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小子,一身的功體雄渾霸道,殺伐氣果斷,似乎已經走出了極具備自己特色的道路,但是這一身功體的根本,上清卻不會認錯,就像縱然你已走出極遙遠,見證了截然不同的風景,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性,但是起點是不會改變的。
這一身玉清元始祖炁的功夫,純!
實在是太純了!
純到了這味兒都有點犯衝了的級別!
這已不再是單純拿出一卷功法典籍就能夠修出來的級別,這必然是手把手教導的!
上清大道君心底裡面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玉清!!!
你偷跑!
這是我看中的!
不管眼前這少年道人是太上玄微,還是齊無惑,玉清都極爲不地道,是太上玄微,這老小子違背了當初的約定,說好了不探查,不插手,這一身的功夫是怎麼回事?!這手段不花費了個百年,怎麼可能這麼紮實的?
紮實的和山底下壓鹹菜的石頭一樣!
一點靈性都沒有了!
咳兒——我呸!
而若他不是太上玄微,只是齊無惑的話,那麼玉清這就不是在偷跑了!
這是在挖牆腳!
牆角挖到老子頭上了?!好好好,你這麼玩是吧玉清!
上清一瞬間想了一遍,因爲太上之前給的臺階非常的順滑,導致了現在他的惱怒直接針對了玉清這個不要臉的傢伙,卻見得那邊的少年道人腳步一沉,自身一身的雄渾之炁爆發出來,掌中之劍橫斬,劍氣縱橫。
好!
上清心中讚歎一聲,飄然後退,反手叩指敲碎這血河劍劍氣。
在心底裡面無數次咒罵那可惡的玉清老兒,看着前面持劍的少年道人,卻是心中讚歎不已,類我,類我啊!
可越是心中讚許,便越覺得無論是偷跑還是挖牆腳,反正做了不地道事情的玉清可惡——
可惡啊!如此風采,若是我弟子該多好!
當年爲何會是太上遇到他的?!
不,反正太上說了,不是他弟子。
那就不是了!
上清大道君素來灑脫隨意,索性不在意此事,只是隨意手持一根樹枝,令自己嗓音沙啞笑道:“原來泰山府君,就只是這樣的手段,看起來,先前只隨意借來的根基和底蘊,到底做不得真。”
!!!
少年道人眼底微有漣漪,可那上清心底有不爽快,也有想要試試看這小子手段的心思,也算是給自己一個退路,給這小子半分機緣,心底裡面給留下了個念想,無聲自語道:“且看伱小子福緣手段如何,也看你我有沒有這一樁緣法了。”
“若是可以在同境界的我劍下支撐三十個呼吸,我便在此呆一個月。”
“若是有九十個呼吸的話,吾便也呆了三月。”
掌中隨意拈着的樹枝微微一震,上面有山間之夜露,剎那之間皆是被震散碎裂,竟然形成一片水霧朦朧,樹枝在轉眼之間迸發出了唯獨那頂尖寶物才擁有的銳利鋒芒,剎那之間刺穿了這水霧,隨心而動,霧氣九轉,化作一條蒼龍長吟,率先攻向齊無惑。
這小子太聰明瞭。
若是以劍招出招,雖也是不會拘泥於尋常劍招,但是那股子韻味必然會被這小子發現。
故而上清大道君壓制了修爲,也不曾用出自己的招牌招式。
只以尋常招式,也足以壓得住這小子了。
大道君心中漫不經心地想着。
此劍似劍非劍,乃爲劍招駕馭水流而動,齊無惑掌中血河劍乃是以天下至高之水脈爲材鑄成,同樣一劍破去,上清大道君心中讚歎一聲,且道一句,果然不愧是你,果然是得了本座的一道真傳!
這劍招之中凌厲莫測,自是脫胎於劫劍,卻又有了自己的領悟。
施展開來,氣勢磅礴,蔚然大觀。
右手持劍而行,腳下踏足兩儀,周身自有諸炁百法,無盡神通相隨,左手起決,一道三昧真火直接撒出去,氣焰恢弘,上清大道君以水破之,轉瞬一劍撕裂,明光燦爛,齊無惑掌中的劍器平靜刺出,卻彷彿萬物皆定,皆靜,一股浩然鎮壓之感爆發。
錚然劍鳴炸開。
上清大道君並指橫掃,破去齊無惑端正沉靜之劍氣。
兩人的交鋒極快速,剎那之間,劍氣縱橫,神通變化無窮,一轉眼就已經鬥了三十回合,卻也不分上下,於是上清大道君方纔心底裡面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樣的手段,咳咳,能夠和本座相爭三十息。
教導他一個月,不也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在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也是心底裡面給自己留下了個藉口理由之後,大道君掌中之劍一變,隱隱然卻是越發凌冽起來,分明其力道根基都是壓制在了剛剛三花聚頂的層次上,但是展現出的氣度和鋒芒卻已非同日而語,顯而易見,前三十息,乃是故意讓齊無惑的。
錚的一聲。
少年道人掌中血河劍前刺,卻被一根樹枝穩穩架住了,氣機流轉不定,彷彿縈繞周圍數裡,一股風姿兩人交鋒之處炸開,朝着外面逸散而去,於是林木流轉如波濤,剎那之間,落葉翻飛,於月下縈繞,少年道人道袍微微晃動,持劍的手微微感覺到了刺痛。
那黑衣人似微笑了下,眼底迸發出了頗有興趣的光,道:“好好好!”
“好根基,好劍術,接下來,我也可以稍微放鬆些手腳了!”
轉瞬出招,一樹枝直接逼迫開了齊無惑的掌中血河劍,旋即腳踏方圓,此劍如雷法彰顯,耀耀明光,粲然霸道,引動周圍風浪如嗚咽,而此劍卻遠遠比風浪之聲更快速,更凌厲,卻是打算一招之內將齊無惑拿下。
雖然說太上給他臺階,他也願意幫忙鑄劍,相助,但是一個月也足夠了。
怎麼可能和太上一般逗留太久。
哈!
小傢伙,撒手吧!
劍氣明朗,一劍霸道,周圍萬物皆是頓了一下,而後彷彿萬籟死寂,一切造物皆停止了動作,下一刻,流風席捲霸道,猛然橫掃,樹木摧折,先前被雲氣遮掩的明月懸掛於上空,明朗月色灑下。
黑衣大道君眸子微微收縮,他掌中的‘劍’前刺,絕對可以擊潰一切三花聚頂仙人的劍,此刻卻被血河劍穩穩架住,周圍的虛空之中元氣震盪如漣漪,劍柄化作了黃泉纏繞住此物,而那少年道人身軀微弓,雙手持劍,卻終是架住。
那股霸道劍氣被少年道人一身祖炁吸收。
而後——
採煉封止,化爲吾炁!
九轉煉元之法剎那運轉,這磅礴之炁剎那之間被吸收,卻未曾運用於自身,而是輪轉變化之後,化作攻敵之術,少年道人腳踏八卦,避開此劍,右手持劍,左手微垂,手掌白皙修長,卻令周圍的空間似乎沉凝。
翻天!
白皙手掌帶着恐怖的力量,帶着以太上之法淬鍊的上清之炁,朝着他的額頭決然砸落,在壓制了修爲的大道君眼底留下一道燦爛軌跡。
轟!!!!
……………………
正在慢條斯理吃着草藥的老青牛瞥了瞥山下的位置,那裡一股強橫的餘波掃過,周圍不知道多少顆樹木都炸開,晃動不已,也就是那裡似乎被遮掩住了,這纔沒有驚擾了山下百姓的生活。
老青牛一身的真君修爲做不了假,只是道:
“老爺,玄微二爺他似乎在下面遭了什麼,不用去管嗎?”
白髮老者笑道:“無妨,只是一個性子彆扭的傢伙,心底裡面還是放不下,抹不開面子,今日這個啊,是自己得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青牛就差不多懂了。
太上的性情隨性自如,會被他偶爾笑稱一句性子彆扭,抹不開面子的存在,數來數去也就只剩下那一位了,一想到那位現在就在山下面堵着和齊無惑交手,老青牛就覺得自己胃部裡面一抽一抽的。
早就沒有過的反芻都差點給嚇出來。
老青牛遲疑了下,道:“老爺啊,那位是要……”
“試試手嗎?”
“您不需要看着點嗎?”
老者禁不住笑起來道:
“我若是偷看的話,他反而會抹不下面子,着惱起來,還是不看了,不看了。”“況且,以他之性情,雖常恣意桀驁,卻也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性子,此刻三十息已過,以他的性情,怕是會下凡來此三十日吧。”
“三十日,應也足夠了。”
“無惑可以如此輕易支撐過三十息,看來他也是故意放了些水的,真是性子彆扭啊……”
老者笑着思考。
果真不曾去看。
…………………………
錚!!!
劍鳴聲音炸開,但是劍的交鋒已非是唯一,雷霆烈焰騰起如風。
翻天印之法更是霸道凌厲,和劍法結合,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來自於東嶽大帝傳承的部分招式,只眨眼之間,就已經過去了六十息,按照上清心裡面給自己的退路來看,這就代表着他要在這個小道士身邊教導足足兩個月那麼久!
兩個月他自己都會煩起來。
而這時候,上清忽而發現了齊無惑的戰鬥風格是什麼,那是以極端紮實,甚至於是紮實的過分的基礎和招式連攜,殺招只偶爾出現,卻每一次都出現得恰到好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如此的順滑,可以說是自成一體系,可以發揮出那種零散招式絕對不能比擬的效果。
可以保證,無論對手用什麼風格的招式神通,都有應對的方法。
而後再將對手拉入自己的節奏和體系循環之中。
連綿不絕循環無端,大道歸一,萬法不離其宗。
千變萬化,吾自守一耳。
玉清——
是玉清的招式。
這少年道人的根基實在是太紮實了。
又真的經歷過一次量劫,幾度生死,其炁得了四正之態,流轉如意,更多諸多變化出來,無論上清大道君出什麼招式出來,竟然都能完美的應對,而後再化用自己擅長的招式節奏應對,看那少年道人眉宇清亮,白衣之外罩深藍色道袍,月色之下,氣度清朗。
上清大道君竟然有一種錯覺。
有一種回到過去和年少的玉清交鋒時候的感覺。
於是心中越發不痛快。
好啊!玉清你這麼玩兒是吧!
好啊!!!
可是他自己先前和自己說,不會用自己最擅長的標誌性神通,不會用劫劍和太赤靈文,以免被那少年道人看出什麼,而今竟然發現自己隱隱然被那少年道人壓制,隱隱然有一種局勢被那少年道人蠶食,逐漸翻轉的感覺。
以陰陽轉,變化無窮,唯吾唯一。
太上老頭子的法!
上清大道君額頭微抽,轉眼之間已到了八十餘息,再這樣下去,自己怕是得要呆到和太上那糟老頭子一併時長,不可不可,這絕對不行,大道君掌中樹枝猛然朝前而刺殺,欲要一招破敵,卻又不得不遏制住自己用出標誌性神通的衝動。
說了不用,就是不用!
再說了,難道收拾這小子,同境界之下,我竟然還需得出全力嗎?!
斷無可能!
這一招凌厲至極,數招之後,少年道人果然勢弱,一劍斬來,不得不後退,腳步一變,竟然朝着後面落下,空門打開,其炁也出現破綻,上清大道君眸子沉靜,持劍而攻,卻在此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少年道人身子後仰,避開此劍,左手五指微握,虛空之中,似有風來。
天地爲琴,流風爲弦。
猛然一彈。
伏羲正音彈奏而出。
非癲狂之時,而是那種正當時候的堂皇正大。
琴音籠罩周圍,猛然逸散。
上清大道君自不會受到影響,但是他不會違逆哪怕自己和自己的約定,同境界的修爲,沒有人會不受到這一招的干擾,於是心中暗歎一聲氣,招式變緩,眼前見到那少年道人反手拔劍,那血河劍綻放出了一絲凌厲之氣機。
【劫劍·三】!
大道君掌中的樹枝被撕裂,自尾端開始層層坍塌碎裂,碎裂的木屑散入了風中,而那劍劍勢不絕,直逼迫他胸口而來。
大道君驚愕,嘆息,最終眼底滿是讚賞。
錚!!!!
…………………………
風動疏林,山巒如浪潮。
老青牛看着山下交鋒的地方,最後琴音之後,那一大片的樹林在劇烈的震顫,不知道多少樹葉被震碎下來,飛到天空,只是這似乎就是最後了,再無什麼激烈的波動,許久後終於逐漸平緩下來。
老青牛因爲心中擔憂,連吃草藥都沒有動了,一雙牛眼睛死死盯着那邊的方向,片刻後,聽到了腳步聲逐漸靠攏過來。
一步一步,沉靜如常。
老青牛這才安下心來,旋即看到那身穿藍色道袍的少年道人揹着藥簍走上來,神色沉靜,黑髮在夜色中垂落下來,如常的行禮,說見過老師,太上笑而問道:“無惑,方纔山下似有動靜,和誰交手了嗎?”
少年道人道:“是,但是那人離開了,弟子沒能知道是誰。”
“是如此……”
太上撫須,似乎漫不經心地笑而問道:“交鋒如何?”
老青牛裝作不在意,但是還是悄悄豎起了耳朵。
少年道人把手中的藥簍放下,道:
“那位似乎始終在剋制着什麼,應該沒有用出全力,故而……”
“故而什麼?”
“弟子,略勝半招。”
老者撫須的動作猛然一頓。
許久無言。