閨秀的儀態。驁兒也喜歡你,寵着你……”
“嗯!”我頷首點頭應了聲,溫順地聽下去。
沈青山停頓下來,幽幽嘆息了聲,片刻後,才說道“天不遂人願,你的父親太有野心了,這點兒確實讓我很心寒,寶兒,這不怪你。完全是大人的事。但這些年,你的表現確實是讓我失望了,沈家每一代都要經歷浩劫的,而沈驁也會有同樣的劫難,但現在沈家不同往日了,我們人丁單薄。若是驁兒走得是仕途,我再熬上十幾年,可以把他捧上去。但他仕途確實是因你而斷了,他走了商路。你也是知道國情的。無論你做得生意多大,說變天了就變天了。他需要一段穩固後方的婚姻,你並不適合。”
沈青山和我說了那麼多話,我是挺意外的,原本還以爲他理都不會搭理我。他卻把窗給捅開了,坦白地和我說明情況,其實他說了那麼多,也是要告訴我,讓我離開沈驁。
我咬緊了脣,咬得嘴巴里都有了淡淡的血腥味,我鼓足了勇氣對上沈青山的眼,一針見血地說道“那是因爲你覺得這段婚姻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對吧?當年沈驁娶我,除了要幫沈驁洗清強姦犯的罪名,那是因爲你要殺雞儆猴對吧?我的父親是你一手提拔上去的,你大義滅親把他掃下來,但手段過於毒辣了,而沈家在自古都是冷血嚴酷出名,你還有要戴上仁義的好頭銜不是嗎?你不計前嫌,讓自己的兒子娶了我,後來你不也坐上那個位置了嗎?現在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要把我甩開了是嗎?”
他們這些人的策略就跟三國演義似的,玩陰謀,玩手段,我算不上是一個聰明的人,但我打小就耳熟目染多了,多少也是懂的。
沈青山啪地重重地把杯子給砸下,那隻昂貴的杯子碎裂開來了,水也沿着茶几的邊沿掉下來,滴落在了我的腳背上。周圍的溫度徒然變高了,空氣也變得很稀薄,我熱得後背不停地冒着冷汗。
他臉上的那點淡淡的柔情,消失得煙消雲散,那雙幽深的眼如同鷹隼的眼,犀利地向我掃視而來,我嚇得不敢與之對視,他冷哼了聲“我還以爲你是心思單純的孩子,倒也不簡單。我看在你是書慧女兒的面子上,並不想逼你。若你不好好聽話,那我只能用成人的手段來解決這件事了。”
我最厭惡別人來威脅自己,果然是有怎樣的父親,就有怎樣的兒子,我算是明白沈驁那個皇帝的狗脾氣,動不動就威脅人的性子來源於自己的父親了。
我緊緊的咬住牙關,沈青山並不是沈驁。我算是摸透沈驁的,他並不會真的傷我的,根本就是個紙老虎,但沈青山是不一樣的,儘管他對我的母親有感情,或許曾經愛戀過我的母親,但他是個成功的政治家,那點輕薄的回憶,在他的華麗大袍上一朵精緻的繡花,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微微擡起頭,並不敢直視着沈父,視線微向下,低聲問道“伯父。您是什麼意思了?“您的父親早就該死了,我平生最厭惡背叛,尤其是自己親手養大的狗,它還反口咬上自己一口,這樣的狗早就該死了,若不是當年家父讓我留下來,根本就不會開口說好話。”
在這點上,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你不用那麼做,上面已經給我的父親減刑了,他已經把自己所有的過錯都坦白了,你不可能想怎麼改,就怎麼改的。”
“哼!”沈青山不屑地冷笑一聲“誰說我要在那方面動手腳的?你別以爲我不清楚沈驁瞞着我讓他的師傅幫忙,你的父親的刑罰已經減到了七年,還給安排了一份圖書館看守員的安穩工作。不過以我的能力應該可以給他另外安排工作,任務量重一點的,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或許飯菜的質量差一點……”
“你怎麼可以那麼卑鄙,你是大人物,你對付已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麼可以那麼卑鄙?”我氣得再也管不了什麼教養,也不管什麼禮儀,也不想着會不會招惹上沈青山了。
沈青山左手搭在了膝蓋上,有節奏地輕敲着,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那雙幽深的眸子,越發駭人。
他淡淡地說道“在你父親勾結別人背叛我,他不卑鄙我?若是他成功了,今天蹲在牢子裡的人就是我了,或許已經不再人世了,而沈驁可能終其一生都要在牢子裡蹲着。你去問一下你的父親,我這樣對他是不是已經寬厚了?這是政治,人吃人的圈子,爲了往上爬,爲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所有人都會不折手段。你知道我對驁兒抱有多大的希望嗎?他那麼聰明,又那麼有能力,假以時日,他能走得比我還要高。你對於我們沈家意味着什麼嗎?你毀了他,我們沈家算是徹底毀了,你認爲我會承認你是我們沈家的媳婦嗎?你沒得選了。我並不想用手段對付你,畢竟你長得那麼像她!”
我恨他們沈家人仗勢欺人,憑什麼隨意拿捏別人的性命。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對於沈家沒了利用價值,而現在我的父親淪落爲小螞蟻,他沈青山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了。
我不能就這樣認輸了,因爲我看得出沈青山厭惡父親,也許並不僅僅是父親的背板吧!指甲嵌入了肉裡,我不能離開沈驁,至少有他在了,沈青山有幾分顧忌。真的的離開了,那就由着沈青山了。
我艱難地揚起頭逼視着沈青山“我父親出事之前,他給過我一份資料,那是有關於您在廣州軍隊……”
沈青山的臉終於有了波動,幽深的眸子閃過了狠意,他嘴角露出了一抹淺笑,就像是刀鋒在陽光下亮起來的光,讓人不寒而慄。我雙腿沒出息的打着寒顫,都快要無法保持直立了。
但我必須頂住,讓自己表現得很冷靜的樣子,因爲我是胡說的,若真的是有什麼證據,我的父親早就交出去了,就爲了掰倒他,但我是明白沈青山是個政治家,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肯定也會用到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而父親就跟着他去過廣州軍隊。那時候,父親還是他的左右手。
他的眸子裡射出刺骨的寒光,厲聲問道“你威脅我嗎?”
我喉嚨就像是有一把火劇烈地燃燒,干涉難耐,費勁地吞嚥着唾沫,卻是乾巴巴的,我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咬住了嘴脣“從小我就尊重您的,把你看成保家衛國的大英雄。現在您也是我心目中敬仰的對象,我只是希望您也能尊重一下我。以前我確實是想要離開沈驁,若您早一點讓我離開,我不會有二話的,但現在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哦!”他敷衍地應了聲“爲什麼?
“我愛上他了,我想要和他度過一生。你也說了,我毀了他的前途,那就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補償他,也許他並不會成爲你盼望的成功,也許他會遭遇很多苦難,我想要守在他的身邊……”我說不下去了,說出那種話確實太虛假了。
他擺了擺手,不屑地說道“你用不着在我的面前僞裝,我走過的橋都比你走過的路都要多,你少來在我的面前僞裝了,你好自爲之,我已經給了你選擇的機會,我從來不會給人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你走吧!”
我的後背發涼,確實是害怕了,也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對的。但沈家的男丁就剩下了沈驁,那怕是21世界,沈家的想法仍是有些老舊的,家族的榮光肯定是壓在沈驁的身上,如今沈驁是衆人的希望,那麼肯定也要顧及沈驁的。只有待在他的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我早就嚇得渾身都是汗水了,想着趕緊跑人了,聽着他讓自己走,那裡會有什麼考慮,馬上衝着往門外走,步伐相當地凌亂。
等我遠遠地走出了出來,來到院子的小湖邊,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跳得好快好快,都要從嗓門上蹦出來了,我伸手摸了摸後背,溼漉漉的,幸好今天是穿了黑色的裙子,應該沒人看得出來。
耳邊傳來得意洋洋的的咯咯笑聲,我回過頭看到身後就站着王珂珂,她搖晃着一把很復古的扇子,站姿非常的淑女,卻渾身都有種風塵味,很像是民國的姨太太。
她歪嘴笑起來“怕了嗎?你說自己是得多討人厭惡了,一家人都討厭你,恨不得把你趕出去。若我是你就自己收拾就好包袱走人了,免得了來礙人眼球。”
我從石頭山站起身,穩住絮亂的心跳“是嗎?可沈驁愛我啊,他會爲了我抵抗所有人。這就已經夠了。我不像某人,自己單相思,用盡了各種手段,人家連碰都不碰你一下。你還記得上次的事嗎?在我和你之間,他選擇了我。你真以爲自己哄好了沈文宜,讓她把你當成了乾女兒,你就能把我趕出去了,你做夢吧!”
我伸手撫向王珂珂的臉,冷笑着說道“你這張臉長得那個人,你真的以爲憑着這張臉的,就能有恃無恐了?這些年來,我見過比你更像的,最後還不是消失掉了。你也不過如此……”
誰知,王珂珂猛地用力把我推倒在了池塘上,嘭地一下,水花四濺,我被嗆了一口水,池塘看着好看,但並不乾淨的,水的味道很難受,我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惱恨自己又太大意了。但我那能想到在沈家祖宅,她王珂珂居然也能敢得出把我推下水的事。看來她真的是不要面子了,再次刷低了我對她的道德底線。
幸好我被沈驁逼着學會了游泳,不然真的給溺死了,我費勁地往湖邊游去,王珂珂站在岸邊拿着石頭使勁地往我砸過來,還有一顆石頭砸中了我的腦門,?辣辣地疼,估計紅腫成一塊了。
我氣得都快要七竅流血了,迅速地往前走,可河岸的淤泥太多了,媽的,我要手撕了這個賤人,媽的,太沒有教養了。
王珂珂站在了岸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他和你說了,自己沒有碰過我嗎?你也信啊,我和他在你們的婚牀上滾過好幾次了。他還讓我在上面喊着他老公。男人的話,你也信,真是天真無邪,還是你還天真地認爲,他真的會爲你守身如玉,你覺得可能嗎?他是那樣的人嗎?你又不是不清楚這個圈子,能出來多幹淨的人,我真的好可憐你,真的好幼稚。你一聽是在牀上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吧!男人在牀上的話,你也信,真是傻得透頂。”
哈哈,她狂笑出聲,花枝亂顫。發出刺耳的響聲,我仰起頭狠狠地盯着王珂珂,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信,我信他說的話,你認爲真的把我趕走了,就能成功嫁入沈家了?你別傻了,你真的認爲他們是對你好嗎?你也只是個棋子,他們用你來把我趕走的。你的身份根本不夠資格嫁入沈家,他們有更好的人選。”
王珂珂不以爲然地聳聳肩“這點兒,我比你看得更清楚,也從來沒想過要嫁給沈驁哥。我愛他,16歲那年,我第一次見着他。就愛上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他,我只要做他的女人,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那怕一輩子都不能見光也無所謂,你能明白我那種感情嗎?我愛他,比你深得多,也比的時間更久,不對,你根本就不愛沈驁哥。至於你說我是個棋子,我是無所謂的,反正能讓他們這些大人物利用,也算是我的福氣。反正我這種人什麼都不是。”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堅定,彷彿她的人生只有沈驁,爲了沈驁而活着了。我不知道該爲她的癡情感動,還是應該嗤笑了。
王珂珂定定地看着我,咬牙切齒地說道“唐寶兒,我恨你,你搶走了不屬於你自己的東西,總是要還的不是嗎?我就是要問你討要回來的。”
我快步地走上去,滿是狐疑,她說的話太怪了“你是什麼意思?你說我搶走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搶走了誰的?難道你認識梓晴姐……”
我有很多疑惑,也有很多的不解,沈驁和何聖傑對待王珂珂的態度過於親暱了,能讓早已反目的他們特別對待的,恐怕也只有與梓晴姐有關的。但梓晴姐是獨身子女,也沒有什麼遠方表妹堂妹啊!
等我走出了池塘,渾身都是泥巴了。我在走廊上經過,吸引住了不少人的關注,我很清楚自己丟人了,真的好丟人了,丟大發了。過不了多久,我的醜死,就要在院子裡流傳開去了。
我狼狽的衝進了屋子,忿忿不平地把自己的頭髮和身子沖洗了一遍,氣得不想出去見任何人,直至深夜了,門吱呀一聲推開了,沈驁走了進來,他好似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拍着我的肩膀對我說,他給我帶回了禮物,我勉強地笑着問他是什麼,他笑得不語,讓我自己去看看。
他給我帶回一隻貓,並不是那種名貴的品種,棕色的,很小很小的身子。我看着就想抱住它,相對於狗忠誠,我更加喜歡貓,欣賞它的獨立和孤傲。
小時候,我也過一隻小貓,看着從由丁點慢慢地變大,變老,有天我奶奶告訴我那隻貓恐怕熬不過今晚了,我去窩裡看它,它懶洋洋地臥躺着,見着我就發出幾聲微弱的叫聲,第二天,我再看它,它已經不在,再也沒有回來。奶奶說貓是通靈性的,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死了。
當時我哭了一下午,後來再也不敢得養貓。
我伸手撫摸着小貓,它的毛髮柔軟,乖乖地窩在我的懷裡,朝着我叫了一聲。我仰頭笑着問沈驁怎麼想起送我貓,其實我是想問他是不是知道我喜歡貓。
沈驁看了一眼貓對我說,你溫順的時候,有些像貓,張牙舞爪的時候,也極像。二爺爺的母貓生了三隻小貓,正愁着處理,就給你帶回一隻。
這算不算是一句讚美的話?我就當作是吧!
我嗅了嗅它,身上香噴噴的,看來有人幫它洗過澡了。我把它放在大腿問沈驁有沒有名字,沈驁說沒取呢!我是個懶人,見它通體棕色,我說那就叫它小棕好了。
沈驁笑了笑不做點評,我把小棕放下,動手幫他脫去他的襯衫,也許我鼻子太敏感,我聞到清雅的蘭花香,一種馥雅溫雅的香味。那是王珂珂的香味,我又想起王珂珂的話。
我的手凝了瞬間,然後繼續着手裡的事,我不想追問,不願意自己成爲神經兮兮的怨婦。我轉身要幫他拿家居服,拉住我的胳膊,讓我轉身面對他。我看見他蹙眉,抿着嘴脣,整個人好似異常疲憊,他握住我的手告訴我,自己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